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我一把抢过方向盘,坐副驾驶去！
面包车在乡间小路上颠得像台拖拉机。白茶从座椅底下摸出袋辣条,撕包装时溅了我一裤腿红油。
故意的吧我猛打方向盘避开一只母鸡。
哎呀,人家手滑~他捏着嗓子说话,突然正色道,前面路口右转,去货运站。
货运站门口停着辆印着鲜奶配送的冷藏车。我们刚下车,穿工装裤的大叔就扔过来两套工作服：快点换！巡逻队刚过去！
白茶拎起工作服抖了抖,掉出来两顶假发。他拿起粉色双马尾那顶往我头上扣：挺适合你~
滚！我抄起扳手作势要砸,他立刻蹲下抱头：家暴啦！
大叔咳嗽一声：你俩要打情骂俏等上车再说。
冷藏车里冷得像是进了冰窖。白茶搓着胳膊往我这边挤：铁柱,你体温高,借我暖暖~
再靠过来就把你塞冷鲜柜。我推开他,结果车突然急刹,他整个人扑进我怀里,假发上的发卡戳到我下巴。
嘶——我倒抽冷气,你头上装暗器了
他手忙脚乱摘假发,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查车。
车外传来脚步声,手电光透过车厢缝隙扫进来。白茶突然把我按在奶罐上,摘掉我的假发：配合我！
你干什——话没说完,他扯开自己衣领,用马克笔在脖子上画了个吻痕。
检查员拉开车门时,看见的是这样一幕：我被压在奶罐上,白茶衣衫不整地扭头：看什么看没见过小情侣玩刺激的
检查员手电筒都吓掉了：抱、抱歉...
车门重新关上后,我揪着他耳朵：你脑子里整天装的什么黄色废料
实用主义！他得意洋洋地系扣子,这招百试百——你脸怎么这么红
冻的！我踹开他,结果踹到奶罐,喷出来的酸奶糊了他一脸。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草莓味的诶。
——————
冷藏车开了两小时,最后停在一家养鸡场。穿胶鞋的大婶递给我们两套喂鸡的工作服：你妈的人在后门蹲着,从前门走。
白茶接过衣服,突然问：张婶,我小时候那个...
知道你要问什么。大婶从鸡窝里掏出个铁盒,你藏在这儿的东西,二十年都没人动过。
铁盒里是把生锈的钥匙,挂着锦城小学的钥匙扣。白茶摩挲着钥匙突然笑了：铁柱,敢翘班吗
哈
十分钟后,我们翻进锦城小学的围墙。白茶熟门熟路地摸到老教学楼,用那把钥匙打开了储物室的门。
灰尘在阳光里跳舞。他踮脚从最高层的柜子里搬出个饼干盒,吹掉上面的灰：我们的时光胶囊。
盒子里是些泛黄的纸片：蜡笔画、歪歪扭扭的日记,还有张被虫蛀了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妈妈抱着两个穿同样裙子的小女孩,背景是游乐园的摩天轮。
等等,我指着照片,为什么我们都穿裙子
白茶突然开始解裤腰带：给你看个东西。
卧槽你——我抄起扫把挡在身前,却见他从内裤暗袋里掏出张折叠的出生证明。
看性别栏。他展开纸片,我们本来都是女孩。
我盯着那张纸：那你怎么...
十二岁那年妈带我去做了手术。他系好裤子,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午饭,她说要想继承家业,就得当儿子养。
操场传来下课铃声,孩子们的笑声由远及近。白茶突然抓起我的手按在他胸口：现在信了吗这里本该和你一样。
布料下的触感让我触电般缩回手。他反而笑了：躲什么小时候你还抢我裙子穿呢。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窗外突然传来保安的呵斥声。白茶迅速关好柜子,拉着我蹲到窗台下：嘘！
我们屏息听着保安的脚步远去。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他睫毛颤了颤：因为上周体检,医生说我肝脏出了点问题。
操场上的欢笑声突然变得很远。我盯着他发白的指节：...多严重
可能...他歪头想了想,没法继续当你的绿茶哥哥了
我拳头砸在储物柜上,惊飞窗外的麻雀。白茶却笑起来,伸手抹掉我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哭啥遗嘱我都写好了,公司留给你,辣条厂归我。
谁要你的破公司！我揪住他衣领,马上去医院！
不行。他轻松挣脱,得先去找你亲生父母。
什么
妈当年把你从医院偷出来,是因为...他话没说完,储物室的门突然被踹开。
穿黑西装的男人举着手机：苏董,找到了。
手机里传来我妈歇斯底里的尖叫：【把那个孽种给我带回来！】
6
我妈的声音从手机里炸出来的瞬间,白茶一把抢过黑西装的手机,直接扔进了储物室的消毒液桶里。
三万块的手机啊大哥！黑西装惨叫。
记我账上~白茶拍拍他肩膀,转头冲我使了个眼色,跑！
我们撞开后窗跳了出去,落地时他踩到一滩鸡屎,差点滑进花坛里。我拽住他后领子：你能不能靠谱点
我鞋底打滑！他抬起脚给我看,限量版球鞋底纹里卡着半根烂菜叶,这学校怎么还有菜市场
黑西装们已经从正门包抄过来。白茶突然扯下领带绑在脸上,活像个银行劫匪：铁柱,跟我来！
他拉着我冲进教学楼,拐进男厕所,反手锁上门。我瞪着他：你带我来男厕
急什么,你现在又进不了女厕。他边说边推开最后一间隔间的门,踩着马桶水箱爬上了通风管道。
……我盯着他撅在外面的屁股,你认真的
快点！他从管道里探出头,这招我小学用了六年！
我跟着爬进去,管道窄得只能匍匐前进。白茶在前面扭得像条蚯蚓,突然咚地撞到了头。
嘶——他倒抽冷气,这管道缩水了
是你长胖了。我踹了他一脚,继续爬。
爬了大概十分钟,管道终于通到学校后墙的排水口。我们钻出来时,白茶的白西装已经成了灰西装,头发上还挂着蜘蛛网。
完美~他拍拍手,结果拍起一团灰,呛得直咳嗽。
我拽着他躲到围墙边的灌木丛后：现在能说了吗我妈为什么偷我
这个嘛……他挠挠头,其实是因为——
砰！
一颗石子砸在他后脑勺上。我们同时回头,看见围墙顶上坐着个小学生,手里拿着弹弓。
坏人！小孩大喊,我报警了！
别别别！白茶赶紧摆手,我们是拍电影的！
骗人！小孩又掏出一颗石子,你们从厕所爬出来的！
我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最后一张钞票：给你买辣条,当没看见我们,行不
小孩眼睛一亮,接过钱就跑了。
白茶揉着后脑勺：现在的小孩真难搞……
别打岔。我揪住他耳朵,继续说,我妈为什么偷我
因为……他眼神飘忽,你亲生父母欠她钱
放屁！我手上用力。
疼疼疼！他龇牙咧嘴,好吧,其实是因为——
滴滴！
路边突然响起车喇叭。我们转头一看,周律师开着辆破桑塔纳,冲我们招手：上车！
白茶如蒙大赦,挣脱我就往车上跑：救星啊周叔！
我追上去,拽住他后领：你他妈今天不说清楚,别想跑！
我说我说！他举手投降,但你得先松手！
我刚松开一点,这货就泥鳅似的钻进了车里,还冲我吐舌头：略略略~
周律师叹了口气：铁柱,先上车吧,你妈的人马上到。
我瞪了白茶一眼,钻进后座。车里一股子烟味和薄荷糖的混合怪味,座椅上还摊着份病历。
我拿起来一看,是白茶的肝功检查报告,指标一片飘红。
……我抬头看他,这叫'出了点问题'
他抢过病历塞到座位底下：小问题啦,喝点枸杞就好了~
周律师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铁柱,你妈当年把你带回来,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她以为你亲生父母害死了你哥哥。
车里突然安静了。白茶低头玩着安全带,不吭声。
……什么哥哥我问。
周律师没回答,反而问：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经常做的一个梦吗梦见自己在水里,有人把你推上岸。
我愣住了。这个梦我确实做过无数次,但从来没跟人说过。
白茶突然抬头：周叔！
她该知道了。周律师打了把方向盘,你亲生父母是妈当年的商业伙伴,他们有个儿子,比你大两岁。
然后呢
然后……周律师看了眼白茶,那孩子死了,妈以为是你父母故意害死的,所以把你偷了出来。
白茶突然笑了：结果搞错了,对吧
周律师点头：那孩子是意外溺水,跟你父母没关系。
所以……我看向白茶,你……
我不是你亲哥。他耸耸肩,但你妈把我当你哥养了二十年,刺激不
车猛地刹住,周律师转头看我：铁柱,你亲生父母还活着,他们一直在找你。
白茶突然推开车门：到站了,下车！
我拽住他：你又想跑
谁跑了他指指窗外,医院到了,该给你做亲子鉴定了~
我抬头一看,还真是医院。
……我松开他,你早就计划好了
那当然~他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可是专业的绿茶总裁,走哪算哪可不是我的风格。
周律师递给我一个文件袋：这里面有你亲生父母的资料,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你妈当年签的认罪书。
白茶突然抢过文件袋：这个先别看了,咱们先去抽血！
我盯着他：你又在瞒我什么
没有啊~他眨眨眼,就是觉得……亲子鉴定比较重要嘛。
我伸手去抢文件袋,他转身就跑,结果撞到了路过的护士。文件袋掉在地上,散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小男孩,站在游乐园里,笑得灿烂。
背后写着：【小宇,六岁,溺水前三天】。
白茶僵在原地,慢慢蹲下去捡照片：……这是我。
7
照片上的小男孩笑容太刺眼,我蹲下去捡的时候手指都在抖。白茶突然抢过去塞进裤兜,动作快得像变魔术。
这招我练了三个月！他强笑着转移话题,厉害吧能去天桥卖艺了！
护士推着药车从我们身边经过,车轮碾过那张飘落的认罪书。我弯腰去捡,看见上面我妈的签名力透纸背,日期是——昨天
她自首了我抬头问周律师。
周律师还没开口,白茶突然拽着我往医院里冲：抽血抽血！再晚食堂该开饭了！
你等等！我甩开他的手,这到底——
铁柱同学~他突然捏着嗓子学幼儿园老师,小朋友要乖乖配合检查才能吃糖哦~
走廊里的病人都看过来。我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你他妈能不能正经三分钟
能啊。他突然收起笑脸,你亲生父母在302病房,现在去还能赶上探视时间。
我愣在原地。白茶趁机把我往前推,自己往后退：去吧,我帮你望风。
你不一起
我……他摸了摸裤兜里的照片,得去趟洗手间。
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很浓。我看着白茶一瘸一拐走远的背影,发现他右裤腿渗出血迹——什么时候受的伤
周律师叹了口气：他去福利院接你那天,被你妈的人打断了腿。
什么
那年他十四岁,骑着自行车跑了三十公里。周律师递给我一张就诊卡,后来每隔半年就要做次手术。
就诊卡上的日期从十年前延续到现在。我翻开背面,发现用圆珠笔写着：【铁柱爱吃辣条,复查记得买】
302病房。周律师轻轻推我,去吧。
——————
病房门半掩着,我透过缝隙看见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剥橘子。老太太把橘瓣上的白丝一根根撕干净,喂到老头嘴边。
甜不甜老太太问。
老头咂咂嘴：没小宇剥的甜。
我握在门把上的手突然没了力气。老太太抬头看见我,橘子掉在地上：你是……送货的
她眼神不太好,眯着眼打量我。老头突然颤巍巍站起来,拐杖咚地倒地：闺女
老太太手里的药袋撒了一地。她踉跄着走过来摸我的脸：真是闺女老周找到你了
我喉咙发紧,低头看见她手腕上戴着条褪色的红绳——和我梦里那个推我上岸的人一模一样。
我……我刚要开口,走廊突然传来白茶杀猪般的惨叫：抢劫啊！！！
我冲出去时,看见这货正抱着个花瓶满走廊跑,后面追着三个保安。他看见我,眼睛一亮：铁柱！接力！
花瓶冲我飞来,我条件反射接住——结果是个骨灰盒。
卧槽你——
假的假的！白茶边跑边回头喊,塑料的！我网上买的！
保安把他按在墙上时,他还在冲我挤眼睛。我走过去,听见他小声说：床头柜…病历本…快看…
趁乱溜回病房,老头老太太正紧张地往外张望。我翻开床头柜上的病历本,最新一页写着：【肝癌晚期,预计生存期3-6个月】
日期是上周。
外头怎么了老太太担忧地问。
没事。我把病历本塞回去,有个神经病在跑酷。
老头突然笑了：跟小宇一样皮。
老太太抹眼泪：要是小宇没走,也该有这么大了……
白茶被保安押着经过门口,冲我比口型：哭个屁,哄他们啊！
我僵硬地拍拍老太太的背：那什么…吃辣条吗
啊
白茶在外面哀嚎：你哄小孩呢！
——————
折腾到傍晚,我们终于坐在医院后门的烧烤摊上。白茶啃着鸡翅,油蹭得满脸都是。
所以,我捏着啤酒罐,你早知道他们活不久了
嗯哼~他舔舔手指,感动不专门留时间给你们团聚。
我盯着他还在渗血的裤腿：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告诉你干嘛他满不在乎地扯了张纸巾擦脸,让你哭哭啼啼伺候俩陌生人不如多吃两顿烧烤。
烤架上的烟雾飘过来,熏得我眼睛发酸。白茶突然凑近：铁柱同学,你该不会要哭吧
滚。我推开他的脸,接下来怎么办
简单~他竖起三根手指,一,你陪爸妈走完最后几个月；二,我回去稳住老妈；三——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里漏出暗红的血。
三……他喘着气把血抹在纸巾上,帮我买个新手机,刚才那个泡消毒液里了。
我拽着他衣领往医院拖：现在就去挂号！
别别别！他扒着桌子不放,我这是辣条吃多了上火！
你当我是傻子！
拉扯间,他口袋里掉出个药瓶。我捡起来一看——强效止痛药,已经空了。
白茶突然不挣扎了：…晚期了,治不好的。
烧烤摊的灯泡滋滋响着,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他轻声说：跟爸妈一样。
我松开手,他突然笑起来：所以咱们得抓紧时间啊！明天先去游乐园怎么样就当补拍全家福！
你——
就这么定了！他跳起来买单,结果被塑料凳绊了个狗吃屎。
我扶他起来时,发现他在发抖。
白茶。
嗯
为什么装绿茶
他拍拍膝盖上的灰,答非所问：因为妈喜欢啊。路灯下他的侧脸突然变得很陌生,她需要个没脑子的继承人,我就演给她看。
服务员来收桌子,碰倒了啤酒罐。泡沫流到地上,像场小小的海啸。
8
游乐园门口,白茶戴着米奇发箍,左手棉花糖右手气球,活像个逃出精神病院的患者。
铁柱！拍照！他蹦跶着把手机塞给路人,拽着我往城堡前面站,笑一个~
我扯了扯嘴角,结果这货突然从背后搂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膀上：茄子~
你他妈——我手肘往后一顶,他闷哼一声,却还是死死箍着我不放。
别动,他声音突然低下来,妈的人在看我们。
我余光瞥见旋转木马旁边站着两个戴墨镜的男人,正对着对讲机说什么。白茶趁机又往我耳边凑了凑：演技,注意演技~
……你手往哪摸呢我咬牙切齿。
哎呀,情侣不都这样嘛~他故意提高音量,还往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其实亲的是他自己手背,但动静特别大。
墨镜男们明显被肉麻到了,转身走开几步。白茶立刻松开我,擦了擦嘴：呕——你几天没洗脸了
滚！我踹了他一脚,现在去哪
当然是——他指向过山车,玩那个！
我抬头看着几乎垂直的轨道：你肝癌晚期玩这个
所以才要玩啊！他拽着我就跑,死之前总得疯一把！
排队的时候,他一直在抖腿,频率快得像是触电。我忍不住问：你怕啊
谁怕了！他声音拔高八度,我这是兴奋！
结果过山车刚爬到第一个坡,这货就死死抓住我的手,指甲都快掐进我肉里了。
松手！疼！我试图掰开他手指。
我不！！！他闭着眼尖叫,妈妈救我！！！
下坡时他整个人扑进我怀里,假发套都被风吹飞了。等车停稳,他腿软得站不起来,还是工作人员把他架下来的。
就这我捡起他的假发套,还疯一把
他瘫在长椅上,脸色发青：……值了。
啊
小时候……他喘着气说,妈从来不带我来游乐园。
卖冰淇淋的小推车路过,他眼睛一亮,又活过来了：老板！来个最大的！
不行,我拦住他,你肝不好不能吃冰的。
就一口！他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求你了~
……就一口。
结果这货一口啃掉大半个,冻得直捂脑袋：嗷！脑壳疼！
该！我抢过剩下的冰淇淋,却看见他偷偷在擦眼睛。
……冻出眼泪了我问。
嗯。他低头摆弄米奇发箍,铁柱,其实我特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他抬头,笑得比哭还难看,能好好当个女孩啊。
旋转木马的音乐突然停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茶突然跳起来：摩天轮！摩天轮必须坐！
——————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整个城市的灯光都在脚下闪烁。白茶趴在玻璃上,鼻子压得扁扁的：你看！那儿是不是咱们小学
嗯。
那边！是不是老码头
嗯。
铁柱……他转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谢谢你……他挠挠头,没拆穿我是个冒牌哥哥。
摩天轮突然晃了一下,他踉跄着坐到我旁边。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混着游乐场香精的甜腻。
白茶。
嗯
你疼吗
他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疼啊！你刚才掐我手可疼了！
我不是说这个。
摩天轮缓缓下降,灯光在他脸上流转。他低头玩着发箍上的蝴蝶结：还行吧,比小时候挨打轻多了。
舱门打开时,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铁柱,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恨妈。他手心里全是汗,她只是……太想小宇了。
我盯着我们交握的手：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是……替代品。
他松开手,把发箍扣在我头上：走啦！去买纪念品！
——————
纪念品店里,白茶抱着堆毛绒玩具去结账,突然腿一软跪在地上。玩偶撒了一地,他蜷着身子发抖,冷汗把衬衫都浸透了。
白茶！我扶住他,去医院！
不去……他咬着牙摸出药瓶,手抖得拧不开盖子。
我抢过来帮他倒出两粒,他干咽下去,靠在货架上喘气：……没事,缓缓就好。
店员慌张地跑过来：要叫救护车吗
不用！白茶强撑着站起来,还顺手理了理头发,低血糖而已~
他弯腰去捡玩偶,突然咳出一口血,溅在白色泰迪熊上。
啊呀,他擦了擦嘴,限量版呢。
我扛着他往外走,他在我肩上还惦记着：那个粉色兔子……还没结账……
闭嘴！
铁柱,他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抽屉里有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
让你闭嘴没听见啊！
出租车司机吓得一路闯红灯。白茶靠在我怀里,手指轻轻勾着我衣角：其实……当女孩挺好的……
嗯。
下辈子……
嗯。
急诊室的门关上时,他最后说的是：……记得帮我买那个兔子。
我蹲在走廊里,看着护士把染血的泰迪熊扔进垃圾桶。周律师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拿着个粉色兔子玩偶。
他三年前就买好了,周律师把玩偶递给我,说等相认那天送你。
玩偶肚子里掉出张字条：【给铁柱,当伴娘礼物】
字迹已经褪色了,像是写了很久很久。
9
医院的塑料椅硌得我屁股发麻。周律师去买咖啡的功夫,护士出来递给我个塑料袋：病人让转交的。
袋子里是白茶那件染血的西装外套,内袋鼓鼓囊囊的。我掏出来一看,是包辣条,包装上还用口红画了个笑脸。
……
周律师端着两杯咖啡回来,看见我手里的东西差点把托盘摔了：他还藏了这个
藏什么
医生严禁他吃刺激性食物。周律师揉着太阳穴,上周他偷吃火锅,差点胃出血。
我捏着辣条包装,塑料纸哗啦作响。急诊室的灯还亮着,玻璃上映出我戴着米奇发箍的蠢样。
他经常这样我问。
哪样
装没事人。
周律师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从六岁被收养开始。
走廊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我盯着自己的鞋尖：我妈为什么收养他
因为……周律师叹了口气,他长得像小宇。
急诊室的灯突然灭了。医生走出来摘口罩：暂时稳定了,但……
但什么我站起来。
建议保守治疗。医生递给我一张检查单,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骨髓,化疗只会增加痛苦。
我盯着单子上那些陌生的医学术语,突然想起白茶在摩天轮上说的话。
【下辈子……】
下辈子个头。
——————
病房里,白茶躺在床上,脸色白得跟墙一个色号。见我进来,他立马闭上眼睛装睡,睫毛抖得像蝴蝶翅膀。
别装了。我扯过椅子坐下,辣条我没收。
他立刻睁开眼：那是限量版！
再废话连你游戏账号一起没收。
你狠！他试图坐起来,又疼得缩回去,……我手机呢
干嘛
点外卖啊！他理直气壮,医院食堂是人吃的吗
我把他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医生说你只能吃流食。
流食也行~他解锁屏幕,我知道有家奶茶店卖粥……
白茶。
嗯
为什么是我生日
他手指停在屏幕上：什么
银行卡密码。
哦那个啊~他继续划拉手机,随便设的,好记嘛。
放屁。我拽过他手机,你连自己生日都记不住,去年员工祝福视频里你写的日期是乱编的。
他眨眨眼：哇,铁柱同学居然关注我的八卦
少转移话题。
病房的空调嗡嗡响着,吹得他额前碎发一颤一颤。他忽然笑了：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啊。
啊
福利院档案有记录。他轻轻地说,你被送来的那天,正好是我生日。
窗外有救护车呼啸而过,蓝光扫过他的脸。我嗓子发紧：所以你每年都……
都给自己过两次生日~他得意地晃了晃手指,六月一次,九月一次,双倍蛋糕双倍快乐！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他立马切换成虚弱模式：护士姐姐~轻点哦~
护士翻了个白眼：上午还偷吃病人家属带的麻辣烫,现在知道疼了
那能一样吗！他据理力争,麻辣烫是灵魂！
我看着他跟护士斗嘴,突然发现他左手一直在偷偷按着右腹。等护士走了,我掀开他被子——病号服下露出绑着绷带的腰部,渗着淡黄色组织液。
什么时候做的手术我盯着他。
上周他眼神飘忽,还是上上周
白茶！
哎呀,小手术啦~他拽回被子,就是放个引流管……
我转身就走,被他一把拉住：去哪
找医生。
别！他急得咳嗽起来,你……你帮我去看看爸妈行不行就说我出差了。
我甩开他的手：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这样……他低头看看满身的管子,会吓到他们。
床头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我盯着他瘦得凸起的腕骨：你还瞒了我多少事
没了,真没了！他举手发誓,最后一件——明天我妈要来,你千万别出现。
为什么
因为她会——
病房门突然被踹开。我妈踩着高跟鞋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的爱马仕包直接朝我砸过来：滚出去！
白茶猛地扑过来挡在我前面,包砸在他背上,金属扣划出一道血痕。
妈！他疼得直抽气,别打脸！明天还要直播！
直播我妈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看看你做的好事！
屏幕上正在播放游乐园监控——白茶搂着我的腰,对着镜头比心。标题赫然写着：【白氏集团太子爷与神秘女子甜蜜约会】
股价跌了三个点！我妈把平板摔在地上,你知道损失多少吗
白茶突然笑了：妈,你记不记得我六岁那年……
闭嘴！
你带我去游乐园,他继续说,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求了你好久,终于答应坐旋转木马。
我妈的手停在半空。
结果刚上去,白茶笑着指指自己右腿,这里突然抽筋,摔下来骨裂了。
监护仪的心跳线突然剧烈波动。
你当时抱着我哭,说以后再不来这种地方。他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却碰翻了药瓶,妈,我明天还想再去一次。
药片撒了一地,像小小的白色纽扣。我妈站在原地,肩膀微微发抖。
……贱骨头。她转身就走,高跟鞋踩碎了地上的药片。
门关上的瞬间,白茶整个人瘫下去,监护仪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医生！！我冲出去喊人,回头看见他对我做口型：
【别怕】
10
医生护士冲进病房的时候,白茶还有力气冲我眨眼睛。等他们拉上帘子抢救,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连手机都拿不稳。
周律师递给我一杯热水：他故意的。
什么
故意激怒你妈。周律师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这样她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热水洒在我手背上,烫得皮肤发红。我盯着那圈红色：……傻子。
他一直这样。周律师叹气,六岁那年为了帮你偷退烧药,从二楼水管爬下去,摔断了腿都不敢哭。
监护仪的警报声停了。医生走出来说暂时稳定,但随时可能再出血。
能进去吗我问。
五分钟。医生看了眼手表,别刺激他。
——————
病房里,白茶躺在床上,脸色比床单还白。看见我进来,他居然还有力气笑：铁柱同学,你哭起来好丑。
闭嘴吧你。我拽过椅子坐下,刚才是怎么回事
专业表演,懂不懂他得意地挑眉,奥斯卡欠我座小金人~
你他妈——我拳头砸在床沿,监护仪立刻滴滴乱叫。
轻点！他指着仪器,很贵的！砸坏要赔！
我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故意气她
因为……他手指绕着氧气管玩,我想看你穿婚纱啊。
啊
遗嘱里写了嘛~他笑嘻嘻地说,你得结婚我才能瞑目。
我抓起枕头按在他脸上：现在就能瞑目！
谋杀亲哥啊！他扑腾着挣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里漏出血丝。
我赶紧松开手,他趁机抓住我手腕：铁柱,说真的……去看看婚纱
看个屁！
就当陪我嘛~他眨巴着眼睛,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呢。
监护仪又开始报警。护士冲进来赶人,白茶却死死拽着我不放：就明天！我保证乖乖治疗！
医生无奈地看着我：患者情绪对治疗很重要……
……行。我咬牙答应,就一小时。
白茶立刻比了个V字手势,结果扯到输液管,疼得龇牙咧嘴。
——————
第二天中午,我推着轮椅带白茶溜出医院。这货裹着羽绒服还嫌冷,非要戴个毛线帽,帽子上两个毛球晃来晃去,活像只垂耳兔。
先去吃火锅！他指挥我过马路,微辣就行~
医生说你只能喝粥。
那就点个鸳鸯锅,他讨价还价,我涮清水那边！
最后我们去了家粥铺。他眼巴巴看着隔壁桌的麻辣香锅,偷偷摸摸伸筷子去夹,被我一把打掉。
小气！他撅着嘴喝白粥,我都快死了还不能吃口好的
再废话就回医院。
哇,铁柱同学好凶~他捏着嗓子学绿茶,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我往他粥里倒了半瓶辣椒油：吃你的吧。
他眼睛一亮：你同意我吃辣了
吃啊。我抱臂冷笑,吃完直接送ICU,省事。
他悻悻地推开花椒：……最毒妇人心。
婚纱店老板娘是周律师的侄女。看见轮椅上的白茶,她眼眶立刻红了：白总,您这是……
拍戏摔的！白茶面不改色,最近接了个残疾人角色,体验生活~
他非让我试主纱,自己坐在轮椅上当评委。第一条鱼尾裙出来时,他吹了个口哨：哇哦~
闭嘴。
第二条蓬蓬裙他笑到咳嗽：像圣诞树成精！
第三条我直接选了最保守的款式,他却突然不笑了。
……怎么了我问。
好看。他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毛线球,真的好看。
老板娘很有眼力见地退出去。白茶推着轮椅靠近,伸手想碰婚纱下摆又缩回去：铁柱,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福利院那天
嗯。他抬头笑,你穿着条小蓝裙子,特别凶,抢我棒棒糖还踹我。
我愣在原地。这段记忆我完全没有。
后来你发烧,他继续说,我把偷藏的退烧药给你,被护工发现打了一顿。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我嗓子发紧：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他歪头,说你小时候就家暴我
白茶！
好啦~他转动轮椅往更衣室走,该我试伴娘服了！
……啊
半小时后,我看着穿淡紫色纱裙、头戴花环的白茶,差点把手机摔了。
怎么样他转了个圈,本仙女美不美
你他妈——
老板！拍照！他拽着我站到镜子前,新娘要笑啊！板着脸像奔丧的！
快门按下的瞬间,他突然靠在我肩上。镜子里我们的倒影那么近,他睫毛上的金粉闪闪发亮。
铁柱,他小声说,其实我穿过很多次裙子。
我没敢动。
在办公室偷偷穿的。他笑着指向镜子,你看,我们这样多像姐妹。
老板娘送我们出门时,白茶要了加急精修。回医院的出租车上,他靠着我肩膀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张婚纱照小样。
红灯时司机师傅看了眼后视镜：新娘子真漂亮。
谢谢。我低头看着白茶苍白的侧脸,她是最漂亮的。
——————
病房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人。白茶醒来瞬间绷直了背：妈的人。
我去打发。我准备下车,却被他拉住。
这次换我保护你。他掏出手机发了条语音：妈~我想喝你炖的汤~
三分钟后,我妈的奔驰停在路边。白茶迅速切换成虚弱模式,咳嗽着被扶上奔驰后座。
车窗降下一条缝,他偷偷冲我比口型：【明天见】
我站在原地,看着奔驰消失在车流里。手机震动,周律师发来消息：【你妈签了器官捐献协议】
附件照片上,协议受益人那栏写着我的名字。
11
凌晨三点,医院走廊的灯管滋滋响着。我盯着手机里那张器官捐献协议的照片,手指在屏幕上划出几道汗渍。白茶最后那个口型还卡在我脑子里——明天见,说得跟真能见着似的。
铁柱。周律师把热可可塞到我手里,别看了。
易拉罐烫得掌心发红。我抬头看他：我妈什么时候签的
昨天下午。他推了推眼镜,白茶进抢救室的时候。
自动贩卖机咔哒咔哒响了几声,掉出来包辣条。周律师弯腰去拿,后脑勺的白发在灯光下特别扎眼。
他知不知道这事我问。
知道。周律师把辣条递给我,他说……
说什么
说终于能当你姐了。
我捏爆了热可可,棕色液体顺着指缝滴到地上。保洁阿姨举着拖把冲过来：哎哟小姑娘,这黏糊糊的不好擦啊！
对不起。我蹲下去帮她擦,突然看见地砖缝里卡着个东西——白茶那枚铜钱镖。
捡起来擦了擦,快跑两个字被磨得发亮。保洁阿姨突然说：这层楼的小伙子都有收集癖昨天还有个病人满走廊找硬币呢。
什么样的病人
瘦高个,长得挺俊,就是老捂着肚子。阿姨比划着,穿病号服还喷香水,怪人。
我攥着铜钱镖往护士站跑。值班护士正在偷吃泡面,被我吓得呛了一口。
1703的病人呢
白先生护士擦擦嘴,转院了呀,家属刚办完手续。
转哪去了
这我不能说。她瞄了眼电脑,家属特别交代要保密。
我直接翻过柜台去看屏幕,护士尖叫着拽我胳膊。页面最底下有行小字：【安宁疗护机构对接】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一小时前护士看了眼时钟,救护车刚走没多久。
我冲下楼时差点撞翻输液架。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辆黑色奔驰留下两道新鲜车辙。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白茶躺在救护车上,背景音是我妈的声音：现在满意了协议也签了,人也送走了。
镜头转向他,这货居然还有力气比剪刀手：铁柱同学~记得收快递~
视频戛然而止。周律师追出来拽住我：你去哪
找人。
没用。他手机屏幕上是电子地图,全市有二十七家安宁疗护机构,苏蓉名下有六家。
我踢飞了脚边的易拉罐,惊起一群麻雀。周律师突然说：他留了东西给你。
——————
病房已经收拾空了,床头柜上放着个粉色兔子玩偶。我扯开拉链,里面掉出把钥匙和一张字条：【老地方见】
这算什么提示我瞪着周律师。
他推了推眼镜：或许……是你们共同的老地方
我攥着钥匙往外跑。出租车司机听到锦城小学四个字,从后视镜看了我好几眼：姑娘,这大半夜的……
双倍车费。
车开得飞快,霓虹灯在车窗上拉出彩色条纹。我摩挲着钥匙齿痕,突然想起白茶在储物室说的话：【我们这样多像姐妹】
保安亭亮着灯,看门大爷正在听相声。我翻墙进去时,他手电筒晃了晃：谁！
校友。我举起钥匙,回来拿东西。
大半夜的大爷眯着眼打量我,等等,你是不是上回跟白小子一块来的
我愣在原地：您认识他
那小子每个月都来。大爷掏出老花镜,每次都在操场坐到天亮,怪人。
储物室的锁有点生锈,拧到第三下才打开。手电筒光扫过柜子,最上层多了个饼干盒,和上次那个一模一样。
盒子里塞满照片,全是偷拍的——我在镖局搬货、我在路边摊吃面、我在幼儿园门口看小孩做操。最早的一张是五年前,我站在雨里等公交,照片边缘写着：【找到你了】
最底下压着个信封,里面是张器官移植预约单和一把车钥匙。预约单上的日期是明天上午九点,受益人那栏已经被我妈签了名。
手机突然响起警报声,气象APP弹出暴雨红色预警。我抓起盒子往外跑,在走廊撞翻了灭火器。
大爷打着手电追出来：姑娘！你东西掉了！
他手里举着张我没注意到的照片——白茶站在医院楼顶,背后是晚霞,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背面写着：【这次换我当哥哥啦】
雨开始下了。
——————
我妈的疗养院在城郊,出租车开到半路被迫改道——低洼处已经淹了。我扔下车费冲进雨里,手机在口袋里进水死机了。
操！
拦了辆送货的三轮车,司机大哥听说我去疗养院,非要把雨衣塞给我：那儿最近戒严呢,小姑娘去干嘛
接人。
接谁啊这么急
我哥。
雨衣帽子太大,雨水还是往领口里灌。司机突然说：你哥是不是白氏集团那个我昨天送货看见他了,瘦得吓人。
他……说什么了吗
对着手机自说自话的,说什么婚纱照修好了没。司机挠挠头,怪可怜的。
疗养院大门紧闭,保安说没有预约不准进。我直接翻栏杆,警报器响彻整个园区。
白茶！我踹开一栋栋别墅的门,白茶你出来！
暴雨把假山盆景冲得东倒西歪。最后那栋亮着灯的别墅前,我妈撑着黑伞站在台阶上：闹够没有
他人呢
睡了。她转身要走,明天手术前不许探视。
我冲上去拽她胳膊,伞掉在地上。她扬起手要扇我,突然僵在半空——我手里攥着那张楼顶照片。
你……你怎么有这个她的声音突然发抖。
他人在哪
雨声太大,几乎盖过她的回答：顶楼……他一直想去顶楼……
电梯需要门禁卡,我直接爬消防通道。推开天台门的瞬间,狂风卷着雨滴砸在脸上。
白茶坐在轮椅里,背对着我望向远处。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妈,让我再待五分钟……
五分钟你大爷！我扳过轮椅,吓得他差点跳起来——如果他能跳的话。
铁柱！他手忙脚乱地擦脸上的雨水,你怎么……
这是什么！我把移植预约单拍在他腿上,你跟我妈又达成什么鬼交易了
他眨眨眼：就……普通的器官捐献呀。
放屁！为什么指定给我为什么非要现在转院
因为……他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里渗出暗红色的血,肝源匹配要时间嘛……
我蹲下来平视他：白茶,看着我。
我看着呢~
你知不知道,我抓住他冰凉的手,没有器官移植这回事
他瞳孔猛地收缩。
周律师查过了,我握紧他的手,你肝功能根本没到移植标准,我妈在骗你。
雨幕模糊了视线,但我还是看清他嘴角抽了抽：……我知道啊。
什么
我知道不够格。他笑起来,但签了协议,妈就会让你见亲生父母最后一面。
远处传来雷声。他伸手想擦我脸上的水,够不着,只好扯了扯我衣角：别哭啊,妆都花了。
我没化妆！
那也漂亮。他歪着头看我,铁柱,其实我特别怕疼。
所以呢
所以……他轻声说,最后这段时间,你能不能陪着我
监护手环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心率曲线乱成麻花。我推着轮椅往电梯冲,他在颠簸中还在笑：
慢点……早饭要颠出来了……
闭嘴！
铁柱。
嗯
下辈子……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我们当真正的兄妹好不好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自己说：
好。
12
电梯下到三楼时,白茶突然按了紧急停止按钮。
你干什么我伸手要去按重启,却被他拦住。
铁柱,他喘着气,指指自己胸口,帮我把这个摘了。
他病号服里挂着条细链子,我扯出来一看——是枚铜钱镖,和我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刻的字不同：【平安】
你什么时候……
一直戴着。他咧嘴笑,现在物归原主。
电梯重新运行,他靠在轮椅上玩那枚铜钱镖：其实我骗了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是被收养的。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里,他轻声说,我是自愿跟妈走的。
——————
急诊室门口,我妈正在和周律师吵架。看见我们出来,她踩着高跟鞋冲过来：谁准你下楼的！
白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妈~我想吃糖醋排骨~
吃个屁！她扬起手要打,突然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铜钱镖,手僵在半空,这……这东西哪来的
白茶眨眨眼：您忘啦六岁那年您给我的,说能保平安。
我妈的嘴唇开始发抖。周律师赶紧扶住她,小声说：苏董,孩子面前……
我不是孩子了。白茶转动轮椅靠近她,妈,我知道小宇是怎么死的。
暴雨拍打着玻璃窗。我妈突然抬手给了他一耳光：闭嘴！
白茶偏着头,慢慢转回来,嘴角带着血却还在笑：那年您带着我和小宇去游乐园,他溺水的时候,您正给我买冰淇淋。
监护仪的心跳线突然变成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走廊。医生护士冲过来,我妈却像雕像一样站在原地。
妈,白茶被抬上担架时还在说,不是您的错……
急诊室的门关上后,我妈瘫坐在长椅上,口红蹭花了都不管。我递给她纸巾,她突然抓住我的手：他跟你说了多少
全部。我盯着她猩红的指甲,包括您为了报复,把我从亲生父母那里偷来。
她猛地松开我,像是被烫到了。窗外炸响一道惊雷,照亮她眼角的细纹。
您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我掏出手机给她看刚收到的邮件,我亲生父亲上周去世了,临终前还在找我。
屏幕上是他最后的日记扫描件：【今天又梦到小宇和铁柱了,两个孩子手拉手在河边玩】
我妈的珍珠项链突然断了,珠子滚了一地。她弯腰去捡,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苏阿姨。我第一次这么叫她,您有三个孩子,一个都没留住。
——————
凌晨四点,医生出来说暂时稳定,但随时可能恶化。
还能……我嗓子哑得厉害,多久
看病人意志。医生看了眼病房,他在等什么
我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日出。
白茶被转到靠窗的病房,身上插满管子。我拉开窗帘时,他眯着眼笑：免费VIP观景位~
闭嘴省点力气。我给他调整枕头,发现下面藏着张照片——我们小时候在福利院的合影,被撕碎又粘好了。
技术不错吧他得意地挑眉,我粘了三个晚上。
晨光透过云层照进来,给他苍白的脸添了点血色。他忽然说：铁柱,帮我个忙。
说。
给我爸妈……不,你爸妈,带句话。
什么话
他望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空：就说,小宇没怪他们。
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你自己去说。
不行啊,他笑着摇头,我这人泪点低,到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多毁形象。
护士来换药时,他非要人家给他梳头：要最帅的那个发型！
您这发量……护士看着他一撮撮掉落的头发,眼眶红了。
那就戴帽子！他从枕头底下摸出那顶米奇发箍,这个,超时尚~
太阳完全升起时,他让我帮他坐起来。我们肩并肩看着窗外,他突然哼起跑调的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难听死了。我吸了吸鼻子。
那你唱。
不唱。
唱嘛~他拽着我袖子晃,就当……生日礼物
我清了清嗓子,刚唱了半句祝你生日快乐,监护仪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
医生护士冲进来抢救时,他还有力气冲我眨眼睛：跑调了……
闭嘴！
铁柱。他声音越来越轻,下辈子……
嗯。
我们当亲兄妹。
好。
你要穿裙子给我看。
……好。
还要……
他的手突然垂下来,米奇发箍掉在地上。窗外,阳光正好照在那枚铜钱镖上,平安两个字闪闪发亮。
——————
三天后的葬礼上,我妈破天荒地穿了条白裙子。她站在墓碑前,突然问我：他最后……疼不疼
疼。我把铜钱镖放进骨灰盒,但他一直笑。
她抖着手去摸墓碑,口红蹭在了白茶两个字上。我递给她湿巾,她没接,反而塞给我个信封：给你的。
里面是张器官捐献撤销同意书,已经签好名了。
为什么
因为……她转身望向墓园尽头,我女儿说得对,三个孩子,我一个都没留住。
远处,我亲生母亲正推着轮椅上的父亲慢慢走来。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那枚最终被我放进骨灰盒的铜钱镖上——
【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