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新夜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林轩站在玄渊社活动室的窗前,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扭曲的蚯蚓。身后传来学弟学妹们兴奋的窃窃私语,十七张面孔被摇曳的烛光映得忽明忽暗。他数了数人数,比报名表上少了一个。
社长,可以开始了吗梳着马尾辫的女生第三次催促,指甲不停敲击着桌面。
林轩转身时顺手调整了藏在衬衫第二颗纽扣上的微型摄像机。木质讲台上摊开的社团日志显示,过去三年每个迎新夜都会发生意外——前年蜡烛引燃窗帘,去年有人突发癫痫,而今年......
在开始前,请新成员签署免责协议。他从文件夹抽出泛黄的纸张,余光扫过角落里安静得过分的转学生。那个叫苏蕾的女生正用铅笔临摹墙上的八卦图,手腕转动间露出内侧的陈旧疤痕。
窗外的雷声突然炸响,与此同时活动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浑身湿透的男生跌跌撞撞冲进来,校服领口沾着暗红色污渍。
死、死人了!旧校舍那边......
活动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噼啪声。林轩注意到苏蕾的铅笔尖断了,而她似乎毫无察觉,依然机械地重复着描摹动作。
具体位置林轩已经抓起急救包。
化学准备室......是周明!他说要去拿社团的镇社之宝......男生牙齿打颤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我、我看到他脖子上有......
林轩没等他说完就冲进雨幕。奔跑时他摸到口袋里硬物——那枚今早突然出现在他课桌里的青铜校徽,边缘锐利得能割破手指。
旧校舍像头蛰伏的巨兽蹲在暴雨中。推开化学准备室铁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某种甜腻气息扑面而来。林轩的瞳孔适应黑暗后,看见仰面倒在试剂架前的躯体,以及从对方脖颈蔓延到白大褂上的暗色液体。
没有查看脉搏的必要了。那道横贯咽喉的伤口边缘整齐得像用手术刀划出的,但林轩的注意力立刻被死者脖颈左侧的印记吸引——三道弧线组成的血痕,恰似校徽上的抽象梧桐叶。
别过来!
喝止声让尾随而来的新生们僵在门口。林轩蹲下身,用镊子从死者紧握的指缝间夹出半张烧焦的纸片,上面残留的化学式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年前法医报告上也有这个方程式,写在妹妹沾血的作业本扉页。
社长......苏蕾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林轩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蹲在了尸体另一侧,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你看天花板。
手电筒光束照上去的刹那,林轩后颈寒毛倒竖。通风口铁网之间,密密麻麻挂着手工折的纸鹤,每只翅膀都用红墨水画着同样的校徽图案。最中央的纸鹤嘴里叼着照片,赫然是周明昨天在社团招新时的单人照。
三百六十五只。苏蕾轻声说,我们学校建校正好三百六十五个月。
暴雨声中,林轩听见自己心跳如雷。他摸到青铜校徽背面细微的凹凸感,指腹传来的触感分明是刻痕。但没等他细看,刺眼的手电光突然射入眼眶。
怎么回事陈书阳老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历史教师锃亮的皮鞋踩过积水,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尸体时骤然收缩,都退后!保护现场!
林轩注视着陈老师蹲下检查的动作——太熟练了,就像预先演练过无数遍。当对方的手即将碰到死者脖颈时,他突然开口:老师,您衬衫袖口沾到红蜡了。
陈书阳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僵了半秒。这个瞬间,林轩清晰看到对方后颈有一道与死者完全相同的血痕,只不过被衣领遮住了大半。
可能是社团活动用的蜡烛。陈老师笑着扯了扯袖口,转向惊魂未定的学生们,大家先回主教学楼,这里交给我和......
我和林社长。苏蕾突然插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本线装书,我们在整理社团古籍时发现,民国二十三年本校发生过类似事件。她翻开泛黄的书页,指尖点着某张插图——黑白照片里的尸体脖颈上,赫然是同样的校徽状伤痕。
林轩注意到陈书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林轩悄悄将青铜校徽塞进证物袋。转身瞬间,他看见苏蕾正用铅笔在古籍空白处写写画画,那些凌乱的线条渐渐组成一个化学方程式——与妹妹作业本上的一模一样。
你究竟是谁林轩压低声音。
苏蕾抬起头,瞳孔在闪电照耀下呈现出不自然的浅灰色: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明天会有第二个人死亡。
雨幕中,陈书阳正在给警方引路。他撑着的黑伞边缘,一滴红蜡缓缓滑落,在地上绽开血似的花。
法医抬走周明尸体时,林轩数了数现场警察的人数。七个,比标准现场勘查组多出两人。其中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法医,正在用棉签采集周明脖颈血痕处的残留物。
死亡时间约两小时前。法医对着录音设备说,伤口边缘有灼烧痕迹,凶器可能是......
通电的金属制品。林轩突然插话。所有目光立刻转向这个浑身湿透的高中生,他指了指尸体领口处焦黑的纤维,电压不高,否则会有更明显的电击纹。
金丝眼镜法医的眉毛挑了起来。林轩知道自己的表现不符合普通学生反应,但他需要确认某个细节——周明指甲缝里的化学物质,与三年前妹妹指甲中检测出的成分是否相同。
林同学。陈书阳的手搭上他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地传达警告,警方需要工作。
雨已经停了,但走廊里的霉味更重了。林轩靠在窗边,从三楼俯瞰现场。警察用蓝白警戒线围住旧校舍入口,像给怪物套上项圈。他摸出那枚青铜校徽,借着月光观察背面刻痕——C6H12O6,葡萄糖分子式,妹妹最后那篇日记里反复出现的词。
这不是校徽。
苏蕾的声音让林轩差点失手掉落证物。转学生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阴影里,手里捧着那本民国古籍。她翻开泛黄的书页,指着某张插画:黑白照片上是个穿立领制服的女生,脖颈处有相同的梧桐叶状血痕,手腕系着铜牌。
你看这个。苏蕾伸出自己的左手腕,那道疤痕的形状与照片中铜牌完全一致,今早醒来就有的,但我查过所有校史记录,从没有过这种学生铭牌。
林轩抓住她的手腕。疤痕边缘过于整齐,像是专业医疗器械造成的。更诡异的是,当他的拇指擦过伤疤时,苏蕾突然瞳孔扩散,整个人向后踉跄。
第四校区......她的声音突然变成某种机械的腔调,梧桐树下......化学教室的钟永远停在三点......
什么第四校区青梧高中只有三个校区。林轩用力掐她虎口,这是妹妹以前恐慌发作时他常用的方法。苏蕾的眼神逐渐聚焦,却充满困惑。
我刚才说了什么
林轩没有回答。他的视线越过苏蕾肩膀,看见陈书阳站在楼梯转角,手里拿着数码相机。镜头盖没开,但相机指示灯亮着诡异的红光。
校史档案室的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
林轩用学生会监察部的钥匙开门时,金属摩擦声格外刺耳。按照校规,这间布满灰尘的屋子本该由历史教研组共同管理,但此刻桌上却单独放着陈书阳的保温杯,杯底残留着深褐色液体。
找什么苏蕾小声问。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刚才的异常状态,正用手机照明查看书架年份标签。
三年前的校园意外记录。林轩径直走向最里侧的灰色铁柜,标签显示存放着2018-2020年的档案。但当他拉开抽屉时,发现对应妹妹死亡日期的那一周记录不翼而飞,只留下装订孔处崭新的撕痕。
苏蕾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她抽出一本1992年的校刊合订本,翻到中间某页。发黄的纸面上,用红笔圈着篇题为《校园安全设施升级》的短文,配图中工人正在梧桐树下安装监控摄像头。
这里。她的指尖点在照片角落。模糊的背景里,有个穿白大褂的侧影正在抚摸某个学生的脖颈,那人制服的立领样式与民国古籍照片如出一辙。
林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摸出手机拍下这页,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门外传来钥匙串碰撞的声响。
谁在那沙哑的喝问伴随着手电强光刺入。林轩条件反射地挡在苏蕾前面,看清来人是保安周六爷。老人六十五岁的身体依然保持着军人姿态,但左眼浑浊的角膜显示那并非普通白内障。
周爷爷,我们是学生会......
少糊弄我!周六爷的手电光扫过被翻动的档案,突然定格在苏蕾脸上。老人像是看见鬼魂般后退半步,手电筒哐当掉在地上,你......你怎么还在
苏蕾困惑地眨眼。林轩注意到老人军装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用红线缝着的铜片——形状与血色校徽完全相同。
您认识我苏蕾向前一步。
周六爷突然抱住头蹲下,喉咙里发出受伤动物般的呜咽。林轩蹲下身想扶他,却被老人死死攥住手腕。老人癫痫发作般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梧...桐...树下...化学...方程式...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林轩迅速拾起手电塞回老人手中,在来者出现前把民国古籍塞进校服内衬。陈书阳出现在门口时,周六爷已经恢复成平常那副糊涂模样,正嘟嘟囔囔地抱怨学生乱跑。
你们在这干什么历史教师的目光在档案柜与老人之间游移。
复习校史。林轩面不改色地撒谎,下周校庆,学生会要做展板。
陈书阳的视线落在打开的1992年校刊上。有那么一瞬间,林轩确信看到他嘴角抽动了一下。
正好。教师突然微笑,从公文包取出U盘,这里有整理好的电子版校史,比翻旧档案方便多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六爷,周叔该吃药了,我送他去医务室。
等脚步声远去,苏蕾立刻反锁房门。她展开刚才趁机从周六爷口袋里摸出的纸条——泛黄的便签纸上用铅笔写着:C6H12O6→C2H5OH+CO2,字迹已经模糊得几乎难以辨认。
葡萄糖发酵生成酒精和二氧化碳。林轩念出方程式,胸口像压了块冰。这是妹妹写在日记最后一页的话,紧接着那句陈老师说的对,有些罪恶需要用火焰净化。
苏蕾突然开始发抖。她翻开民国古籍最后几页,在空白处发现用铅笔写的相同方程式,墨迹新鲜得像是最近才添加的。
林轩。她声音干涩,你妹妹......是不是也参加过玄渊社
窗外,一只夜枭掠过梧桐树梢。树根处的泥土有新翻动的痕迹,旁边扔着个空试剂瓶,标签上印着C6H12O6字样。
清晨的化学实验室弥漫着刺鼻的酒精味。林轩用镊子夹起从旧校舍带回的红蜡碎屑,放在载玻片上。阳光穿过显微镜,蜡屑边缘呈现出不自然的蓝色光晕。
普通蜡烛熔点60度,这个要82度才软化。林轩对着录音笔说,同时调整焦距。蜡屑内部有细微的晶体结构,像是掺入了某种金属化合物。他瞥了眼墙上时钟——七点二十分,早自习开始前还有四十分钟。
抽屉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苏蕾发来的照片显示民国古籍某页的特写:一段关于血徽诅咒的记载旁,有人用红笔批注三日为限。笔迹新鲜得像是昨天才写上去的。
查到陈书阳课表了。第二条信息紧接着跳出来,他今天第一节没课,在办公室。
林轩用证物袋装好蜡屑,忽然注意到实验台角落的反光。蹲下身,他在柜子底部发现半块被踩扁的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校庆特供字样——这种巧克力只在三年前妹妹参与组织的校庆活动上发放过。
早啊福尔摩斯。
调侃声从门口传来。化学课代表张子扬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离心管。听说你们玄渊社又死人了他走进来,目光扫过实验台上的载玻片,这次玩什么通灵板还是镜仙
林轩合上笔记本:周明平时和谁走得近
陈老师的校史研究小组啊。张子扬从白大褂口袋掏出包薄荷糖,上周他们还一起去档案馆呢。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周明前天跟我说,他发现小组用的资料有问题。
什么问题
好像是......张子扬的话被上课预备铃打断。他匆匆往门外走,最后一句话飘在走廊里,说什么校徽图案对不上。
林轩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那枚青铜校徽。三年前妹妹死后,警方归还的物品清单里也有这样一枚校徽,但母亲坚称妹妹从不戴这类饰品。
历史教研组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林轩敲了三下才推门,看见陈书阳正往文件柜里塞一个牛皮纸袋。教师转身时,眼镜链在晨光中闪出金线般的反光。
林同学陈书阳的微笑像是画在脸上的,正好,我有东西给你。
他从抽屉取出黑色笔记本,封皮烫金的玄渊社三个字已经褪色。前几任社长的记录,也许对调查有帮助。教师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周明的事......别太自责。
林轩接过笔记本,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书页间夹着的照片露出半截——是旧校舍的俯瞰图,但角度像是从校史档案室窗口拍摄的。
谢谢老师。林轩假装翻阅笔记,余光扫视办公室。书架第二格放着瓶红色蜡烛,旁边是个青铜笔架,造型正是简化版的校徽。陈书阳的茶杯下压着张便签,倒着的字迹依然可辨:三日为限,第四夜......
对了。陈书阳突然说,警方需要社团成员名单,能麻烦你整理一下吗特别是最近加入的。他取下眼镜擦拭,这个动作让他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深刻,转学生苏蕾......是什么时候入社的
林轩的脊背窜过一丝寒意。苏蕾的入社申请表是他亲手处理的,就放在活动室档案盒里,任何社团指导老师都能随时查阅。
上周三。他合上笔记本,老师不认识她
陈书阳的眼镜链轻微晃动: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他走向窗台给绿植浇水,背对着林轩说,你妹妹......当年也很喜欢研究校史。
浇水壶的壶嘴微微发抖,在绿萝叶片上留下颤抖的水痕。林轩突然意识到,这是陈书阳第一次主动提起林雪——妹妹的名字。
她参加的也是您的校史小组
不,是生物兴趣组。陈书阳转过身,水珠从他指尖滴落,那天......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切断。来电显示是周队长,林轩认出这是昨天现场那位金丝眼镜法医的姓氏。
离开时,林轩不小心碰倒了废纸篓。弯腰收拾时,他迅速将几片红蜡碎屑收入袖口——与命案现场相同的材质,边缘还带着半个指纹的痕迹。
玄渊社活动室空无一人。林轩锁上门,将陈书阳给的笔记本放在紫外线灯下。页面边缘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荧光记号,像是某种编码系统。最新一页写着:D-3,对象A记忆触发成功。
活动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苏蕾站在逆光中,怀里抱着那本民国古籍和一台老式录音机。她的刘海被汗水粘在额头上,校服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处的红痕——三道弧线,像是被什么工具压出来的。
你看这个。她按下录音机播放键,沙沙的电流声中传出模糊的对话:
......实验数据要销毁......
梧桐树下的已经处理了,但化学教室......
那就用老办法,就像三年前对林雪......
录音在此处戛然而止。苏蕾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放大:今早在旧校舍女厕找到的,藏在通风管道里。
林轩的指尖发冷。录音中第二个声音,无论音色还是停顿习惯,都与陈书阳完全一致。而提到妹妹名字的瞬间,那个声音出现了微妙的颤抖——就像刚才提及校史小组时一样。
还有这个。苏蕾翻开古籍中间某页。插图里民国女生手腕的铜牌特写旁,新增了用红笔画的箭头,指向铜牌边缘的编码:LX0315。
林雪。三月十五日。妹妹的生日,也是忌日。
我不记得画过这个。苏蕾的声音开始发抖,但今早醒来,我发现自己在笔记本上写满了这个编码。她卷起左袖,小臂内侧用红笔写着相同的字母数字组合,笔画深深陷入皮肤,像是被某种执念驱使着反复描摹。
林轩抓起紫外线灯照向她的手臂。红墨水下浮现出荧光反应,组成更小的字迹:第四校区化学准备室。
我们学校没有第四校区。林轩说,同时用手机拍下所有证据。
苏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但你有妹妹的遗物对吧能不能看看......她的指甲掐进林轩的皮肤,看看有没有提到过梧桐树下的化学教室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梧桐树梢,发出嘶哑的鸣叫。树下的泥土不知何时被翻动过,露出半截生锈的试剂瓶,标签上C6H12O6的字样正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乌鸦的叫声刺破晨雾时,林轩正站在梧桐树下。湿润的泥土粘在他指尖,散发出铁锈般的腥气。那截露出地面的试剂瓶已经不见了——有人在他昨晚离开后清理了现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苏蕾发来的照片里,民国古籍被翻到记载血徽诅咒的那页,纸页边缘新增了潦草的铅笔字:第二人,美术教室。
今天几号林轩打字问道。
回复来得很快:5月18日。但我的日历显示是5月15日。
林轩盯着屏幕。三天误差,正是苏蕾上次记忆混乱后到现在的时间差。他刚想追问,第二条消息跳出来:我手臂上的方程式变了。
照片里,苏蕾小臂内侧的C6H12O6被划掉,下方新增一行:AgNO3+NaCl→AgCl↓+NaNO3。银色沉淀反应方程式,妹妹实验报告上得分最高的那个。
上课铃响彻校园时,林轩正溜进美术楼。空荡的走廊回荡着他的脚步声,潮湿的空气里飘着松节油的气味。美术教室的门虚掩着,门缝下渗出暗红色液体。
周明林轩轻声呼唤,明知不会有回应。
推门的瞬间,浓烈的铁锈味扑面而来。画架中央的模特台上仰躺着穿校服的女生,长发垂落在地,脖颈处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林轩认出是玄渊社的新成员赵雨婷,上周刚交过入社申请。
但真正让他胃部痉挛的是墙面——用血绘制的巨大校徽图案覆盖了整面黑板,梧桐叶状的纹路里嵌着碎玻璃,在晨光中折射出猩红的光点。图案下方写着日期:1992.5.18。
林轩戴上橡胶手套——从化学实验室借来的——轻轻抬起死者的手腕。赵雨婷的指甲缝里有红色蜡屑,与周明尸体上发现的完全一致。而当他翻开死者左耳时,发现耳后有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周围皮肤呈现不自然的青白色。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吓得他差点打翻旁边的颜料瓶。苏蕾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疯狂闪烁。
林轩!她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我在保安室......老黄历......1992年5月18日被红笔圈起来了!
背景音里传来周六爷含混的吼叫,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电话突然中断,最后传入耳中的是苏蕾变调的惊呼:化学方程式在墙上!
保安室的门大敞着。老式黄历摊在桌上,1992年那页的5月18日确实被红笔重重圈起,旁边还画了个微型校徽。周六爷倒在地上抽搐,军装领口被自己扯破,露出锁骨处陈旧的疤痕——同样是校徽形状。
苏蕾跪在老人身旁,正用湿毛巾敷他的额头。她的左袖卷到肘部,小臂上那个银色沉淀方程式周围新增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像是某种计算过程。
他看见我手臂上的公式就发作了。苏蕾的声音发颤,然后一直喊'沉淀了,都沉淀了'。
林轩蹲下身,在周六爷军装口袋里摸出个小药瓶。没有标签,里面是几颗淡蓝色药片。他捏碎半片沾湿,药粉在纸巾上呈现出诡异的荧光绿色。
不是他的癫痫药。林轩把药瓶塞进自己口袋,转向墙上的值班表,昨天谁值夜班
苏蕾指向某个名字:陈书阳。教师值班并不罕见,但林轩注意到这是陈书阳本月第三次夜班,频率远超其他老师。
还有这个。苏蕾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登记簿。1992年的访客记录中,5月18日那页被撕掉了,但下一页还残留着印痕——林雪两个字清晰可辨。
林轩的呼吸停滞了一秒。1992年妹妹还没出生,这个同名者是谁
周六爷突然抓住林轩的手腕。老人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肤,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雪......不是雪......是血......他的视线移向苏蕾,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她回来了......
苏蕾猛地后退,撞翻了椅子。她的瞳孔急剧收缩,右手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画着符号——三道弧线组成的校徽图案。
第四校区的钟停了。她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的平板语调,银镜反应需要热水浴......
林轩抓住她的肩膀摇晃:苏蕾!
女孩的眼神重新聚焦,却充满困惑:我刚才......说了什么
窗外,美术楼方向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林轩拉起苏蕾就往外跑,在警方封锁前必须确认一件事。
美术教室已被黄色警戒线围住。林轩躲在走廊拐角,看着金丝眼镜法医蹲在尸体旁取证。当法医翻开死者左耳时,林轩清楚地看到他皱了皱眉,然后取出棉签采集耳后样本。
赵雨婷也参加过校史小组。苏蕾小声说,上周社团活动,她提到在研究九十年代的校园传说。
林轩想起张子扬的话——周明也发现校史资料有问题。而现在两名死者都在陈书阳负责的小组里,死亡日期与三十年前的某个神秘事件重合。
我需要看妹妹的遗物。林轩突然说。
苏蕾眨眨眼:现在
现在。林轩盯着法医手中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从死者指甲缝取出的红蜡,陈书阳办公室的红蜡,美术教室的红蜡,还有妹妹日记里提到的'红蜡烛仪式',不可能是巧合。
他们翻墙离校时,苏蕾的动作异常敏捷,像是肌肉记忆般精准避开所有监控探头。林轩注意到她手腕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与民国照片里那个女生佩戴的铜牌材质极为相似。
林轩的卧室保持着妹妹去世前的模样。书架上化学竞赛奖杯旁,摆着林雪灿烂微笑的照片。他取下相框,从背后取出珍藏的钥匙,打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
妹妹的遗物很少:一本烧焦边缘的日记,半块融化的巧克力,还有警方归还的个人物品清单。林轩直接翻到清单最后一页,在其他饰品栏找到了关键条目:青铜校徽一枚(刻有特殊纹路)。
校徽呢苏蕾问。
母亲拿走了,说看着难受。林轩展开折叠的清单背面,上面有母亲抄录的校徽刻纹——三道弧线组成的梧桐叶,叶脉处刻着微小的LX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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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蕾倒吸一口气,卷起自己的右裤腿。脚踝上方有个结痂的伤口,形状与校徽完全一致,像是被硬物烙上去的。
今早发现的。她的声音发抖,但我完全不记得怎么弄的。
林轩翻开妹妹的日记。烧焦的部分恰好是死亡前三天的记录,但最后一页残留的段落让他浑身发冷:
陈老师说实验数据必须销毁。银镜反应失败了,但红蜡烛仪式可以净化一切。明天三点,梧桐树下,带上校徽和硝酸银溶液......
日记到此中断。林轩看向苏蕾手臂上的方程式——正是银镜反应的关键步骤。
窗外雷声轰鸣,雨点开始敲打玻璃。苏蕾突然捂住太阳穴,整个人蜷缩起来。她的右手再次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画着校徽图案,嘴唇机械地重复:沉淀了......都沉淀了......
林轩抓住她颤抖的手,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攥着张字条——是从保安室老黄历上撕下的角落,上面用红笔写着:第三人在钟停时。
雨声中,远处校园的钟楼突然敲响,声音沉闷如丧钟。林轩数着,钟声在第三下戛然而止。
钟声停止后的寂静比雷声更震耳欲聋。林轩盯着掌心字条上的第三人在钟停时,耳边回响着妹妹日记里的明天三点。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摩斯密码。
我们得回学校。林轩抓起书包,将妹妹的日记塞进防水夹层,现在离三点还有四十分钟。
苏蕾的状态却不太对劲。她站在林轩卧室的全身镜前,手指轻抚镜面,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词语。当林轩拉她手腕时,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
银镜......需要热水浴......苏蕾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共鸣,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来,镜子后面......有东西......
林轩的视线移向镜子。这是妹妹生前最爱的复古梳妆镜,边框雕刻着藤蔓花纹。他从未注意过,那些纹路中隐藏着三道弧线组成的校徽图案。
什么东——
苏蕾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引导他触摸镜框右下角的隐蔽凹槽。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凹槽形状与青铜校徽完全吻合。
你妹妹知道......苏蕾的瞳孔扩大成漆黑的隧道,她改造过这面镜子。
林轩用校徽边缘按压凹槽。随着咔哒轻响,镜子侧面弹开暗格,里面是支密封的玻璃管,装着无色液体和一片银箔。标签上写着:Ag(NH3)2OH,3:03PM。
银氨溶液。银镜反应的关键试剂。
雨声中,林轩的手机突然亮起。张子扬发来的照片显示空荡的化学实验室,实验台上摆着烧杯和酒精灯,拍摄时间显示现在。文字只有一句:赵雨婷的实验台,她昨天说要重复某个银镜反应。
苏蕾开始发抖,她卷起左袖,手臂上的方程式再次变化:2Ag(NH3)2OH+RCHO→2Ag↓+RNH4+NH3+H2O。完整的银镜反应方程式,墨迹像刚写上去般湿润。
走!林轩抓起玻璃管冲出门。苏蕾跟在他身后,脚步突然变得异常轻盈,仿佛身体记得某种他看不见的路线。
旧校舍在暴雨中像个湿透的巨人。林轩从美术楼侧面的消防梯翻入二楼,发现苏蕾已经站在走廊尽头等他——那里本该是锁着的化学器材室。
门锁坏了。她说,尽管林轩根本没听到破锁的声音。
器材室里弥漫着霉味和淡淡的氨水气息。林轩打亮手电,光束扫过积灰的架子,照出墙上斑驳的痕迹。三十年前的旧课表还钉在墙上,5月18日那天用红笔圈出化学实验:银镜反应。
这里。苏蕾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她不知怎么移开了沉重的药品柜,露出后面布满涂鸦的墙面。林轩的呼吸停滞了——整面墙刻满化学方程式,中央是用试剂腐蚀出的巨大校徽图案,与美术教室血绘的一模一样。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涂鸦中有几处明显是近期新增的。新鲜的刻痕组成C6H12O6和AgNO3的分子式,与苏蕾手臂上曾出现的方程式完全一致。
我见过这面墙。苏蕾梦游般抚摸刻痕,在梦里......她的手指停在某个角落,这里应该有个通风口。
林轩检查墙面,确实有长方形缝隙。但当他用力推时,纹丝不动。苏蕾突然夺过他的手电,用底部连续敲击墙面三下,停顿,再两下。
暗门无声滑开,露出黑洞洞的空间。霉味中混着某种甜腻的气息,像是腐烂的花香。
手电光照亮了一个不足五平米的密室。正中央摆着张金属解剖台,台面固定着锈迹斑斑的镣铐。墙上挂满发黄的图纸,全是不同角度的校徽设计稿,每张右下角都签着LX。
不可能......林轩的喉咙发紧。那些字迹,无论笔锋还是顿挫,都与妹妹的笔记本如出一辙。
苏蕾却径直走向角落的老式留声机,动作熟练得像回到自己家。她按下某个隐蔽按钮,唱片柜弹开,露出藏在里面的牛皮纸袋。
1992.5.18——袋子上用褪色的血般红的墨水写着这个日期。
林轩刚接过纸袋,远处传来钟声。他数着,三下之后,寂静重新降临。三点零三分。
纸袋里的照片滑落出来。黑白影像上,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解剖台旁,手里拿着银光闪闪的器具。台面上躺着穿旧式校服的女生,脖颈处有熟悉的血痕。照片角落的日历显示:1992年5月18日。
这是......林轩的指尖发抖。虽然角度不同,但那个女生的面容与苏蕾有七分相似。
苏蕾突然剧烈颤抖,双手抱头蹲下。她的校服领口滑落,露出后颈上崭新的针孔痕迹,周围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
他给我注射了......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在美术教室......我看见了......
林轩蹲下身想查看她的状况,却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皮鞋跟敲击地板的节奏他认得——陈书阳每天穿的那双牛津鞋特有的声响。
躲起来!他拽着苏蕾闪进密室,暗门即将关闭的瞬间,透过缝隙看到器材室门口出现的不只是陈书阳——还有张子扬。化学课代表手里拿着熟悉的玻璃瓶,标签上C6H12O6的字样在手电光下反光。
暗门完全闭合,将两人的对话切碎成零星的词句:
第三个......钟楼......
硝酸银不够了......
就像对林雪那样......
苏蕾在黑暗中发出呜咽。林轩摸到她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汗。她突然凑到他耳边,气息冰冷:那不是张子扬。
什么
他耳后有颗痣......真的张子扬没有。她的声音异常清醒,而且真的张子扬左撇子,这个人用右手拿瓶子。
林轩想起美术教室死者赵雨婷耳后的针孔。如果凶手能伪装成学生......他摸出手机,调出妹妹葬礼上的合照。陈书阳站在教师队伍最边上,身旁是戴着口罩的校医——那个人的眼睛形状与张子扬极为相似。
密室突然震动,留声机上的金属部件嗡嗡共鸣。苏蕾扑向墙壁,耳朵贴上去:钟楼......钟楼在响!
但声音不是从钟楼方向传来的。林轩打开手机指南针,震动源来自正下方——梧桐树所在的位置。
牛皮纸袋里最后一样东西是张试剂订单,日期1992年5月17日。订购清单上列着:硝酸银、葡萄糖溶液、氢氧化钠......以及红蜡十磅。收货人签名龙飞凤舞,但能辨认出陈字。
订单背面有行铅笔字,已经模糊不清:雪,别去梧桐树下。那不是普通的银镜反应。——LX0315
林雪。妹妹的名字。但1992年她还没出生。
暗门突然传来刮擦声,像是有人用钥匙在试探锁孔。苏蕾抓过林轩的手机,飞快输入几行字:通风管道通向后山围墙,我引开他们,你去钟楼。第三人在钟停时。
没等林轩反对,她已经掀开角落的通风盖板。爬进去前,苏蕾突然回头,眼神清明得可怕:记住,当钟声停止时,真正的时针指向的是——
外面传来破门声。苏蕾的身影消失在管道黑暗中,留下半句未完成的话。林轩转向另一侧的狭窄通道,爬行时,怀中的玻璃管碰到金属壁,发出清脆的叮声,像是遥远的钟鸣。
管道尽头通向锅炉房。林轩钻出来时,正好听见真正的钟声响起。他数到第三下,声音戛然而止。三点零三分,与妹妹留下的银氨溶液标签时间完全一致。
窗外,一个穿校服的人影正跑向钟楼。即使隔着雨幕,林轩也能认出那是苏蕾——或者说,长得像苏蕾的人。因为就在此刻,他的手机收到苏蕾发来的信息:
我在梧桐树下。钟楼里的是假的。小心硝酸银蒸汽。——1992.5.18
发信人号码显示未知,时间戳却是1992年5月18日15:03。
钟楼的指针永远停在了三点零三分。
林轩站在玄渊社活动室中央,十七张面孔中有三张永远缺席。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潮湿的空气让墙上的社团合照微微卷边。照片里周明和赵雨婷的笑容被阳光定格,而现在他们的课桌被白布覆盖,像两具等待下葬的小小棺椁。
社长,你不解释一下吗
李志鹏的声音像刀片划过玻璃。这个平时沉默的物理课代表此刻站在人群最前方,手里举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校园论坛的热帖——《玄渊社与连环死亡事件:巧合还是诅咒》,发帖人ID是真相追寻者。
你和两个死者最后独处过。李志鹏的拇指滑动屏幕,展示出监控截图,周明死前半小时,有人看到你们在旧校舍争执。
截图确实显示林轩和周明在走廊交谈,但角度刁钻得像是刻意选取——周明表情扭曲,林轩的手举在半空,仿佛下一秒就要施暴。
我们在讨论社团招新。林轩保持声音平稳,当时至少有五个路过的同学可以作证。
那这个呢张子扬突然从后排站起,举起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半块融化的巧克力,包装纸上校庆特供的字样清晰可见,在你座位底下发现的,和赵雨婷胃里残留的巧克力成分一致。
活动室瞬间炸开锅。林轩盯着那块巧克力——它本该在化学实验室的证物柜里。张子扬什么时候去过实验室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会知道赵雨婷的尸检细节
够了!
苏蕾的声音像冰锥刺破喧嚣。她推开人群走到林轩身旁,卷起左袖露出手臂上的方程式:你们谁认识这个
墨迹已经变成深红色,像是渗入了血液。AgNO3+NaCl→AgCl↓+NaNO3,银离子与氯离子的沉淀反应,但下方新增了一行小字:沉淀物呈白色,见光变紫。
活动室突然安静。林轩注意到社团成员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恐惧——他们认出了这个方程式。这是上学期化学竞赛的压轴题,当时只有五个人做对:林轩、周明、赵雨婷、张子扬,以及......
陈书阳老师出的题。苏蕾轻声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所有死者都参加过他的校史研究小组,都做过这道题。
李志鹏的脸色变了:我也参加过那个小组......
上周四的社团活动。苏蕾继续道,眼神却开始飘忽,陈老师给大家发了巧克力,说是奖励......她的声音突然卡住,手指无意识地画着校徽图案。
林轩抓住她下滑的身体。苏蕾的瞳孔又开始扩散,这是记忆被触发的征兆。他必须在她完全陷入催眠状态前结束这场骚动。
社团暂停活动两周。林轩环视众人,不相信我的可以退社,但现在——
刺耳的尖叫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来自女生厕所方向,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林轩第一个冲出去,身后跟着慌乱的脚步声。
女厕门口,高二(7)班的徐菲菲瘫坐在地,手指颤抖地指着隔间。门缝下渗出暗红色液体,空气中飘着甜腻的铁锈味。
林轩用脚尖顶开门。隔间墙上用口红画满了校徽图案,马桶水箱上摆着燃烧殆尽的红蜡烛。而蜷缩在角落的女生——玄渊社的文艺部长刘雅婷——脖颈上有道熟悉的伤口,但这次不是三道弧线,而是完整的校徽形状,连叶脉纹路都清晰可见。
第三个人......有人在他身后喃喃自语。
林轩却注意到异常之处:刘雅婷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间露出纸片一角。他趁其他人没反应过来,迅速掰开死者手指取出纸条——是从某本书撕下的页面,上面印着民国时期的新闻报道:
青梧女中学生离奇死亡,脖颈现神秘纹路(附图)
配图中的死者穿着立领制服,但最让林轩脊背发凉的是照片角落——模糊的背景里,年轻版的周六爷正惊恐地望向镜头,而他身旁戴圆框眼镜的男生,眉眼间分明有陈书阳的影子。
社长!张子扬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你手上沾到血了!
林轩低头,发现自己右手无名指内侧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细小的割伤,正渗出鲜血。伤口形状恰似校徽上最短的那道弧线。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轩被挤出隔间时,看见苏蕾站在洗手台前,正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脖颈。镜面反射出她后颈上新鲜的针孔痕迹,周围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与刘雅婷尸体上的特征完全一致。
校医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痛。林轩坐在检查床边,看着护士给伤口消毒。警方挨个询问社团成员,而他因为发现尸体被列为重点询问对象。
只是表皮伤。护士收起碘伏棉签,但伤口边缘有灼烧痕迹,像是被什么化学物质腐蚀过。
林轩想起密室墙上的方程式。银离子接触皮肤会产生类似灼伤的症状,但需要高浓度溶液。他的目光移向校医的器械柜——硝酸银溶液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标签上的开瓶日期是三天前。
心理创伤比皮肉伤更难愈合。
温和的嗓音从门口传来。陈书阳穿着深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个牛皮纸档案袋。他示意护士离开,然后坐在林轩对面,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三个学生,同样的死法。教师叹息着摇头,警方怀疑是连环杀手模仿作案。他从档案袋取出几张纸,这是校方让我整理的心理评估表,需要你配合填写。
林轩接过表格,瞥见最上方用红笔标注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筛查。问题从普通的是否做噩梦逐渐变成是否产生过伤害他人的冲动,设计精妙得像是在诱导特定答案。
刘雅婷也参加过您的校史小组林轩状似无意地问,同时观察陈书阳的反应。
教师的手指在档案袋上轻轻敲击:当然,她负责整理九十年代的剪报。他的视线扫过林轩的伤口,说起来,你妹妹当年也对这个课题很感兴趣。
档案袋突然滑落,里面的照片散了一地。林轩弯腰帮忙时,呼吸为之一窒——最上面那张是妹妹站在梧桐树下的合影,日期显示拍摄于她死亡当天。照片边缘有半个模糊的身影,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红蜡烛的一角。
林雪的意外......陈书阳慢慢捡起照片,我一直很遗憾没能及时发现她的抑郁症。
林轩的指尖触到另一张照片。民国时期的班级合照,后排女生脖颈上的校徽血痕清晰可见,而站在她身后的男生——虽然年轻了三十岁,但那副圆框眼镜和抿嘴的微表情,与眼前的陈书阳如出一辙。
这是......
家父。陈书阳微笑着抽出照片,他是青梧中学的老教师,这些校史资料都是他整理的。教师突然凑近,身上飘来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说起来,苏蕾同学最近状态很不好,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记忆混乱的事
林轩的肌肉绷紧。陈书阳知道苏蕾的异常,而且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她说自己经常梦见民国时期的校园。教师继续道,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校徽图案,这种症状在心理学上叫'虚假记忆综合征',通常由创伤引发。
校医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苏蕾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吓人。她的校服领口湿了一大片,右手紧握着某样东西。
林轩。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找到你妹妹的学生证了。
牛皮纸封面的学生证躺在苏蕾掌心,内页照片上的林雪微笑着。但林轩的注意力全在夹层里露出的半张车票上——1992年5月18日,青梧站至城南公墓,乘车人姓名被血迹模糊,但依稀可辨陈字。
在哪儿找到的林轩轻声问。
苏蕾的眼神开始涣散:民国古籍里......但我不记得放进去过......她的身体突然前倾,被林轩及时扶住。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含糊地说了句:小心红蜡烛......会释放苯乙胺......
陈书阳的动作比林轩还快。他一把扶住苏蕾,手指熟练地检查她的脉搏,然后从白大褂口袋取出针剂。
低血糖发作。教师的声音依然温和,但镜片后的眼神变得锐利,需要立即注射葡萄糖。
林轩盯着那支针剂。标签确实写着C6H12O6,但溶液颜色过于浑浊。当针尖即将刺入苏蕾手臂时,他猛地抓住陈书阳的手腕。
校医马上到。林轩直视教师的眼睛,还是等专业人士来处理比较好。
两人的对峙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陈书阳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微变:校长找我。他将针剂放在床头柜上,照顾好她。
门关上后,苏蕾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声音却异常清醒:那不是葡萄糖......是苯乙胺衍生物,会加强催眠效果。她艰难地支起身子,刘雅婷死前给我发了短信,说找到了关键证据......
什么证据
证明陈书阳父亲就是1992年凶手的照片。苏蕾从内衣口袋摸出手机,屏幕裂了,但还能看清照片——年轻的陈书阳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拿着滴血的手术刀,脚下躺着穿旧式校服的女生,刘雅婷在整理校史时发现的。
林轩抓起床头柜上的针剂对着光观察。溶液里确实悬浮着细微的结晶,与密室墙上描述的见光变紫沉淀物特征吻合。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扯开苏蕾的校服领口——后颈的针孔周围已经出现淡紫色斑块。
他给你注射过了什么时候
苏蕾的眼神又开始涣散:美术教室......我以为那是防疫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学生证,林轩,你妹妹不是自杀......她被注射了过量苯乙胺,产生幻觉后......
走廊传来脚步声。林轩迅速藏起针剂和苏蕾的手机,在门开前最后一秒,他听到苏蕾用气声说:
下个目标是李志鹏......钟楼......午夜......
校医带着警察进来时,苏蕾已经陷入昏睡。而林轩的右手无名指上,那道校徽状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某种警告。
午夜十二点的校医室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林轩盯着苏蕾的监护仪,心电图线条规律地跳跃,但病床上的女孩却像被困在另一个维度。她时而喃喃自语,时而突然睁大眼睛说些支离破碎的词句,然后又陷入昏睡。
护士第三次来查房时,林轩注意到她胸牌上的名字——沈悦,与校史照片里1992年自杀的校医同名。这个发现让他后颈的汗毛竖起。
她需要深度睡眠。护士调整着点滴速度,针头连接的液体呈淡黄色,陈医生特别配制的镇静剂。
林轩瞥了眼药瓶标签,成分栏只简单写着维生素复合剂。但当护士转身时,他看见她白大褂后摆沾着一点红蜡,与旧校舍命案现场发现的完全一致。
沈医生在青梧工作多久了
护士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两年。她快速收起记录板,你该回去了,探视时间早就过了。
林轩假装离开,实则躲进了隔壁储物间。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护士确认走廊无人后,从口袋掏出个小瓶子,往苏蕾的点滴里注射了某种无色液体。
等脚步声远去,林轩溜回病床前。苏蕾的呼吸变得异常缓慢,眼皮下的眼球却快速转动,像是正在经历激烈的梦境。他小心取下点滴瓶,用棉签蘸取少量液体,涂在便签纸上——接触空气后,液体逐渐变成淡紫色,与床头柜上那支葡萄糖针剂的反应一模一样。
苯乙胺衍生物......林轩想起苏蕾昏迷前的话。这种物质在特定条件下会变色,过量使用会导致幻觉和记忆混乱。妹妹日记里提到的红蜡烛仪式,很可能就是通过燃烧释放这种化学物质。
病床上的苏蕾突然剧烈颤抖,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她的右手在空中抓挠,仿佛要撕开无形的帷幕。林轩抓住她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汗,指尖冰凉得不似活人。
LX0315......苏蕾的嘴唇蠕动着,不是生日......是坐标......
林轩浑身一震。妹妹的学生证号码正是LX0315,他一直以为是姓名缩写加生日,但如果这是某种坐标
校医室的门突然打开。陈书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本民国古籍,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林轩时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成惯常的温和表情。
还没走教师走进来,白大褂下露出考究的西装裤线,我听说苏同学情况不稳定,特意来看看。
林轩注意到古籍里露出半截书签——是妹妹学生证的一角。陈书阳顺着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合上书:校史资料对治疗记忆紊乱有帮助,某些场景重现可以唤醒......
催眠后暗示。林轩突然说。
房间安静得能听见点滴声。陈书阳的微笑僵在脸上,像副即将剥落的面具。
苏蕾的手臂。林轩慢慢卷起病号服袖子,露出那些自动浮现的方程式,这些不是她自己写的,而是皮下注射苯乙胺后的化学反应。他直视教师的眼睛,你在美术教室给她注射了什么
陈书阳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袖扣,那里沾着一点微不可察的红蜡:林同学,你太紧张了。这些天确实发生了很多......
1992年5月18日。林轩打断他,你父亲在梧桐树下做了什么
教师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反应证实了林轩的猜测——刘雅婷死前发现的照片是真的,陈书阳家族与三十年前的命案有关。
监护仪突然发出长鸣。苏蕾的心率飙升到120,她的眼睛猛地睁开,却没有焦点,像是看着某个遥远的时间点。
第四校区......她的声音变成机械的平板语调,化学教室的钟永远停在三点......银镜需要热水浴......
陈书阳迅速从口袋掏出怀表,按下某个隐蔽按钮。表盖弹开,里面不是表盘,而是一小块红色蜡块。他将其在指尖搓热,甜腻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睡吧。教师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有韵律,你在1992年的青梧女中,化学考试刚刚结束......
林轩想阻止,却发现自己的四肢突然沉重如铅。红蜡散发的气味钻入鼻腔,带来奇异的眩晕感。他拼命咬住舌尖,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苏蕾的表情变得安详,呼吸逐渐平稳。陈书阳继续用那种催眠般的语调说:你在整理实验报告,看到同学小林雪在记录银镜反应的数据......
小林雪林轩的大脑艰难运转。1992年的妹妹还没出生,除非......
她穿着立领制服,脖颈上有道伤疤。陈书阳的声音像从水下传来,她让你看窗外,梧桐树下站着......
陈老师!苏蕾突然尖叫,身体剧烈挣扎,不,是陈医生!他拿着手术刀——
教师猛地合上怀表。苏蕾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心率恢复到正常水平,但眼角渗出泪水,在枕头上留下深色痕迹。
她需要休息。陈书阳的声音恢复常态,仿佛刚才的催眠场景只是幻觉,你也是,林同学。明天还有周明的追悼会。
他走向门口,突然回头:对了,李志鹏同学请假了,如果你见到他,请转告他校史小组的资料已经准备好。
门关上后,林轩立刻打开所有窗户。甜腻的气味逐渐散去,但他的太阳穴仍在抽痛。陈书阳最后那句话明显是故意的——他在暗示李志鹏就是下一个目标。
苏蕾的手指突然动了动,轻轻勾住林轩的衣角。她的眼睛依然闭着,但嘴唇微微张开:古籍......第104页......
林轩抓起桌上的民国古籍。翻到104页,原本记载血徽诅咒的地方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陈书阳穿着白大褂站在化学实验室,身旁的实验台上躺着穿立领制服的女生。女生的面容与苏蕾有七分相似,脖颈上有校徽状血痕。照片边缘的日期:1992.5.18。
但最让林轩血液凝固的是实验台上的器具——银镜反应的全套装置,酒精灯上烧着的正是红色蜡烛,烛泪在台面凝结成校徽形状。
苏蕾......他轻声呼唤,照片里的女生是谁
病床上的女孩没有回答,但监护仪上的心率线突然剧烈波动。林轩翻开照片背面,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实验对象7号,记忆植入成功,等待最终验证。——陈
窗外,钟楼的指针无声地指向三点零三分。林轩突然明白了LX0315的含义——不是坐标,而是时间。凌晨3:03,妹妹死亡证明上记载的近似时间,也是所有命案中钟声停止的时刻。
储物柜突然传来轻微响动。林轩警觉地转身,看见柜门缓缓打开,露出张子扬惨白的脸。化学课代表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右手紧紧捂着左臂,指缝间渗出鲜血。
救......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陈老师他......
话未说完,张子扬的身体突然向前栽倒。林轩冲过去扶住他,发现男生后颈有个新鲜的针孔,周围皮肤已经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他的左臂上,用血画着未完成的校徽图案,只差最后一道弧线。
李志鹏......钟楼......张子扬的瞳孔开始扩散,午夜......银镜......
他的身体突然痉挛,右手死死抓住林轩的衣领,用尽最后力气凑到耳边:小心......两个陈老师......
这句话耗尽了他全部生命。张子扬的手无力垂下,监护仪上的心跳变成一条直线。林轩轻轻放下他的身体,注意到男生耳后确实有颗痣——与苏蕾说的一样。但上周化学实验课时,他分明记得张子扬这边耳朵什么也没有。
走廊传来脚步声。林轩迅速藏起照片,翻窗逃出前最后看了眼病床——苏蕾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直勾勾地盯着张子扬的尸体,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她的嘴唇无声开合,口型分明在说:
第三个。
窗外,钟楼顶层的窗户突然亮起烛光,在午夜黑暗中勾勒出血色校徽的形状。而更远处的梧桐树下,隐约可见有人影在挖掘什么,铁锹与石块的碰撞声被夜风吹散成细碎的呜咽。
钟楼的铁门在午夜的风中发出呻吟般的声响。林轩握紧从校医室带出的针剂,冰冷的金属管身刺痛掌心。张子扬临死的话在耳边回荡——两个陈老师,而此刻钟楼顶层窗户透出的烛光,证明至少有一个正在里面等待猎物。
楼梯转角处的墙壁上,新鲜的血迹画着指向楼上的箭头。血迹未干,在手机冷光下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林轩数着台阶,第七阶时脚下传来异常的震动——木板下藏着空腔。撬开后,里面是支录音笔,循环播放着妹妹的声音:别上来......这里有诅咒......
声音明显经过剪辑,但林轩的胃部仍然绞紧。这是陈书阳的心理战术,用他最深的伤痛作为武器。
顶层的门虚掩着,烛光从门缝渗出。林轩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的同时侧身闪到墙边。预想中的袭击没有出现,眼前的场景却让他呼吸停滞——
整个钟楼顶层被改造成巨型化学装置。四面墙贴满镜子,中央摆着实验台,台上六个烧杯盛放着不同颜色的液体,排列成校徽形状。烛台上燃烧的红蜡滴落在铜盆里,甜腻的气味弥漫整个空间。而实验台另一端,李志鹏被绑在椅子上,脖颈上已经画了两道血弧。
第三道完成前,你还有七分钟。
声音从头顶传来。林轩抬头,看见陈书阳站在环形走廊上,手里拿着滴管,正在往银镜反应装置中加试剂。教师今天没戴眼镜,白大褂下露出考究的西装,与1992年照片中的装扮一模一样。
银镜反应需要精确计时。陈书阳的声音带着授课般的平静,就像杀人仪式,差一秒都会失败。
林轩的视线扫过房间。六面镜子分别映出不同角度的场景,其中一面里,李志鹏的倒影脖颈上已经有三道血痕,而现实中还差最后一道。这是视觉陷阱,陈书阳在用镜面制造认知混乱。
为什么要模仿三十年前的案子林轩慢慢移动,确保自己始终处于教师的视线范围内。
模仿陈书阳笑了,不,是完善。家父的实验太粗糙了。他举起滴管,里面的硝酸银溶液在烛光下闪烁,七号对象本该是最完美的作品,可惜她逃跑了......
林轩突然明白了七号对象指的是谁——照片里1992年的受害者,那个与苏蕾长相相似的女生。而陈书阳口中的父亲,很可能就是当年戴圆框眼镜的男生。
苏蕾是她的女儿
孙女。陈书阳纠正道,同时看了眼怀表,六分钟。你比我想象的迟钝,林雪当年很快就猜到了。
妹妹的名字像刀刺入胸腔。林轩强迫自己冷静:所以她发现了你的秘密
她发现了血徽的化学本质。陈书阳走下楼梯,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苯乙胺衍生物在特定条件下会与血红蛋白结合,形成校徽状的皮下出血。他忽然扯开李志鹏的衣领,露出之前的两个受害者照片,看,多么完美的艺术。
照片上,周明和赵雨婷脖颈的血徽在紫外线下呈现出荧光反应——确实是化学物质造成的,而非利器所伤。但林轩注意到一个细节:两个血徽的叶脉纹路方向相反,像是镜像。
你妹妹更聪明。陈书阳的声音突然染上怨毒,她发现我在红蜡里掺入致幻剂,还破解了反式苯乙胺的分子式。他猛地掀开实验台上的黑布,露出下面锈迹斑斑的金属盒,可惜她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
盒子里是烧焦的笔记本残页,林轩认出妹妹的字迹。残页上画着分子结构图,旁边标注:反式-C10H15N,见光分解,与Ag+反应生成......后半截被烧毁了。
四分钟。陈书阳拿起手术刀,走向李志鹏,知道为什么选他们吗因为三年前,这些人都参加过你妹妹的化学兴趣组。
林轩的血液结冰。他从未把妹妹的社团活动与现在的命案联系起来。但仔细回想,周明确实提过林雪学姐的实验超酷,而赵雨婷的储物柜里一直贴着妹妹手绘的元素周期表。
时间到。
寒光闪过,李志鹏脖颈上出现第三道血痕。奇怪的是,伤口几乎没有流血,反而迅速凝结成紫色的痂。陈书阳退后几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完美的等边三角形,接下来它会自动延伸成完整的校徽......
林轩突然冲向最近的镜子。拳头击碎玻璃的瞬间,整个房间的光线扭曲了一瞬——镜面背后藏着投影装置,正在播放1992年凶案的影像。而真正的李志鹏被绑在角落,脖颈上只有两道浅痕。
聪明。陈书阳鼓掌,但已经晚了。
他按下怀表按钮,钟楼的大钟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三声之后,六个烧杯中的液体开始沸腾,产生的蒸汽在镜面间反复折射,形成诡异的血色光雾。林轩感到眼睛刺痛,视线边缘出现校徽状的残影——是致幻剂开始起作用了。
这才是真正的银镜反应。陈书阳的声音忽远忽近,蒸汽中的硝酸银会附着在视网膜上,让你永远看见血徽......就像你妹妹临终前那样。
林轩踉跄着摸向口袋,指尖触到那枚青铜校徽。妹妹的遗物,背面刻着的C6H12O6他一直以为是葡萄糖分子式,但现在看来——
错了。他艰难地开口,是银镜反应的还原剂。
用尽全力将校徽掷向实验台。金属撞击烧杯的清脆声响中,葡萄糖溶液与硝酸银混合,瞬间生成一层光亮的银镜。这个反应本该需要热水浴,但陈书阳的红蜡提供了足够热量。
镜面形成的同时,整个房间的蒸汽突然改变方向,被银镜吸附。林轩的视线瞬间清晰,看到陈书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不可能!你怎么知道——
妹妹告诉我的。林轩举起那页烧焦的笔记残页,上面被烛光照亮的分子式正是C6H12O6,她把这个刻在校徽背面,就是等着有一天......
话未说完,陈书阳已经扑来。手术刀划破空气,林轩侧身闪避,却被实验台绊倒。两人翻滚着撞向铜盆,滚烫的红蜡泼洒而出。陈书阳发出惨叫,他的右手被蜡液覆盖,皮肤立刻泛起紫红色——是苯乙胺的过敏反应。
林轩趁机爬起,抓起紫外灯照向教师。在紫光下,陈书阳的脖颈清晰浮现出校徽状痕迹——不是三道弧线,而是完整的图案,与所有死者一模一样。
你也是实验对象林轩震惊地问。
陈书阳的狂笑变成咳嗽:第一个......失败品......他挣扎着站起,白大褂敞开露出胸口——那里纹着实验体1号的字样,父亲说得对......只有完美对象才能承载记忆......
钟楼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三点零三分的报时。陈书阳突然僵住,眼神变得空洞:时间到了......他转向最近的镜子,对着倒影说,该交换了,哥哥。
镜中的倒影竟然点了点头。林轩这才发现,镜面其实是双向玻璃,后面站着另一个陈书阳——穿着立领制服,戴着圆框眼镜,活脱脱从1992年照片里走出来的少年。
不——!
林轩抓起燃烧的烛台掷向玻璃。火焰与化学蒸汽接触的瞬间,整个镜面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等视线恢复时,镜后空无一人,只有陈书阳跪在地上,疯狂抓挠着自己脖颈上逐渐成形的血徽。
停下......停下......他的指甲在皮肤上抓出血痕,这次该轮到你了......哥哥......
林轩退后几步,撞上了苏醒的李志鹏。男生虚弱地指向实验台下:录音......证据......
藏在暗格的录音机还在运转,播放着陈书阳的自白:......三年前的意外是我设计的,林雪发现红蜡的秘密后,我不得不......后面的话被杂音淹没,但已经足够。
窗外传来警笛声。林轩拖着李志鹏退到楼梯口,最后看了一眼陷入疯狂的陈书阳。教师正用手术刀在自己手臂上刻着什么,鲜血顺着手腕滴入铜盆,与红蜡混合成诡异的紫色。
记住......陈书阳突然抬头,嘴角扭曲成微笑,校徽背面......还有秘密......
第一波警察冲上楼时,林轩已经带着李志鹏撤到安全位置。他摸出那枚青铜校徽,在月光下仔细观察——除了C6H12O6,边缘还有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微小刻痕:见光分解,镜面反射。
梧桐树下突然传来挖掘声。林轩透过窗户,看见周六爷正在挖着什么,老人脚边躺着个打开的金属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六枚锈迹斑斑的校徽,每枚背面都刻着不同的化学式。
而更远处,苏蕾站在月光下,她的脖颈上不知何时也浮现出淡淡的校徽痕迹。当两人的视线隔空相遇时,她缓缓举起右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转身走入树影深处。
警车的探照灯扫过钟楼外墙,照亮了顶层窗户上那个用血画出的巨大校徽图案。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角落,一滴红蜡顺着排水管滑落,无声地渗入泥土,正好滴在那片三十年来从未开花的梧桐树根上。
警局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白墙上投下青灰色的冷光。林轩盯着单向玻璃后的陈书阳,教师的双手被铐在审讯桌上,却依然保持着优雅坐姿,仿佛这只是次普通的家长会谈话。
他要求见你。周队长——那位金丝眼镜法医递来录音笔,被捕后除了重复'游戏才刚开始',只说要和林轩单独谈。
林轩接过录音笔,指腹擦过上面的警徽。二十四小时前,当消防员从燃烧的钟楼里拖出陈书阳时,教师的半边脸已经严重烧伤,但完好的那侧嘴角仍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给你五分钟。周队长按下通讯器开关,监控会一直开着,有危险就喊。
门锁咔哒开启的声响让陈书阳抬起头。烧伤处的纱布下,他的左眼闪烁着病态的光彩:林同学,我就知道你会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找到校徽背面的秘密了吗
林轩在对面坐下,将那枚青铜校徽放在桌上。金属表面反射着顶灯,在陈书阳脸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见光分解,镜面反射。林轩直视教师的眼睛,妹妹留下的提示,指的是你用的苯乙胺衍生物的光敏特性。
陈书阳突然前倾身体,镣铐哗啦作响:她比你有天赋得多!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三年前那个雨夜,她只用了十分钟就破解了我的分子式......烧伤的手指在桌面抓挠,所以我不得不让她永远安静。
日光灯闪烁了一下。林轩的拳头在桌下攥紧,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他保持冷静:监控录像里的灵异现象是你伪造的。
啊,那个。陈书阳靠回椅背,露出怀念的表情,硝酸银溶液涂抹在镜头边缘,遇光会产生鬼火般的辉光效应。他歪头欣赏林轩的表情,你母亲哭得真伤心啊,尤其是看到女儿'自己走进火场'的那段。
林轩的视野边缘泛起红雾。监控录像曾是他最深的噩梦——画面显示妹妹深夜独自返回化学实验室,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酒精灯突然翻倒引发火灾。最诡异的是,火焰吞没镜头前的最后一帧,妹妹的脖颈上清晰浮现出校徽状血痕。
你修改了时间码。林轩强迫自己呼吸,实际案发时间不是凌晨三点零三分,而是......
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时间。陈书阳愉快地接话,那时实验楼里至少有二十个目击者,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他的指尖轻叩桌面,说起来,你父亲的事故也很巧妙,对吧刹车油里混入乙二醇,车子会在下坡时......
林轩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父亲车祸的调查报告他看过无数遍——刹车系统无故障,尸检无酒精或药物反应,最终被认定为疲劳驾驶。但如果有人刻意选择了与妹妹忌日相同的日期......
为什么这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
陈书阳的嘴角咧到极限,烧伤的皮肤因此开裂渗血:因为你爷爷毁了我父亲。他的声音突然变成恶毒的嘶嘶声,三十年前,要不是林教授举报实验违规,我父亲本该获得青年化学家奖!
单向玻璃后的周队长敲了敲麦克风警告。陈书阳立刻恢复平静,甚至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衬衫领口:想知道你妹妹最后说了什么吗他压低声音,她说'哥哥会找到答案'。
林轩的血液凝固了。妹妹确实有个习惯——每次解开难题都会说这句话。这是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细节。
游戏才刚开始,林轩。陈书阳突然用妹妹的声音说道,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下一个线索在......
周队长冲进来终止了谈话。林轩被请出审讯室时,最后看到的是陈书阳夸张的嘴型,无声地说出三个字:梧桐树。
梧桐树下的泥土还带着夜雨的潮湿。林轩蹲在树根旁,指尖抚过那些被翻动过的痕迹。周六爷昨晚的挖掘显然不止是挖出了金属盒——树根周围散布着至少六个不同尺寸的坑洞,形成一个诡异的环形。
手机震动起来。苏蕾发来的照片显示她站在校史档案室,手里举着本发黄的实验记录册。文字说明:林教授——你爷爷——的签名出现在92年所有化学实验批准单上。
林轩刚想回复,余光瞥见梧桐树干上的刻痕。树皮上深浅不一的划痕组成一个箭头,指向最大的那个土坑。他跪下来刨开松软的泥土,很快触到某个坚硬物体。
金属盒比钟楼里发现的那个大两倍,表面锈迹斑斑但锁扣完好。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支密封的玻璃管,每支都贴着标签:实验对象X号记忆样本,提取日期1992.5.18。
最末端的玻璃管是空的,标签上写着:实验对象13号,林雪,提取日期2019.3.15。
林轩的胃部绞紧。妹妹的忌日。玻璃管底部残留着几滴透明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光彩。他小心地将它放进证物袋,继续翻找盒子里的其他物品。
一张折叠的纸条卡在内衬缝隙里。展开后,上面是妹妹熟悉的笔迹:
陈氏兄弟的实验远不止记忆移植。他们在红蜡中添加的C10H15N是某种神经毒素前体,通过校徽状疤痕注入受害者体内。真正的目标不是个人,而是——
后半截被撕掉了,残留的纸边呈锯齿状,像是被匆忙扯下。林轩翻过纸条,背面用红笔画着简易地图,标注着第四校区供水塔。
学校从来没有第四校区。但林轩突然想起苏蕾在催眠状态下反复提到的第四校区化学教室,以及那张神秘车票上模糊的城南公墓字样。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周队长的消息:陈书阳的烧伤感染突然恶化,送医途中死亡。临终前一直重复'13号样本激活了'。
林轩盯着梧桐树根周围那些坑洞。如果每个坑代表一个样本埋藏点,那么十二加一正好是十三。而最大的那个坑——他刚刚挖出金属盒的地方——边缘泥土呈现不自然的暗红色,像是被某种化学药剂污染过。
远处传来脚步声。苏蕾小跑过来,手里拿着那本实验记录册。她的脖颈上,校徽状痕迹已经褪成淡粉色,但在阳光下依然清晰可见。
查到了。她气喘吁吁地蹲下,你爷爷是九十年代的化学系主任,所有实验器材采购都要他签字。她翻开记录册,指着某页,看这个,92年5月他批准了十磅红蜡和五升硝酸银,申请人......
陈明阳。林轩念出那个名字。姓陈,名字与陈书阳只差一字,大概率是他父亲。
不止。苏蕾快速翻到后面,同一天他还批准了'记忆移植实验设备',申请人是陈明阳和陈明星。她指着那个陌生的名字,陈书阳从未提过的兄弟
林轩想起审讯室里陈书阳诡异的自言自语——该交换了,哥哥。以及镜面背后那个穿立领制服的少年。如果陈明星是双胞胎兄长,那么现在死亡的究竟是......
第四校区在哪他突然问。
苏蕾的瞳孔骤然收缩: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但每次催眠,我都会看见同样的场景:生锈的供水塔,墙上画满化学方程式的教室,还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泥土上画着校徽图案,一个永远停在三点零三分的钟。
林轩摸出那张残缺的纸条。妹妹提到的供水塔与苏蕾的幻觉吻合,而C10H15N——他掏出手机搜索这个分子式,结果让他后颈汗毛直竖:苯乙胺衍生物,光敏性神经毒素,接触水源后会导致......
集体幻觉。他脱口而出,他们的目标不是个人,是整个学校的师生!
苏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甲深深掐入皮肤,眼神却异常清明:林轩,我手臂上的方程式又变了。
卷起袖子,原本的银镜反应方程式下面,新增了一行血红字迹:H2O+C10H15N→C6H12O6+NH3,墨迹像刚写上去般湿润。
水与神经毒素反应生成葡萄糖和氨气。林轩突然明白了那些红蜡的真正用途——不是简单的致幻剂,而是某种载体,将毒素通过燃烧释放到空气中,再通过冷凝进入供水系统。
三点零三分。苏蕾梦呓般说道,钟停的时候,反应就开始了......
远处传来刺耳的铃声。上课时间到了,但今天的铃声听起来格外扭曲,像是录音带被拉长变调后的效果。林轩望向校园中央的钟楼,指针正好停在三点零三分的位置。
而更诡异的是,所有走向教学楼的学生,脖颈上都隐约浮现出淡红色的校徽痕迹。
第四校区的铁门锈蚀得如同干涸的血迹。林轩撬开锁链时,铁屑簌簌落下,在月光下像细小的黑色虫豸。身后的苏蕾反常地沉默,她的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已经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
就是那里。她突然指向黑暗中高耸的轮廓。废弃供水塔矗立在荒草中央,塔身上爬满藤蔓,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无数窃窃私语的手指。
林轩的手电光束刺破黑暗。塔基周围散落着玻璃碎片,折射出诡异的七彩光晕。更令人不安的是,地面上画着巨大的校徽图案,用某种荧光涂料绘制,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绿光。
和催眠时看到的一样。苏蕾的声音开始发抖,除了......
除了什么
钟。她的手指向塔顶,梦里那里挂着一个停摆的时钟,指针永远指着三点零三分。
林轩的脊背窜过一阵寒意。妹妹的遗物清单里确实提到过复古挂钟(损坏),但母亲说从未在家里见过。
手电光照亮供水塔入口。铁门虚掩着,铰链上挂着崭新的锁——锁眼里插着把钥匙,像是特意为来访者准备。林轩推开门,霉味混着某种甜腻气息扑面而来,与钟楼密室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塔内空间比想象中宽敞。中央是巨大的储水罐,锈蚀的外壳上布满人工开凿的小孔,每个孔洞都插着根红蜡烛,燃烧的蜡泪顺着罐体流下,在地面汇成紫红色的粘稠水洼。
看墙上。苏蕾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
林轩抬起手电。整个塔内壁被改造成某种化学元素周期表,但不是标准版本——每个元素符号都被重新排列,组成巨大的校徽图案。而在图案中心,挂着一个老式挂钟,指针确实停在三点零三分。
这不是普通的钟。苏蕾突然爬上锈蚀的梯子,动作敏捷得不像人类。没等林轩阻止,她已经摘下挂钟,轻巧地落回地面。
钟面玻璃已经碎裂,但更奇怪的是,背面焊接着小型化学装置——两个密封舱通过导管连接,一个装着无色液体,另一个是空的。装置侧面刻着:H2O+C10H15N→C6H12O6+NH3——与苏蕾手臂上最新出现的方程式完全一致。
神经毒素遇水反应。林轩接过挂钟,手指抚过那些刻痕,钟停时,装置会自动混合两种物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挂钟背面有个隐蔽的凹槽,形状与青铜校徽完全吻合。当他把校徽按进去时,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钟面上的指针突然开始疯狂旋转!
退后!
林轩拽着苏蕾扑向角落。挂钟内部传来液体流动的汩汩声,紧接着是无色蒸汽从裂缝中渗出。接触到蜡烛的热空气后,蒸汽立刻变成淡紫色,在塔内形成诡异的雾霭。
苯乙胺衍生物气化。林轩捂住口鼻,会通过皮肤吸收!
苏蕾却反常地站在原地,任由雾气包围。更诡异的是,当紫雾接触她的皮肤时,脖颈上的校徽痕迹开始发光,呈现出与供水塔外墙上相同的荧光绿色。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而沙哑,这是标记。只有被标记的人才会......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倒在地上蜷缩成团。林轩想去扶她,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苏蕾的皮肤下浮现出无数发光纹路,最终在她胸前汇聚成完整的校徽图案,与挂钟上的设计分毫不差。
苏蕾
没有回应。林轩摸出手机想叫救护车,却发现没有信号。而更糟的是,塔门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关闭,锁舌咬合的咔嗒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
挂钟的指针停止了旋转,再次指向三点零三分。随着最后一声齿轮响,钟面弹开一个小门,掉出个金属物体。林轩捡起来,发现是个怀表,表盖刻着第七样本,永续轮回。
怀表指针停在3:03,但当他触碰表冠时,指针突然开始倒转,表盘边缘浮现出倒计时数字:23:59:59...58...57......
林轩......苏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陌生得可怕,你妹妹真的很聪明。
转身的瞬间,林轩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乱晃中,他看见苏蕾——或者说,长着苏蕾脸的某个人——以不可能的角度从地面直挺挺立起。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淡绿色荧光,脖颈上的校徽痕迹已经完全变成实体,像是烙上去的金属徽章。
你不是苏蕾。林轩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储水罐。
从来就没有苏蕾。那个存在微笑着,声音突然变成陈书阳的语调,又切换成年轻女声,我是第七号样本,记忆的容器。她的手指轻抚胸前发光的校徽,三十年前被植入第一段记忆,之后每三年更新一次......
林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民国照片里的女生,妹妹笔记里的记忆移植,陈书阳临死前说的13号样本激活了——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可怕的图景。
你们在人体内植入记忆为什么
为了完美犯罪。苏蕾——或者说第七样本——走向挂钟,每段记忆都是试验记录,包括死亡瞬间的体验。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条形码纹身,第七代改良样本,保质期三年。
林轩的视线在怀表和条形码之间游移。倒计时显示23:58:17...16...15......
当倒计时归零,第八样本就会激活。第七样本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我不想消失......林轩,你妹妹找到过停止方法......
我妹妹
她是最接近成功的第13号。第七样本的瞳孔开始不规则缩放,声音在不同人格间切换,但她反抗了,把停止密码刻在......
话未说完,供水塔外突然传来警笛声。第七样本的表情瞬间凝固,接着像被按下重置键般,眼神恢复成林轩熟悉的苏蕾。
林轩她困惑地环顾四周,我们怎么在这......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再次痉挛,这次直接跪倒在地,呕吐出大量紫红色液体。
林轩趁机捡起手电,光束扫过呕吐物时,他看清那些是融化的红蜡。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蜡液中漂浮着细小的金属片——形状与校徽上的梧桐叶一模一样。
救......我......苏蕾的手指深深抠入地面,指甲翻起流血,怀表......背面......
林轩翻开怀表。除了倒计时,背面确实刻着微型电路图,中央是个分子结构式:C6H5CH2CH2NH2——苯乙胺的基础结构,但某个碳原子上标记着星号。
妹妹的密码......他猛然想起青铜校徽背面的刻痕。从口袋掏出校徽,在灯光下仔细观察,终于发现边缘处几乎被磨平的四个小字:酚羟基取代。
这是有机化学术语,指在苯环上增加一个OH基团。林轩迅速在脑中重绘分子式——酚羟基取代后的苯乙胺,恰好是神经递质去甲肾上腺素的前体!
需要酸碱中和......他喃喃自语,目光扫向墙上的化学符号。当看到HCl(盐酸)时,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警笛声越来越近,但林轩知道来不及了。怀表的倒计时已经跳至23:55:03...02...01......而苏蕾的状态越来越糟,皮肤下的荧光纹路开始向面部蔓延。
他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滴在怀表电路上时,奇迹发生了——倒计时数字剧烈波动,最终停在23:54:47,不再减少。
血......是弱酸性......苏蕾艰难地说道,皮肤上的荧光开始褪色,去甲肾上腺素能阻断......记忆传递......
供水塔的门被暴力破开。强光手电照进来时,林轩看见周队长带着防化部队冲入,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推着轮椅的周六爷。轮椅上坐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穿着青梧高中的旧式校服。
陈明星。周六爷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陈书阳的双胞胎哥哥,三十年前实验事故的幸存者。
轮椅上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与陈书阳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半边布满可怕的烧伤疤痕。当他开口时,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
游戏......才刚开始......
林轩抱紧昏迷的苏蕾,感觉怀表在他掌心震动。低头看去,倒计时数字突然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00:00:00。与此同时,整个供水塔的蜡烛同时熄灭,黑暗中只剩下墙上的荧光校徽还在幽幽发亮。
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角落,青铜校徽从挂钟凹槽中弹出,背面新增了一行微小的刻痕:
下一个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