霓虹城的夜永远浸在病态的紫蓝色光晕里,林晚蹲在生锈的金属台阶上,手指在老式终端键盘上翻飞。
她的工作台是用报废的机甲残骸改造的,油渍和铁锈在台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孤儿院倒闭后,她靠着替人维修电子设备在旧城区苟活,早已习惯了与这些随时可能爆炸的破烂打交道。
指尖触碰到发烫的线路板时,她忽然想起院长临终前塞给她的那块机械表,表盘里的齿轮至今仍在倔强地转动。
窗外飘着酸雨,雨水顺着破碎的玻璃窗蜿蜒而下,在墙面上蚀出蚯蚓状的痕迹。林晚的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袖口沾着机油混合着电路板烧焦的气味。
她正修理的这台终端机是三天前从垃圾场捡回的,外壳布满牙印般的弹孔——显然是被流弹击中后遗弃的。
当她把最后一个芯片塞进主板卡槽时,屏幕右下角跳动的红色警报突然变成骷髅图案,这是第七次系统崩溃。
该死。她扯下橡皮筋咬在嘴里,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工具箱里备用的稳压器只剩两个,而全城的黑市价格又涨了三成。墙角堆着的待修设备像座小山,最顶上那个巴掌大的全息投影仪属于街角卖烤蟑螂的老太太,对方威胁说修不好就要用她那双机械义眼抵债。破窗玻璃映出街对面全息广告牌的残影——那上面的光鲜模特正举着镶满钻石的神经接入装置,用完美笑容推销深渊系统。
林晚别过脸去,却看见自己映在金属桌面上的倒影：右耳后的旧伤疤像道扭曲的闪电,那是十二岁那年被失控的清洁机器人划伤留下的。
当时院长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冲进诊所,用三个月的配给粮换回了这条命。
她伸手从裤袋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咬下一小口慢慢咀嚼。这种寡淡的味道她早已习以为常,就像这破旧不堪的生活。
当指尖触碰到口袋深处冰凉的物体时,她顿了顿——那是院长的机械表,齿轮声如同永不停歇的心跳。
表盘玻璃有道裂痕,但镀金指针仍在顽强地转动,就像这座城市地下那些不肯死去的灵魂。
整栋楼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起来。林晚的终端啪嗒掉在地上,屏幕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像是有无数利爪同时撕开了夜空。
她冲到窗边,看到街道上的行人正疯狂撕扯自己的神经接入接口,鲜血顺着脖颈流下,在地面汇成暗红的溪流。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撞在墙上,她脖颈处裸露的神经接口泛着诡异的蓝光,眼神却空洞得如同破碎的人偶。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出那个女孩是孤儿院资助过的小学生。上周女孩还捧着鲜花来感谢她免费修好了母亲的仿生义肢,此刻那捧花却散落在血泊里,花瓣被踩得稀烂。
街角烧烤摊的老板正在抽搐,他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砸向人群,火星溅在潮湿的墙面上滋滋作响。全息广告牌突然扭曲变形,那些精致的虚拟模特面容开始融化,变成一张张布满血丝的惨白人脸。街边的电子屏接连爆出电火花,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塑胶味。
林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童年时那场夺走父母生命的车祸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同样刺鼻的焦糊味,同样混乱的尖叫。
那场车祸后,她在孤儿院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其他孩子总是嘲笑她的沉默和孤僻,只有院长会在深夜为她掖好被角。
她踉跄着扶住墙,掌心被金属锈屑割出血痕。走廊传来重物拖拽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
林晚抓起桌下的电击棍,发现握柄上缠着的布条已经褪色——那是院长用窗帘做的,说遇到危险就捂住口鼻。
此刻那块泛黄的布料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像面投降的旗帜。门被猛地撞开的瞬间,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挥出电击棍,却被来人轻松握住手腕。
男人带着防毒面具的脸凑近,防风镜后的眼睛闪着冷光：不想死就跟我走。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金属,却莫名让林晚想起孤儿院地下室那台总也修不好的老式发电机。
这人叫沈星野,是个眼神比他的战术匕首更锋利的前雇佣兵。
他拽着林晚在废墟中狂奔,身后不断有失控的机甲横冲直撞。
'深渊'系统被病毒入侵了。沈星野在枪林弹雨中喊道,现在所有接入者都成了行尸走肉！他的战术背心蹭过林晚手背,布料上凝固的血痂硌得生疼,那是战场留下的勋章。
他们在巷道间腾转挪移,林晚看见沈星野军靴碾过地上散落的神经接口。那些银色的小装置像被丢弃的昆虫标本,还在发出微弱的蓝光。
男人突然侧身将她推向墙壁凹陷处,一发能量弹擦着她的耳际飞过,在砖墙上熔出碗口大的洞。
抱头！他吼道,用身体罩住她。
林晚闻到他防毒面具里透出的薄荷味消毒剂气息,混合着硝烟与血腥。
奔跑过程中,林晚的脚踝不小心被尖锐的金属片划伤,钻心的疼痛让她差点摔倒。
沈星野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她扛在肩上继续往前跑。坚持住！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林晚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和剧烈起伏的胸膛,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男人的后背比任何时候都要可靠。
沈星野的作战服肩甲刮落墙皮,露出内层绣着血色鹰隼的补丁。林晚的手指无意识揪住他后颈的衣领,那里有道陈年烫伤疤痕,形状像只展翅的蝴蝶。
你当真是雇佣兵她喘息着问。男人没有回答,反手将某种冰凉的圆盘塞进她掌心。
借着爆炸火光,她看清那是军用级神经阻断器的密钥卡。
他们躲进一间废弃的便利店时,货架后的阴影突然动了动。
林晚的电击棍还没举起来,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女声：别开枪,我有情报。
苏晴从阴影中走出,她脖颈处的神经接口还在渗血,手里却死死攥着一块储存芯片。
我是星穹实验室的程序员,'深渊'根本不是什么便民系统,而是......她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指尖,是用来控制人类意识的武器。
便利店冷藏柜里冻着几具僵硬的尸体,冰霜正在他们的睫毛上生长。
苏晴倚着歪斜的收银台,制服裙摆沾着暗红血渍。她突然抓住林晚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肤：你们知道为什么选紫蓝色霓虹吗那是抑制褪黑素分泌的光谱,要让所有人保持半清醒状态接受潜意识植入......
苏晴说话时,林晚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伤口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紫色。她无名指上的婚戒,戒圈内侧刻着永远的L。
苏晴似乎察觉到林晚的目光,下意识地用袖子盖住伤口,继续说道：这个芯片里有病毒的原始代码,还有星穹集团的核心机密。你们一定要把它送到......话未说完,便利店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机械声,苏晴脸色大变：他们来了！
窗外的警报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沈星野猛地拉着两人躲进储物间。
透过门缝,林晚看见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正将失控的平民拖进军用运输车,他们胸口的徽章闪着冷冽的银光——那正是统治霓虹城的星穹集团标志。
苏晴突然抓住林晚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她的皮肤：去找‘夜莺’,她知道......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瞳孔里映出终端屏幕上疯狂滚动的乱码。
暴雨不知何时倾盆而下,三人的影子在污水中扭曲变形。
林晚在苏晴的终端里发现了隐藏文件,那些加密数据证实了最可怕的猜想：星穹集团在深渊系统中植入了意识控制程序,却因病毒泄露导致计划失控。现在他们要做的,不仅是求生,更是阻止一场足以毁灭人类的灾难。
沈星野默默将苏晴的婚戒放进林晚掌心,雨水冲刷着他们沾满血污的手。林晚握紧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苏晴临终前坚定的眼神,那一刻,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完成这个使命。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在下水道和废墟间辗转。林晚的伤口已经发炎,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她仍坚持用苏晴留下的芯片破解了部分星穹集团的防御系统,却发现核心服务器被藏在戒备森严的天空城。
沈星野沉默地擦拭着他的狙击枪,枪管倒映出林晚疲惫的脸：我有个计划,但需要有人当诱饵。他的手指抚过枪身的刻痕,那是他在某次任务中为保护战友留下的纪念。
计划很简单,也很疯狂。沈星野吸引地面守卫的火力,林晚则带着病毒清除程序潜入天空城。出发前的那个夜晚,林晚蹲在发霉的墙角修补沈星野的战术背心,突然被他握住手腕：活着回来。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低头继续缝线,针脚却不自觉地歪斜,想起小时候偷偷给孤儿院的布娃娃缝衣服,也是这般慌乱的心跳。
沈星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急救包,仔细地为林晚处理脚踝的伤口。疼就喊出来。他一边消毒一边说,眼神专注而温柔。
林晚咬着嘴唇摇摇头,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温暖。
处理完伤口后,沈星野从怀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林晚：补充点能量。林晚接过巧克力,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尝到如此甜美的味道。
林晚站在星穹大厦第89层的透明走廊前,脚下千米深渊被伪装成璀璨星河。苏晴遗留的芯片正在她口袋发烫,如同揣着颗不安分的心脏。
沈星野的狙击点设在对面废弃气象站,红外瞄准镜反光在玻璃幕墙上一闪而逝。
记住,你只有十五分钟。通讯器里传来沈星野沙哑的声音,背后有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林晚调整呼吸,将神经接驳器贴上后颈。
天空城的金属大门在面前缓缓升起时,林晚的手心全是冷汗。她将苏晴的芯片插入主控台,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代码,像是无数张嘲讽的脸。
病毒程序正在吞噬整个系统,而她必须在意识洪流中将其摧毁。当第一行清除代码注入系统时,剧痛从神经接口炸开。
林晚感觉无数电流在大脑里乱窜,眼前浮现出童年记忆——孤儿院院长温柔的脸、父母车祸现场的火光,还有此刻沈星野在地面战斗的画面。她咬着牙继续敲击键盘,指甲缝里渗出鲜血,血珠滴在键盘上,在蓝光下宛如破碎的红宝石。
眼前景象骤然扭曲,她跌入数据洪流构成的海洋,无数人脸在二进制浪涛中沉浮。最先袭来的是甜蜜诱惑。她看见童年居住的街区焕然一新,父母从车祸现场奇迹般走出,院长笑着端来热腾腾的晚餐。
当父亲伸手触碰她时,林晚却发现那双手是透明的代码流——幻觉！她猛咬舌尖,血腥味在虚拟空间蔓延开来。
更深的恐惧在黑暗中滋长。某个被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十二岁生日那天,她在院长办公室瞥见加密文件,标题是《意识上传项目进度报告》。
当时以为是慈善捐赠名单,此刻想来,那些闪烁的医疗舱灯光下,分明躺着被治疗的失眠症患者。
找到核心指令集！沈星野的催促化作电流刺痛神经。
林晚强迫自己潜入系统底层,在堆积如山的数据块中寻找真相。
突然,整个空间剧烈震颤,星穹集团的AI化身成无数悬浮屏幕,每块都播放着不同版本的林晚：有的成为科学家,有的变成杀人犯,还有的正在亲手删除沈星野的存在......
冷汗浸透作战服,林晚颤抖着调取主控台日志。
最新记录显示：认知重构进度97%,剩余3人未完成适配。
她突然明白那些失控者为何保留部分意识——他们正是被系统判定为失败品的实验体。当某块屏幕突然播放沈星野被爆炸吞没的画面时,她失控地锤击虚拟控制台,指甲在掌心掐出深痕。
他们在用恐惧逼你放弃！沈星野的声音穿透数据屏障。
林晚这才注意到所有幻象都缺少阳光折射,她闭上眼睛默数三秒,再睁开时强行切换视觉成像模式。
世界顿时褪去颜色,露出数据流的真面目：无数金色代码如蛛网缠绕,而核心指令集正藏在某个不断跳动的红色节点中。
现实世界中,沈星野的狙击镜锁定了天台入口。他数着心跳等待林晚突围,却发现大厦安保系统启动了粒子分解网。
当第一束幽蓝光束扫过脚边时,他翻滚着躲进通风管道,战术手套被高温灼出焦痕。
坚持住！他对着自己的影子低语,从齿缝间抽出微型爆破器。
这是三年前某次行动的纪念品,当时为了救队友,他故意让炸弹在左手爆炸。如今残肢上的痛觉神经偶尔还会抽搐,就像此刻胸腔里狂跳的心脏。
大厦内部突然迸发强烈电磁脉冲,所有电子设备陷入黑暗。
林晚趁机冲破数据屏障,现实中却对应着玻璃幕墙迸裂的巨响。她踉跄着扑向主控台,发现需要双重认证——不仅要芯片,还要鲜活的脑波图谱。
在意识的洪流中,林晚看到了星穹集团的阴谋全貌。他们企图通过深渊系统控制人类的思想,将整个城市变成一座巨大的牢笼。而病毒的泄露,不过是计划中的一个意外。林晚感到一阵愤怒,她绝不能让这些人的阴谋得逞。
林晚！快走！沈星野的嘶吼突然在通讯器里炸响。林晚回头,看见大批机甲冲破防护罩,而沈星野正用身体挡在她和敌人之间。他的战术背心早已被鲜血浸透,却仍在精准射击。一枚炮弹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炸出的气浪掀翻了他身后的废墟,扬起的烟尘中,他的身影却依然挺拔如松。
林晚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一边继续输入代码,一边在通讯器里大喊：你也要活着！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无法想象没有沈星野的世界。突然,她的终端发出刺耳的警报声,病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开始疯狂反击。林晚感觉头痛欲裂,意识逐渐模糊,但她依然死死盯着屏幕,继续输入代码。
不！林晚的眼泪砸在键盘上,最后一行代码成功运行。病毒程序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天空城开始剧烈摇晃。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作战服,林晚颤抖着将神经接驳器再次贴合伤口。剧痛中,她看见苏晴的婚戒在控制台边缘闪烁,内侧刻字在应急灯下显出全貌：Love
is
the
last
firewall.（爱是最后的防火墙）
她抓起清除装置,朝着核心服务器冲去。当清除程序启动的瞬间,整个城市陷入绝对寂静。
然后……砰！
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她仿佛看见沈星野张开双臂,想要接住坠落的她。失重感袭来的刹那,她想起沈星野说过的话：在战场上,人总要学会向死而生。
沈星野看着林晚坠落的身影,心中闪过无数画面：初次见面时她眼中的警惕,修复机械表时的专注,还有在安全屋分享最后半壶水的温热触感。
他扯下狙击镜绑带,纵身跃向虚空......
下落过程中,沈星野用军刀卡住钢化玻璃裂缝。破碎的镜片在他脸上划出血痕,却让他想起林晚维修终端时飞溅的火花。当他抓住林晚手腕的刹那,两人坠向某层延伸的防护网。
冲击力让林晚的义肢发出刺耳摩擦声,沈星野却感觉左腿传来熟悉的剧痛——旧伤复发也比让她受伤值得。
再次醒来时,林晚躺在临时医疗站的简易病床上。窗外,曾经冰冷的霓虹城正在升起朝阳。沈星野坐在床边,脸上缠着绷带,却冲她露出了第一个笑容：你欠我一顿饭。他的右手打着石膏,却仍小心翼翼地给她削着苹果,果皮在他指间拉出长长的弧线,像一道温暖的彩虹。
林晚虚弱地笑了笑,看着他笨拙的动作,心里满是感动。等我好了,一定给你做一顿大餐。她轻声说。沈星野点点头,眼神中满是宠溺：好,我等你。
城市的重建工作开始后,林晚和沈星野在旧城区开了间维修铺。他们修复的不仅是破损的电子设备,还有那些被深渊伤害过的灵魂。某天深夜,林晚在整理仓库时,发现沈星野偷偷藏起的一张合影——那是他们在废墟中并肩作战时,苏晴用终端拍下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三人的脸上满是灰尘,却笑得无比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