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三年。
镇魂珠死死钉着我的魂魄,将我禁锢在这具不知名的骸骨上,整整十三年。
乱葬岗的阴风日复一日地吹刮,刮得我这缕魂魄几乎要散了。
起初,我还记挂着血海深仇,念着阿弟云澈,恨意滔天。可年深日久,再浓烈的恨,也被这无边无际的孤寂与冰冷消磨得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底色。
我甚至开始觉得,魂飞魄散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这具骸骨,早已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镇魂珠冰冷刺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唐韵,曾是何等尊贵,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
复仇活下去这些念头像是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直到那一天。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声,打破了乱葬岗亘古的死寂。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最终在我这具骸骨旁栽倒。
是个女孩,看身形不过十五六岁,衣衫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泥污和暗色的血迹。
她瘦得脱了形,露出的手腕脚踝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新的旧的,层层叠叠。
她趴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
爹,娘,女儿不孝……女儿活不下去了……
她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头剜下的肉。
我漠然地看着她。这样的场景,在乱葬岗并不少见。
活不下去的人,总会选择这里作为最后的归宿。
只是,她离我太近了。
近得我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绝望,还有那股……新鲜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她哭了一阵,忽然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毫无生气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不,更准确地说,是看向了我附着的这具骸骨。
我心中一凛。
她能看见我
十三年来,无数活人从我身旁经过,却从未有人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魂魄离体,除非道法高深之人,或是将死之魂,否则凡人肉眼不可见。
这女孩……
她呆呆地看着骸骨,泪水糊了满脸,眼神却渐渐聚焦。
然后,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不可思议的东西,瞳孔骤然收缩。
你……你是谁
我十三年未曾动用的魂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竟有了一丝波动。
她真的能看见我!
我想死。她忽然说道,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诡异的平静,我好疼,我不想活了。
她看着我。
你……你好像很想活下去。她又说,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能感觉到,你很不甘心。
我的魂魄剧烈地颤动起来。
不甘心
何止是不甘心!
我是恨!
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我们换一换,好不好她用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轻声说道,我想死,你想活。你用我的身子活下去,我把这条烂命给你。
轰的一声,我混沌了十三年的脑子,仿佛被一道惊雷劈开。
交换
用她的身体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在我沉寂已久的魂魄中烧了起来。
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我就有机会报仇!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我用尽魂力,将一丝意念传递过去。
女孩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点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叫孟夏,是安远侯府的嫡女……不,他们说我是假千金,把我赶了出来,打得我遍体鳞伤……我不想活了,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浓烈的绝望。
你帮我……如果你能活下去,帮我……让他们后悔!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眼中迸发出惊人的怨毒。
我感受到她魂魄中那股强烈的求死意志。
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而我,对活的渴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好。我应允了她。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风险或许有。
但与复仇的渴望相比,任何风险都微不足道。
孟夏的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随即,她的眼神开始涣散。
一股奇异的吸力从她身上传来,拉扯着我的魂魄。
镇魂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剧烈地颤动,释放出更加冰冷的气息,想要将我牢牢锁住。
滚开!我在心中怒吼。
十三年的束缚,十三年的折磨,我受够了!
我的魂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挣脱了镇魂珠的钳制。
那颗珠子发出一声哀鸣,光芒黯淡下去。
魂魄离了骸骨,一阵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传来。
随即,我便投入了孟夏的身体。
那是一种奇妙而痛苦的感觉。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又像是被硬生生塞进一个不合身的容器。
孟夏身体的虚弱、疼痛、饥饿、寒冷,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
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痛苦,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但我能感觉到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
我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带着温热的暖意。
我能感觉到风吹过脸颊的触感,带着泥土的腥气。
这是……活着的感觉!
我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这双属于孟夏的手,布满伤痕,却真实存在。
孟夏……我用沙哑的嗓音,念出这个名字,从今以后,我便是孟夏。你的仇,我替你报。你的愿,我替你了。
至于我唐韵的仇,自然也要一一清算!
我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
每动一下,全身的骨头像要散架一般。
但我心中却燃烧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焰。
安远侯府。
孟夏记忆中的那个地方,此刻应该正是一片歌舞升平。
因为今天,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孟静柔的及笄大喜之日。
很好。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就从搅了这场喜宴开始吧。
我拖着这副伤痕累累的身躯,凭着孟夏记忆中的路线,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安远侯府走去。
侯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一派喜庆热闹的景象。
门口的管事和家丁们个个衣着光鲜,满面春风地迎接着来往的贵客。
当我这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乞丐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你……你是谁!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道,眼中充满了警惕和厌恶。
我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污泥和血痕的脸,直视着他。
我我轻轻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未曾说话而显得有些干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我是孟夏。
孟夏!管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见了鬼一般,连连后退了几步,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你……你不是已经……
死了吗
我当然知道他们以为我死了。
被他们打得半死不活扔到乱葬岗,不死才怪。
我回来,参加我‘好妹妹’孟静柔的及笄宴。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目光扫过那些因为我的出现而陷入一片死寂的宾客和下人,怎么,不欢迎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他们脸上的震惊、厌恶,渐渐转为了恐惧。
02
满堂宾客的目光像无数根针,齐刷刷刺在我身上。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震惊、厌恶,以及恐惧。
安远侯府的歌舞升平,因我的死而复生,戛然而止。
孟夏你这个贱人,还有脸回来!
一声怒斥打破了死寂。
我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孟泽,孟夏名义上的兄长,此刻正满脸鄙夷地瞪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
私奔于人,败坏门风,如今还有脸踏进侯府大门我们安远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私奔
真是可笑。
不等我开口,一道娇柔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哥哥,你别这么说妹妹。妹妹她……她定然是有苦衷的。
孟静柔穿着一身华美的锦缎衣裙,珠翠环绕,款款走来。
她眼眶泛红,泫然欲泣,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与她此刻身上奢华的装扮形成了鲜明对比。
妹妹,你受苦了。她伸出手,想来拉我,都是姐姐不好,当初若不是你将姐姐赶出府,姐姐也不会……差点没了性命。姐姐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她这番姐妹情深的表演,配合着她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柔弱与委屈,引得周围不少宾客的同情和了然。
原来是这样,这孟夏也太恶毒了。
就是,鸠占鹊巢不说,还想害死人家真千金。
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我看着孟静柔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心中冷笑。
这白莲花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
十三年的魂魄孤寂,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云棠,更不是那个懦弱可欺的孟夏。
说完了
孟静柔被我看得一愣。
孟泽却又跳了出来:孟夏!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不快给静柔道歉!
我没理他,目光依旧在孟静柔脸上。
你将我赶出府
孟静柔眼睫颤了颤,泪水滚落:妹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差点没了命我再问。
我……
我不想等她再演下去。
我从袖中滑出一柄从乱葬岗捡来的、依旧锋利的匕首,在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中,轻轻划过孟静柔娇嫩的脸颊。
啊!
这次是周围宾客的尖叫。
我没有停手,匕首再次扬起,削掉了她一只耳朵的耳垂,上面还挂着一颗晶莹的珍珠耳坠。
呜呜呜!孟静柔痛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再不见刚才的娇美。
整个宴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孟静柔痛苦的呜咽和鲜血滴落的声音。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我用匕首拍了拍她另一边完好的脸颊。
孟静柔的奶娘吴妈和贴身丫鬟翠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我将目光转向她们: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我帮你们说
地牢里那些审讯的手段,我可熟悉得很。
吴妈抖得像筛糠,连连磕头:我说!我说!大小姐饶命!都是二小姐……不,都是孟静柔指使的!是她让我们散播谣言,说大小姐您……您行为不端,然后将您骗出府,再买通了城外的悍匪……呜呜呜……她说要让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翠竹也哭喊着:是她!都是她!她还说,如果事情败露,就让我们顶罪!我们也是被逼的啊大小姐!
她们争先恐后地将孟静柔的罪行抖落得一干二净。
每一桩,每一件,都带着恶意。
安远侯孟崇德和侯夫人柳氏,脸色从最初的震惊愤怒,变成了此刻的惨白与恐惧。
他们看着我,像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孟泽大概是想冲上来,但他对上我冰冷的眼神,刚迈出一步,腿就软了。
我只用匕首随意一横,他便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侯爷,侯夫人,我转头看向高位上的两人,现在,可还有异议
孟崇德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你想怎么样
我要她,当众认罪,还孟夏一个清白。
侯夫人柳氏看着自己女儿凄惨的模样,心疼得直掉泪,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就在这时,一道盛气凌人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安远侯府行凶伤人!来人,把这个恶贯满盈的贱人给本殿下拿下,送去大理寺严惩!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明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他看到地上狼狈不堪、血迹斑斑的孟静柔,眼中怒火更盛。
是三皇子赵辰。
他与孟静柔,关系很好。
我看着他那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蠢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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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麻烦,来了。
不过,也更有趣了,不是吗
03
三皇子赵辰的怒吼还在耳边,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我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滑稽表演。
恶贯满盈的贱人送大理寺我嗤笑一声
三皇子,说话可要讲证据。
他正要发作,一道沉稳的男声自我身后响起:三皇子殿下,此案,大理寺已奉旨接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官袍,面容肃正的中年官员,带着几名差役,不卑不亢地走了进来。
他目光如炬,先是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以及瑟瑟发抖的孟家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微微颔首。
是大理寺卿,钱大人。
我认得他,前世,他曾奉旨查办过一起不大不小的案子,以公正严明著称。
此刻他出现在这里,还说是奉旨,背后是谁的意思,不言而喻。
宣靖帝沈翀,他果然还是出手了。
三皇子赵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看看大理寺卿,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安远侯和侯夫人更是面如死灰,他们最后的依仗,似乎也倒戈了。
钱大人,这……安远侯还想挣扎。
钱大人一摆手,语气不容置喙:侯爷,圣意难违。孟大小姐,还请随我等前往大理寺,协助调查。
他的目光转向孟静柔,此刻她瘫软在地,脸上的血污和泪水糊作一团,没有了半分平日里的清高得意。
至于孟二小姐,钱大人的声音冷了几分,涉嫌诬告、意图谋害手足,证据确凿,一并带走,收监候审!
不!爹!娘!救我!我不要去大理寺!我不要!孟静柔发出凄厉的尖叫,手脚并用地想往侯夫人身后爬。
我冷眼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妹妹,当初你将我扔去乱葬岗,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大理寺的刑罚,可比乱葬岗的孤寂‘热闹’多了,你且好好受着吧。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针,刺得孟静柔浑身一颤,她惊恐地看着我,仿佛看到了索命的厉鬼。
侯夫人哭喊着扑上来,却被差役无情地拦住。
孟静柔最终还是被拖走了,她的哭嚎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
安远侯府,一片死寂。
我随着钱大人出了侯府,坐上了大理寺的马车。
我没有去大理寺的监牢,而是被直接带到了一处僻静的偏院。
钱大人亲自为我奉了茶,态度恭敬:孟大小姐,皇上口谕,让您在此稍候,他稍后会见您。
沈翀,他这么快就要见我。
他从这具孟夏的身体里,究竟看到了多少唐韵的影子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过来传话,宣我入宫觐见。
皇宫,我又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一心为他的国师云棠,而是顶着孟夏身份,怀着满腔怨愤的唐韵。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宣靖帝沈翀背对着我,站在窗前,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身姿挺拔。
十三年未见,他的背影似乎比记忆中更多了几分沉重。
孟夏,参见皇上。我依着规矩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他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刹那,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与恍惚,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探究,有不信,有痛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
他紧紧盯着我的脸,仿佛要透过孟夏的皮囊,看穿我的灵魂。
你……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沙哑,你很像一位故人。
我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波涛汹涌:皇上所说的故人,臣女不知。
是吗他轻笑一声
朕觉得,你这双眼睛,像极了她。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带着帝王的威压。
孟夏,他停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朕欲封你为妃,入主关雎宫,赐号‘如’,你可愿意
如妃。
他终究还是从我身上看到了唐韵。
愧疚吗
思念吗
还是想找一个替代品,来弥补他当年的过失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了惶恐与受宠若惊:皇上隆恩,臣女……臣女惶恐。
你不必惶恐,他语气放缓了些,朕会护着你。
护着我
当年,他也是这么对唐韵说的。
皇上,臣女有一事相求。若皇上应允,臣女愿入宫侍奉君侧。
他微微挑眉:哦说来听听。
臣女想请皇上彻查当年安远侯府狸猫换太子一案,还臣女母亲一个清白,也让那些作恶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说得不卑不亢。
这是孟夏的心愿,也是我重回这权力旋涡的第一步。
沈翀沉默了片刻,深深看了我一眼:好,朕答应你。
他答应得如此轻易,是因为孟夏,还是因为他从孟夏身上看到的唐韵或许,兼而有之。
三日后,我以如妃的身份,正式入主未央宫的关雎宫。
关雎宫,好一个关雎宫。
当年,我还是云棠的时候,曾戏言,若有一日入宫,便要住在这象征美好爱情的宫殿。
如今,我真的住了进来,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宫门缓缓推开,入目是熟悉的朱墙黄瓦,以及……站在庭院中,那一身凤袍,雍容华贵,却掩不住眉眼间阴鸷的女人。
梁皇后,朱鹮。
十三年了,她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端庄得令人作呕的模样。
只是眼角的细纹,昭示着岁月的无情。
她看到我
妹妹来了,本宫等候多时了。
我屈膝行礼:嫔妾孟夏,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如妃妹妹不必多礼,她亲自上前,虚扶了我一把
关雎宫已经许久没有新主入住了,皇上对妹妹,当真是上心呢。
她的语气温婉,眼神却像毒蛇的信子,在我身上游移。
我微微一笑,不闪不避地迎上她的目光:皇上隆恩浩荡,嫔妾铭感五内。只是这关雎宫,嫔妾初来乍到,怕是有许多不懂的规矩,还望皇后娘娘日后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梁皇后笑意更深,那笑容却不及眼底,都是自家姐妹,本宫自然会好好‘照拂’妹妹的。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谦恭的模样:那嫔妾就先谢过皇后娘娘了。
昔日仇人,近在咫尺。
这深宫,这囚笼,我唐韵,又回来了。
梁皇后,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04
初入关雎宫数日,我渐渐摸清了这宫里的眉眼高低。
梁皇后朱鹮依旧端着她母仪天下的款儿,眼神却如淬了毒的针,时不时扎我一下。
宸妃万琼深居简出,瞧着与世无争,可我知道,她那双手,也曾沾满我的血。
至于贞嫔宋贞儿,更是个上蹿下跳的,仗着曾是皇后跟前的红人,没少给我使绊子。
我懒得与她们虚与委蛇太久,复仇的火焰日夜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开始刻意在她们面前表现得有些天真,甚至带着几分孟夏原有的怯懦,对宫中事务一窍不通,只一心盼着能为皇上诞下子嗣,巩固地位。
这副模样,果然让某些人按捺不住了。
那日,贞嫔宋贞儿和宸妃万琼联袂而来,名为探望,实则试探。
宋贞儿一进殿,便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妹妹新入宫,可还习惯这宫里头啊,不比外面自在,凡事都要多留个心眼。她脸上堆着虚伪的笑,眼底却藏着惊慌与嫉恨。
万琼则沉稳些,端坐在旁,目光在我小腹上若有似无地扫过,轻声道:是啊,如妃妹妹年轻,又深得皇上宠爱,往后这福气,还在后头呢。
我心中冷笑。
这两个贱人,当年一个是我最信任的侍女,一个是我视作姐妹的闺中密友。她们一个在我饮食中下毒,助纣为虐;一个将我的行踪泄露给朱鹮,引来杀身之祸。
如今,她们竟敢在我面前扮演姐妹情深
我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杀意:多谢两位姐姐提点,妹妹初来乍到,若有不懂的,还望姐姐们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宋贞儿笑得越发灿烂。
我无意中透露出对某种安神花茶的喜爱,说那花茶能助眠,也听闻对女子身体有益。又不小心让贴身宫女在宋贞儿的眼线面前提及,我正期盼着能早日怀上龙裔。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
果然,几日后,宋贞儿便好心地送来了她亲手调配的安神茶,还特意点明,这茶对女子固本培元极好,若是有孕,更能安胎。
我看着那杯琥珀色的茶汤,茶香袅袅,里面却藏着足以致命的红花。
多谢贞嫔姐姐费心了。我端起茶杯,对她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一饮而尽。
宋贞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
半个时辰后,腹中绞痛骤然袭来,眼前发黑,身下有温热的液体涌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啊——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宫女们乱作一团。
沈翀赶来时,我已气若游丝,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鬓发。
他抱着我,声音都在颤抖: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战战兢兢地诊脉,最终跪下:皇上息怒,如妃娘娘……娘娘这是小产了,胎儿不足两月,未能保住。娘娘体内,有红花之毒。
红花沈翀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给朕查!今日谁接触过如妃!谁送过东西!
很快,宋贞儿送来的安神茶便被查了出来。
沈翀猩红着眼,一把掐住被押上来的宋贞儿的脖子:贱人!是你!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谋害皇嗣,残害如妃!
宋贞儿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我……皇上饶命……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暗示我的……
她竟想攀附梁皇后!
沈翀猛地看向一旁闻讯赶来,正惊慌失措的梁皇后:还有你!朕的皇儿……若如妃有半分差池,朕要你们通通陪葬!
梁皇后吓得跪倒在地,连声喊冤。
这一招流产,不仅除了宋贞儿,更在沈翀心中,给梁皇后重重扎下了一根刺。
宋贞儿被打入冷宫,罪名是残害皇嗣,意图谋害如妃。
那夜,我提着一盏孤灯,独自去了冷宫。
冷宫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
宋贞儿披头散发,蜷缩在角落,见到我,像是见了鬼一般尖叫起来。
是你!孟夏!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我!
我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声音轻柔却冰冷:贞嫔娘娘,别来无恙
我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绣工精致的虎头鞋,在她眼前晃了晃。
那是她早夭的孩儿唯一的遗物,她曾视若珍宝。
你……宋贞儿的眼睛瞬间睁大,充满了恐惧。
我笑着,在她绝望的目光中,将那只虎头鞋一点点撕碎,然后丢进她面前的馊饭里。
啊——!我的儿啊!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想要扑过来,却被我一脚踹开。
接着,我又取出一支玉簪,那是我当年赏给她的,她却在里面淬了慢性毒药,日日戴在我发间。
这簪子,你可还认得我捏着她的手,将尖锐的簪头,一点点插进她的指甲缝里。
啊——!剧痛让她浑身抽搐,惨叫声在寂静的冷宫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当年,你就是用这双手,在我饮食中下毒,助朱鹮害我孩儿,害我性命!我的声音淬着寒冰,今日,我便让你也尝尝,失去至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最后,我命人将她扔进了冷宫那口枯井。
井底传来她最后的哀嚎,很快便归于沉寂。
井口被封死,永绝后患。
背叛者,就该有这样的下场。
沈翀日日来关雎宫,对我愈发怜惜。
他以为我失了孩子,身心俱疲,对我百般呵护。
他握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愧疚与痛惜:是朕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韵儿当年……也是这般……
他又不自觉地提起了唐韵。
我靠在他怀里,心中一片冰冷。他依旧没有认出我,只是将对唐韵的愧,加倍补偿到孟夏身上。
这份愧疚,便是我的利刃。
宋贞儿死了,这只是开始。
梁皇后,万琼……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这宫墙内的血色,才刚刚晕染开来。
05
贞嫔的惨死,像一根无形的针,深深扎入沈翀的心口。
他看我的眼神,怜惜之外,又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当年孤立无援的唐韵。
这份愧疚,便是我的利刃。
没过多久,安远侯府谋反的罪证便被一一呈了上来。
沈翀雷霆震怒,一道圣旨下去,孟家彻底覆灭。
我站在关雎宫的廊下,听着宫人低声议论着孟家的下场。
安远侯孟辉,不堪受辱,在狱中撞墙,虽未死,却也瘫了。
侯夫人,那个曾经对我颐指气使的女人,如今被贬为官奴,日夜操劳。
而孟泽,我那好哥哥,在流放途中,不堪折辱,投河自尽。
尸首捞上来时,据说已经泡得不成样子。
这就够了吗
不,远远不够。
孟静柔还在大理寺的暗牢里受教,她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娘娘,四皇子殿下来了。宫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身,便见一个瘦弱的小身影,怯生生地站在不远处。
那是四皇子赵然,生母早逝,在宫中如同隐形人,身子骨也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我朝他招招手,他这才小步挪了过来:如……如妃娘娘。
我蹲下身,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怎么过来了天冷,小心冻着。
他小脸冻得有些发白,一双眼睛却黑亮黑亮的,带着一丝孺慕:听闻娘娘这里有新制的糕点,母妃……哦不,宫人说,很好吃。
这孩子,倒是个可怜的。
在这深宫之中,无依无靠,比当年的我好不了多少。
想吃便与我说,以后常来。我牵起他冰凉的小手,将他带入殿内,吩咐宫人取来温热的牛乳和精致的糕点。
看着他小心翼翼小口小口吃东西的模样,一个念头在我心中渐渐成形。
一个无权无势、体弱多病的皇子,若是由我抚养……
沈翀很快便知道了我的意思。
他看着我,眼神探究:你当真要抚养赵然
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臣妾瞧着四皇子孤苦,动了恻隐之心。况且,臣妾膝下空虚,若能有个孩子在身边,也是慰藉。我故意抚上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
沈翀的眼神果然柔和下来,带着一丝痛惜:也好,你若喜欢,便让他养在你宫中吧。
于是,四皇子赵然,便名正言顺地养在了我的关雎宫。
我教他读书写字,调理他的身体,夜深人静时,也会给他讲一些前朝的故事,那些权谋倾轧,那些铁血手腕。
他听得懵懂,却也认真。
这孩子,是我未来的一枚重要棋子。
宫中的日子,在暗流涌动中平静地过着。
贞嫔的死,孟家的覆灭,让许多人都安分了不少。
梁皇后依旧端着她母仪天下的架子,只是看我的眼神,越发深不见底。
宸妃万琼,却有些坐不住了。
三皇子赵辰因孟静柔之事,彻底失了圣心,被沈翀斥责后,闭门思过,形同圈禁。
太子之位空悬,二皇子赵显便成了最热门的人选,而宸妃,正是二皇子的生母。
她开始频繁地出入御书房,在沈翀面前为二皇子美言。
宫中关于二皇子贤德仁厚的传言,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日,我去给梁皇后请安,恰巧碰见了宸妃。
她一身锦绣宫装,珠翠环绕,眉眼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如妃妹妹安好。
我屈膝行礼:宸妃娘娘万安。
妹妹如今可是圣眷优渥,连四皇子都养在了妹妹宫中,可见皇上对妹妹的器重。宸妃语气带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嫉妒。
我淡淡一笑:都是皇上恩典。说起来,二皇子近来颇得皇上赞赏,想来宸妃娘娘心中也是欢喜的。
宸妃脸上的笑容更盛:显儿那孩子,一向孝顺懂事,不像某些人,只会惹是生非。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三皇子所居宫殿的方向。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二皇子确实优秀,只是,朝中似乎有些官员,与二皇子走动过密了些。妹妹也是担心,怕有人借机生事,污了二皇子的清名。
我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宸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妹妹多虑了。显儿行事光明磊落,岂是那些宵小之辈能够污蔑的
我不再多言,只微微颔首。
我知道,我的话,她听进去了,却也只会当做是我嫉妒二皇子得势的挑拨。
这样最好,越是自信,便越容易犯错。
果然,没过几日,御史台便接连上了几本折子,弹劾二皇子赵显结党营私,与朝中数位大臣往来过密,更有甚者,还查出他曾暗中打压异己,手段酷烈。
沈翀览阅奏折,龙颜大怒。
他本就因三皇子的事情心烦意乱,对皇子间的争斗极为敏感。
如今二皇子又被爆出这等丑闻,无疑是火上浇油。
那日,沈翀在御书房大发雷霆,将二皇子和宸妃召去,狠狠训斥了一番。
宸妃哭得梨花带雨,不住地为二皇子辩解,说他是遭人陷害。
二皇子也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说自己绝无二心。
我站在殿外,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咆哮声和哭泣声。
最终,沈翀失望透顶,下令将二皇子赵显贬斥出京,流放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宸妃当场便晕厥了过去。
她被抬回自己宫中后,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来我关雎宫,名义上是请教,实则是兴师问罪。
来的,是宸妃的心腹大宫女。
如妃娘娘,那宫女眼神不善,我家娘娘想问问您,二皇子之事,您是否早就知晓
我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本宫深居后宫,前朝之事,如何得知倒是宸妃娘娘,平日里与二皇子母子情深,二皇子做了什么,娘娘会不知道吗
你!宫女气结,分明是你暗中搞鬼!
我放下茶盏,眼神骤冷:放肆!本宫是皇上亲封的如妃,你一个奴婢,也敢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宸妃就是这么教导下人的
那宫女被我的气势所慑,后退一步,却仍强撑着:我家娘娘说了,她绝不会放过陷害二皇子的人!
哦我轻笑一声,那便让她好生养着身子,本宫等着。
打发了那宫女,我独自坐在窗边。
月光清冷,洒在身上。
如今,我已是贵妃,仅次于梁皇后。
孟家覆灭,贞嫔惨死,二皇子失势,宸妃也元气大伤。
这宫中,似乎再无人能轻易撼动我的地位。
风光无限的背后,却是无尽的空虚和孤独。
复仇的路,还很长。
梁皇后,朱鹮,她还稳稳地坐在凤位之上。
还有阿弟云澈,他现在身在何方是否安好
我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当年为了救他,被滚烫的烙铁烫伤的。
夜色渐深,宫墙巍峨,将一切都禁锢在这方寸之地。而我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梁皇后,还是……沈翀
06
我成为宫中最受宠的贵妃,权力仅次于皇后,孟家彻底覆灭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修剪关雎宫里新开的玉簪花。
孟泽投河自尽,安远侯孟嵩一病不起,彻底瘫痪,侯夫人则被罚入浣衣局,沦为最低贱的宫婢。
风光一时的安远侯府,算是彻底烟消云散。
我轻轻吁了口气,这只是开始。
梁皇后和宸妃,这两个昔日的仇人,如今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终于露出了她们最后的獠牙。
陛下!臣妾有要事启奏!如妃娘娘,她……她乃是罪臣云氏之后,是云家余孽,潜入宫中,意图谋害陛下,颠覆我大齐江山!梁皇后的声音尖利而急促,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宸妃万琼跪在她身侧,同样一脸悲愤:陛下明察!臣妾亦有证据,证明如妃身份可疑!
她们抛出的所谓罪证,是一封模仿我父亲笔迹的书信,言辞间暗示着云家尚有后人,意图复仇。
沈翀坐在龙椅上,明黄的龙袍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辨,有震惊,有审视,更有不易察觉的痛楚。
如妃,你可有话说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心底冷笑
陛下,臣妾……臣妾不知皇后娘娘和宸妃娘娘何出此言。臣妾自入宫以来,对陛下唯有敬仰与爱慕,何来谋害之说这书信,臣妾更是闻所未闻。
我看向那封信,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坚定:陛下,臣妾恳请陛下彻查。若臣妾真是罪臣之后,甘愿领受任何责罚。但若这是污蔑,也请陛下还臣妾一个清白。
沈翀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似乎想从我眼中看出些什么。
将证物呈上来。他淡淡吩咐。
内侍将那封信呈上,沈翀细细看过,眉头微蹙。
随即,他看向我:这字迹,你可认得
我摇了摇头,眼中含泪:臣妾从未见过。只是……这字迹,似乎与臣妾偶然间见过的一份陛下早年的手稿,有几分相似之处。
此言一出,梁皇后和宸妃的脸色骤变。
沈翀猛地抬眼看我。
他拿起那封信,与御案上的一份奏折比对,片刻后,他冷笑一声:好一个模仿朕的笔迹!皇后,宸妃,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那封信,确实是模仿了沈翀早年的笔迹,而非我父亲。
这是我早就埋下的线索,只等她们自投罗网。
梁皇后和宸妃面如死灰,她们没想到,这精心准备的证据,竟成了指向她们自己的利刃。
沈翀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伪造罪证,构陷嫔妃,你们可知罪
然而,他看我的眼神,却不再仅仅是透过孟夏看唐韵,而是……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探究的审视。
他或许不信我是云家余孽,但对我孟夏这个身份的真实性,恐怕已经打上了深深的问号。
梁皇后并未就此罢休,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声道:陛下!即便书信是假,但如妃来历不明,行为诡异,定是妖邪附体!臣妾已请来得道高僧,为陛下辨明妖邪,护佑我大齐安宁!
殿外,一个身披袈裟的国师走了进来,手持法器,口中念念有词。
他指着我,厉声喝道:妖孽!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符篆燃烧,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
那假国师手中的桃木剑指向我,口中咒语越念越急。
我感到一阵奇异的力量涌向我,并非痛苦,而是一种……牵引。
我配合地发出一声痛呼,身子摇摇欲坠。
沈翀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他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那假国师拦住:陛下,妖孽凶猛,切勿靠近!
就在此时,我暗中运转心法,将那股本欲镇压我的力量,巧妙地引导向一个沉睡的灵魂——孟夏的残魂。
这是我借尸还魂时,孟夏留下的最后一缕执念,也是我一直想要为她寻得解脱的契机。
假国师的仪式,沈翀的真龙之气……这正是我需要的!
陛下……救我……我虚弱地伸出手。
沈翀再也顾不得其他,他猛地推开假国师,冲到我面前,将我扶住。
爱妃!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按在我的头顶,龙气汹涌而出,试图为我驱散那所谓的妖邪之气。
我感觉到孟夏的残魂在龙气的滋养下,渐渐凝聚,仿佛要重塑形体。
而我,则借着这股力量的冲击,将一丝属于唐韵的魂力,悄然融入了沈翀的龙气之中。
噗——沈翀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明黄的龙袍。
他身形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陛下!梁皇后和宸妃惊呼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却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诡异:住手!何方妖僧,在此蛊惑圣听!
太后在真正的国师陪同下,缓缓步入大殿。
真国师只看了一眼那假和尚,便冷哼一声:跳梁小丑,也敢冒充佛门中人!
假国师顿时慌了神,在真国师的威压下,很快便露出了马脚,将梁皇后的阴谋全盘托出。
一切尘埃落定。
梁皇后被废后位,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宸妃万琼,因协同构陷,同样被赐鸩酒一杯,了结了她罪恶的一生。
我去冷宫看过梁朱鹮。
她形容枯槁,早已没了往日的雍容华贵。
梁朱鹮,你也有今天。我平静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怨毒:唐韵!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笑了:我死不死,你都看不到了。但你的生不如死,我会慢慢欣赏。我命人每日好生照料她,让她在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中,为她当年对我云家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沈翀因为龙气受损,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临终前,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一人。
他拉着我的手,眼神中充满了眷恋与不舍:如儿……朕怕是……撑不久了……
我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波澜:陛下,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他微微一怔。
沈翀,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
我是唐韵!当年被你亲手推入深渊,被你下令满门抄斩的唐韵!
你的梁皇后,你的宸妃,她们是如何折磨我,如何害死我腹中孩儿,你可曾知道!
你以为的孟夏,不过是我复仇的躯壳!
沈翀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悔恨。
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口气上不来,手无力地垂下。
他眼中最后的光彩,是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死不瞑目。
这,才是我要的结局。
四皇子赵然在新帝的丧钟声中登基为帝,年号永嘉。
他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自然对我言听计从。
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为云家满门忠烈正名,昭雪沉冤。
云氏一族的牌位,被迎入太庙,享万世供奉。
我站在奉天殿外,听着那昭告天下的圣旨,泪水模糊了双眼。
阿爹,阿娘,阿弟……你们看到了吗
孟夏的残魂,在我借用龙气和国师帮助下,得以凝聚。
我为她寻了一个极好的去处——新册封的安远侯府。
这一代的安远侯,与孟家并无血缘,乃是忠良之后,家风清正。
我看着那位年轻的世子夫人,她腹中正孕育着新的生命。
我将一块刻着平安二字的玉佩递给她:这块玉佩,曾属于一个善良的姑娘,愿它能护佑你的孩子,一生平安喜乐。
世子夫人感激地接过。
孟夏,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愿你来生,不再被命运裹挟,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所有仇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云家的冤屈得以昭雪。
我以如贵妃的身份辅佐新帝,垂帘听政,成为大齐最有权势的女人,尊为圣母皇太后。
未央宫依旧华丽,关雎宫的花依旧盛开。
只是,坐在这权力之巅,是刺骨的寒冷与无边的孤寂。
我时常会想起阿弟云澈那天真烂漫的笑脸,想起孟夏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
复仇的烈焰已然熄灭,余下的,是灰烬,还是……另一场漫长的等待
我不知道。
或许,只有这宫墙内的血色,能证明我曾经来过,曾经恨过,也曾经……活过。
窗外,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