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坠楼去世后,
我在房间整理她的遗物。
对着我妈的遗照,
发现角落里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仔细一看居然是我,
可我是个女孩啊。
1.
遗照谜影
小满,来磕个头。
葬礼上,我盯着玻璃棺材里的母亲,眼神毫无波澜,母亲不似生前憔悴干枯状态。
此时的她,鬓角白发被发胶固定,化妆师给她涂了过红的胭脂。
二伯递来香灰,灰烟化尘簌簌落在我的孝服袖口处。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香头明灭的火星一言不发。
母亲坠楼那天,我在宿舍手忙脚乱才按下接听键。
那时我正摇晃着手里的显影液瓶。
殡仪馆的门被推开,穿黑风衣的男人走进来。
师娘的遗照。
他把手中的纸袋一股脑全部塞给我,阿康的手指在我掌心快速划过。
遗照用黑绸布包着,边角露出相纸特有的哑光白。
我解开布结,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满,节哀。
这位青梅竹马的刑警穿着笔挺的警服,领口别着的钢笔反光刺得我眯起眼。
他身后站着几个穿便衣的男人,正在用手电筒照向殡仪馆的窗玻璃。
光束扫过我手中的照片,我突然浑身发冷。
遗照里的母亲穿着常穿的月白旗袍,站在照相馆门前的青石板路上,嘴角抿着惯有的淡笑。
右下角有团模糊的阴影。
我凑近细看,发现是半张男人的脸。
戴着老式鸭舌帽,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嘴角叼着的烟卷腾起细弱的白雾。叫人无法分辨。
这张照片是母亲死亡当天拍的。
阿康
这照片......
我今早从暗房保险柜里拿的
阿康喉结滚动。
他左眼角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红。
三年前帮母亲搬显影液时他不小心被玻璃瓶划伤
师娘出事前说要洗最后一张相。
陈默看不到地方,我挑眉,嘴角上扬。
只一秒钟。
陈默伸手要拿照片,我却下意识想往后退。
母亲总说相纸是有记忆的,每道划痕都藏着快门按下时的呼吸。
让我看看。
陈默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又带着不容拒绝的肯定。
他指尖沾了点唾液,小心翼翼翻开照片背面。
我的眼神没有跟随他的动作,只是空洞的盯着他看。
翻看到一半时,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喉结猛地绷紧。
相纸背面有用显影液写的字迹。
勿入三层。
母亲的字。
哀乐突然停了,发电机发出嗡鸣的声响。
有人骂着去检查电路,偌大的灵堂陷入短暂的昏暗。
我摸着遗照边缘的齿痕。
母亲冲洗照片时习惯用牙咬开相纸。
黑暗中,阿康突然在我耳边说
师娘坠楼前,在暗房待了整整一夜。
电路很快修好,陈默已经把照片装进证物袋。
我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的动作,思绪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我躲在暗房里偷学冲洗照片,他趴在窗台上给我讲《福尔摩斯探案集》,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相纸上投下颤动的影。
小满,跟我回趟局里吧。
此话一出,周围人瞬间安静。
二伯把手里的香扔在地上,香灰溅在我鞋面上,像撒了把碎骨。
为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手却慢慢摸向口袋里的钥匙。
昨晚镇东头的王大爷去世了
陈默从公文包拿出张皱巴巴的纸,我凑近仔细看了一看,是张泛黄的集体照,边缘用红笔圈着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
他是二十年前'青檐堂'集体照里的人。
照片里有我的的母亲,她那时还很年轻,扎着麻花辫站在第三排,手里捧着一台老式蔡司相机。
和临死前面容枯槁完全是两种状态。
我的眼神再次扫过整张照片。
镜头前的人都带着八十年代末特有的拘谨笑容,只有右下角的男人半侧过身,手里的烟卷和我母亲遗照角落里的一模一样。
王大爷的死因......
陈默顿了顿,绷紧警服下的肩膀,看得出来努力克制着什么。
法医说他鼻腔里全是显影液,像是被人灌进去的。
灵堂里有人倒吸冷气。
母亲总说老配方里的乌头碱能让相纸说话,却从没告诉我这东西能杀人。
不知为何,我感觉到口袋里的钥匙突然发烫,让我不敢触碰。
我想起阁楼那扇总是锁着的木门。
母亲生前严禁我靠近,说三楼堆着过时的器材,有塌落的危险。
我先回照相馆。
我抓起遗像往外走。
阿康想帮我拿遗像,却被我避开。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青石板路泛着冷光。
陈默没有阻止我。
我一把推开店门,扑面而来的是樟脑丸和相纸的气味。
暗房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的,依稀可见里面透出微弱的红光。
我摸出母亲的工作证,背面刻着
林秋宜青檐堂第七代传人。
暗房里和外面母亲的工作台布置十分相似,只是桌上的显影池里的液体还没倒掉,表面浮着一层絮状物。
我戴上橡胶手套,从操作台抽屉里翻出放大镜。
玻璃罐里的显影剂少了三分之一。
这种德国进口的药水,母亲平时都锁在保险柜里。
小满
陈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慌忙转身。
他伸手扶住我肩膀牢牢将我固定住,我撇头却看到他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
十六岁时我精心编织用他的生日礼物,告诉他戴上能防相鬼。
我想看看你母亲的日记。
他的拇指轻轻蹭过我手腕。
我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墙上挂着的模范家庭合影。
父亲穿着中山装站在中间,怀里抱着三岁的我,母亲站在旁边,手里的蔡司相机镜头对着镜头,像只沉默的眼睛。
日记在卧室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我转身,看见暗房地上有拖痕,从显影池延伸到门口,形状像个扭曲的问号。
陈默蹲下身查看,我趁机溜上二楼。
楼梯拐角处的老座钟突然敲响,九下,沉闷得像心跳。
母亲的卧室还保持着她坠楼那天的样子,枕头上有块深色的印子。
医生说她死前突发心脏病,意识不清醒才从三楼阳台上摔下来。
我摸向床头柜,空空如也,抽屉里的日记本不见了!
只剩下半支口红,外壳刻着
1978.5.20
父母结婚的日子。
我心中愈发感到疑惑,似乎一个又一个谜团在我眼前浮现。
带着万般不解,我快步走向三楼,铜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门推开的瞬间,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檀木和药水味。
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照片,每张下面都标着日期和名字
张建军
1985.3.12
李素兰
1987.9.4......
这些都是失踪的镇民。
我浑身发冷,指尖划过照片墙,发现最角落有张泛黄的合影,正是陈默带来的那张二十年前的集体照。
我凑近细看,右下角的男人被红笔打了叉,旁边用小字写着
第一个祭品。
小满!
陈默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楼梯发出吱呀声。
我慌忙把照片塞进毛衣口袋,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木架,木架上掉出个铁盒。
我蹲下来捡起铁盒掉落的东西时,感到不对劲,这熟悉而又坚硬的触感……
后背冒出了冷汗,我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手打开那些小包装。
里面装着数十颗牙齿,每颗都用相纸包着,纸上都写着编号。
你在干什么
陈默冲上三楼。
他站定在照片墙面前的瞬间,右手突然按住腰间的枪套。
我起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其中一张照片上的男人,正是母亲遗照里那个戴鸭舌帽的人。
这些是......
他的声音沙哑,喉结跳动的频率更快了,像藏着某种恐惧。
我不知道。
我往后退,后腰抵在木质相框上。
那是个巨大的檀木相框,比我还高,边缘雕着缠枝纹,缝隙里隐约有褐色的斑点。
陈默徐徐伸手触碰相框,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
这相框......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那里沾了点褐色物质
是尸油。
我胃里一阵翻涌,浑身的血管仿佛在倒流。
檀木相框浸泡过防腐尸油。
正当我和陈默都处于震惊状态时,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阿康的声音带着惊恐
有人砸了橱窗!
顾不上其他,我们冲下楼,看见橱窗的玻璃碎了一地,中间放着一张新洗的照片。
我捡起照片
是母亲坠楼那天的监控截图。
画面里她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瓶口对着楼下——她脚下的地板上,有个黑色的影子正在移动。
那是个人形轮廓,头部有团模糊的阴影,像顶老式鸭舌帽。
这是......
阿康脸色惨白,左眼角的疤不停在颤抖。
我盯着这张照片,眼神扫来扫去,却始终没有新的发现。
陈默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度大得惊人
小满,你母亲坠楼时,手里拿的是不是显影剂
我想起解剖报告里提到的,母亲手里攥着半瓶液体,当时我以为是心脏病药。
我蹲坐在地上,口袋里的钥匙再次发烫,顺着我的动作划过我的大腿。
我摸出钥匙,对准相框后面的锁孔。
果然吻合。
相框被我打开的瞬间,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我和陈默一齐上前观察。
里面是个暗格,整齐码放着数十卷胶卷,每卷上都贴着标签
1990.7.15
模范家庭评选
1995.10.3
镇长竞选演讲
……
突然想到什么,我和陈默一齐拿着相框跑进暗房里。
我抽出一卷胶卷,塞进暗房的放大机。
红光中,相纸上渐渐显影出画面:
镇公所的旧教堂里,几个男人围着长桌,桌上摆着蔡式相机,镜头前跪着个被绑住的男人,从身形轮廓判断,是集体照里的鸭舌帽男。
这是......
陈默的声音发颤。
照片里的母亲站在角落,手里拿着显影剂瓶,嘴角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冷笑,眼神里流淌的是刺骨的冰水。
画面右下角,有个小小的身影躲在忏悔室里,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那是十五岁的我。
陈默还想继续寻找线索时,暗房外突然传来消防车的鸣笛,阿康冲进来说后街起火了。
我望向窗外,浓烟正从旧教堂方向升起。
陈默把胶卷塞进口袋,抓起我的手往外跑
快走,可能有人要毁证据!
我被陈默拉着向前一直跑,路过照相馆门口的刹那,我瞥见橱窗玻璃的碎片里映出自己的脸。
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眼神里是一种陌生的冷冽。
母亲曾经说
每个快门声都是倒计时,显影液都里藏着审判。
陈默的对讲机里传来沙哑的汇报
旧教堂发现焦尸,初步判断是……
是什么!
陈默在对讲机的这一边怒吼
是镇长……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剧变。
雨越下越大。
望着远处的火光,想起阁楼照片墙上那个被红笔打叉的男人。
二十年前的集体照,其实是第一场模范家庭评选。
而鸭舌帽男,则是第一个被相机审判的人。
陈默的手还紧握着我的手腕,我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
和我的一样快。
相纸上的血痕渐渐晕开,在这个雨夜,显映出二十年光阴里的第一滴罪恶。
而我知道,当我按下父亲留下的蔡司相机快门时,这场用相纸书写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2.
暗房真相
陈默的领口沾着淡淡的烟味。
刚才转身向二楼时,我不经意回头,看到陈默的背影,背影之下他手里攥着的,是一卷标着
1990.7.15的胶卷。
小满,你早就知道三楼的秘密。
他压低声音。
我盯着他口袋里露出的钢笔帽,笔帽刻着默字。
我母亲不让我上去。
我低头看自己发抖的指尖,指甲缝里还沾着阁楼相框的檀木碎屑。
相纸在口袋里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之前有一次,我趁陈默不注意时,从照片墙上扯下
1985
年失踪者照片,因为边角处有着用显影液写的小字:
相机吃了他的眼睛。
旧教堂的火很快被扑灭,那具焦尸趴在祭坛前,后颈插着半截相机三脚架。
陈默蹲下身查看,我注意到他皮鞋尖沾着点白色粉末。
那具焦尸的手腕上戴着块上海牌手表,表盘停在
10:15。
10:15。
镇长上周来洗过照片。
阿康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他往掌心呵气
他说要拍'新时代模范家庭',让师娘调最老的显影剂。
阿康话落,陈默却猛地抬头
老配方里有乌头碱。
他看向我
你母亲的心脏病药......
被人换成了乌头碱粉末。
我接过话头。
母亲发病那晚,我在宿舍观察显影液瓶上的指纹。
比母亲的的指节粗了一大圈。
回到照相馆后,天已破晓。
暗房的红光里,我在桌子上摊开牛皮纸袋,里面是张被烧了角的合影,隐约能看见
1998
年模范家庭候选人的字样。
需要我帮忙吗
陈默靠在暗房门口,领带松了两格,露出喉结下的红痣。
去把阁楼的显影剂拿来。
我戴上橡胶手套。
他后腰别着的枪套里少了颗子弹。
相纸浸入显影液,我心跳如鼓。
母亲说过
老配方会让相纸吐出真相,代价是见证者的一部分记忆。
液面先浮出淡金色的光斑,接着是镇长扭曲的脸。
他举着相机,镜头里映出母亲的手。
拿着显影剂。
画面突然双重曝光,重叠的影像里,陈建国的脸和鸭舌帽男重合,他手里拿着把螺丝刀,正在拆卸相机镜头。
看这个。
我指着相纸左下角,那里有截模糊的衣角,蓝白相间的条纹——是我的校服。
十五岁那年,我看见你父亲在教堂拆相机。
我捞出相纸。
母亲让我躲在忏悔室,说'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他弯腰捡起刚才掉落的钢笔,笔尖在相纸上划出细痕
我父亲三个月前失踪了,临走前留了封信,说'青檐堂的相机吃了太多秘密'。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力度大得让我皱眉
你母亲坠楼那天,监控里的鸭舌帽男......
是你父亲。
我直视他的眼睛,看见自己倒映在他瞳孔里的影子,眼神冷得像暗房里的定影液
但监控被人篡改过,原片里他手里拿着的,是我母亲的急救药瓶。
阿康在楼下整理相框,檀木味混着尸油味飘上来。
我摸出阁楼找到的包裹着牙齿包装的铁盒,仔细翻找着编号
001
的纸包
之前慌忙捡起的时候,我看到编号
001
上用母亲的笔迹写着
陈建国
1990.7.15。
陈默脸色剧变,伸手要抢铁盒,却碰翻了旁边的显影剂瓶。
褐色液体在地面蜿蜒,形成类似相机镜头的圆圈。
母亲那本丢失的日记里,有些很多关键的线索,比如:
当显影液画出瞳孔的形状,被封印的灵魂就会苏醒。
这时,铁盒里的牙齿突然发出细微的震动,陈默受到惊吓的后退,一个没注意就撞翻了放大机。
上面的相纸散落一地,每张上都浮现出相同的血痕。
相纸渐渐浮现几笔歪扭的字体:
他们都在相框里。
小满!
阿康的喊声从楼下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有人寄了包裹!
包裹放在照相馆门口的青石板上,牛皮纸浸着水,印着青檐堂亲启的字迹。
我拆开的过程中,陈默的枪已经握在手里。
包裹里面是个红丝绒盒,一枚带血的臼齿,旁边放着张撕成两半的合影。
二十年前的集体照,被撕掉的部分是陈建国的脸。
是王大爷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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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出牙齿上的填充物,那是镇西头李牙医的手艺
前些日子,我总是听王大爷在街上嚷嚷着要看牙。
显影液灌鼻致死,凶手在模仿相纸上的死亡方式。
陈默的对讲机又一次响起,电流里沙哑的汇报声夹杂着不远处模糊的呕吐声
陈队,纺织厂发现尸体,死者鼻腔全是......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
我几乎猜到那是什么。
显影液。
和王大爷一样的死法。
去纺织厂。
不等我反应,陈默急匆匆跑了出去。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我突然注意到他后颈有块淡青色的胎记。
暗房里,红光开始闪烁,发电机快没油了。
我不断摸索着桌面上其他的发光物,在平面上探来探去,没有丝毫收获,只不过都是一些小工具罢了。
正当我准备放弃,却在摸向操作台抽屉时,指尖触到个金属物件,这感觉有点熟悉,和我想的是同一个东西。
我的心跳几乎停滞。
那是枚快门按钮,边缘嵌着半颗牙齿。
而它的形状,和铁盒里的
001
号一模一样。
师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阿康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她说当你摸到快门按钮的齿痕时,就该打开保险柜最底层的抽屉了。
一心扑在牙齿疑云上,并没有格外留意阿康的话。
他怎么知道我摸到的是快门按钮。
保险柜的密码是母亲的忌日。
最底层抽屉里躺着本皮质笔记本,封皮刻着青檐堂影像审判记录。
翻开第一页,是
1985
年的失踪者记录,照片栏贴着我从阁楼扯下的那张相纸,旁边用红笔写着:
相机吞入他的眼球,显影液封存罪恶。
第二页是陈建国的档案,档案附页夹着张车票,日期是
1990
年
7
月
15
日,目的地是邻省的精神病院。
记录里写着:审判对象企图泄露影像秘密,执行视觉剥夺。
我浑身发冷,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
终于明白为什么集体照里的鸭舌帽男镜片反光:
他的眼球被挖去了。
稍稍平静了一下,我放下手头的东西,去了纺织厂。
纺织厂的尸体是会计老张,他桌上还摆着一张待修复的老照片,边角卷着的是
1995
年镇长竞选的新闻条。
陈默在他口袋里发现半片阿司匹林,上面沾着乌头碱粉末。
凶手在按集体照的顺序杀人。
陈默把证物袋摔在桌上,咖啡溅在他卷宗上,晕开青檐堂三个字
王大爷是第三个,老张是第四个,下一个......
是你父亲。
我翻开笔记本最新的一页,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母亲的字迹
1998.4.20
陈建国回归,快门倒计时重启。
窗外突然打雷,闪电照亮陈默的脸,他盯着纸条上的日期,4.20——正是我母亲坠楼的前一天。
深夜的照相馆格外安静,我把老张的照片浸入显影液,液面很快浮现出重叠的影像
年轻时的陈建国站在纺织厂仓库,手里拿着相机,镜头前绑着个男人。
是
1985
年的失踪者。
画面右侧,母亲举着显影剂瓶,嘴角带着我熟悉的淡笑,而在她身后的阴影里,有个穿蓝白校服的女孩正举起相机,快门按钮闪着银光。
原来我早就参与了审判。
我对着红光举起那枚快门按钮。
母亲给我催眠,让我在无意识中按下快门,记录罪行。
一瞬间,我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有对母亲的恨吗或许吧,但更多的应该是心痛。
楼梯间由远及近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我迅速把笔记本塞进暗房地板的夹层。
陈默走进来,头发滴着雨水,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
我父亲不是失踪。
他把纸张放在操作台上,纸角浸入显影液,浮现出隐藏的字迹
他被封在照相馆的檀木相框里,和其他死者一样,用尸油浸泡防腐。
阁楼那个巨大的檀木相框,缝隙里的褐色斑点突然变得清晰——是早已干涸的血迹。
陈默伸手触碰我的脸,指腹擦过我睫毛的时候又放下
小满,你母亲教会你用相纸预测死亡,对吗所以你才会在葬礼上避开我的触碰,怕我发现你指尖的显影液残留。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风铃响得刺耳。
他身上混着的烟味和檀木味。
父亲葬礼那天,他也是这样的味道。
暗房地板下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在挣扎着要出来。
下一个死者是镇长夫人。
我从抽屉里拿出母亲剩下的待修复照片,相纸边缘有针尖刺的三个小点
集体照里的第五个人,也是当年模范家庭评选的评委。
话音刚落,陈默的手突然扣住我的后颈,力度大得让我无法呼吸。
他瞳孔里映着微弱的红光,像两团即将熄灭的火
你母亲死前修改了审判名单,第一个要杀的不是镇长,是我。
他掏出一张照片,右下角的鸭舌帽男被圈了红圈,旁边写着
陈默之父最终祭品。
我这才注意到,照片里鸭舌帽男的领带夹,和陈默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地板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相框里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混着显影液流动的沙沙声。
陈默的枪抵在我腰间,却没有扣动扳机,他的拇指蹭过我唇畔。
你早就知道我是下一个祭品。
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
所以才会在火灾现场救我,又在暗房给我看这些证据。你想让我亲手揭开真相,还是......
地板突然裂开,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看见檀木相框里伸出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显影液和尸油,手腕上戴着上海牌手表,表盘停在
10:15。
陈默猛地推开我,枪响的瞬间,显影液瓶在地上摔碎,褐色液体蜿蜒着流向相框,在相纸上画出巨大的瞳孔。
快跑!
他的警服被血浸透,他后腰中了枪,子弹是从背后打来的。
暗房外传来阿康的笑声,混着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师娘说过,每个快门声都是倒计时。
阿康走进来,手里举着蔡司相机,快门按钮镶嵌着牙齿
小满师妹,该给这场审判拍张全家福了。
陈默的血滴在相纸上。
阿康按下快门的瞬间,我盯着镜头里倒映着的我自己的脸,嘴角带着和母亲相似的常有的淡笑。
而在我身后,陈建国的尸体正从相框里爬出来。
定影液里浮起新的影像,旁边用显影液写着:
下一个,是你。
我顿时脊背发凉,无意识摸到了口袋里的口红胶卷。
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把胶卷藏在这里。
因为胶卷里拍的,大概是阿康往母亲急救药瓶里换药的画面。
而他左眼角的疤痕,也不是什么玻璃瓶划伤的,是他在换药时,用那把撬动瓶盖的螺丝刀划的。
窗外雨停了,第一缕阳光透过暗房的小窗,照在相纸上未干的血迹上。
陈默的呼吸越来越弱,他的手摸索着抓住我手腕,在我掌心写下最后一个字
跑。
而我知道,当阳光完全照亮暗房时,显影液里的罪恶将全部显形,包括我藏在毛衣袖口的,那支装着乌头碱的钢笔。
它的笔尖,刚刚刺破了阿康的颈动脉。
相纸在红光中慢慢定影,画面里的我举起蔡司相机,对准镜头,嘴角上扬的弧度,和母亲遗照里的分毫不差。
原来我们都是双重曝光的罪恶,表面是被操控的棋子,实则是执棋的人。
而这场用相纸书写的审判,才刚刚进入最精彩的显影阶段。
3.
审判倒计时
我把阿康的血滴在显影液里。
陈默的血浸透了我的袖口,他的脉搏在腕间跳得极弱,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相框里的......全是......
阿康指着阁楼方向,说话的同时左眼角的疤痕扯出狰狞的弧度
你父亲......用他们的骨头......做相纸......
他的话音未落,阁楼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我又摸出藏在袖口的钢笔。
陈默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神清明得可怕
别去,那是陷阱......
但相机在上面。
我掰开他的手指。
暗房地板下的震动已经停止,檀木相框的腐臭味却更浓了。
影像审判的执行者,需用相机饮下祭品的血。
阁楼的照片墙已经塌了一半,散落的相纸上血迹仍未干透。
父亲的蔡司相机挂在三脚架上,镜头对着那具陈建国的尸体,他的眼球位置空洞洞地盯着我。
我伸手触碰镜头,突然看见自己的倒影里,后颈也有块淡青色胎记。
小满。
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我熟悉的暗房药水味。
他穿着那件洗旧的中山装,袖口还沾着显影液的褐色,仿佛刚从二十年前的合影里走出来
该结束了。
他把一卷胶卷塞进放大机。
红光中,相纸渐渐显影出母亲坠楼的画面:
她站在阳台上,手里的显影剂瓶正在倾倒,而楼下的阴影里,父亲举着相机,快门按钮闪着银光。
画面双重曝光,重叠出我十五岁的脸,手里举着同样的相机,对着母亲微笑。
你早就知道我能通过相纸看见过去。
我握紧相机,快门按钮的齿痕硌着掌心
所以让母亲给我催眠,让我以为自己是无辜的旁观者。
父亲叹了口气,从中山装内袋摸出母亲那本还沾着血迹的日记。
1990
年那场审判,陈建国想曝光我们用相机封存罪恶的秘密。你母亲为了保护你,挖去他眼球,从此被噩梦缠身......
所以她想自杀
我盯着日记本里夹着的遗书,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
相机不该成为凶器,小满,毁掉所有照片。
父亲摇头,指腹抚过相纸上母亲的脸:
她发现模范家庭评选的真相——镇政府在用'祭品'的尸油浸泡相框,营造'岁月沉香'的假象。她想阻止最后一场审判,却被换药......
话还未说完。
楼下响起警笛声,陈默同事大喊:
陈队!照相馆地下发现密室,全是......全是骸骨!
就在这时,父亲猛地推开我,子弹穿透他的肩膀,鲜血溅在陈建国的尸体上。
阿康举着枪站在楼梯口。
师娘说得对,你们都该被封在相框里。
当年我父亲就是被你们害死的,就因为他想退出'影像审判'......
1995
年的失踪者名单,有个姓周的摄影师,死因写着相机故障意外身亡。
阿康的枪口转向我。
你以为母亲只教了你相纸预测
我微笑着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阿康的枪响了。
子弹擦过我的耳际。
显影液在地面蔓延,形成巨大的相纸。
父亲的血、阿康的血、陈默的血,共同显映出二十年前的真相:
镇长、陈建国、阿康的父亲,他们在旧教堂里分食祭品的尸体,用尸油浸泡相框,而我的父母举着相机,记录下每一口咀嚼。
母亲的手在发抖,父亲却面带微笑,快门声中,我穿着蓝白校服站在忏悔室门口,手里的相机已经上膛。
原来我才是第一个祭品。
我摸着后颈的胎记,那是相机快门的形状
你们用我的血调和显影剂,让我成为'活的相纸',能看见死者的记忆......
阿康的枪掉在地上,他盯着显影液里的画面,突然惨叫着后退
不可能......你那时才十五岁......
但快门声能跨越时间。
父亲挣扎着站起来,用染血的手指触碰相纸
小满,相机里的胶卷......
我抽出蔡司相机里的胶卷,里面只有一张相纸,上面是母亲的遗照,右下角的鸭舌帽男被划掉,换成了阿康的脸。
显影液在相纸上流动,渐渐浮现出母亲的字迹:
最后的审判,由我的女儿执行。
警笛声越来越近,陈默的同事冲上阁楼,手电筒光束扫过满地狼藉。
这些都是镇长的阴谋!
我对着警察举起相机。
他用'模范家庭'筛选祭品,用尸油防腐,我父母发现后想阻止,却被他一一灭口......
父亲闭上眼,任由警察给他戴上手铐。
他没告诉我全部真相,比如为什么我的胎记会和陈默一样,比如母亲遗照里的鸭舌帽男为何有时像陈建国,有时又像父亲。
但此刻,旧教堂的钟声响起,震落阁楼的灰尘,我看见阳光穿过破碎的窗,照在那具檀木相框上。
相框里的骸骨突然动了动,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发出滴答声,表盘指针开始倒转。
我摸出母亲的口红,旋转出胶卷,里面是最后一张照片:
父亲站在旧教堂祭坛前,手里的相机对准镇长,而我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显影剂瓶,嘴角的笑和母亲坠楼时一模一样。
该去旧教堂了。
我对带队的警察说
那里有镇长藏着的最后一个祭品,还有......
我看向父亲,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里有释然,有愧疚,还有一丝骄傲
还有我母亲藏在十字架里的显影剂配方,那是揭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走出照相馆暗房,雨又下起来了。
我把相机抱在怀里,能感觉到里面的胶卷在轻微震动,像有无数个快门声在里面挣扎着要出来。
阿康的尸体被抬上殡仪馆的车,他左眼角的疤痕终于舒展。
推开旧教堂的门,发霉的檀木味扑面而来。
镇长的妻子被绑在十字架上,嘴里塞着相纸,鼻腔里还残留着显影液的痕迹。
她看见我的瞬间,眼球剧烈转动,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相机上。
别害怕,很快就结束了。
我摸出父亲藏在相机里的特殊显影剂,是用乌头碱和死者的眼泪调和而成的。
你丈夫用你们的婚姻做幌子,杀死那么多人,现在该轮到你们接受审判了。
我把显影剂滴在相纸上的,教堂的彩色玻璃突然全部破碎,碎玻璃在地面拼成巨大的相机镜头。
我听见陈默的对讲机里传来他微弱的声音
小满,别......
但我已经按下了快门,闪光灯亮起的同时,
镇长夫人的瞳孔里映出无数张死者的脸,他们的手从相纸里伸出,将她拖进显影液形成的深渊。
定影液从十字架裂缝里流出,带着股甜腥的香气。
我终于明白母亲说的定影液封存罪恶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防腐,而是让罪恶永远困在相纸里,不得超生。
警察们冲进教堂时,镇长夫人已经变成了一张苍白的相纸,平整地贴在十字架上。
我把蔡司相机递给带队的警官,他接过时,不小心触到快门按钮,里面掉出一卷胶卷,
正是母亲坠楼前拍的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里,我站在照相馆门口,手里拿着显影剂瓶,嘴角带着淡笑。
而在我身后的阁楼窗口,父亲正举着相机,对准我的背影。
照片右下角,有个模糊的影子,那是我十六岁时的倒影,手里攥着那支刻着默字的钢笔。
雨停了,天边出现道血色的虹。
我摸出衣兜里的所有照片,它们在阳光下轻轻颤动,像是无数个被封印的灵魂在呐喊。
陈默被送上了救护车,我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他的掌心还留着我写的跑字,只是被血浸透,变成了审判。
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贴着他耳边说,
但你父亲的眼球,其实在我母亲的相机里,她想等你做好准备再告诉你......
他的睫毛颤动了两下,嘴角扯出个苦笑,然后闭上眼,像睡着了一样。
我看着救护车远去。
突然想起母亲的遗照,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右下角会有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因为那是二十年后的我,戴着父亲的帽子,拿着母亲的相机,来完成这场跨越时空的审判。
再次回到照相馆时,暗房的红光已经熄灭。
我找出父亲藏在地板下的汽油桶,将所有照片堆在青石板路上。
火柴划亮的瞬间,风铃突然响了,那声音不再是镜头参数,而是无数个快门声的重叠。
火焰腾空而起,每张照片里的人都在火中起舞,他们的脸逐渐模糊,变成相纸特有的哑光白。
相机不断在火中发出爆裂声,快门按钮飞出来,掉进我掌心的烫痕里,严丝合缝。
最后一张照片是我们的全家福,父亲抱着我,母亲站在旁边,手里的相机镜头对准镜头。
火舌努力伸长舔过相纸,我看清了母亲嘴角的淡笑里藏着什么。
是释然,是警告。
火焰的倒影里。
我看见自己将显影液倒入镇长的茶杯,他的瞳孔在液体接触舌尖的瞬间收缩,和陈建国的眼球被挖出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遗照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是我继承审判使命的第一声快门。
远处传来警笛声,这次不是为了抓人,而是为了保护。
那个表面文弱、实则操控一切的小白花,
那个用相纸和显影剂书写罪恶的摄影师
那个在双重人格中游走的审判者。
我拿出藏在衣领里的微型相机,镜头对准燃烧的照相馆,按下快门。
相纸会记住这一切,就像记住每个被相机吞噬的灵魂,每个被显影液封存的秘密。
而我知道,当这场火熄灭时,新的胶卷已经装好,下一个快门声,正在黑暗中倒计时。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是温暖的,带着灰烬的味道。
我望向天边,血色的虹还未完全消散,像道横跨二十年的快门线,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在这场用影像书写的审判里,没有无辜的旁观者,只有执棋者和棋子,而我,既是棋手,也是棋盘。
当最后一张相纸化为灰烬时,暗房里传来轻微的咔嚓声。
新的胶卷自动回卷。
审判从未停止,它只是换了个相机,换了个执镜人,继续在显影液里,在定影液中,书写着永远不会显形的真相。
4.
相纸诅咒
雨丝混着灰烬落在睫毛上,我蹲在照相馆废墟里,指尖拂过蔡司相机的残骸。
金属部件一开始十分滚烫,但是冷却后却显露出暗格,
林小姐,警戒线外请留步。
年轻警员想拉我起来,却在看见我手腕的乌头碱斑时触电般缩回手。
我冲他微笑,是标准的受害者式微笑,眼尾下垂,唇角轻颤,像受惊的雏鸟。
警局仓库临时设置在了暗房旁边,红色安全灯下,我将胶卷浸入显影液。
陈默的同事们在门外低语。
我听见邪教活人献祭之类的词。
液面浮出模糊的光斑,接着出现木质十字架的纹路,最后是襁褓中的婴儿——脐带还未剪断,脐带上系着枚快门按钮。
那是你。
身后突然响起陈默的声音,他左腕缠着绷带,手里攥着那支刻着默字的钢笔,笔尖还沾着干涸的血。
你该在医院。
我盯着他颈间新露出的胎记,比之前看到的更大,呈不规则圆形,边缘有锯齿状纹路。
他伸手触碰我的脸,指腹擦过我后颈的快门形胎记,体温灼热
护士说我昏迷时一直喊'相机吃了妈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没有回复。
回头继续盯着刚才的操作,等待结果。
显影液里的婴儿照片渐渐清晰,背景中的祭坛上摆着七具骸骨,每具头顶都有个弹孔。
婴儿枕边放着本圣经,扉页写着:
第七个祭品,生于审判日。
我们都是祭品。
我捞出相纸,婴儿的眼睛被阴影遮住,只露出嘴角的淡笑。
镇长他们每年选七个'模范家庭',用新生儿的血调和显影剂,你父亲想阻止,所以被挖去眼球......
我的话是否过于离谱,陈默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似乎是在分辨,在接受。
仓库铁门突然被推开,穿黑风衣的男人走进来,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在地面汇成小鸭舌帽的形状。
陈队,局长让我来协助调查。
他的声音比之前低沉,喉结滚动,耳后有块月牙形的胎记。
毕竟我是唯一活着的'青檐堂'弟子。
是……阿康。
陈默的手瞬间按在腰间空荡的枪套上。
他的拇指在钢笔帽上摩挲,编号002正在反光。
阿康递来份档案,封皮写着周明远
1995
年失踪。
我哥临死前告诉我,
阿康摘下帽子,露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发型,发旋位置比先前的阿康靠右一点。
镇长用双胞胎做替死鬼,我是弟弟阿平,从小被藏在暗房阁楼,替他承受审判的诅咒。
牙齿铁盒编号002的纸包上,确实有两种不同的指纹。
陈默打开钢笔,里面掉出卷微型胶卷,显影后是母亲和阿平的合影,她正用镊子为他处理眼角的伤口。
你母亲发现了双胞胎的秘密,所以阿康想杀她。
阿平撩起袖口,露出小臂上的针孔
他给我注射乌头碱,用我的疤痕伪装自己,去照相馆换药、寄包裹......
不等阿平说完,陈默的脸色剧变,他突然抓住阿平的手腕,扯开他的衣领。
果然,左锁骨下方,有块和我掌心一模一样的烫疤。
十五岁那年,照相馆突然起火,是阿康推开我,自己被烫伤。
那天救我的,不是哥哥阿康,而是弟弟阿平。
该看看这个。
我举起婴儿照片,指向背景里的神秘女人,她戴着老式鸭舌帽,无名指戴着枚银戒,戒面刻着相机的图案
她是谁
阿平的瞳孔收缩。
那枚银戒也适时的在他口袋里发出轻响。
他躲闪着摸出戒指戴上,戒面弹出微型屏幕,播放的是二十年前的监控录像:
母亲站在旧教堂祭坛前,将我递给神秘女人,而旁边的陈建国正在调试相机,镜头对准我的襁褓。
她是我母亲。
陈默的声音沙哑,他终于认出那枚戒指,那是他从小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三个月前丢失了。
我父亲说这是传家宝,原来......
录像里的神秘女人转身,侧脸露出与陈默喉结上相同的红痣。
我浑身发冷,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胎记和他的如此相似。
我们是双胞胎。
而那个神秘女人
是我们的生母。
第七个祭品需要双胞胎的血。
阿平关掉录像
你母亲是我的养母,她用自己的孩子替换了祭品,所以你和陈默才能活下来,而我......
他指向自己小臂的针孔
从小被注射显影剂,成为'活的相纸'。
仓库外突然传来枪响,陈默的同事冲进来说镇长畏罪自杀了。
尸检报告上赫然陈列着氰化物中毒几个刺眼的字样。
半小时后,我赶到了现场。
他不是自杀。
我摸向镇长尸体的口袋,里面有张撕碎的纸条:
最后的祭品在照相馆地基。
阿平突然脸色惨白,他冲向废墟,徒手扒开焦黑的木板,露出下面的水泥台,上面刻着七个婴儿脚印,第七个脚印里嵌着枚带血的快门按钮。
那是我的。
陈默崩溃似的跪在地上,指尖抚过脚印边缘的抓痕
我父亲说我小时候总抓自己的胎记,直到流血。
夜幕降临后,我们分别在地基下挖出七个铁盒,里面装着七本日记,分别属于七个祭品家庭。
我翻开写着林秋宜的那本,最新一页贴着张超声波照片,日期是
1998
年
4
月
19
日,照片上有两个胎芽。
你母亲怀的是双胞胎。
阿平的声音带着哽咽
但其中一个......
他指向我后颈的胎记
生下来就有快门形印记,被镇长认定是'相机选中的祭品'。
又该去旧教堂了。
我握紧那枚快门按钮,它在掌心发烫,像要融入皮肤
那里有我们的出生证明,还有......
我看向阿平,他正用银戒打开祭坛的密道
还有镇长藏着的最后一个秘密。
密道里弥漫着檀木和尸油的混合味,墙壁上嵌着无数相框,每个里面都封着张婴儿的照片,他们的眼睛都被挖去,换成了快门按钮。
陈默突然停住,指向其中一个相框——里面是三个月大的他,颈间戴着那枚银戒,嘴角挂着和我婴儿照里一样的淡笑。
这些孩子......
阿平的声音在颤抖
都是'模范家庭'的祭品,他们的眼球被做成相机镜头,血被酿成显影剂,而我们......
他看向我和陈默
是唯一逃脱的双胞胎,所以镇长才会策划三十年,让你父亲执行'影像审判',清理所有知情人。
密道尽头是间圆形暗房,中央摆着石制祭坛,上面放着台老式蔡司相机,镜头里嵌着七颗眼球,每颗都映着不同的画面:
母亲坠楼、陈建国被挖眼、阿康换药......
这是'审判之眼'。
我摸着相机上的铭文,是用婴儿的脐带血写的
用七个祭品的眼球和双胞胎的血启动,能看见过去三十年所有罪恶。
陈默将银戒嵌入相机顶部,阿平把他的快门按钮按进镜头,我则割破掌心,让血滴在取景器上。
相机突然发出嗡鸣,七颗眼球同时转动,投射出全息影像。
镇长跪在祭坛前,向神秘女人递上匕首,而我的母亲站在旁边,手里抱着襁褓中的我。
你母亲用自己的孩子替换了祭品,但镇长发现后,威胁要曝光你们的身份。
影像里的陈默生母举起相机
所以她决定执行最终审判,用相机记录下所有罪行,然后自杀......
画面突然切换,神秘女人将我递给母亲,自己戴上鸭舌帽,走进镜头。
她才是'青檐堂'真正的继承人。
阿平指着影像中她胸前的蔡司相机吊坠,和陈默的银戒一模一样
而你父亲,只是她选中的执行者。
说完,相机突然剧烈震动,七颗眼球同时爆裂,显影液从镜头里喷涌而出,在地面汇成巨大的图案。
我听见陈默生母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满,默儿,毁掉相机,结束这一切。
陈默掏出钢笔,将乌头碱粉末撒在相机上,阿平则用银戒划破手腕,将血滴在齿轮间。相机发出刺耳的尖啸,齿轮开始倒转,所有相框里的婴儿照片都开始褪色,变成空白的相纸。
当最后一颗眼球化为灰烬时,密道顶部开始坍塌。
陈默抓住我的手往外跑,阿平殿后。
我们在黎明前逃出旧教堂,身后传来轰然倒塌的声响。
陈默的银戒掉在废墟里,戒面裂开,露出里面的微型胶卷。
上面是神秘女人的遗书:
默儿,小满,你们的父亲是陈建国,而我,是青檐堂第八代传人。
晨雾中,阿平摘下鸭舌帽,露出与陈默相似的发旋。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的疤痕会消失。
因为他根本不是阿康的弟弟,而是陈默的同母异父兄弟,身上流着和我们一样的血。
现在怎么办
陈默望着东方渐白的天空,手里还攥着那支刻着默字的钢笔。
所有证据都毁了,镇长死了,我父亲......
不,还有一个人。
我摸出从镇长尸体上顺来的钥匙,齿纹间卡着教堂忏悔室的木屑
那个在忏悔室里目睹一切的人,那个帮阿康换药、寄包裹的人,那个......
我看向阿平,他正用袖口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疤痕
那个以为自己是祭品,实则是审判者的人。
阿平突然笑了,那笑容和阿康一模一样,却多了份释然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阿平,对吗从发现我耳后胎记的那一刻。
他扯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阿康的真面目,左眼角的疤痕狰狞可怖
双胞胎的游戏该结束了,现在,该轮到真正的审判者登场了。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这次是为了逮捕阿康。
陈默举起枪,却在扣动扳机前犹豫了。
阿康的身后,是初升的太阳,光芒穿过他的发丝。
开枪吧,陈队。
阿康张开双臂,像拥抱新生。
这样你就能成为新的审判者,用我的血启动新的相机,延续这场永不停息的审判......
我按住陈默的手腕,摇摇头。
我脑海里平静下来,努力让自己像母亲的暗房一样安宁。
我掏出最后一张空白相纸,让阳光穿透它,然后举起蔡司相机的残骸,按下不存在的快门。
审判不该由相机决定。
我将相纸递给阿康,上面渐渐浮现出他婴儿时期的照片,那时的他没有疤痕,笑容纯净
我们的血不该成为罪恶的燃料,而该是新生的开始。
阿康愣住了,指尖抚过相纸上的自己。
陈默放下枪,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掰成三块。
一起去吃碗小馄饨吧。
他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
镇东头的老摊子,加辣油不加醋,你俩最爱。
阿康看着巧克力,突然笑出泪来。
我接过属于自己的那块,咬下时,显影液的苦涩和巧克力的甜,混在一起。
我们并肩走向晨光,身后的废墟上,新芽正在灰烬中破土而出。
而我知道,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照亮小镇时,所有被相纸封存的罪恶都将蒸发,剩下的,只有三个被命运缠绕的人,和一张等待书写新故事的空白相纸。
6.(1943
年番外)
梅雨季的青檐堂总飘着霉味,我擦拭着蔡司相机的镜头,听着门外日军皮靴的声响。
少佐松本用军刀挑开布帘,刀鞘上的樱花纹沾着暗红,不知是血迹还是锈迹。
林桑,今天要拍'良民证'合影。
他的中文带着京都腔的绵软,却像刺刀般冰冷
大日本帝国需要完美的东亚共荣影像。
我微笑着点头,指尖抚过相机侧面的暗格——里面藏着昨晚冒险拍下的胶卷,记录着旧教堂地下室的人体实验。
那些被剥去皮肤的尸体,那些用婴儿血调和的显影液,都被我用特殊技法藏在相纸银盐层下,寻常光线下只是空白。
当然,少佐阁下。
我换上
120
胶卷,这卷已经过特殊处理,正色片底层涂了一层薄蜡,能记录不可见光。
松本身后的翻译官咳嗽两声。
我注意到他袖口的补丁——那是地下党交通员的暗号,三横一竖,代表周四行动。
拍照时,松本站在中央,两侧是伪政府官员和被胁迫的镇民。
我故意调整光圈,让背景中的教堂尖顶过曝,实则用慢速快门捕捉到塔楼上的岗哨。
林桑的技术真是出神入化。
松本凑近取景器,我闻到他身上的樟脑味,混着尸油的甜腥
听说你祖上是宫廷画师用相机作画,真是大日本帝国的荣幸。
我谦虚地鞠躬,指甲划过相机底部的编号
1912-07
我加入地下党的时间。
暗房里的显影液早已调好,加了三倍的溴化钾,能让潜影在红光下显形得更慢,方便我进行二次曝光。
深夜的青檐堂亮起红灯,我反锁门窗,从地板下取出铁皮盒。
里面装着从实验现场偷来的试管,褐色液体在台灯下泛着荧光。
日军用中国人血液研制的神风特攻队洗脑药剂。
夫人在旗袍内衬缝了暗袋,专门用来藏这些罪证。
这次的胶卷藏在照相册第三页。
她轻声说,往显影液里加了滴柠檬汁,这是和重庆方面约定的密语
老周他们后天进城,要把证据送到国际法庭。
我点点头,将拍有日军武器部署的胶卷浸入显影液,看着潜影慢慢浮现。
夫人突然按住我的手,食指指向窗外——月光中,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闪过,是松本的军医助手,怀里抱着个啼哭的婴儿。
他们要在教堂做新实验。
她的声音发颤,我们曾在废井里发现过七个婴儿骸骨,每个后颈都有相机快门形的刺青
他爹,我们得阻止他们。
我握紧相机,想起松本之前说过的话:
相机是帝国的眼睛,能让谎言成为真相。
但此刻,我的相机是中国人的眼睛,要让真相永远不会显影成空白。
凌晨三点,我伪装成日军卫生兵潜入教堂。
地下室的手术台上,婴儿被绑在十字架上,军医正在调试青铜相机,镜头里嵌着九颗水晶。
用巫女的眼球做镜片,就能摄取支那人的记忆。
他用军刀挑起婴儿的襁褓,我看见孩子后颈的红色胎记,和蔡司相机的快门按钮一模一样
林桑,来拍下这神圣的一刻吧。
我举起相机,假装对焦,实则转动光圈环,将数值调到最大。
闪光灯亮起的一刹那,我迅速按下两次快门。
第一次拍摄现场。
第二次用藏在相机里的胶片遮挡,制造出曝光过度的假象。
抱歉,少佐阁下,光线太暗。
我低头道歉,指尖趁机将真正的胶卷推进相机暗格
需要再调整一下光圈。
松本不耐烦地挥手,我趁机扫过文件里的关键信息:
实验将在七月十五中元节进行,目标是用双生子的血激活巫蛊相机,彻底抹除中国人的抵抗记忆。
回到照相馆后,夫人正在用柠檬汁在相纸上写密信。
我将胶卷交给她,又摸出从军医处偷来的实验日程表,折成纸船形状,
这是和交通员约定的信号,纸船代表紧急情报。
七月十五,他们要在旧教堂举行血祭。
我往显影液里加了勺朱砂,这是能够增强胶片反差的土办法
我们得在那天前把消息送出去。
夫人突然剧烈咳嗽,手帕上咳出的血滴在了相纸上。
我这才注意到她日渐消瘦的身形,想起她总说胸口疼。
他爹
她握住我的手,无名指的银戒硌着我的掌心
如果我......
别胡说。
我打断她,声音却在发抖
等战争结束,我们要带着孩子去西湖边拍照,用最新的相纸,让阳光铺满整张照片。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星光:
好,我们还要给相机起个名字,就叫'微光',让它记住所有被照亮的瞬间。
七月十四日夜,青檐堂来了不速之客。
松本带着士兵闯入,刺刀抵住我的咽喉:
林桑,听说你昨晚去了教堂
我装傻充愣,夫人却突然站出来,手里举着本相册:
少佐阁下,我丈夫只是去拍教堂的彩窗,您看这些照片......
相册里是我伪造的风光照,松本翻看时,我注意到他的小指少了节。
夫人的手指轻轻划过相册边缘,那里藏着我用显影液写的
七月十五,教堂有诡。
八嘎!
松本突然摔碎相册,抽出军刀抵住夫人的脖子
有人看见你偷了实验文件,说!是谁指使的
我想冲上去,却被士兵按住。
太奶奶看向我,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坚定:
他爹,记得给孩子讲蒲公英的故事,风一吹,就能看见星星。
她手指上的银戒突然掉落。
松本的军刀落下,相机快门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那是我按下的最后一次快门。
用夫人的血作显影剂,在心底刻下永恒的真相。
日军离开后,青檐堂已燃起大火。
我抱着相机冲进暗房,从灰烬中抢出藏着证据的胶卷。
夫人的旗袍残片落在胶卷上,上面的柠檬汁字迹遇热显形:
活下去,让相机成为星辰。
黎明前,我将胶卷交给地下党交通员,他接过时,我看见他腕间系着的红绳。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不是报时,而是空袭警报。
我举起蔡司相机,对准东方的鱼肚白,按下快门——这次没有胶片,只有光,纯粹的、不可战胜的光。
后来,人们在废墟中找到我的相机,镜头里凝固着
1943
年
7
月
15
日的晨光。
而我带着夫人的银戒,带着未曝光的真相,在暗房里等待下一个天亮。
因为我知道,只要相机还在,只要光还在,总有一天,所有的罪恶都会在相纸上显影,而我们的星星,终将照亮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