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水书店
周淮安推开藏风阁斑驳的木门时,一股霉味混合着线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书店里昏暗潮湿,书架上的古籍蒙着厚厚的灰尘,墙角挂着几面泛黄的铜镜,镜面模糊不清,却让他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窥视着自己。
这地方真该拆了重装。他嘟囔着,把行李箱放在积满灰尘的柜台上。父亲去世已经七天,作为独子,他不得不从上海赶回这座江南小镇继承这家几乎被人遗忘的风水书店。
周淮安从小就知道父亲周明远不是普通书店老板。镇上人都称他周先生,说他能看风水、解厄运,甚至有人私下议论他能通阴阳。但周淮安十八岁考上大学后就刻意远离这些迷信,选择了金融专业,毕业后在上海一家银行工作,过着体面的白领生活。
直到三天前那通电话——父亲在整理阁楼时从梯子上摔下来,后脑勺磕在铜龟摆件上,当场死亡。警方说是意外,但周淮安总觉得不对劲。父亲一生研究风水玄学,怎么会犯铜龟对门这种低级错误
先收拾一下吧。周淮安卷起衬衫袖子,从柜台下找出抹布和水桶。当他擦拭父亲的书桌时,一个暗格突然弹开,露出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笔记本扉页上用朱砂写着五阴聚财咒四个大字,下面是一行小字:习此咒者,财源广进,然需慎之,恐有反噬。
周淮安皱起眉头,翻开了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某种咒术的习练方法,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诡异的认真。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笔记中明确提到需要五种不同方式死亡的死者骨灰作为媒介。
荒谬。周淮安合上笔记本,却注意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照片——父亲站在书店地下室,身后赫然摆着五口小棺材,每口棺材上都贴着一张黄色符纸,分别写着水、火、木、金、土。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银行的催款短信。上个月投资失败,他欠下了近百万债务,这也是他不得不回到小镇的原因之一——至少这间书店还能抵押贷款。
周淮安的视线重新落在那本黑色笔记本上。
不可能真的......他喃喃自语,却鬼使神差地翻到了水咒那一页。
水咒需取溺亡者骨灰一钱,于子时阴雨时分,以无根水调和,书符于黄纸,贴于正北水位,诵咒七遍,可获意外之财...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周淮安吓了一跳。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阵雨。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找找看父亲是否真的留下了那些材料。按照笔记提示,他来到书店后方的储藏室,移开几个纸箱后,发现地板上有块可以活动的木板。掀开后,一段狭窄的楼梯通向黑暗的地下室。
地下室空气凝滞,灰尘在手机灯光下飞舞。五口小棺材整齐排列在墙边,每口棺材前都放着一个小瓷瓶,瓶身上贴着标签。周淮安找到标着水的瓶子,里面确实装着灰白色粉末。
这一定是某种心理暗示...他安慰自己,却还是把瓷瓶揣进了口袋。
当晚十一点五十分,雷雨如期而至。周淮安按照笔记指示,用雨水调和骨灰,在黄纸上画下复杂的符咒。符咒完成那一刻,一道闪电劈过,整个书店瞬间亮如白昼,周淮安恍惚看见一个湿漉漉的人影站在书架间,水珠不断从它身上滴落。
幻觉,一定是太累了。他强作镇定,将符咒贴在书店北墙的铜镜背面,开始诵念那拗口的咒语:
坎水通幽,亡者借道,阴财阳受,急急如律令...
2
阴咒的诱惑
七遍咒语念完,周淮安出了一身冷汗。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果然只是迷信...
他刚准备上楼休息,手机突然响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您购买的彩票中奖50万元,请于明日携带身份证到市福彩中心领奖。
周淮安愣住了。他根本不记得买过彩票。翻开钱包,里面确实夹着一张彩票,日期是今天,号码与短信一致。
这不可能...
他抬头看向铜镜,镜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扭曲了一下,仿佛有水流过镜面。更可怕的是,他身后似乎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的脸上。
周淮安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但地板上,一滩水渍正缓缓扩散,形成一个人形轮廓...
第二天清晨,周淮安被刺眼的阳光惊醒。他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睡了一夜,那本黑色笔记本就摊开在面前。昨晚的一切像场噩梦,但当他查看手机时,中奖短信依然在那里。
更诡异的是,他注意到笔记本上多了一行字迹新鲜的红字:一咒得财,二咒得势,五咒俱全,可改天命。儿啊,为父等你多时了...
那分明是父亲的笔迹。
周淮安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父亲已经死了,这行字是谁写的他翻开笔记本的火咒部分,上面记载着需要烧死者的骨灰,在正午阳气最盛时施咒...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而灼热,周淮安恍惚看见火焰的影子在书页上跳动。一阵热风拂过他的后颈,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叹息。
他知道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但更可怕的是——他开始期待下一个咒术了。
领完彩票奖金的那天下午,周淮安站在市福彩中心门口,手中支票上的数字真实得刺眼。雨水顺着屋檐滴落,他恍惚看见每滴水里都映着一张模糊的人脸,那些面孔扭曲着,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无声尖叫。
幻觉,都是幻觉。周淮安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把支票塞进内兜。自从昨晚施行水咒后,他就一直听到若有若无的水滴声,即使在这干燥的室内。
回小镇的大巴上,周淮安忍不住再次翻看那本黑色笔记本。在水咒章节末尾,父亲用红笔补充了一行小字:一咒见效,需隔七日再施二咒,否则阴阳失衡,祸及自身。
他直接翻到火咒部分。这一页比水咒更加详细,甚至画着复杂的符咒图解,但所需材料让他胃部一阵抽搐——需要被火烧死者的骨灰,且必须在正午阳气最盛时施咒。
荒谬,我居然在认真考虑这个...周淮安自嘲地笑了笑,却想起自己还欠银行八十多万。水咒给了他五十万,如果火咒也能带来这样的收益...
大巴突然急刹车,周淮安的头差点撞上前座。窗外,一只黑猫从马路中央窜过,碧绿的眼睛在雨中闪着诡异的光。不知为何,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父亲说过的话:黑猫避灾,见之不宜行咒。
回到藏风阁已是傍晚。推开书店门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比昨天更加浓重。周淮安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下,书店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北墙那面铜镜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裂纹,像是一张扭曲的笑脸。
他径直走向地下室。五口小棺材在手机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标着火的瓷瓶就放在第二口棺材前,这口棺材比其他几口更黑,表面有灼烧的痕迹。
周淮安的手在触碰到瓷瓶的瞬间猛地缩回——瓶子烫得吓人,就像刚被烈火烤过。可这地下室阴冷潮湿,怎么可能...
瓷瓶里的骨灰呈现出不正常的灰黑色,夹杂着细小的颗粒,像是未燃尽的骨头碎片。周淮安小心地倒出一点放在掌心,那些颗粒突然冒出青烟,他的手掌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啊!他甩掉骨灰,惊恐地发现掌心出现了几个细小的灼痕,排列形状竟与笔记上的火咒符纹相似。
当晚,周淮安做了个可怕的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火海中,四周都是尖叫奔跑的人影。一个全身焦黑的人形从火焰中走出,抓住他的手腕,在他耳边嘶哑地说:你父亲...骗了你...
周淮安惊醒时,窗外已天光大亮。他浑身冷汗,右手腕上赫然有一圈焦黑的指印。
这不可能...他用湿毛巾拼命擦拭,那印记却越发清晰。更可怕的是,当他看向镜子时,镜中的自己背后隐约站着一个焦黑的人影,正将手搭在他肩上。
周淮安猛地转身,身后空无一人。但空气中飘着一股焦糊味,书店的温度突然升高了好几度。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银行经理:周先生,您名下的股票今天上午突然暴涨,目前价值约一百二十万...
周淮安愣住了。他确实持有一些股票,但都是长期套牢的垃圾股,怎么可能...
经理还在说着什么,但周淮安的注意力被书桌上突然出现的黑色笔记本吸引住了。那本书明明被他锁在抽屉里,现在却摊开在桌面上,翻到了火咒那一页。页边空白处,一行新鲜的血红色字迹正在慢慢浮现:
二咒得势,三咒近矣。儿啊,莫要停步...
字迹与父亲的一模一样,但周淮安分明记得,父亲下葬时是他亲手合上的棺材盖。
3
亡魂的警告
接下来的几天,周淮安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书店里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水渍和焦痕,夜间他常听到地下室传来敲击棺材的声音。更可怕的是,每当他经过镜子,总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后——一个湿漉漉的,一个焦黑如炭。
第五天晚上,周淮安在整理父亲的书桌时,发现抽屉暗格里藏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父亲仓促的字迹:五阴聚财实为借命之术,五咒俱全必遭反噬。吾误入歧途,已无退路。淮安若见此信,速毁笔记,远离藏风阁!
纸条背面画着一个复杂的符咒,旁边标注:镇煞符,可暂封五阴之气。
周淮安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父亲显然知道些什么,而且这与他笔记本上的鼓励完全矛盾。究竟哪个才是父亲真正的意思
他决定暂时停止咒术。但就在当天晚上,一通电话打破了他的决心——银行通知他,由于系统错误,之前那笔彩票奖金需要重新核实,可能要追回。
不,这不可能...周淮安挂掉电话,额头渗出冷汗。他查看账户,那五十万竟然真的被暂时冻结了。与此同时,股票也开始诡异地下跌,眼看就要回到原来的价位。
藏风阁的温度突然升高,书架上的书无风自动。周淮安惊恐地看到,北墙铜镜的裂纹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液。镜面上,两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向他伸出手...
滚开!周淮安抓起桌上的镇煞符冲向铜镜,将符纸贴在镜面上。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从镜中传出,书店的温度瞬间恢复正常。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镇煞符起了作用,但笔记上说这只是暂时的。更糟糕的是,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停止咒术,之前获得的一切都会消失;继续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第六天清晨,周淮安被一阵敲门声惊醒。门外站着个佝偻老人,自称姓林,是父亲的老友。
周先生走得突然,老朽特来吊唁。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书店每个角落,最后停留在北墙的铜镜上。藏风阁...五阴之气越来越重了。小周先生,你最近可遇到什么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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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淮安勉强笑笑:没什么,就是太想父亲了。
林师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个红色护身符放在柜台上:令尊与老朽有些渊源。此物可保你三日平安,三日后...你好自为之。
老人离开后,周淮安发现柜台上的护身符正慢慢变黑,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他翻开黑色笔记本,木咒那一页不知何时自动展开,上面画着一个吊死之人的简笔画,旁边写着:
三咒近在眼前,儿啊,为父等你...
周淮安的头痛得更厉害了。他看向镜子,惊恐地发现镜中的自己正咧嘴笑着,而那笑容,与父亲葬礼上的遗容一模一样...
林师傅留下的红色护身符在柜台上完全变黑时,周淮安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银行账户信息。那笔被冻结的五十万奖金奇迹般地解冻了,股票也重新上涨,甚至比他记忆中的最高点还要高出许多。
这不正常...周淮安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那道细细的红痕——今早醒来时发现的,像是被什么细绳勒过一样。
藏风阁内出奇地安静,连往常吱呀作响的老旧地板也不再发出声音。但这种安静反而让人不安,仿佛整个书店正屏住呼吸,等待什么发生。
周淮安走向北墙那面铜镜。镜面上的裂纹比昨天更长了,像一棵树的枝丫般分叉蔓延。他小心地撕下已经发黑的镇煞符,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如同水面被搅动。
三个模糊的人影在镜中渐渐清晰——一个浑身滴水的长发女人,一个焦黑如炭的男性躯体,还有一个脖子上缠着麻绳、舌头外吐的老者。他们齐齐转向周淮安,伸出苍白的手...
啊!周淮安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书架。几十本古籍哗啦啦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等他再看向铜镜时,镜面已恢复平静,只有那道裂纹提醒着他刚才并非幻觉。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周先生,我是李律师。已故周明远先生有一笔海外遗产刚刚完成清算,约合人民币三百万,请您尽快来事务所办理继承手续。
周淮安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父亲从未提过什么海外资产,而且时间点也太巧合了——正好是在他需要决定是否继续第三个咒术的时候。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地下室,五口小棺材在手机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第三口棺材比其他几口更窄更长,棺盖上刻着扭曲的树形图案。棺材前的瓷瓶里装着灰白色的粉末,夹杂着几根像是植物纤维的细丝。
周淮安拿起瓷瓶时,一阵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他分明听到头顶传来绳索摩擦木头的吱嘎声。抬头看去,地下室的横梁上空空如也,但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形的绳索正在那里摇晃。
木咒需取缢亡者骨灰一钱,于卯时东方既白时分,以柳枝调和,书符于槐木板上,挂于正东木位,诵咒七遍,可获意外之财...
黑色笔记本上的字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刺眼。周淮安注意到木咒章节末尾,父亲用红笔补充了一段话:三咒过后,阴阳逆转,亡者可现形。儿啊,届时你将明白为父苦心。
窗外,第一缕晨光正穿透云层。周淮安看了看手表——五点四十分,离卯时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他喃喃自语,手却已经自动开始准备仪式材料。
藏风阁后院有棵老柳树,据父亲说是用来镇宅的。周淮安折下一段嫩枝,手指被树皮划破,血珠滴在柳枝上竟瞬间被吸收,不留一丝痕迹。
回到书店,他按照笔记指示,用柳枝搅拌骨灰,在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槐木板上画下复杂的符咒。当最后一笔完成时,木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周淮安强忍恐惧,将槐木板挂在书店东墙的一枚钉子上——那里原本挂着一面八卦镜,现在被他取下来了。挂上木板的瞬间,书店里所有的书同时发出哗啦一声,像是被无形的风吹动。
甲乙木精,亡魂借道,阴财阳受,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到第三遍时,周淮安感到脖子一紧,像是被粗糙的绳索勒住。他惊恐地抓向颈部,却什么也没摸到。但窒息感真实得可怕,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无数人的窃窃私语。
...上吊好...一了百了...
...绳子要系紧...踢掉凳子...
...周家小子...跟他爹一样...
周淮安用尽最后力气念完第七遍咒语,脖子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他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脖子上赫然出现一道紫红色的勒痕,与父亲尸体上的如出一辙。
不...这不可能...他颤抖着摸向脖子,触到的是凹凸不平的皮肤,就像绳索留下的摩擦伤。
槐木板上的符咒正慢慢渗出血珠,滴落在地板上形成诡异的图案。周淮安恍惚看到那图案变成了一张扭曲的人脸,正对着他无声大笑。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李律师:周先生,手续已经准备就绪,您今天能来签字吗这笔遗产包括一处马来西亚的橡胶园和...
周淮安挂断电话,目光落在黑色笔记本上。书页无风自动,翻到了金咒部分。这一页比其他几页都要陈旧,边缘有烧焦的痕迹,像是被人试图销毁过。
金咒需取刀兵死者骨灰一钱,于酉时日落时分...
周淮安猛地合上笔记本,却听到书店二楼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那是父亲的卧室,自从他回来后就没上去过。
有人吗他喊道,声音嘶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没有回答,但脚步声停了,接着是抽屉被拉开的声音。周淮安握紧林师傅给的护身符——现在已经完全变黑碳化了——慢慢走上楼梯。
父亲的卧室门虚掩着,一缕阳光从门缝中透出。周淮安推开门,房间里空无一人,但书桌的抽屉确实被拉开了。里面放着一本他从未见过的相册。
相册里的照片让周淮安浑身发冷——全是父亲在不同年份拍摄的照片,每张照片里父亲都站在五口小棺材旁,面容一年比一年憔悴。最后几张照片中,父亲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勒痕,眼神空洞得可怕。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医院检查单:肺癌晚期,预计剩余寿命三个月。日期是父亲去世前两周。
所以这就是原因...周淮安喃喃自语。父亲不是意外死亡,他在尝试五阴咒续命!但为什么最后还是失败了为什么要把笔记留给自己
镜子里,三个鬼影再次出现,这次他们站得更近了,几乎贴在周淮安背后。水鬼的头发滴着腥臭的水,焦尸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吊死鬼的舌头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
滚开!周淮安抓起相册砸向镜子,镜面应声碎裂,但那些鬼影却从每一块碎片中继续凝视着他,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他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却发现黑色笔记本又摊开在柜台上,金咒那一页上用新鲜的血字写着:四咒近在眼前,儿啊,莫要让为父失望...
4
阴阳逆转
窗外,夕阳西沉,将藏风阁的每一面镜子都染成血色。周淮安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停止——就像父亲当年一样。五阴咒不是聚财之术,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它正在通过他完成一个未尽的仪式。
当夜,周淮安梦见了父亲的死亡。在梦中,父亲并非从梯子上意外摔下,而是被五条影子——水、火、木、金、土——拉扯着四肢和脖子,硬生生撕成了五块...
他惊醒时,书店里回荡着五种不同的笑声。第四口棺材前的瓷瓶,不知何时已经自己滚到了地下室中央,瓶身上的金字正对着他,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周淮安在书店门口再次见到了林师傅。老人看起来比上次更加憔悴,眼睛布满血丝。
小周先生,三日已过,老朽特来查看。林师傅的鼻子抽动了几下,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你已经...开始了三个天呐...
周淮安想否认,但脖子上紫红的勒痕说明了一切。林师傅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撒在门口,铜钱落地后全部立着旋转,最后齐刷刷指向书店内部。
五阴聚财,实为借命。林师傅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你父亲当年为续命而习此术,却在第四咒时发现真相——五咒俱全不是续命,而是打开阴阳门,让施咒者成为五阴之主的容器!
周淮安如遭雷击:什么五阴之主
林师傅还未回答,书店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两人冲进去一看,北墙那面铜镜已经完全碎裂,镜框下的地板上,第四口棺材不知何时已经从地下室爬了上来,棺盖开了一条缝,里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第四口棺材躺在藏风阁的地板上,棺盖开了一条缝,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渗出,在木地板上蜿蜒成一条小蛇般的痕迹。周淮安盯着那条痕迹,恍惚看见它组成了一个扭曲的金字。
快退后!林师傅一把拽住周淮安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老人从怀中掏出一把糯米撒向棺材,米粒落在棺盖上竟发出嗤嗤的声响,像是碰到了烧红的铁板。
这是什么周淮安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棺材怎么会自己...
金咒将成,阴气冲霄。林师傅的眼中闪烁着恐惧,你父亲当年就停在这一步,他发现了真相...
一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打断了老人的话。周淮安转头看去,柜台上的铜钱剑——父亲生前最珍视的风水法器——正在剧烈震动,剑尖直指他的心脏位置。
林师傅脸色骤变:来不及了,日落前必须封住它!他迅速从布袋里取出五张黄符,分别贴在棺材五面,口中念念有词。符纸一接触棺木立刻变黑,但棺材的震动确实减弱了些。
小周先生,你可知什么是五阴之主林师傅擦着额头的汗水问道。
周淮安摇头,脖子上的勒痕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自从施行木咒后,这伤痕就再未消退,反而越来越深,像是有人每天都在收紧那根无形的绳索。
五阴聚财咒并非普通风水术,而是源自茅山的'五鬼运财术'变种。林师傅压低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但此术被改动了——不是驱使五鬼运财,而是让五鬼逐步占据活人躯壳!每完成一咒,就有一鬼入体,五咒俱全时...
书店的温度突然骤降,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柜台上的铜钱剑铮地一声飞起,深深插入他们脚边的地板,剑柄嗡嗡颤动。
林师傅的脸白得像纸:它生气了。我们得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退到藏风阁的后院,周淮安发现老柳树的叶子在一夜之间全部枯黄,树干上渗出暗红色的树液,散发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你父亲临终前找到我,说他犯了大错。林师傅的声音颤抖,他本只想用五阴咒延长性命,却在第四咒时发现,所谓'续命'实则是让五阴之主借体重生!
周淮安想起梦中父亲被五条影子撕扯的场景,胃部一阵绞痛:所以他选择了...
自尽。唯有中断仪式,才能阻止五阴之主完全降临。林师傅的眼中闪着泪光,但他没想到,五阴之主早已选中了下一个容器——血脉相连的你。
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淮安发现自己的影子颈部有一道明显的凸起,像是套着绳索;而林师傅的影子...竟然没有头。
他猛地转头看向老人,林师傅的脖子完好无损,但眼神中充满悲悯:我时间不多了。听着,五阴之主需要活体容器,你若在五咒完成前了断自己,就能阻止它。
那如果我完成五咒呢周淮安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居然在认真考虑这个选项。
林师傅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会获得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力量...然后你的灵魂将被吞噬,身体成为五阴之主行走人间的皮囊。
后院的门突然砰地关上,书店内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林师傅塞给周淮安一块刻着八卦的玉佩:此物可保你三日清明。记住,当你开始看见它们完整的形体时,就是最后期限。
老人说完匆匆离去,背影佝偻得像是背负着无形的重物。周淮安回到书店,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北墙的铜镜碎片全部悬浮在半空,每一片中都映出不同的鬼影:水溺的女人、烧焦的男人、吊死的老者,还有...一个胸口插满刀剑的年轻士兵。而在所有碎片中央,悬浮着第四口棺材前的瓷瓶,瓶塞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缕金属光泽的粉末正缓缓飘出。
黑色笔记本摊开在柜台上,金咒那一页闪着诡异的光泽:
金咒需取刀兵死者骨灰一钱,于酉时日落时分,以铁器调和,书符于铜板上,置于正西金位,诵咒七遍,可获权势地位...
周淮安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瓷瓶,指尖碰到金属粉末的瞬间,一阵剧痛传来——他的指甲开始变黑、脱落,露出下面腐烂的皮肉。但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席卷了他的理智:完成金咒,获得权势,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俯首称臣...
不!周淮安用尽全力缩回手,跌跌撞撞跑向二楼。父亲的卧室里,他翻出所有能找到的风水书籍,疯狂寻找破解之法。
在一本破旧的《茅山镇煞录》中,他发现了关于五鬼运财的记载,旁边有父亲的批注:五鬼易请难送,需以施术者血肉为祭...这句话被反复圈画,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被火焰烧过的残缺符咒。
书页空白处,父亲用颤抖的笔迹写着:淮安,若你见此,为父已遭不测。五阴非财术,乃夺舍之法。吾误入歧途,悔之晚矣。唯一破解之法...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只能辨认出自绝和土咒两个词。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书店内突然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周淮安从二楼往下看,只见所有刀具、铜器都悬浮在空中,刀尖全部指向他的方向。
最可怕的是,那些镜中鬼影已经走出了镜子,站在书店中央。他们的形体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水鬼的皮肤泡得发白脱落,焦尸的肌肉碳化开裂,吊死鬼的舌头垂到胸口,而那个刀兵死的士兵...他的伤口中还能看见蠕动的蛆虫。
四个鬼魂齐齐抬头,用没有瞳孔的眼睛望向周淮安,伸出腐烂的手...
周淮安抓起林师傅给的玉佩,玉佩立刻变得滚烫,发出刺眼的青光。鬼影们发出凄厉的尖叫,暂时退回了镜中。但周淮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颤抖着翻开黑色笔记本,土咒那一页比其他几页都要厚,像是被粘上了什么。周淮安小心分开,发现中间夹着一张人皮——上面刺着完整的五阴聚财咒,而笔记上的土咒部分则被人刻意刮花了。
人皮上的字迹与父亲截然不同,扭曲狰狞得不像人类所写:土咒需取活埋者骨灰一钱,于丑时阴气最重时分,以坟土调和,书符于自身胸口,诵咒七遍,可改天换命...
周淮安的视线变得模糊,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眼泪是红色的,像血一样。更可怕的是,当他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正咧嘴笑着,而那个笑容...与黑色笔记本上浮现的父亲留言一模一样。
四咒已成,五咒在即。儿啊,为父等得太久了...
这不是父亲的声音。周淮安终于明白了——笔记本上的留言从来不是父亲写的,而是占据父亲遗体的那个东西!
他发疯般撕下土咒那页想要烧掉,纸页却在火焰中完好无损,反而浮现出更多血字:
来不及了...你已经开始了...我们是一体的...
周淮安跌坐在地,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体内生长。他脱下上衣,惊恐地发现胸口出现了五个黑点,排列成五边形——水、火、木、金四个点已经变成深黑色,只有最下方的土点还若隐若现。
5
最后的抉择
藏风阁的地下室传来沉重的撞击声,第五口棺材正在苏醒...
第五口棺材的撞击声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周淮安心头。他蜷缩在二楼卧室的角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声音直接在他的颅骨内回荡,伴随着无数窃窃私语:
完成它...获得力量...
像你父亲一样死去...
周家男人...逃不掉的...
周淮安低头看向胸口,五个黑点中四个已经漆黑如墨,只有最下方的土点还泛着病态的灰白色。他尝试用指甲抠挖那些黑点,却只挖出散发着腐臭的黑色黏液。
藏风阁内一片狼藉。所有金属物品都悬浮在半空,书页无风自动,北墙的镜面碎片中,四个鬼影正疯狂撞击镜面,试图突破到现实世界。最可怕的是,周淮安时不时会在镜中看见另一个自己——那个他嘴角挂着非人的狞笑,眼睛全黑没有眼白。
林师傅给的八卦玉佩已经布满裂纹,周淮安能感觉到它的力量正在迅速消退。他颤抖着翻开黑色笔记本,被刮花的土咒部分现在浮现出新的血字:
土咒需取活埋者骨灰一钱,于丑时阴气最重时分,以坟土调和,书符于自身胸口,躺入棺中,覆土掩面,诵咒七遍,可改天换命...
文字下方是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插图:一个人躺在棺材里,胸口画着符咒,五只鬼手正从五个方向插入他的身体。
不...这不可能...周淮安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缕黑色发丝。他的牙齿开始松动,轻轻一碰就有一颗脱落,掉在地上化作灰烬。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条银行短信:他名下所有账户的余额都变成了乱码数字,总额超过九位数。紧接着是无数条社交媒体的通知——他莫名其妙成了几家上市公司的最大股东,无数人发来谄媚的私信。
这就是力量...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与父亲的声音一模一样,却带着非人的回响,完成土咒,这些都是你的...
周淮安猛地摇头,却看到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伸向书桌抽屉,取出一把裁纸刀。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不!他用尽全力夺回控制权,将刀扔出窗外。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意识到体内的那个东西正在变得越来越强。
地下室的撞击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指甲刮擦木板的刺耳声响。周淮安知道,第五口棺材正在等待它的材料。
天色渐暗,距离丑时只剩几小时。周淮安翻遍父亲的风水书籍,终于在一本手抄本的夹层中找到半页残破笔记,是父亲的字迹:
五阴之主非寻常鬼物,乃周家'家鬼',自曾祖习五鬼运财术时便依附我族。需血脉相承者作容器,代代相传。吾本欲借其力延命,反被其控。唯一破解之法...
后面的内容被撕毁了,只留下一个血画的符号——圆圈中套着五角星,每个角上都画着一道斜线。
周淮安的头突然剧痛起来,无数陌生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看见曾祖父在民国时期的书房里施行五阴咒;看见祖父在文革时期被迫中断仪式而发狂;最可怕的是,他清晰看见了父亲死亡的真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父亲用那尊铜龟自碎天灵盖,以死中断仪式!
啊!周淮安抱头惨叫,同时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正顺着脊椎爬上来,试图接管他的身体。他挣扎着抓起八卦玉佩贴在额头,玉佩立刻变得滚烫,那股寒意暂时退却了。
窗外,最后一缕天光消失。藏风阁内所有的灯同时熄灭,只剩下手机屏幕的冷光。时间显示23:47,距离丑时还有十三分钟。
周淮安知道自己必须做决定了——是像父亲一样自尽中断仪式,还是完成土咒获得无尽力量,但代价是灵魂被吞噬
淮安...
他猛地抬头,镜中站着的不是鬼影,而是父亲!周明远的影像比生前苍老许多,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眼睛却清澈如初。
爸周淮安扑到镜前,手指触到冰冷的镜面。
儿啊,时间不多了。镜中的父亲声音沙哑,五阴之主靠周家血脉延续,每代必须有一人作容器。我本想用五阴咒续命,却在第四咒时发现真相...它要的不只是我,还有你!
我该怎么办周淮安的声音哽咽。
两种选择:自绝经脉中断传承,或完成土咒成为新的五阴之主...父亲的眼神充满痛苦,但还有第三条路...一个我从古籍中找到的险招...
镜面突然剧烈震动,父亲的身影开始模糊,几条黑影正从镜中各处向他扑去。
快!去后院柳树下...挖...父亲的声音被掐断了,镜面恢复成普通的样子。
周淮安看了看时间——23:58。他抓起手电筒冲向后院,那棵枯死的柳树在月光下像一具扭曲的尸体。他疯狂地挖掘树根处的泥土,指甲剥落、指尖流血也毫不在意。
当时钟敲响午夜十二点的第一声时,他的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小铁盒,里面放着一把青铜匕首和一张符纸。符纸上画着与父亲笔记中相同的五角星符号,旁边写着:逆五阴咒,需容器之血绘于五棺,诵破咒语,可暂封五阴之主一甲子...
周淮安刚拿起匕首,一股剧痛突然从胸口炸开——第五个黑点开始变黑了!他跌跌撞撞回到书店,发现第五口棺材已经从地下室爬到了柜台前,棺盖大开,里面铺着一层新鲜的泥土,散发出坟墓特有的腐臭味。
黑色笔记本自动翻到土咒那页,新浮现的血字写道:时辰已到...
周淮安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向棺材走去。他拼命挣扎,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取出第五个瓷瓶,将里面的骨灰与后院挖出的坟土混合,然后在自己的胸口画下那个可怕的符咒。
不!停下!他嘶吼着,但声音不是自己的——那声音低沉嘶哑,像是多个声音的混合体。
他的身体自行躺入棺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开始诵念土咒咒语:
戊己土精,亡魂归位,阴阳逆转,急急如律令...
每念一遍,棺材里的泥土就自动覆盖他更多一些。念到第三遍时,泥土已经埋到脖子,周淮安感到无法呼吸,眼前发黑。四个鬼影从镜中走出,站在棺材四角,而第五个影子——一个由泥土组成的人形——正从棺尾缓缓升起。
念到第五遍时,周淮安的意识开始模糊。在生与死的边缘,他忽然明白了父亲的选择——五阴之主太强大了,根本不是人力能对抗的。也许自我了断才是唯一...
就在这时,他摸到了藏在袖中的青铜匕首。一个清晰的想法刺破混沌:父亲留下的不是自杀工具,而是希望!
用尽最后的力气,周淮安将匕首刺入自己的手掌,鲜血立刻涌出。他挣扎着将血手按在棺材内壁,画下那个五角星符号。
破!他嘶声喊道。
棺材里的泥土突然沸腾起来,五个鬼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周淮安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胸口五个黑点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抽离。鬼影们扭曲着被拉回镜中,第五个泥土人形则崩溃成普通的土壤。
书店剧烈震动,所有悬浮的物品哗啦啦掉落在地。周淮安从棺材里爬出来,大口喘着气,发现胸口的五个黑点正在慢慢褪色。
但还没等他松口气,黑色笔记本突然飞起,在空中自燃起来。火焰中浮现一行血字:
六十年后,周家血脉再现时,吾必归来...
随着笔记本化为灰烬,藏风阁恢复了平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场噩梦。周淮安踉跄走到北墙前,铜镜完好如初,映出他憔悴的面容——脖子上还有勒痕,但胸口的黑点已经消失。
三个月后,周淮安站在翻修一新的藏风阁前。书店已经改为普通二手书店,所有风水物品都被捐给了博物馆。他的身体逐渐康复,只是脖子上那道勒痕永远无法消退,像是一个永恒的警告。
周先生,这是今天的报纸。邮递员递过一份晨报,头版刊登着某富豪家族离奇死亡的新闻——五人分别死于水溺、火烧、上吊、刀伤和活埋。
周淮安的手微微发抖,将报纸扔进了垃圾桶。转身回店时,他似乎听到地下室传来轻微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翻了个身...
他摇摇头,告诉自己那只是老鼠。但当他看向门口那面新装的镜子时,分明看到五个模糊的人影站在自己身后,正缓缓抬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镜中的周淮安,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