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雪落霜华
寒鸦掠过朱阙,哀鸣划破初雪的沉寂。霜华城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早了半月,落在金瓦檐口,无声无息。青灯古刹里,我展一卷旧墨,残词落笔——
霜华三十三年冬,吾以此身殉一人,亦殉一国。
彼时他许我十里桃花,如今只余千山暮雪。我阖上素笺,指尖微凉,却敌不过那夜漫天雪色里,他掌心最后的温度。
贞宁三年初冬,霜华城外净梵寺,暮鼓沉沉,似叩人心。残雪覆瓦,寒雾拂灯,青石阶上覆着薄冰,经阁内唯余我一人,白衣胜雪,静坐案前。窗外风声低啸,卷来雪粉,落在墨痕未干的素卷上,晕开点点泪痕。
此身已无归舟。我低喃,声音喑哑,似被风雪吞没。十二年前,我还是梁国次公主,名唤余箴洛,顶着心疾,活得如履薄冰。如今,国破家亡,我剃度为尼,寄身古刹,却仍逃不过那夜雪落霜华的梦魇。
闭目,记忆如碎镜拼凑,模糊却刺心。
桃林初春,他以袍挡枪,救我于乱箭之下,笑言:姑娘莫怕。我未报真名,只道洛姝,他亦自称沈逸。那时,我不知他乃汶国质子,他亦未识我为公主,只在暮色桃花间,共撑一伞,笑谈风月。
再后来,金戈铁马,他立于城头,剑指敌阵,我隔着烽烟望他,心如刀绞。那夜,他掌灯为我驱寒,指尖温热,承诺护我周全。可战火无情,承诺易碎。
雪夜,北关混战,我弓弦颤动,箭落一人。揭盔时,方见兄长余正元双目紧闭,血染白雪。他为护我,暗逃狱中,却死于我手。那一刻,家国亲情,皆成齑粉。
最后,凤冠加身,我举盏鸩雪,殉一人,亦殉一国。他欲带我远走汶都,我却不愿苟活,只留他一人,负我尸身,踏雪而去。
睁眼,泪水滑落,我以袖拭之,却抹不去心底沉痛。若非那一夜雪落霜华,何来此生无归舟。我苦笑,提笔欲续,却无从下手。
寺外,雁阵长鸣,声声凄厉,似在诉说故国残梦。我推窗而望,寒风刺骨,霜华城隐于雪雾,昔日繁华如烟散尽。目光下移,寺门前,一柄生锈长剑斜插雪中,剑鞘刻字被雪掩去,辨不清痕迹。
那剑……分明是他随身之物。心头一震,我呼吸急促,莫非他未死抑或,这不过是风雪中的幻影
阿弥陀佛。我合掌低诵,试图压下翻涌思绪。青灯摇曳,映出我瘦削身影,似一抹孤魂,飘零于这冰冷古刹。
转身回案前,我收起素卷,藏于经书之下,轻叹:往事如烟,随风散矣。可那雁鸣不绝,似在叩问:若雁归时,可带来旧日残梦
窗外,雪落无声,雁声渐远。我点灯抄经,心却久久难平。掌心仿佛仍存他最后的温度,而那柄剑,似在雪中低语,等待揭开尘封真相。
第一章·十里桃花初相识
十年前暮春,霜华城郊十里桃林如梦似幻,花海连绵,粉瓣如雪,纷纷扬扬坠于青石小径。微风拂过,桃花摇曳,暗香浮动,引得游人驻足,笑语不绝。尚武台前,人声鼎沸,百姓挤作一团,翘首观望一年一度的武试盛会。台上旗幡翻飞,鼓乐震天,武者身姿矫健,刀剑碰撞间火花四溅,引来阵阵喝彩。
洛儿,快看那人,剑法好生凌厉!谢堇年一袭湖绿罗裙,眉眼弯成月牙,指着台上激斗的武者,兴奋得脸颊泛红。
身旁一少年轻笑,眉间却透着一抹病态的苍白。她便是梁国次公主余箴洛,自幼心疾缠身,深居宫中,鲜有机会见识这人间繁华。今日趁着心疾稍缓,在闺友谢堇年怂恿下,换上男装,偷溜出宫,只为一窥这热闹景象。
确实不俗。箴洛低声道,声音略显沙哑,刻意模仿男子口吻。她目光掠过台上,又不自觉飘向远处桃林。花影重重间,似有一抹玄色身影一闪而过。她心头微紧,似有不安,却又无从捉摸。
洛儿,你瞧什么呢谢堇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桃花摇曳,空无一人。
没事,许是眼花了。箴洛摇头,压下疑虑,强迫自己沉浸在这难得的欢愉中。
台上比武愈发激烈,忽闻一声闷响,一名武者失手,手中铁枪脱力飞出,直奔台下人群。尖锐的破空声刺耳,百姓惊呼四散,铁枪如流星,直指箴洛所在。
洛儿!谢堇年惊叫,伸手欲拉她避开,却已不及。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自人群中掠出,玄色长袍翻飞如翼,宛若雄鹰扑击。他身形未停,袍袖一抖,竟以布帛裹住枪尖,生生将其偏离方向。铁枪砰地砸落地面,尘土飞扬,激起一片惊呼。
箴洛心跳如擂,抬眸望去,只见那人收势而立,气定神闲。他剑眉入鬓,星目生辉,一身玄衣衬得肤色如玉,唇角微扬,似笑非笑,英气中透着一丝玩味。
多谢公子相救。箴洛压下胸口悸动,拱手道谢,声音低沉,掩饰女儿家的柔婉。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淡然一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有探询之意。
谢堇年忙上前,福身道:公子大恩,妾身谢堇年,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沈逸。他拱手回礼,眼底却始终锁着箴洛。
沈逸……箴洛默念,心中泛起涟漪。她不知此人乃镇北将军养子沈无逸,更不知他实为汶国质子,只觉这名字清朗如风,与其人相得益彰。
这位小兄弟是沈无逸转向箴洛,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在下洛姝。箴洛心头一跳,忙报出假名,垂眸避开他灼灼目光。
洛姝,好名字。沈无逸轻笑,似未察觉异样,今日武试精彩,二位可愿同游桃林,共赏春光
谢堇年正欲应允,箴洛却轻咳一声,婉拒道:多谢沈公子好意,只是家父严令,今日需早归。
既如此,不便强留。沈无逸颔首,眼中掠过一丝遗憾。
辞别时,箴洛不慎将腰间玉佩滑落,清脆一声,落在青石上。沈无逸俯身拾起,触手温润,见玉佩上刻梁宫二字,他心头微动,却不动声色递还给她。
多谢。箴洛接过,匆匆转身,心跳未平。
桃林深处,一名黑衣人隐于树后,目送二人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寒光闪烁。
暮色渐深,桃林静谧,落英铺地。箴洛与谢堇年并肩而行,身后花瓣飘零,宛如一场短暂的梦。
洛儿,那沈公子好生俊朗,你可有心动谢堇年掩嘴轻笑,打趣道。
箴洛脸颊微红,嗔道:休要胡言,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萍水相逢也能成佳话。谢堇年笑意更深。
箴洛摇头不语,脑海却浮现沈无逸那抹淡笑。忽觉胸口一闷,心疾隐隐发作,她扶住树干,气息微乱。
洛儿!谢堇年惊觉,忙扶住她,可是心疾又犯了
无妨,老毛病。箴洛摆手,深吸一口气,勉强站直。
正此时,一阵疾风吹过,桃花瓣纷飞,迷了眼。箴洛抬手遮挡,忽感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她腕脉,轻轻按压。
心疾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切。
她睁眼一看,竟是沈无逸不知何时折返,立于身前,眉头微蹙。
沈公子……箴洛欲抽手,却被他轻轻握住。
莫动,我略通医术。他言罢,闭目凝神,指尖在她腕上轻点,似在探查。
片刻后,他松手,温声道:气血不畅,心脉虚弱,切忌大喜大悲。
多谢沈公子指点。箴洛心头一暖,低声道。
举手之劳。沈无逸从怀中取出一枚药丸,此乃家传秘药,可暂缓不适。
箴洛犹豫片刻,接过服下,顿觉胸口舒畅几分。
沈公子大恩,洛姝无以为报。她诚挚道。
若真要谢,不妨陪我走走。沈无逸目光柔和,指向桃林深处。
谢堇年会意,笑道:我去那边瞧瞧,你们慢聊。
箴洛无奈,只得随他缓步而行。桃林幽静,花香萦绕,二人并肩,沉默片刻,沈无逸忽道:洛姝,你可知这桃花有何寓意
春日繁华,美好短暂。箴洛轻声道。
不错,桃花易谢,人生亦然。沈无逸叹道,浮华过后,终归尘土。
箴洛心头一震,似有所感:沈公子似有心事
家国之忧,岂能无心事。沈无逸苦笑,梁汶两国,烽火不熄,百姓何辜
沈公子心怀天下,令人敬佩。箴洛由衷道。
过奖。沈无逸摇头,我不过一介武夫,难挽狂澜。
沈公子谦虚。箴洛浅笑,今日一见,便知公子非凡。
沈无逸目光一凝,似要看穿她伪装:洛姝,你似有贵气,不似寻常人家。
箴洛强笑:沈公子谬赞,我不过是小门小户。
他未再追问,只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多谢。箴洛松了口气。
二人行至林外,谢堇年已候多时。沈无逸拱手告辞,目送她们离去,手中却紧握那枚玉佩,指尖摩挲,思绪难明。
夜色深沉,霜华城灯火渐熄。箴洛回宫后,倚窗而望,月光如水,映得她脸颊微红。
沈逸……她轻喃,嘴角不自觉上扬。
与此同时,镇北将军府内,沈无逸独坐灯下,把玩那枚玉佩,目光幽深。
梁宫……他低语,眼中复杂难辨。
桃林深处,黑衣人将一封密信系于鸽腿,信鸽振翅,消失在夜空中。
第二章·春闺梦短剑光寒
今线·贞宁三年初冬,净梵寺
寒风掠过檐角,暮鼓声低沉回荡。我坐在经阁内,指尖轻触那柄旧剑,剑鞘上的刻字已被风雪磨平,只余模糊痕迹。那年春日,霜华城宫阙巍峨,金戈未响,桃花尚艳,可谁曾料,短短数载,山河便染血色。我提笔蘸墨,写下:春闺梦短,剑光寒,各自为局,终难全。墨迹未干,窗外雪花飘落,似在应和这无尽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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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线·霜华三十一年春,霜华城御花园
春风拂过,金瓦红墙映着日光,御花园中桃枝已谢,绿意渐浓。宫女们步履匆匆,手中捧着绫罗锦缎,为选婿宴忙碌。金銮殿内,梁帝端坐龙椅,目光如炬,扫过殿下群臣,沉声道:次公主及笄已久,朕欲为其择婿,以安国本。
此言一出,殿内微澜。梁国门阀与武勋世家暗流涌动,公主婚事不仅是皇家之事,更牵动朝野格局。丞相谢瑾率先开口:陛下圣明,臣以为,公主婚配当选门当户对之才,以固朝纲。
谢卿言之有理。梁帝颔首,转向太子余正元,太子,你意如何
余正元拱手,温声道:父皇,儿臣以为,洛儿心疾缠身,宜选性情温厚之人,方能护其周全。
梁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余箴洛自幼体弱,心疾难愈,选婿不仅为政治考量,更需顾及其性命。思虑片刻,他挥手道:既如此,礼部即刻筹备,三日后举办选婿宴。
群臣退下,殿外风起,桃枝轻颤,似预示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谢氏府邸
同一时刻,谢府花厅内,谢堇年跪于父亲谢瑾面前,泪水盈眶:父亲,女儿不愿入宫为侧妃。
谢瑾冷哼:胡言!你乃谢氏嫡女,生来便担家族重任。太子侧妃之位,何等尊荣,你有何不甘
谢堇年咬唇,低声道:女儿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谢瑾目光一厉,何人
她沉默不语,脑海中浮现沈无逸的身影。那日桃林,他掷袍救人,眉眼间的淡然温柔在她心底生根。可她知晓,他是镇北将军养子,而她不过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无论何人,皆不可违。谢瑾语气稍缓,堇年,家族兴衰系于你身,莫要辜负。
谢堇年低头,泪珠坠地,心如刀绞。
镇北将军府
夜色渐深,沈无逸独坐书房,手中握着那枚刻有梁宫的玉佩,思绪翻涌。那日桃林,他救下洛姝,她落玉而走,他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却不想她竟是次公主余箴洛。他低喃:公主……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身为汶国质子,他背负故国密令,却在此地生出不该有的情愫。
少将军,圣旨到。门外侍卫打破沉寂。
沈无逸收起玉佩,步入正堂。太监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无逸武艺超群,忠勇可嘉,特封镇北将,赐金百两,绫罗十匹,钦此。
他跪地谢恩,心中却无波澜。封赏是笼络,亦是试探,他早已习惯在梁国夹缝中生存。
当夜宫宴,灯火辉煌,丝竹声起。沈无逸入席,目光不经意扫过对面,只见一袭淡紫宫装的女子静坐,眉如远山,眼似秋水,正是余箴洛。她面色苍白,似有病容,却难掩清丽。他心头一震,忙移开视线,却不料她恰在此刻抬眸,四目相交,似有千言,尽在无言。
沈将军,恭喜高升。谢瑾举杯,笑意深藏。
谢丞相过誉。沈无逸回礼,一饮而尽。
宴中,梁帝宣布选婿宴日期,朝臣附和,唯独余箴洛垂首,指尖轻颤,似有心事。
暗巷密信
宴后,沈无逸回府途中,忽见一黑衣人闪入暗巷。他心生警觉,悄然尾随,见其将密信系于鸽腿,放飞而去。他皱眉,低声道:汶国暗卫。
次日,密令送至:夺霜华军机图,助汶军破城。他握信良久,终将其投入火中,灰烬散落,他心绪难平。忠于汶国是他使命,可余箴洛的身影却如藤蔓缠心,让他迟疑。
朝堂风波
数日后,朝堂突变。有人密报太子余正元私通汶国,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竟是一封亲笔书信,言明献军机图换汶国支持。梁帝震怒,下令软禁太子,彻查真相。
真相却是沈无逸的苦心。为护余箴洛,他布下疑阵,让汶国间谍投递伪信,欲将梁帝目光移开。岂料,此举反令太子深陷囹圄。
金銮殿外
余箴洛闻讯,急奔金銮殿,跪地泣诉:父皇,兄长绝无叛心,定是奸人所害!
证据确凿,容不得你狡辩。梁帝冷声道。
儿臣愿以性命担保!余箴洛泪如泉涌,心疾隐发,气息不稳。
公主保重。太医劝道。
梁帝叹息,挥手令其退下。她踉跄而出,悲痛欲绝。
北城墙头
夜色如墨,沈无逸披甲巡视北城。月光洒下,他遥望宫阙,心绪难平。忽闻轻响,他转身,见一抹淡影立于墙头,正是余箴洛。她着夜行衣,面纱遮面,眼底却透着坚韧。
公主深夜至此,所为何事他压低声音。
沈将军,我知你非凡人。余箴洛轻声道,兄长之事,可有转机
他沉默,摇头道:朝堂如棋局,臣亦无能为力。
将军,你我皆知兄长无罪。她咬唇,求你助我。
公主,臣有难言之隐。他苦笑。
她垂眸,泪落:是我强求了。
她转身欲走,他忽道:若梁汶开战,公主可愿随我远走
余箴洛一怔,回首见他眼中认真。她心动,却摇头:家国在前,私情何足道。
她身影没入夜色,沈无逸握紧玉佩,指尖冰凉。
今线·净梵寺
我合上经卷,窗外雁鸣阵阵。那夜城头,他问我可愿远走,我答以家国。如今想来,若当时点头,是否便无后来的血染霜华可命运无若,徒留叹息。
第三章·烽火连城
今线·贞宁三年初冬,净梵寺
青灯摇曳,雪花自窗缝潜入,落在案前未干的墨迹上。我提笔,字字如刀:烽火连城,家国何存若知那一纸伪信埋下血祸,我宁愿从未踏出桃林。十二年前,霜华城尚有金戈未响的短暂安宁,可那年秋,汶军铁蹄踏破边关,朝堂倾轧,兄长蒙冤。那一刻,我方知,权谋之下,无人可全身而退。窗外雁鸣凄切,似在叩问旧日残魂,我合卷叹息,泪水无声滑落。
旧线·霜华三十一年秋,霜华城
秋风萧瑟,霜华城外战鼓隐隐,边关急报如雪片飞至金銮殿。汶国南镇节度使司徒旻亲率十万大军,压境三郡,铁骑踏碎梁国边防,烽火连天。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面如土色,争论不休。
陛下,汶军势大,宜速议和!礼部尚书跪地,声音颤抖。
议和汶国狼子野心,焉能信其虚言!兵部侍郎怒斥,目光转向太子余正元,殿下,臣请陛下御驾亲征,以振军心!
余正元立于殿中,俊朗面容透着疲惫。他身为太子,肩负守土之责,却因妹妹余箴洛的婚事与朝臣周旋数月,早已心力交瘁。父皇,儿臣愿领兵北上,誓守霜华。
梁帝目光深沉,尚未开口,忽闻殿外急报:陛下!查获密信,太子私通汶国,欲献军机图!
此言如惊雷炸响,满殿哗然。余箴洛恰在殿外等候,闻讯如遭雷击,踉跄推门而入:父皇,绝无此事!兄长忠心耿耿,怎会通敌
梁帝接过密信,字迹赫然是余正元亲笔,言明愿以霜华军机换汶国支持。帝王震怒,龙案拍得震响:余正元,你有何话说
父皇,儿臣冤枉!余正元跪地,额头冷汗涔涔,此信非儿臣所书,定是奸人伪造!
来人,将太子押入天牢,严查!梁帝冷声下令。
余箴洛扑上前,泪流满面:父皇,兄长断无叛心!求您明察!
退下!梁帝挥袖,目光冰冷。
殿外秋风呼啸,余箴洛被宫人架出,胸口心疾发作,气息急促。她倚着宫墙,泪眼模糊,脑海中尽是兄长温和的笑:洛儿,护你周全,便是我此生所愿。
天牢
夜色深沉,天牢内阴冷潮湿,余正元披散长发,坐于草席,脸上却无半分怨色。铁门吱呀开启,余箴洛提着灯笼,步履蹒跚而入。她跪于兄长身前,泣不成声:兄长,是谁害你
余正元轻抚她的发顶,温声道:洛儿,莫哭。朝堂如棋局,我身在局中,避不开这一劫。
可你分明无罪!余箴洛咬唇,我定要查出真相,还你清白!
真相余正元苦笑,洛儿,世事无常,真相未必能救我。你且保重,莫为我涉险。
兄长……余箴洛泪如雨下,握紧他的手,我不会让你白受此辱。
牢外,沈无逸悄然立于暗处,目光复杂。他便是这伪信的始作俑者。为护余箴洛,他授意汶国间谍投递伪造密信,欲引开梁帝对公主婚事的关注,调虎离山。岂料,梁帝雷霆震怒,竟将太子废为庶人。他
[Grade]。
霜华城外
与此同时,汶军攻势愈烈,三郡尽失,霜华城危如累卵。梁帝急召沈无逸,命其为前锋,率军迎敌。沈无逸披甲上阵,剑指敌阵,心中却沉重如铅。他知晓,汶军背后有司徒旻操盘,而自己作为质子,早已是汶国的一枚棋子。可余箴洛的泪眼,始终在他心头萦绕。
夜深,他独坐营帐,手中握着那枚梁宫玉佩,指尖摩挲,似要将它碾碎。公主,若战火燃尽霜华,你可愿随我而去他低喃,答案却无人知晓。
朝堂暗流
朝臣分裂愈烈,主战派推崇死守,主和派却暗中联络汶国,欲以割地求和。谢瑾趁机上奏:陛下,太子通敌,朝纲不稳,臣请速定公主婚事,以安民心。
梁帝沉吟,目光扫向余箴洛:箴洛,你意如何
余箴洛强压心疾,低声道:父皇,儿臣愿听命,唯求彻查兄长冤情。
准。梁帝点头,三日后,选婿宴如期举行。
今线·净梵寺
我放下笔,窗外雪落无声。那年秋,兄长蒙冤,我却无力回天。若知沈无逸便是那伪信之源,我是否还会于桃林对他倾心命运如刀,割裂家国,也割裂人心。雁鸣阵阵,我推窗而望,霜华城已成废墟,那柄旧剑仍插于雪中,似在诉说未尽的血泪。
第四章·雪夜错杀
今线·贞宁三年初冬,净梵寺
青灯如豆,雪花自窗隙飘入,落在经卷上,化作点点泪痕。我提笔,字字泣血:雪夜弓弦一响,亲手覆舟,家国俱碎。那夜,北关风雪漫天,我以为箭落敌首,却不知,揭盔一瞬,断送的是兄长的性命。十二年前,我尚有家可依,有兄长护我周全。如今,霜华城破,亲人尽散,只余这古刹寒灯,伴我孤魂。窗外雁鸣凄厉,我合卷低叹,指尖抚过那枚残损玉佩,心如刀绞。
旧线·霜华三十一年冬,北关前线
寒风如刀,北关关隘外,雪幕遮天,战鼓震地。汶国铁骑势如破竹,三郡尽陷,霜华城危在旦夕。梁军节节败退,士气低迷,唯有沈无逸率军死守关口,剑光如虹,血染玄袍。
金銮殿内,余箴洛跪于梁帝面前,泪水滑落:父皇,儿臣愿携圣旨赴北关,以公主之命换取议和,求一线生机!
梁帝目光沉痛,良久叹道:箴洛,你心疾缠身,此行凶险。
儿臣不惧!余箴洛咬唇,兄长蒙冤,国危民困,儿臣若不尽力,何以面对梁氏列祖
梁帝闭目,挥手道:准。赐你圣旨,速去。
余箴洛叩首,接过金黄圣旨,胸口心疾隐隐发作。她强撑起身,披上白狐裘,星夜驰往北关。
北关雪夜
雪落无声,北关外战火冲天,喊杀声震耳。余箴洛单骑入阵,手中圣旨高举,声嘶力竭:梁国次公主余箴洛,奉旨议和,汶军止戈!
可风雪湮没她的声音,汶军铁骑毫不停滞,箭矢如雨,梁军溃散。她护卫尽数战死,唯余她一人,握弓而立,衣袍染血。忽闻马蹄急响,一队汶军自雪雾中杀出,刀光逼近。
公主!远处,沈无逸嘶吼,挥剑冲来,却被敌军缠住。
余箴洛心跳如擂,强压心疾,搭箭拉弓,瞄准一名身披汶军重铠的将领。雪花迷眼,敌我难辨,她咬牙放箭,箭矢破空,刺穿铠甲,直没胸口。那人闷哼倒地,马蹄踏雪,溅起血花。
她松了口气,踉跄上前,欲取回圣旨。却见那将领头盔滚落,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余正元,眉目紧闭,嘴角淌血。
兄长!余箴洛如遭雷击,扑上前,双手颤抖掀开铠甲。胸口箭伤深可见骨,血染白雪,触目惊心。
余正元睁开眼,气息微弱,勉强一笑:洛儿……莫哭……
兄长,你怎在此余箴洛泪如泉涌,撕下衣襟欲止血,却无济于事。
狱中……暗逃……汶军胁我换甲……只为护你……余正元断续道,伸手自怀中取出那把十里桃花折扇,递到她手中,护国不成……护你亦难……
兄长!余箴洛失声痛呼,紧紧握住他的手,是我害了你!
余正元摇头,目光渐渐涣散:洛儿……活下去……言罢,手臂垂落,气息断绝。
雪落无声,余箴洛跪于兄长尸旁,悲鸣刺破夜空。心
Weshi心疾大作,她昏厥倒地,似坠无底深渊。
霜华陷落
北关失守,汶军趁乱长驱直入,霜华城烽光冲天。城头,沈无逸浴血奋战,终冲到余箴洛身旁,见此惨状,目眦欲裂。他跪下,抱起昏迷的公主,低声道:公主,我来晚了。
城破的消息传至宫中,梁帝悲痛欲绝,驾崩于龙椅。朝臣惶恐,新帝仓促登基,国破家亡,梁氏江山岌岌可危。
今线·净梵寺
我睁眼,泪水滑落,手中折扇早已泛黄,桃花图样模糊。那夜,兄长以命护我,我却亲手断送他的性命。若时光可倒流,我宁愿从未拉弓。雁鸣不绝,我低诵佛号,试图平复心痛,可那雪夜的血色,永烙心底。
第五章·凤冠鸩雪
今线·贞宁三年初冬,净梵寺
寒灯摇曳,雪花自窗隙潜入,落在经卷上,化作冰冷的泪痕。我提笔,字字如刀:凤冠加身,鸩雪入喉,殉一人,亦殉一国。那夜,霜华城朱阙尽毁,我以一死换两国停戈,可为何心底仍存不甘指尖抚过那把十里桃花折扇,扇面已泛黄,桃花图样模糊如梦。我闭目,耳畔似又响起他最后的话语:此去汶都,我护你。若有来世,桃花再盛,是否还能再见那抹玄衣身影窗外雁鸣断续,我低叹,泪水无声滑落。
旧线·霜华三十一年冬,霜华城废墟
霜华城破,烽烟蔽日,朱阙金瓦尽成焦土。汶国铁骑长驱直入,百姓流离,哀鸿遍野。梁帝驾崩于金銮殿,新帝仓促登基,年仅十六,面对朝臣的惶恐与汶军的步步紧逼,唯有议和一途。朝堂之上,丞相谢瑾跪地叩首:陛下,汶国节度使司徒旻提出联姻之议,若次公主入汶都为质,两国即刻停战。
新帝目光扫向余箴洛,声音颤抖:皇姐,你意如何
余箴洛立于殿中,白衣染血,面容苍白如纸。自北关雪夜误杀兄长,她心疾日重,夜夜梦魇,醒来唯余泪痕。她握紧手中折扇,低声道:陛下,臣姐愿以身许国。
殿外风雪呼啸,似在应和这决绝之言。
废宫空庭
夜色深沉,余箴洛独步故宫废墟,残垣断壁间,昔日繁华如烟。她停于一座枯桃树下,折下一枝,蘸雪为墨,在石壁上写下:身殉国,不若魂系世。字迹歪斜,透着无尽悲凉。
沈无逸自暗处现身,玄袍染血,目光沉痛:公主,你何苦如此
余箴洛回首,浅笑如春花将谢:沈将军,霜华已破,梁氏无存,我若不以身换和平,怎对得起兄长的血
汶都非善地。沈无逸上前一步,声音低哑,我请命迎娶你,许你一生平安。
余箴洛心头一震,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起桃林初遇,他掷袍救命;想起北城墙头,他问她可愿远走;想起北关雪夜,他浴血护她。十二年纠葛,情深如海,却终被家国阻隔。
将军大恩,箴洛无以为报。她轻声道,若有来世,再以桃花谢你。
沈无逸握紧手中长剑,喉头哽咽:此去汶都,我护你周全。
她摇头,目光决绝:将军,梁国需要你的剑,汶国需要你的心。我一人足矣。
婚前夜谈
雪夜无灯,余箴洛独坐残殿,凤冠未戴,红烛摇曳。沈无逸推门而入,手中提一壶酒,沉声道:公主,此去汶都,路途遥远,饮此酒,暖身。
余箴洛接过酒盏,嗅到一丝异香。她抬眸,见他眼中隐痛,心下了然。此酒有毒,非他所赐,却是他默许。她笑,笑得凄美:将军,你可知,我从不怕死。
公主……沈无逸欲言又止。
莫说了。余箴洛举盏,目光温柔,十二年前,桃林一伞,承你之情;十二年后,鸩雪一盏,偿你之恩。
她一饮而尽,酒盏落地,清脆一声,似断弦之音。毒性迅猛,她唇角渗血,身体缓缓倒下,手仍紧握那把折扇。
沈无逸扑上前,抱住她冰冷的身躯,嘶声低吼:箴洛!
她睁眼,气息微弱,浅笑道:将军……莫负……梁汶百姓……言罢,头颅垂下,香魂已逝。
丹阶悲歌
次日,大雪初霁,册封大典将启。余箴洛身着凤冠霞帔,静卧丹阶,面容安详,手中折扇紧握。汶军使臣震怖,梁臣失声,司徒旻立于殿外,目光阴鸷,却无言以对。
沈无逸负她尸身,踏雪而出,步伐沉重如山。他跪于霜华台,弃剑于地,剑锋没入雪中,发出低鸣。台下,梁汶两军对峙,民心沸腾,纷纷泣诉:公主以身殉国,战火何必再燃
司徒旻冷笑,却见己方将士亦低头垂泪。他心知大势已去,挥手道:传令,收兵。
新帝泪流满面,亲书停战书,梁汶两国君主迫于民意,终定盟约,二十年烽火就此熄灭。
今线·净梵寺
我合上经卷,推窗望雪,那柄旧剑依旧插于寺前,雪掩刻字,似掩不住当年的血与泪。我低诵佛号,试图平复心绪,可那凤冠下的鸩雪,折扇中的桃花,仍如刀刻,永不磨灭。雁鸣阵阵,掠过霜华旧都,我轻问:若雁归时,桃花盛处,人可再逢否
尾声·断雁鸣秋——雁归否
今线·贞宁三年初冬,净梵寺
暮色如血,霜华城外净梵寺的残雪覆瓦,寒风低吟,似在诉说十二年前的血与泪。我静坐经阁,白衣如雪,指尖轻抚那把十里桃花折扇,扇面已泛黄,桃花图样模糊如梦。青灯摇曳,映出我削瘦的影子,似一缕孤魂,无处归依。我提笔,墨迹颤抖:若非那一夜雪落霜华,何来此生无归舟十二年,桃林初遇,雪夜错杀,鸩雪断魂,皆成过往,唯余这古刹寒灯,伴我残生。窗外雁鸣阵阵,凄切悠长,我推窗而望,雪地中那柄生锈长剑依旧插于寺前,剑鞘刻字被风雪磨平,似在掩埋未尽的遗憾。
日暮西沉,净梵寺外的老桃树枯枝萧瑟,雪花轻落,宛如当年的桃花纷飞。我合上经卷,披上素衣,缓步走出经阁,木鱼声在身后低鸣,似为我送行。寺门半掩,寒风卷雪,我抬眸,忽见一道布衣身影自雪雾中缓步而来。他手持一柄旧剑,步伐沉稳却疲惫,眉目间尽是沧桑,正是沈无逸。
他未察觉我的目光,径直走向那株老桃树,停下脚步,低头凝视树下的一抔新土。他缓缓拔剑,剑光寒冽,却无杀气。他以剑锋削去桃树枯枝,动作轻柔,似怕惊扰沉睡的魂灵。削下的枝条被他插于土中,他低声呢喃:箴洛,桃花应在来岁盛。
我心头一震,泪水夺眶而出。那声音,低沉而熟悉,带着十二年前的温柔,刺穿我苦守的孤寂。我藏身于寺门暗处,双手紧握折扇,不敢上前,不敢相认。他已非当年的镇北将军,我亦非昔日的梁国公主,家国破碎,情缘已断,何必再添悲伤
沈无逸跪于桃树前,旧剑横于膝上,目光久久停留在新土上。雪花落满他肩头,似为他披上一层白纱。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刻有梁宫二字,正是我当年桃林遗落之物。他将玉佩置于土前,低声道:箴洛,我负你一生,来世若能再逢,定不负这桃花之约。
我咬唇,泪水滑落,滴于折扇,晕开桃花的墨迹。十二年前,他掷袍救我,许我十里桃花;十二年后,他负我尸身,弃剑霜华台。那夜,他掌心的温度,至今仍是我心底最深的刺。如今,他以布衣之身归来,只为祭奠,而我却只能藏于暗处,合掌低诵佛号,试图压下心头的痛。
他起身,目光扫过寺门,似有所感,停顿片刻。我屏息,唯恐他发现我的存在。可他终未靠近,只深深一揖,转身踏雪远去。布衣背影渐没于雪雾,旧剑拖曳于地,划出一道浅痕,似在雪中写下未尽的誓言。
我扶着寺门,泪流不止,木鱼声在耳畔回荡,似在叩问我的心。雁阵自天际掠过,鸣声断续,掠过霜华旧都,掠过那片曾盛放桃花的城郊。十二年前,我与他共撑一伞,笑谈桃花易谢;十二年后,我独守古刹,他独行雪中,桃花已成梦,唯余雁声诉离愁。
我跪于佛前,双手合十,泪水滴落于青石:若雁能归,桃花盛时,人可再逢否佛像无言,唯寒灯闪烁,映出我苍白的面容。我低头,折扇滑落,摊开于地,桃花图样似在雪光中重现,艳丽如初,却再无人共赏。
雪落无声,远处的霜华城废墟隐于暮色,唯有雁影与残阳交织,勾勒出一幅凄美的画卷。沈无逸的身影早已消失于雪原尽头,他携剑而去,不知归向何方。我起身,拾起折扇,缓步走回经阁,身后雁鸣渐远,似在诉说这断续的宿命。
故事至此,似断非断。桃林的春风,北关的雪夜,霜华台的弃剑,皆成过往,唯余这雁鸣回荡,余韵未了。我合上经阁之门,青灯依旧,雪花依旧,可那人,那情,那国,已随风雪散尽。或许,来岁桃花再盛,会有新的故事,在霜华旧址上演;或许,雁归之时,魂灵能在另一方天地重逢。无人知晓,唯叹命运无常,人生如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