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莫小影在图书馆天台找到了我。黄昏的光线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像极了我们初遇那天的阳光。
章康和周雨晴,是你促成的她开门见山。
我合上书本：他们更合适。
那我呢她走近一步,你觉得我和谁合适
风掀起她的发丝,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我握紧拳头,前世记忆汹涌而来——她在雨中冰冷的质问,婚礼上苍白的微笑,以及章康尸体旁那封没写完的信。
你...我艰难地开口,应该找个能给你未来的人。
莫小影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苦涩：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吧
我点头。莫氏集团的独女,注定要为家族联姻,这是我永远无法改变的。
父亲答应过我,她靠在栏杆上,大学期间可以自由恋爱,只要毕业后乖乖嫁给林家。
多久我听见自己问。
两年。她转头看我,两年后就必须得分开。
这就时前世章康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任务的理由,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知道理智的选择是什么,但当她伸手触碰我的脸颊时,所有理智都土崩瓦解。
即使这样,她轻声问,你还愿意吗
我抓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的温度。这一次,我不想再逃了。
两年。我听见自己说,足够了。
在我们接吻的瞬间,远处的钟声敲响。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此刻,至少我们三个都在各自选择的路上,暂时找到了幸福。
7
校园的银杏叶泛黄时,我们四人形成了奇妙的组合。每周五晚上,章康总会拉着周雨晴来咖啡馆等我下班,然后莫小影恰好出现,四人一起去吃路边摊。
嘉哥做的拉花特别好看。章康把手机里的照片给周雨晴看,上次他给莫小影做了个爱心,结果手抖做成了屁股形状。
莫小影在桌下踢我,我假装被辣椒呛到。这样的夜晚,我时常恍惚——前世章康自杀的雨夜,与此刻烧烤摊的烟火气重叠,让我忍不住去碰触他的手腕确认脉搏。
怎么了章康疑惑地看我。
有蚊子。我撒了个谎。
周雨晴细心地从包里掏出驱蚊水,章康自然地接过帮她拧开瓶盖。这个动作让我怔住——前世他对莫小影也这样体贴,但总带着刻意的讨好,而现在,他的关心如此自然。
莫小影似乎注意到我的走神,在回校的路上故意落后。秋夜的凉意中,她突然开口：你好像很在意章康。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不只是这样。她的眼睛在路灯下像透明的琥珀,每次你看他时,都像在看一个随时会消失的幻影。
我心跳漏了一拍。不愧是莫小影,敏锐得可怕。
我有个弟弟,车祸走了。我半真半假地说,章康长得有点像他。
这个谎言让莫小影的眼神柔软下来。她轻轻握住我的手,体温透过掌心传来。那一刻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关于重生和APP的事,但最终只是更紧地回握她。
有些秘密,注定要带进坟墓。
8
大三那年冬天,周雨晴父亲的公司危机加重。章康开始频繁翘课,陪她四处见投资人。有次我在图书馆通宵赶论文,凌晨三点看到他独自在走廊打电话。
李总,那批货的质量问题我们一定负责到底...是,我知道周氏现在信誉...不,不是可怜她,我...
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完全不像平时阳光的章康。转身看到我时,他慌乱地挂断电话。
需要帮忙吗我递给他热咖啡。
他苦笑着摇头：雨晴不知道我偷偷联系了她爸的老客户。她自尊心太强,要是知道我...
你爱上她了。这不是疑问句。
章康沉默了很久,突然问我：嘉哥,你说人会不会因为一个功利性开始,却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夜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乱他额前的碎发。我想起前世他自杀前写的那句我分不清是爱她还是爱那个完成任务的可能,胸口发闷。
感情本来就没有道理。我拍拍他的肩。
第二天,我在咖啡馆看到周雨晴偷偷抹眼泪。她的笔记本开着,屏幕上是封写给债权人的信,愿意用个人信用为父亲担保。我突然理解章康为什么会对她动心——他们骨子里是同一种人,倔强又温柔。
9
毕业季来临前,莫小影开始频繁回家。有次约会她迟到了两小时,来时眼睛红肿。
林子聪从英国回来了。她搅拌着已经冷掉的咖啡,父亲安排我们下周单独吃饭。
我握杯子的手一紧。
林子聪,前世她最终嫁的人。即使这一世,也是我无法撼动的结局。
两年期限快到了。我努力让声音平稳。
莫小影突然抓住我的手：李嘉,如果...如果我拒绝联姻,你会怎么做
我看着她微微发抖的睫毛,知道这是个残忍的问题。莫氏集团正面临恶意收购,林家是唯一能救他们的白骑士。前世她从未问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答案。
我会支持你的决定。我轻声说,但你会吗
她的手指慢慢松开,苦笑道：不会。我只是...想听你说会带我走。
窗外的樱花纷纷扬扬落下,像一场粉色的雪。我们安静地喝完咖啡,谁都没有再提那个假设。
回宿舍时,章康正兴奋地整理西装：雨晴爸爸同意见我了！说如果我能解决这次客户纠纷,就让我进公司帮忙！
他锁骨下的数字已经变成92,绿色稳定。APP的任务快要完成,但我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早已与那100万无关。
需要资金的话,我这里还有些存款。我说。
章康愣了下,突然给我一个熊抱：嘉哥,等公司度过难关,我肯定还你！
我笑着推开他,心里计算着莫小影说的分手时间。还有三个月,足够我帮章康站稳脚跟,也足够我...好好道别。
10
毕业典礼前夜,莫小影约我在初遇的篮球场见面。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月光下像个透明的幽灵。
明天我不能来毕业典礼。她递给我一个信封,林子聪正式求婚了。
信封里是张支票,金额足够普通人生活十年。我苦笑,前世她也是这样用钱结束一切吗
我不需要。
不是补偿。她固执地塞进我口袋,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们沉默地走遍校园每个角落,最后在咖啡馆门口停下。我掏出钥匙开门,为她做了最后一杯咖啡,拉花是完美的心形。
为什么选我我终于问出这个两年来没敢问的问题,明明章康更...
因为他爱的是追逐的过程,你爱的是真实的我。莫小影捧着咖啡杯,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吗你在看《了不起的盖茨比》,我说喜欢那个绿光象征的寓意,你却说'不过是追不到的幻影'。
我怔住,完全不记得这个细节。
那时我就知道,你是唯一会直接告诉我‘真相’的人。她轻轻吻我的嘴角,谢谢你这两年,给我的真实。
支票最终被我用来帮章康周转。当周氏企业度过危机时,我在新闻上看到莫小影与林子聪的订婚消息。她笑得优雅得体,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章康喝醉后抱着我哭,说雨晴爸爸终于认可他了。我看着他锁骨下变成0的数字和APP消失后留下的淡淡疤痕,默默喝完一整瓶威士忌。
11
五年后的商业酒会上,我再次见到莫小影。她挽着林子聪的手臂,小腹微微隆起。
听说你开了家酒吧她趁没人时低声问。
嗯,在章康公司楼下。我递给她一杯无酒精莫吉托,周雨晴怀孕六个月了,他们下周办婚礼。
真巧,我也是下周。她晃了晃戒指,你会来吗
我摇头,举杯示意：提前祝你们幸福。
酒会结束前,她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基金会的名字和账号——那是我匿名资助贫困生的账户,连章康都不知道。
我一直有关注你。她最后说,谢谢你...没有恨我。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的车驶离。手机震动,章康发来语音：嘉哥！雨晴生了！六斤八两的小公主！
背景音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和周雨晴虚弱的笑声。
窗外开始下雨,和前世章康自杀那晚一模一样。但这次,我知道他正抱着新生儿喜极而泣,而莫小影...至少她记得过我。
酒吧打烊后,我独自坐在吧台,翻出珍藏的那张百万支票。边缘已经泛黄,但我始终没去兑现。就像我始终没告诉任何人,分手那晚莫小影哭着说：如果来世我们都是普通人...
我把支票放进相框,挂在酒吧最暗的角落。那里还摆着四只咖啡杯,杯底残留着永远洗不掉的咖啡渍。
莫小影番外
1
订婚宴结束后的凌晨三点,我站在更衣室里,任由婚纱裙摆铺满整个房间。林子聪在隔壁卧室熟睡,他的呼吸声透过门缝传来,规律得令人窒息。
梳妆台上放着今晚收到的第十二个珠宝礼盒,我机械地打开,里面是一对珍珠耳环。和昨天那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珍珠更大更圆。我忽然想起大学时李嘉送我的那对耳钉——廉价的银质星星,在图书馆自动售货机买的,因为那天我随口说了句耳洞好像发炎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发来的消息：林氏注资协议已签,做得好。
指甲陷入掌心,我打开抽屉最深处的一个信封。里面是张咖啡馆的收据,日期是我们分手那天。背面有李嘉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茉莉花期很短,但香气会留在记忆里很久。
第一次见到李嘉,其实比章康更早。新生报到前那天,他在图书馆角落读《了不起的盖茨比》,阳光穿过书架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我故意把学生证掉在他脚边,他却只是捡起来递还,眼神平静得像深潭。
后来章康开始疯狂追求我,每次约会地点都选得恰到好处,送的礼物总能戳中我隐秘的喜好。直到那个雨天,我偶然看见李嘉在咖啡馆后门给章康发消息：她今天生理期,别约冰饮。
我本该生气的,却在那瞬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有人真正看见了我,不是莫氏千金的光环,而是会痛经、会焦虑、会在深夜啃指甲的莫小影。
和林子聪的第一次相亲,他全程谈论伦敦股市和游艇性能。当我说喜欢某位小众作家时,他微笑着点头,十分钟后却问你刚才说的书名是什么来着。那一刻我不可抑制地想起,李嘉会在我提到某本书的第三天后,默默把它放进我的书包。
梳妆镜反射着婚纱的珠光,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笑。多么讽刺,这场婚姻里最真实的时刻,竟然是独自怀念另一个男人。
手指划过手机通讯录,停在李字上。三年来我无数次点开这个联系人,却始终没有拨出。他现在应该正在章康的创业公司帮忙,或者在他那间小酒吧调酒。听说他再没谈过恋爱,听说他资助了好几个和他一样来自农村的贫困生。
2
窗外泛起鱼肚白,我把收据放回抽屉,开始拆卸头发上的珍珠发饰。今天要和林子聪去试婚戒,下午还要见婚礼策划。生活像一列精准的火车,沿着铺好的轨道轰隆前行。
化妆棉擦过眼角时,有些湿润。我盯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忽然想起毕业前那个夜晚。李嘉在篮球场边吻我时,有片樱花落在他肩上。当时我没告诉他,父亲给的选择其实有两个：联姻,或者放弃继承权去国外读研。
而我,终究选择了玻璃鞋而不是布满荆棘的小路。
珍珠耳环被扔进首饰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换上晨跑服,把手机留在卧室。沿着别墅区的人工湖跑步时,初升的太阳把水面染成金色,像极了咖啡馆里那杯最后没喝完的咖啡拉花。
跑过第三圈时,我停下脚步,从运动内衣里掏出那张对折的收据——我终究还是把它带了出来。湖水荡漾,倒映着天空和我的脸。手指松开的那一刻,收据像只白色蝴蝶,在水面停留片刻,然后慢慢沉入深处。
回到别墅时,林子聪正在用早餐。他抬头微笑：今天气色不错。
做了个好梦。我接过佣人递来的橙汁,玻璃杯外凝结的水珠滑落到虎口,凉凉的,像某个雨天的眼泪。
婚礼将在三个月后举行,届时莫氏集团的股价预计上涨12%。我的婚纱由意大利设计师定制,内衬绣着一句拉丁文谚语：Per
aspera
ad
astra（循此苦旅,以达星辰）。
没有人知道,我偷偷在裙摆夹层缝进了一颗银质星星。它不会发光,但我知道它在那里。就像有些人,有些事,终究会成为骨血里沉默的钙质,支撑着我继续这场优雅的人生演出。
而那个看穿我所有伪装的男孩,愿他某天在擦拭酒杯时,能忽然闻到一缕转瞬即逝的茉莉香。
李嘉番外
凌晨两点十七分,我擦完最后一个玻璃杯。威士忌酒柜的倒影里,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像极了大学时代的自己。
老板,该打烊了。新来的调酒师小陈摘下围裙,他今年大三,和当年的我们一样年纪。
我点点头,示意他先走。当卷帘门拉下的声音消失后,我从吧台暗格取出一只落灰的咖啡杯。杯底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莫小影最后一次来咖啡馆时不小心碰伤的。
就当留个纪念吧。当时她这么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却倔强地没有落泪。
酒柜最上层放着章康上周送来的满月礼盒,里面是他女儿的小脚印模型。这个曾经被死亡倒计时追赶的男人,如今在朋友圈晒娃的频率让人想屏蔽他。我抿了一口单一麦芽,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像极了毕业典礼那天,我在空无一人的宿舍喝光那瓶廉价白酒的滋味。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雨晴发来的消息：康哥又喝多了,念叨着要给你看宝宝的新照片。
我笑了笑,回复明天去拜访。熄灭的屏幕倒映出眼角的细纹,七年了,时间比想象中走得更快。
冰球在杯中旋转,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我忽然想起莫小影订婚消息公布那天,章康冲进酒吧的样子。他抓着我的肩膀大吼你去抢婚啊我帮你,醉得连周雨晴都拉不住。最后我们三个成年人像大学生一样坐在马路牙子上分食一包薯片,周雨晴小声说：其实她来找过我,问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当时我说了什么好像是这薯片太咸了。
有些话题就像杯底的裂痕,明知存在却必须假装看不见。
酒柜玻璃映出身后墙上的照片——章康公司上市那天,我们三人的合影。周雨晴挽着章康,而我站在半步之外,西装口袋里别着那枚从未送出的银质星星胸针。
杯中的冰球终于融化殆尽。我打开收银机,最下层抽屉里静静躺着那张百万支票,边缘已经起毛。曾经我以为这是买断感情的羞辱,后来才明白,那是她唯一能送给我的自由。
窗外闪过车灯,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我知道不可能是她,莫小影现在应该在南半球的私人岛屿度蜜月。但每当有这样的车灯划过,我还是会下意识挺直脊背,就像当年在咖啡馆看见她推门而入时一样。
打烊音乐自动切换到最后一首,是老旧的《加州旅馆》。吉他前奏响起时,我鬼使神差地往那只有裂痕的咖啡杯里倒了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渗入瓷缝,像时光在无声哭泣。
敬往事。我对着空气举杯,喉结滚动咽下所有未竟之言。
当黎明第一缕阳光穿透玻璃酒柜时,我锁好酒吧大门。
口袋里,钥匙串上那颗从咖啡馆带走的星星挂饰轻轻作响,仿佛在提醒我：有些故事,最适合埋葬在打烊后的寂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