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钢笔尖在合同上敲第三下的时候,我知道这段感情到头了。
别这样死心眼爱一个人,挺让人害怕的。顾其深说这话时甚至没抬头看我,他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份三千万的融资协议上,趁着还年轻,多谈几段恋爱吧。
我盯着他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戒痕。去年我生日那天,他勉强戴了一小时我挑的对戒,摘下来时皮肤上就留下了这个印子。七个月过去,痕迹居然还在。
好啊,那我试试。我把辞职信推到他面前,和七年前递情书时一样的角度。
他终于抬起头,眉头皱得像在看一份漏洞百出的财报。我转身就走,没给他机会说那句惯用的别闹。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整个人都在发抖。掏出手机在闺蜜群里发语音：赌不赌三个月内,他会站在我家楼下哭。
林琳秒回：顾其深会哭他上次胃穿孔做手术都没喊疼！
我按下1楼键,手指发颤：所以我赌他左眼先掉泪——当年我切菜伤到手,他就是用那只眼睛瞟的创可贴。
手机突然震动,是沈知行发来的心电图报告：顾总刚预约了我的特需门诊,主诉'持续性心悸'。我放大图片,那些紊乱的折线像极了我这七年徒劳的爱情。
深夜十一点,沈知行把我抵在落地窗前接吻时,暴雨正冲刷着二十三楼的玻璃。他的手掌贴在我腰侧,温度透过衣料灼人。
专心点。他咬我耳朵,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前夫在楼下当望妻石呢。
我侧头看去,顾其深站在路灯下,西装被雨淋得透湿,手里还攥着那支分手时敲合同的钢笔。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沈知行故意解开我两颗纽扣：要请他上来喝杯热茶吗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二十三通未接来电,全是顾其深的。这个数字真巧,正好是我的年龄。
多可笑啊。他教我别死心眼,自己却顶着暴雨来演深情。他让我多谈恋爱,现在连我和别人接吻都要计数。
雨幕里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像被水晕开的钢笔字迹。我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他教我写商业计划书时说：感情和投资一样,及时止损才是高手。
可他现在算什么呢崩盘的赌徒套牢的蠢货还是终于学会痛的吝啬鬼
后来很多人问我,怎么确定顾其深会回头。很简单。当你把一个人刻进骨头里七年,他早就不只是爱人了——是习惯,是条件反射,是呼吸时肋间隐痛的旧伤。
所以那天我推开沈知行,打开窗对楼下喊：顾其深,你当年说爱我很可怕......
暴雨吞掉我后半句。但我们都清楚,没说完的是：现在你不爱了,怎么更可怕
第二章
暴雨过后的清晨,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我赤脚踩在满地狼藉上,开始收拾顾其深送的所有礼物。
第一个是去年生日的那对戒指。我打开丝绒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两张卡片。一张写着谢谢,另一张也是谢谢。字迹工整得像在签收快递。
真有意思。我对着空气说,七年礼物,张张都是谢谢。
林琳的视频电话突然打进来：你上热搜了知道吗
我点开她发来的链接。照片里顾其深浑身湿透站在我家楼下,配文是顾氏总裁深夜买醉。评论区都在猜是哪个女人这么狠心。
他活该。我把戒指扔进垃圾桶,让他也尝尝不被当回事的滋味。
手机又响,这次是沈知行。
你前夫在打听我的手术排期。他的声音带着玩味,看来顾总的心脏问题很严重啊。
我握紧手机,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那时候我刚进公司实习,被部门经理带去应酬。三杯白酒下肚,我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出来时撞进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顾其深用西装外套裹住我,对那个经理说：我的人,你也敢动
我在他车上吐了第二次,十万块的定制西装彻底报废。他却只是皱着眉说：你比他们干净。
多讽刺啊。当年那个为我挡酒的人,现在成了往我心上捅刀的人。
他查你干什么我问沈知行。
可能想知道...电话那头顿了顿,为什么你上周会出现在肿瘤科。
我手里的相框掉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里,我看见七年前那张合影。照片里的顾其深难得笑了,而我眼里全是光。
现在那束光死了。
你告诉他了
我是医生,不是他的眼线。沈知行的声音突然严肃,但你的检查报告...
门铃响了。我从猫眼看见顾其深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他的领带歪了,这是我认识他七年来第一次见他衣冠不整。
先挂了。我对沈知行说,债主上门了。
开门瞬间,顾其深的目光直接落在我脖子上的吻痕。他喉结动了动,把文件袋递给我。
你的体检报告。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为什么瞒着我
我翻开报告,胃癌早期的诊断书像记耳光甩在脸上。原来他查的不是沈知行,是我。
现在知道了我把报告摔在他胸口,可以安心去找下一个了。
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跟我去美国治疗。
凭什么我挣开他的手,就凭你那些写着'谢谢'的卡片还是凭你教会我及时止损
顾其深的眼圈突然红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可惜太迟了。
我错了。他说。
多简单的三个字。我等了七年,等到心都烂了才等到。
顾其深。我指着门口的行李箱,知道为什么我昨天就收拾好东西吗
他摇头,雨水从他发梢滴下来,像那晚的暴雨还没停。
因为我要去瑞士。我当着他的面拨通沈知行电话,订两张机票,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想清楚了
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顾其深踉跄着后退一步。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句：祝你幸福。
多可笑。他教我别死心眼,自己却固执地以为我还会回头。他让我多谈恋爱,现在连我选择怎么死都要管。
后来沈知行问我为什么选他。我说：因为你看过我最丑的检查报告,却没说'谢谢'。
第三章
瑞士的雪下到第七天,沈知行把我手机没收了。
再看会加重病情。他往壁炉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严肃的侧脸,顾其深不值得你浪费治疗机会。
我盯着窗外的雪,想起离开前顾其深红着眼圈的样子。七年了,他第一次为我哭,却是在我决定放弃他之后。
手机突然在沈知行口袋里震动。他皱眉看了眼,递还给我：公司群。
屏幕上是张刺眼的合照——顾其深搂着个年轻女孩,背景是公司年会。照片发在五百人的大群里,配文谢谢哥哥照顾。
发信人叫小雨,头像是个卡通兔子。我认识她,顾其深的新助理,入职三个月就跟着他出差四次。
群里瞬间炸锅：
顾总女朋友
郎才女貌啊！
顾其深两分钟后回复：只是妹妹,大家别误会。
我手指发冷,点开那张照片放大。女孩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刺眼的光,和去年我挑的那款一模一样。
需要我帮你退群吗沈知行问。
我直接按下退出键,顺手把工作邮箱也注销了。七年青春,换来个只是妹妹。
沈知行递来热可可：瑞士最好的肿瘤医生明天到。
我摇头,突然觉得累：我想回国。
为了他
为了死在自己床上。
飞机落地时我烧到40度。沈知行直接把我送进医院,护士扎针时我疼得咬破嘴唇。
轻点！沈知行吼得整个输液室都在震。
我虚弱地笑：你凶起来好像他。
手机突然震动,林琳发来朋友圈截图。顾其深和那个妹妹在演唱会现场,他搂着她的肩,配文她值得最好的。
时间显示是三小时前,正是我在飞机上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
你看,我对沈知行说,连生病都挑他不在的日子,我真懂事。
护士换药时不小心碰掉了我的发圈。长发散下来,露出后颈的疤痕——那是顾其深第一次带我爬山,我被落石砸中时他用手挡的。
现在这只手搂着别人,说她值得最好的。
要删好友吗沈知行问。
我摇头,点开顾其深的对话框。上条消息还停在半年前,他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我打字：恭喜。
他秒回：
戒指很漂亮。我附上那张合照,比我挑的贵吧
对方正在输入闪烁了三分钟,最后发来条语音。点开的瞬间,我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还有女孩娇笑着喊其深哥哥。
他的声音混在其中：小雨是我表妹,戒指是她男朋友买的。
我关掉手机,看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坠。七年了,他还是学不会主动解释,非要等我问。
就像当年我高烧到39度,他却在陪客户。我在医院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最后只等到句忙完找你。
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那个客户是他前女友。
沈知行突然握住我的手：体温又升高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拍在玻璃上,像极了他站在我家楼下那晚。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他表妹小时候被烫伤过,最怕打雷。
沈知行皱眉：所以
所以他现在肯定在陪她。我扯掉针头,就像七年前陪我那样。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病房门被猛地推开。顾其深浑身湿透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他看看我,又看看沈知行握着我的手,眼圈突然红了：我来送粥...
喂你表妹去吧。我把带血的手藏在身后,她不是最怕打雷吗
保温桶掉在地上,滚烫的粥洒了一地。顾其深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
你记得...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居然记得...
我当然记得。就像记得他胃不好不能吃辣,记得他开会时喜欢转钢笔,记得他说我爱你时从来不敢看我的眼睛。
记得太清楚,所以疼得特别狠。
后来沈知行问我为什么不当面拆穿合照的事。我说：真正的失望,是连吵架都觉得多余。
第四章
医院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时,我正帮沈知行整理查房记录。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听诊器,银光冷得刺眼。
今天别乱跑。他手指在我病历本上敲了敲,三点复查胃镜。
我低头看表——两点二十,足够我逃去天台抽完三根烟。刚起身,护士站突然炸开尖叫声。
孕妇见红了！家属呢
玻璃门被猛地撞开。顾其深横抱着个女孩冲进来,西装前襟沾着血。他身后跟着那个戴兔子发夹的助理,脸色比墙皮还白。
我手里的签字笔掉在地上。原来他今天取消视频会议,是为了陪人产检。
让开！顾其深撞开人群时看见了我,瞳孔猛地收缩,你...
沈知行突然挡在我前面：产科在五楼,顾总。
女孩在顾其深怀里呻吟,手指揪着他领带不放。我盯着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和朋友圈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其深哥哥...女孩声音带着哭腔,宝宝会不会...
我转身就走。多可笑,他连别人孩子的爸爸都当上了,却觉得我的胃癌是把戏。
手腕突然被钳住。顾其深把我拽到消防通道,力道大得我撞在墙上。他眼圈赤红,领带歪到锁骨。
你现在和医生玩这种把戏他声音哑得不成调,用绝症骗我回头
我笑出了眼泪。七年了,他还是觉得我在演戏。就像当年我高烧到39度,他却在陪前女友看画展,事后说我体温计动了手脚。
沈知行的声音从背后刺来：顾总,这才叫把戏。
他甩过来一沓纸。最上面那张写着胃癌II期初诊报告,日期是两周前——正是顾其深在朋友圈发她值得最好的那天。
顾其深的手指突然发抖。报告纸在他手里簌簌作响,像极了我第一次跟他表白时,情书被风吹动的声音。
你不知道沈知行冷笑,她吐血的次数,还没你陪这姑娘产检的次数多。
消防通道的绿灯照在顾其深脸上,惨绿得像具僵尸。他张了张嘴,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多讽刺。得胃癌的是我,吐的却是他。
让让！护士推着担架冲过来。那个女孩躺在上面,裙摆全是血。兔子发夹的助理突然冲我跪下：
嫂子对不起！我是他表妹,孩子是网友的...表哥只是帮我...
整个世界突然静音。我看见顾其深在说话,却只听见自己血液冲刷鼓膜的声音。
原来如此。他那些深夜失联,那些取消的约会,那些朋友圈的合照——全是为了这个未成年就怀孕的表妹。
沈知行搂住我肩膀：复查时间到了。
顾其深拦住我们。他嘴角还挂着呕吐物的残渣,西装皱得像抹布。
我错了...他嗓子像被砂纸磨过,给我...
给你什么我打断他,给你机会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还是给你临终关怀的表演权
电梯门缓缓关闭。顾其深的脸在缝隙里扭曲变形,最后只剩一只扒着门缝的手——无名指上还留着那道戒痕。
胃镜管插进喉咙时,我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顾其深带我去吃变态辣火锅,我辣到进医院,他守在床边说了第一句我爱你。
如今同样的医院,他守在别人产房外,而我含着胃镜管,像含着一把刀。
检查结束,沈知行递来温水：他还在产科。
我看向窗外。暴雨又来了,和那晚在我家楼下时一样大。顾其深站在住院部门口,任凭雨水冲刷。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他表妹十二岁时被烫伤过,最怕打雷。
沈知行皱眉：所以
所以他不会走。我拉上窗帘,就像七年前,他冒雨去买我喜欢的草莓蛋糕。
多可悲。我连恨他都要找理由。就像胃癌病人连疼痛都要分等级——他给的痛永远是晚期。
护士突然敲门：患者家属签一下手术知情书。
沈知行去开门。顾其深浑身湿透站在外面,手里攥着钢笔——分手那天敲合同的那支。
我来签。他说。
沈知行挡在门口：法律上你们没关系。
但这里...顾其深指着自己胸口,钢笔尖在上面戳出血点,七年了,早刻成墓志铭了。
我抓起知情书撕成两半。纸屑纷纷扬扬,像极了二十岁那年的草莓蛋糕上的糖霜。
顾其深。我指着自己胃部,这里烂了,但还没烂到要你可怜。
后来沈知行问我为什么不当场原谅他。我说：胃癌会转移,但心死不会。它就在那里,成了废墟上的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