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65岁操劳致死的孙莲心重生回到1980年,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跪着给全家人洗脚。前世她含辛茹苦养大白眼狼儿子,伺候刻薄儿媳,带大嫌弃她的孙子,最终在除夕夜累倒时只换来儿子一句大过年的添乱。如今重返40岁,她撕毁贤惠标签,抢回街道办工作名额,当儿子再次把脏衣服甩到她脸上时,她反手将衣服塞回他怀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且看重生辣妈如何玩转八零年代,从受气包逆袭成服装厂女厂长,让前世吸血的家人高攀不起!
第一章
1985年的除夕夜,寒风呼啸着穿过棉纺厂家属区狭窄的楼道。
孙莲心蹲在昏暗的厨房里,布满老茧的双手浸泡在刺骨的冷水中,搓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筷。她的腰早已酸痛不已,可客厅里传来的电视声和欢笑声没有片刻停歇,更没有人想起要帮她一把。
妈!花生没了!儿子陈建国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孙莲心擦了擦手,赶忙从橱柜深处掏出一小袋珍藏已久的花生米。这是她特意留着过年招待客人的,但儿子想吃,她哪舍得说不。
她端着花生走进客厅,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瓜子壳和糖纸。儿媳李秀兰和十六岁的孙子陈小宝窝在沙发上,一个嗑瓜子,一个吃糖果,眼睛盯着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放这儿吧。陈建国指了指茶几上仅剩的一角空地,那里已经堆满了各种零食包装。
孙莲心小心翼翼地把花生放下,轻声问:建国,妈炖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要不要现在端上来
等会儿吧,正看着节目呢。陈建国不耐烦地挥挥手,对了,我那条蓝色裤子你补好了没明天要去厂长家拜年。
补好了,已经熨平挂在你衣柜里。孙莲心答道,心里却是一阵酸楚。那条裤子是儿子下班回来随手扔给她的,裤脚沾满了泥浆,她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洗干净补好。
回到厨房,孙莲心继续准备年夜饭。灶台上炖着肉,锅里煮着鱼,案板上堆着待切的蔬菜。她的膝盖隐隐作痛,年轻时在纺织厂落下的风湿病一到冬天就发作得厉害。
奶奶,我要吃炸年糕!陈小宝突然闯进厨房嚷嚷道。
好,好,奶奶这就给你炸。孙莲心连忙应着,转身去拿年糕。
快点啊!孙子丢下一句就跑回客厅去了。
孙莲心叹了口气,从油罐里舀出最后一点油。这油她原本打算留着正月里用的,但孙子想吃,她宁可自己日后清汤寡水。
两个小时后,年夜饭终于上桌。孙莲心摆好最后一道菜,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妈,你怎么做这么多菜,三个人哪吃得完。陈建国皱着眉头坐下,却第一时间把红烧肉往自己和儿子碗里夹。
过年嘛,图个喜庆。孙莲心笑着坐下,伸手想去夹一块鱼肉。
奶奶你洗手了吗陈小宝突然尖声问道,你手上都是老人味,别碰菜了!
孙莲心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小孩子说话直,妈你别往心里去。李秀兰敷衍地劝了一句,转头对儿子说,小宝多吃点,长身体呢。
孙莲心默默收回手,低头扒着碗里的白饭,偶尔夹一点面前的咸菜。没人注意到她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更没人发现她起身时扶着腰的艰难动作。
收拾完餐桌,孙莲心又端出准备好的水果和糖果。看着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看电视,她悄悄退回厨房,开始洗堆积如山的脏碗。
冰冷的水刺得她关节生疼,但比起心里的寒意,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丈夫早逝,她一个人拉扯大儿子,帮他娶妻生子,把孙子带到上学,可换来的却是理所当然的使唤和嫌弃。
妈,把我那件灰色毛衣找出来,明天穿。陈建国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哎,等洗完碗就去。孙莲心应道。
现在就去,我等着试呢!
孙莲心擦擦手,拖着酸痛的腿走向卧室。在衣柜里翻找时,她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胸闷,眼前发黑,扶着衣柜慢慢滑坐在地上。
建国......她想喊儿子,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意识模糊间,她听到客厅里传来儿子的抱怨声:妈怎么这么慢大过年的添乱......
这是孙莲心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三天后,棉纺厂家属区的小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灵棚。陈建国为了省钱,只订了最便宜的骨灰盒和最简单的仪式。
听说莲心是累死的,除夕夜还在洗衣服呢。邻居王大妈小声议论。
可不是嘛,伺候完儿子伺候孙子,一辈子没享过福。李婶摇头叹息,这葬礼也太寒酸了,连个像样的花圈都没有。
建国说他单位效益不好,能省就省呗。反正人死了也看不见了。
孙莲心的魂魄飘在空中,看着儿子为了省半天工钱而拒绝延长灵棚租赁时间,看着儿媳把她为数不多的遗物扔进垃圾堆,看着孙子嫌晦气不肯给她磕头。
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悔恨与不甘。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再做那个任劳任怨、默默付出的孙莲心!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白光笼罩了她......
第二章:重回四十
刺眼的白光渐渐散去,孙莲心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她下意识地摸向心口——没有疼痛,没有窒息感,只有健康有力的心跳。
这是......哪里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木板床上。褪色的蓝格子床单,掉了漆的床头柜,还有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影子——这是她四十岁时的家,棉纺厂的老家属楼。
孙莲心颤抖着伸出手,映入眼帘的不是布满老年斑和皱纹的枯瘦双手,而是一双虽然粗糙但依然有力的中年女性的手。她慌忙掀开被子冲到墙上的日历前——1960年5月12日。
我...我回到了四十岁
镜子里,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正惊恐地望着她。眼角只有浅浅的细纹,头发虽然夹杂着几根银丝却依然浓密,背脊挺直,没有后来常年劳作留下的驼背。
孙莲心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二十五年前,丈夫刚去世一年,儿子陈建国还在上高中的时候。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丈夫陈志刚在1959年因工伤去世后,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供他上大学,帮他找工作、娶媳妇,甚至把孙子带到上学。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儿子一家的冷漠和嫌弃,最后孤零零地累死在除夕夜。
想到这里,孙莲心的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泪水模糊了视线。
既然老天让我重活一次,我绝不会再走老路!她对着丈夫的遗像发誓,声音低沉却坚定。
莲心莲心在家吗门外传来熟悉的喊声。
孙莲心抹掉眼泪,打开门,邻居林大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韭菜。
喊你半天了,发什么呆呢林大姐把韭菜塞给她,给,自家种的,新鲜着呢。
谢谢林姐。孙莲心接过韭菜,前世也是这样,林大姐经常接济她这个寡妇。
对了,街道办王主任让我通知你,明天上午去一趟,说是要给军属和困难户安排工作。林大姐压低声音,听说有棉纺厂和被服厂的名额,你不是会缝纫吗可以去试试。
孙莲心怔住了。前世林大姐也来通知过她,但她因为要照顾上高中的儿子婉拒了。后来听说去的人不少都转正成了正式工,退休后有劳保,而她只能靠儿子施舍度日。
我去。孙莲心听见自己说,声音坚定得让她自己都吃惊。
林大姐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可想好了,建国马上高考了,不需要你照顾
他都十六岁了,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孙莲心平静地说,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这是她重生后做的第一个决定,第一个为自己考虑的决定。
林大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你总不能围着他转一辈子。那明天早上八点,我过来叫你一起过去。
送走林大姐,孙莲心站在狭小的厨房里,开始准备晚饭。和前世一样,她熟练地和面、擀面条、切葱花,但心境却完全不同了。前世她觉得这是做母亲的本分,现在她却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在牺牲自己。
傍晚六点,门被砰地踢开,陈建国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脏兮兮的校服外套随手丢在刚擦过的桌子上。
妈,饿死了,饭好了没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孙莲心看着眼前青春洋溢的儿子,一时恍惚。前世的记忆与现在的场景重叠——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语气,只是几十年后,这个被她宠坏的孩子会变成那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饭马上好。她机械地回答,随即猛然惊醒——不,这一世不能这样了!
建国,孙莲心深吸一口气,放下锅铲,从今天起,你自己的衣服自己洗,房间自己收拾。你已经十六岁了,该学会自理了。
陈建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母亲:妈,你说什么呢我学习那么忙,哪有时间做这些
我明天开始要去被服厂上班,也没时间伺候你了。孙莲心平静地盛出面条,吃完饭把你的衣服捡起来,我教你用搓衣板。
陈建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妈!你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我同学他妈都是全职在家照顾孩子的,哪有让高三学生自己洗衣服的
孙莲心把碗放在他面前:吃饭吧,面条要坨了。
我不吃!陈建国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爸才走一年,你就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姑姑!
说完,他摔门而出,脚步声在楼道里咚咚作响,渐渐远去。
孙莲心站在原地,手里的碗微微发抖。前世的她一定会立刻追出去哄儿子回来,但此刻,她只是慢慢放下碗,坐到了椅子上。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老旧的家属楼上,为一切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孙莲心望着这景象,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老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不只是重活一次的机会,更是重新选择如何活的机会。
她端起属于自己的那碗面条,慢慢吃了起来。面条有点咸,但这是二十五年来,她第一次为自己做的饭。
第三章:自立第一步
门被重重摔上的回声在楼道里渐渐消散,孙莲心站在饭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面条已经凉了,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前世的她此刻应该已经冲出门去,满大院地找儿子,低声下气地道歉,承诺继续像伺候少爷一样伺候他,直到他消气回家。但此刻,孙莲心只是慢慢坐下来,一口一口吃完了自己那碗已经发胀的面条。
不能再这样了。她轻声对自己说,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收拾完碗筷,孙莲心走向儿子乱糟糟的房间。床上的被子胡乱堆着,地板上散落着课本、草稿纸和臭袜子,书桌上黏着干涸的墨汁和食物残渣。前世她会默默收拾好一切,但现在,她只是轻轻带上门,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衣柜最下层放着丈夫生前用过的工具箱。孙莲心跪在地上,费力地把它拖出来。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扑面而来。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剪刀、皮尺、划粉,还有几卷不同颜色的线——都是丈夫做裁缝时用的工具。
孙莲心小心翼翼地取出这些工具,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表面,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丈夫在世时,她常在一旁打下手,久而久之也学了一手好针线。丈夫去世后,为了省钱,她和儿子的衣服都是自己改的,邻居们也常找她补衣服。
明天去被服厂,应该用得上这些。她自言自语道,把工具一件件擦干净,放进一个布包里。
夜深了,陈建国还没有回来。孙莲心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耳朵却竖着听门外的动静。前世的记忆不断闪回——儿子高考、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子,每一步她都倾尽所有,却换来了什么
楼梯间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孙莲心下意识地要起身,又强迫自己躺回去。脚步声经过自家门口,却没有停下,继续往楼上去了。不是建国。
直到天蒙蒙亮,孙莲心才迷迷糊糊睡去。醒来时,窗外已经大亮,阳光透过薄窗帘照在床上。她猛地坐起来——已经八点多了,林大姐说好八点来叫她一起去街道办的!
匆忙洗漱完毕,孙莲心刚打开门,就看见林大姐站在门口,手举在半空正要敲门。
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了呢。林大姐上下打量她,赶紧的,王主任最讨厌人迟到。
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孙莲心跟着林大姐穿过嘈杂的家属区,心跳越来越快。前世她从未为自己争取过什么,所有决定都是为了儿子。而现在,她正走向一个可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地方。
街道办是一栋灰砖砌成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二十多人,大多是三四十岁的妇女,也有几个年纪更大的。王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女人,短发,眼睛炯炯有神,正站在前面讲话。
...这次棉纺厂和被服厂给了我们街道十五个临时工名额,主要考虑军属和困难家庭。王主任的声音干脆利落,被服厂要求有缝纫基础,棉纺厂可以培训。现在按报名顺序面试。
孙莲心攥紧了手中的布包,手心渗出汗水。她报名的是被服厂,因为前世听说被服厂的晋升机会更多。但此刻,她突然不确定自己那点手艺能否通过考核。
孙莲心!王主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孙莲心站起来,腿有些发软。王主任示意她到前面的一张桌子前,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缝纫机,旁边堆着各种布料和工具。
听说你会缝纫王主任问。
会一些,以前帮我丈夫打过下手。孙莲心轻声回答,从布包里取出自己的工具。
王主任挑了挑眉:哟,工具挺专业。那你看看这块料子,能做什么
孙莲心接过王主任递来的一块藏青色棉布,摸了摸质地,又量了量尺寸:可以做一件儿童上衣,或者两条成人短裤。
那就做条短裤吧,这里有样子。王主任递给她一张纸样,四十分钟够吗
孙莲心点点头,坐下来开始工作。奇怪的是,一旦拿起剪刀和针线,她的手指就像有了记忆,熟练地铺布、裁剪、缝合。缝纫机的哒哒声仿佛把她带回了给丈夫帮忙的日子,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技能一点点苏醒。
三十五分钟后,一条做工精细的男式短裤完成了。孙莲心仔细地熨平每一条缝线,递给王主任检查。
王主任翻来覆去地查看,甚至掏出老花镜仔细检查针脚:嗯,缝得挺密实,尺寸也准。你以前专门学过
没有,就是看得多了,自己琢磨的。孙莲心老实回答。
手挺巧的。王主任点点头,下周一去被服厂报到吧,先做临时工,三个月后考核,合格的话可以转合同工。
孙莲心怔住了,就这么简单前世她放弃的机会,原来触手可及。
谢谢王主任!她深深鞠了一躬,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走出街道办,林大姐拍着她的肩膀:行啊莲心,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艺。被服厂工资虽然不高,但干得好能转正,老了有保障。
孙莲心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期待。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为自己做成的第一件事。
回到家已是中午,屋里静悄悄的,陈建国的房门依然关着。孙莲心轻轻推开门——床上凌乱如昨,看来儿子昨晚根本没回来。
她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半斤挂面,正准备做饭,门突然被推开。陈建国阴沉着脸走进来,眼睛下面挂着两个黑眼圈,校服皱巴巴的,身上有股烟味。
你去哪了孙莲心放下手中的面条。
姑姑家。陈建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妈,姑姑说你不该这样对我,爸才走一年,你就只顾自己。
孙莲心的手微微发抖,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前世的她最怕亲戚说闲话,怕别人说她没照顾好志刚的独苗。但现在,她清楚地看到,正是这种想法把她变成了儿子的奴隶。
建国,她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只顾自己,我是想让你学会独立。你已经十六岁了,该会照顾自己了。
可我要考大学!陈建国猛地站起来,我同学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学习!你为什么非要这时候去工作
因为我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孙莲心声音提高了一些,我不能一辈子围着你转。你要考大学,我支持,但洗衣做饭这些基本生活技能你必须会。
陈建国瞪大眼睛,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母亲。突然,他肚子咕地叫了一声,脸一下子红了。
孙莲心把面条推到他面前:要吃就自己煮。我教你,很简单的。
陈建国站在那里,脸色变了几变,最后气呼呼地抓起面条走向厨房。孙莲心跟过去,看着他笨拙地生火、烧水、下面条,差点把盐罐打翻。
水开了再下面,用筷子搅一搅,别粘锅。她站在一旁指导,但没有伸手帮忙。
陈建国煮的面条半生不熟,盐放多了,还忘了放葱花。但他饿极了,还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孙莲心看着他,既心疼又坚定。她知道这很难,但必须坚持。
下午,孙莲心去菜市场买了些布料,准备为去被服厂工作做些准备。回家时,看见陈建国正在院子里晾衣服——洗得不算干净,拧得也不够干,但确实是他自己洗的。
妈,陈建国看见她,不情不愿地说,姑姑让我问你,晚上去她家吃饭不
不去了,我还有事。孙莲心平静地说。前世的她一定会去,怕得罪丈夫的妹妹。但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晚饭依然是陈建国自己做的——炒青菜和米饭,菜有点糊,饭太软,但能吃。孙莲心表扬了他,儿子却哼了一声,端着碗回自己房间去了。
夜深人静时,孙莲心坐在灯下,为去被服厂准备着。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不知道这样对儿子是好是坏。但有一点她很确定——这一世,她不能再只为别人而活。
窗外,一轮新月悄悄爬上树梢,洒下清冷的光。孙莲心望着月亮,想起了前世那个孤独死去的除夕夜。这一次,结局一定会不同。
第四章:技能初显
星期一清晨,孙莲心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小时。她对着衣柜门内侧的小镜子,仔细梳理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换上那件最体面的藏蓝色上衣——这是丈夫去世那年做的,平时舍不得穿。
厨房里,她煮了两个鸡蛋,热了昨晚剩下的粥。正准备叫儿子起床时,陈建国自己推门出来了,眼睛还半闭着,校服皱巴巴地套在身上。
妈,我的白衬衫呢今天升旗要穿。他打着哈欠问。
在你自己衣柜里,上周六我让你自己洗的。孙莲心头也不抬地摆着碗筷。
陈建国愣了一下,随即垮下脸:我忘了洗...妈,你快帮我找一件!
没有干净的了,你自己看着办。孙莲心平静地说,吃饭吧,吃完我要去上班。
陈建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气呼呼地抓起一个鸡蛋,剥壳时烫得直甩手。孙莲心强忍着没去帮忙,只是把凉水往他面前推了推。
看着儿子胡乱扒了几口粥就冲回房间,孙莲心叹了口气。她知道陈建国最后肯定是穿了那件有点发黄的衬衫去学校,可能会被老师批评。前世的她会为此内疚一整天,但现在她告诉自己:这是他自己的责任。
收拾完碗筷,孙莲心拿起昨晚准备好的布包,里面装着丈夫的缝纫工具和一个铝制饭盒。临出门前,她最后照了照镜子,深吸一口气——这是二十五年来,她第一次以工人的身份走出家门。
被服厂位于城东,是一排红砖平房,门口挂着红星被服厂的木牌。孙莲心在门口登了记,被领到第三车间。车间里整齐排列着二十多台缝纫机,十几个女工已经就位,空气中飘着棉线和浆糊的味道。
新来的一个四十岁左右、圆脸微胖的女人走过来,我叫马兰,主任让我带你。
孙莲心。她简短地自我介绍,突然有些紧张。前世她除了去儿子学校,几乎没怎么和外人打过交道。
马兰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别紧张,咱们这儿活儿不难。来,我教你用工业缝纫机,和你家用的可能不太一样。
整个上午,孙莲心跟着马兰学习工厂缝纫机的使用方法。虽然基本原理相同,但工业机器更快更有力,她的手指被针尖扎了好几下。午饭时间,其他女工三三两两结伴去食堂,孙莲心独自坐在自己的工位前,打开带来的饭盒。
怎么不去食堂马兰端着饭盒凑过来,好奇地往她饭盒里瞄,哟,自己做的咸菜闻着挺香。
孙莲心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家里条件有限,带饭省钱。
给我尝尝不等回答,马兰已经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嗯!好吃!又脆又香,比食堂的强多了!
孙莲心愣住了,前世的儿媳总是嫌弃她做的咸菜上不了台面,儿子也从来不吃。看着马兰真心实意的笑容,她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明天我给你多带点。孙莲心小声说。
下午,车间主任匆匆跑来,说有一批工作服订单要提前交货,让大家加班。孙莲心被分配到缝制裤脚的工作,简单但要求针脚整齐均匀。
工作三个小时后,孙莲心发现一个问题:每人负责一道工序,做完后要把半成品放到筐子里,等下一道工序的人来取。但经常出现前面的人做太快,后面的人来不及处理,导致筐子堆满,前面的人不得不停下来等待。
主任,孙莲心鼓起勇气举手,我有个建议...
车间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眉头紧锁地走过来:什么事没看见正赶工吗
如果我们把每道工序的人员重新分配一下,让前后工序的速度匹配,就不会有堆积和等待了。孙莲心快速说道,心跳如雷。前世她在棉纺厂干过临时工,那里就是这样优化的。
主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具体点。
孙莲心拿起一张纸,画出了简单的工序流程,标出每道工序需要的时间:比如折裤脚这道,一个人做要3分钟一条,但缝裤脚只要2分钟一条。如果配三个折裤脚的和两个缝裤脚的,速度就匹配了。
主任盯着图纸看了半天,突然大喊:全体注意!按新方案调整!
重新分配后,效率果然提高了。晚上八点,他们比预计提前两小时完成了订单。厂长亲自来车间表扬,还给每人发了五毛钱奖金。
孙莲心是吧厂长拍拍她的肩膀,脑子挺活络,好好干!
回家的路上,孙莲心的脚步比早上轻快许多。五毛钱不算多,但这是她靠自己的智慧挣来的第一笔奖金。路过副食品店时,她破天荒地买了一小块肉,准备给儿子改善伙食。
推开家门,屋里黑漆漆的。拉开灯,只见陈建国趴在桌上睡着了,面前摊着作业本。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压出的红印。
妈!你怎么才回来他揉着眼睛抱怨,我饿死了,厨房里什么吃的都没有!
孙莲心晃了晃手中的肉:我现在就做饭。你作业写完了吗
没呢,数学题不会做。陈建国打了个哈欠,你帮我看看
前世的孙莲心一定会立刻放下一切去辅导儿子,哪怕自己再累。但现在,她把肉放进厨房,洗了手才说:你先自己想想,我做好饭再看。
陈建国瞪大眼睛:妈!我明天要交的!
饿着肚子也想不出题。孙莲心平静地开始切肉,你去把米淘了,我教你做饭。
儿子气呼呼地站在厨房门口不动,孙莲心就当没看见。不一会儿,米饭的香气弥漫开来,陈建国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磨磨蹭蹭地走过来,看着母亲麻利地炒菜。
妈,你今天上班怎么样他突然问,语气软了几分。
孙莲心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儿子第一次关心她的工作。挺好的,还得了奖金。她轻声回答,指了指桌上的五毛钱。
陈建国拿起钱看了看,没说话。晚饭时,他破天荒地主动盛了饭,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孙莲心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扒饭。
接下来的几天,孙莲心逐渐适应了工厂的节奏。马兰成了她在厂里唯一的朋友,两人经常一起吃午饭。周五下午,车间主任通知她,因为上次的建议提高了效率,厂长决定让她提前通过试用期,下个月开始按正式临时工发工资。
谢谢主任!孙莲心激动得声音发抖。这意味着她每个月能多拿七块钱,还有机会转合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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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马兰拉着她的手:走,去我家坐坐!我家那口子出差了,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马兰家就在工厂后面的家属院,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收拾得干净温馨。墙上挂着结婚照,马兰的丈夫是个浓眉大眼的军人。
他在部队当技术员,一年有半年在外头。马兰一边倒水一边说,我俩没孩子,倒也自在。
孙莲心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生活观——没有孩子也能自在前世的她一直以为女人的价值就是相夫教子。
莲心,我发现你手特别巧。马兰拿出一个精致的刺绣样子,我想学这个,你能教我吗
孙莲心接过花样,认出这是苏绣的一种针法,她前世跟丈夫学过。我可以试试...她拿起针线示范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人敲门。马兰开门后,孙莲心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孙莲心在这儿吗
是陈建国的声音!孙莲心赶紧起身,只见儿子站在门口,脸色难看:妈,姑姑来了,在家里等你呢。
孙莲心的心一沉。陈爱华是丈夫的妹妹,在棉纺厂当会计,一向看不起她这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嫂子。前世她没少受这个小姑子的气。
我这就回去。她放下针线,向马兰道别。
马兰塞给她一个小布包:拿着,我自己晒的柿饼,给孩子尝尝。
回家的路上,陈建国一反常态地沉默。快到家时,他突然说:妈,姑姑说你出去工作丢人现眼,说陈家没这个规矩。
孙莲心没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推开家门,陈爱华端坐在客厅最好的椅子上,穿着时髦的列宁装,头发烫着小卷,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嫂子,你可算回来了。陈爱华拖长声调,听说你去被服厂当工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商量
孙莲心放下布包,平静地问:建国给你倒茶了吗
陈爱华愣了一下:倒...倒了。嫂子,你别岔开话题。哥走了才一年多,你就抛下孩子出去工作,街坊邻居怎么说
说什么说我自食其力孙莲心反问,声音很轻但很坚定,爱华,志刚走后,厂里给的抚恤金只够用一年。我不工作,建国吃什么穿什么上学靠什么
陈爱华脸色变了: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陈家会看着你们饿死
去年建国生病住院,我找你借二十块钱,你说家里紧张。孙莲心直视着小姑子的眼睛,上个月学校要买复习资料,五块钱,你说孩子不能惯着。现在我要工作养活自己和孩子,怎么就成了丢人现眼
陈爱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没想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嫂子会反击。她转向陈建国:建国,你看看你妈,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陈建国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爱华,孙莲心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为建国好。但我是他母亲,我知道什么对他真正好。一个十六岁的男孩,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荒谬!陈爱华拍案而起,我哥要是知道你这样对他儿子,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提到丈夫,孙莲心的手微微发抖,但她没有退缩:志刚最疼建国,所以他更不会希望儿子变成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
话一出口,屋里一片死寂。陈爱华瞪大眼睛,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孙莲心。最终,她抓起手提包:好,很好!以后你们娘俩的事,我不管了!说完摔门而去。
陈建国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妈...你怎么能这样跟姑姑说话
孙莲心突然感到一阵疲惫:建国,去把马兰阿姨给的柿饼拿出来吃吧。妈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夜深人静时,孙莲心从抽屉深处取出丈夫的照片。照片上的陈志刚年轻英俊,穿着结婚时的中山装,笑容温和。
志刚,她轻声说,手指抚过相框,我今天对爱华说了重话...但我真的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活了。你知道吗,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把建国宠坏了,最后...
她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滴在相框玻璃上。如果我做错了,你托梦告诉我,好吗
窗外,一轮明月静静挂在夜空,洒下清冷的光。孙莲心擦干眼泪,把照片放回抽屉。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她必须休息了。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伺候儿子而早起,而是为了自己的工作,自己的人生。
第五章:崭露头角
被服厂公告栏前围满了人,孙莲心踮起脚尖,勉强看到那张红纸上的黑字——工作服设计改进方案征集通知。
听说入选的有奖金,还能转正式工呢!马兰凑在她耳边小声说。
孙莲心心跳加快了。进厂两个月,她已经从临时工转为合同工,工资涨了五块钱,但正式工意味着劳保、福利和稳定的未来。前世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回到工位,她拿起铅笔,在废布头上勾勾画画。前世在棉纺厂打工时,她就觉得统一的工作服又丑又不实用——口袋太少,袖口容易脏,裤腰不是太紧就是太松。现在这些观察派上了用场。
画什么呢马兰探头过来。
孙莲心下意识用手遮住草图:随便画画...
哟,这是工作服马兰眼尖,一把抢过布头,这口袋设计得真巧妙!莲心,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孙莲心的脸热了起来。其实这些设计都来自前世的经验,只是当时她从未想过可以提建议,更别说自己动手改进。
我就是瞎想的...她小声说。
赶紧画正式点,交上去!马兰拍着她的肩膀,我看能行!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等陈建国睡下后,孙莲心就在灯下仔细绘制设计图。她增加了胸部暗袋,方便女工放私人物品;袖口做成可调节的松紧带,既防脏又方便;裤腰加了调节扣,适合不同体型。每一处改进都来自前世亲身经历的不便。
交图那天,孙莲心的手抖得差点拿不住图纸。车间主任接过时只是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她失落地回到工位,心想大概没戏了。
两周后的早晨,孙莲心刚进厂门就被叫到了厂长办公室。厂长是个五十多岁的高大男人,脸上有几道疤痕,据说是抗战时留下的。
孙莲心同志,你的设计很有实用价值。厂长指着铺在桌上的图纸——正是她交上去的那张,现在已经被红笔画了许多圈圈点点,尤其是这个可调节裤腰,工人们反应普遍肚子大屁股小或者屁股大肚子小,统一尺寸确实不合理。
孙莲心站在那里,手指绞着衣角,不知该说什么。
经厂委会研究,决定采纳你的部分设计。厂长推过来一张纸,这是转正申请表,填好交给你们车间主任。下个月开始按正式工待遇。
孙莲心接过表格,眼前一片模糊。直到走出办公室,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马兰等在门外,一把抱住她:成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转正后的第一个发薪日,孙莲心领到了四十八元五角——比她前世任何一个月收入都高。捏着厚厚的信封,她直接去了百货商店。
货架上挂着一件淡蓝色带小花的的确良衬衫,标价十二元。前世她无数次经过这里,总是想等建国上大学了再买、等建国结婚了再买,最终一辈子都没舍得为自己花这笔钱。
同志,请给我拿那件蓝色的。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回到家,陈建国正在写作业。看到母亲手里的购物袋,他眼睛一亮:妈,给我买什么了
孙莲心从袋子里取出衬衫,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好看吗
陈建国愣住了:你...给自己买的他的语气里充满不可思议,仿佛母亲为自己买东西是什么天方夜谭。
嗯,用第一个月正式工资买的。孙莲心把衬衫小心地挂进衣柜,回头看见儿子复杂的表情,心里突然一酸。在前世,她确实从未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所有的钱和心思都花在了儿子身上。
妈,李老师明天要来家访。陈建国突然说,眼神飘忽,我这次月考...没考好。
孙莲心坐下来:多少名
班里...第三十二。陈建国声音越来越小,但上次是二十八,只退步四名!
孙莲心记得前世儿子高考考上了大专,毕业后靠关系进了国营厂,一辈子碌碌无为还怨天尤人。她一直以为是儿子运气不好,现在才明白,是她过度的保护让他失去了奋斗的动力。
你自己跟老师解释吧。她平静地说,我不会再替你找借口了。
陈建国瞪大眼睛:妈!上次李老师来,你还说我是因为感冒才没考好...
那是因为我错了。孙莲心直视儿子的眼睛,建国,你已经十七岁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第二天傍晚,李老师如约而至。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戴着黑框眼镜,说话不紧不慢但很有分量。
陈建国妈妈,建国最近上课老走神,作业也马虎。李老师翻着成绩单,尤其是物理,从七十分掉到了五十五分。
孙莲心没有像前世那样急着为儿子开脱,而是安静地听着。陈建国坐在一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建国,你自己说说,怎么回事李老师转向学生。
陈建国支支吾吾:我...我最近有点...分心...
分心什么了李老师追问。
他迷上了修自行车。孙莲心突然插话,最近总往巷口老张的车铺跑。
陈建国猛地抬头,脸涨得通红:妈!
是真的吗李老师推了推眼镜。
在沉默了片刻后,陈建国突然爆发:是!我就是喜欢修车!比那些破公式有意思多了!物理考再好有什么用毕业后还不是靠关系进厂,混吃等死!
孙莲心惊呆了。前世她从未听过儿子这样的心声,他一直是个听话的、没主见的孩子。
李老师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修车也需要物理知识,比如摩擦力、杠杆原理...建国,如果你真的对这个感兴趣,更应该学好基础课。
家访结束后,陈建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孙莲心端着热牛奶敲门,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建国,开门。她轻声说。
门开了一条缝,陈建国红着眼睛站在里面。孙莲心把牛奶递给他:李老师说得对,喜欢修车不是坏事,但文化课也不能落下。
妈,你不生气陈建国接过牛奶,声音嘶哑。
我生气的是你逃避问题,不是你喜欢修车。孙莲心摸摸儿子的头,明天周六,我陪你去老张车铺看看
陈建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期中考试...
学习要讲究方法,不是死读书。孙莲心说,明天上午我教你一个学习方法,下午我们去车铺。
这个方法其实是前世孙子告诉她的番茄工作法,当时她觉得是瞎胡闹,现在想来却很有道理。
周六下午,母子俩来到巷口的自行车铺。老张是个六十多岁的黑瘦老头,正蹲在地上补胎。
张师傅,我儿子对修车挺有兴趣,能让他偶尔来帮帮忙吗孙莲心问。
老张抬头打量陈建国:小子,认识扳手不
认识!陈建国立刻蹲下,指着工具箱里的工具一一报出名字,这是活动扳手,这是梅花扳手,这是套筒...
孙莲心惊讶地看着儿子。前世她一直以为儿子是个书呆子,没想到他对机械这么了解。
从那天起,陈建国每周六下午都去车铺帮忙,条件是必须完成学习任务。奇怪的是,他的成绩不降反升,尤其是物理,一个月后的月考提高了十五分。
这孩子动手能力强,理论联系实际就开窍了。李老师在家访本上写下评语,对孙莲心的教育方式表示赞赏。
与此同时,孙莲心在厂里的地位也逐渐提升。她的设计被正式采用,新款工作服广受好评,甚至有外厂来取经。厂长在大会上表扬了她,还发了二十元奖金。
莲心,厂里要和妇女扫盲班搞联谊,你去不一天午休时,马兰突然问。
孙莲心手一抖,针扎到了手指。扫盲班...前世她最怕别人提这个。小时候家穷,她只念到三年级就辍学了,这是她一辈子的隐痛。
我...我就不去了...她吮着手指,含糊地说。
为啥你字写得挺好呀。马兰不解,扫盲班不只是教认字,还教算术、常识,听说最近还请了位退休老师教文学欣赏呢。
孙莲心沉默了。她确实一直渴望学习,前世儿子做作业时,她常常偷偷跟着认字、算数。
去吧!马兰拍板,下周一晚上,我拉你去!
周一晚上,孙莲心换上那件新买的蓝衬衫,跟着马兰来到厂区夜校。教室里已经坐了二十多个女工,年龄参差不齐,最年轻的不过二十,最大的看起来有五十多了。
讲课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
我姓周,以前在师范学校教书。老太太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今天我们学习《荷塘月色》的选段。
孙莲心屏住呼吸。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上课,手指不自觉地跟着周老师的笔划在空中描摹。
这位同志,请你读一下这段。周老师突然指向孙莲心。
孙莲心腾地站起来,心脏狂跳。黑板上的字她大多认识,但连成句子就有些磕巴。读到一半,她卡住了,脸烧得通红。
没关系,慢慢来。周老师温和地鼓励,你读得很认真。
课后,孙莲心鼓起勇气走到讲台前:周老师,我...我想多学点...
周老师从老花镜上方打量她:为什么现在还想学习
因为...我不想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孙莲心低声说,想起了前世那个到死都不识几个大字的自己。
周老师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旧课本:每周三晚上我提前一小时来,给你单独辅导。
回家的路上,马兰好奇地问:周老师跟你说啥了她可是有名的严厉,很少对人这么和蔼。
孙莲心摸着包里的课本,像摸着珍宝:她说我有潜力...
就在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时,陈建国突然发高烧。孙莲心请了假在家照顾,熬粥喂药,物理降温。但不同于前世的是,她没有惊慌失措地一味迁就。
把药吃了,多喝水。她摸摸儿子滚烫的额头,我去上班,中午回来给你做饭。
妈!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去上班陈建国虚弱地抗议。
厂里赶工,不能不去。孙莲心给他掖好被角,你十七岁了,发烧自己能照顾自己。暖壶里有水,抽屉有饼干,难受就再睡会儿。
中午回来时,陈建国睡得正熟,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桌上放着空药包和喝光的水杯。孙莲心欣慰地笑了——儿子正在学会独立。
病好后,孙莲心给陈建国列了张家务分工表。
以后你负责倒垃圾、拖地、每周洗两次碗。她指着表格说,我负责做饭、洗衣服、买菜。
陈建国撇撇嘴,但没再像以前那样大吵大闹。孙莲心知道,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种子已经播下,总有一天会发芽。
夜深人静时,她常常拿出周老师给的课本,就着台灯认真学习。有时学到一半,会突然想起前世那个操劳到死的老太太,恍惚间觉得那仿佛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而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工资、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学习计划,甚至——她看着镜子里穿蓝衬衫的自己——有了自己的新衣服。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希望。
第六章:情感觉醒
扫盲班组织郊游的通知贴在厂区公告栏上,孙莲心盯着那张红纸看了许久。地点是城西的翠湖公园,时间本周日。
去不马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听说有划船比赛,赢了送搪瓷缸子!
孙莲心摇摇头:我不会划船...
怕啥,主要是去野餐!马兰挽住她的胳膊,周老师都去呢,你好意思不去
想到周老师这段时间的悉心教导,孙莲心确实不好意思拒绝。自从开始上扫盲班,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天晚上都要捧着课本学习到深夜。陈建国常嘲笑她老来俏,但看到她成绩进步,眼里又藏着骄傲。
周日一早,孙莲心换上那件蓝衬衫,用头绳把头发扎得整整齐齐,还偷偷抹了点马兰给她的雪花膏。镜子里的女人眼神明亮,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哪还有前世那个愁眉苦脸的老太太影子
翠湖公园离城区五里路,二十多个女工浩浩荡荡地步行前往。五月的阳光暖而不烈,路边的槐花开得正盛,香气扑鼻。孙莲心和马兰走在队伍中间,不时跟着大家哼几句革命歌曲。
莲心,你看那边!马兰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湖边柳树下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格外显眼——约莫五十岁上下,浓眉大眼,穿着整洁的蓝布工装,正弯腰调试一台照相机。
那是机械厂的赵师傅,马兰压低声音,他妹妹赵小梅是我们扫盲班的,就那个穿红格子的。
孙莲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的圆脸女子正朝她们挥手。
赵师傅可是八级技工,厂里的技术骨干!马兰继续八卦,老婆前年病逝了,一个人拉扯闺女...
别瞎说。孙莲心轻拍马兰的手,却忍不住多看了那赵师傅两眼。他低头摆弄相机的专注神情,莫名让她想起亡夫修缝纫机时的样子。
到了公园,大家分散活动。孙莲心和几个同学被分去湖边准备野餐,其他人去拾柴火。湖水清澈见底,偶尔能看到小鱼游过。她正蹲在石板上洗菜,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孙莲心猛地抬头,只见湖中心有个人在拼命扑腾,红色格子衣时隐时现——是赵小梅!岸边的人乱作一团,会水的男同志都不在近处。
前世的记忆如闪电般劈进脑海——她曾在同样的地方,救起过一个落水的孩子。那是二十年后的事了,当时她已经六十多岁,差点搭上自己的老命。
没有时间多想,孙莲心甩掉鞋子就跳进湖里。冰凉的湖水瞬间淹没头顶,她拼命划水浮出水面,朝着挣扎的人影游去。赵小梅已经呛了水,开始下沉。孙莲心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用前世学过的救生姿势往岸边拖。
坚持住!快到了!她喘着粗气鼓励,手脚却越来越沉。就在快要力竭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接过了赵小梅,另一个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同志,你没事吧浑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孙莲心瘫坐在岸边,浑身滴水,这才看清救她的人正是赵师傅。他的工装湿了大半,脸上写满焦急,正轻轻拍打妹妹的脸颊。
小梅!醒醒!
赵小梅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水,慢慢睁开眼睛。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孙莲心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在发抖。
这位同志,太感谢你了!赵师傅转向孙莲心,眼神真挚,要不是你,小梅她...
孙莲心摆摆手,刚要说话,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你得赶紧换衣服!赵师傅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湖边风大,别着凉了。
外套带着体温和淡淡的机油味,孙莲心不自在地拢了拢衣领,脸颊发烫。马兰挤过人群,一把抱住她:莲心!你吓死我了!什么时候学的游泳
小时候...在老家学的...孙莲心含糊地回答。其实是前世为了救孙子特意去学的,没想到这辈子提前派上了用场。
野餐会变成了孙莲心的表彰会。周老师特意倒了杯热水给她,严肃地说:见义勇为是好事,但下次要先确保自身安全。话虽这么说,老太太眼里的赞赏藏不住。
赵师傅一直守在妹妹身边,不时朝孙莲心这边看。临走时,他带着赵小梅过来郑重道谢,还要了她的工作单位和住址,说改日登门致谢。
孙莲心没当回事,以为只是客套话。没想到三天后的傍晚,她刚下班走出厂门,就看到赵师傅站在马路对面,手里提着个网兜。
孙同志!他快步走过来,我...我来谢谢你救了我妹妹。
网兜里是两罐麦乳精和一包红糖,在六十年代可是稀罕物。孙莲心连忙推辞:不用这么客气,谁看到都会救的...
小梅特意嘱咐我一定要送到。赵师傅执意塞给她,还有...你家是不是在棉纺厂家属院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孙莲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在夕阳下,影子拉得老长。赵师傅话不多,但每句都实在。他问了孙莲心的工作,听说她在被服厂设计衣服,眼睛一亮。
我闺女就喜欢自己改衣服,把好好的裤子剪得七零八落。他摇摇头,语气却是宠溺的。
提到女儿,赵师傅的话匣子打开了。原来他女儿赵小曼十七岁,在机械厂技校读书,梦想是当工程师。
女孩子当工程师不容易啊。孙莲心感叹,想起前世儿媳常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有啥不容易的赵师傅不以为然,苏联还有女宇航员呢!只要肯学,男女都一样。
这句话让孙莲心对他刮目相看。前世的丈夫虽然对她不错,但也认为女人就该相夫教子。
到了家属院门口,孙莲心停下脚步:我到了,谢谢你送我。
那个...赵师傅搓了搓手,听说你家缝纫机坏了我在机械厂维修组,可以帮你看看。
孙莲心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马兰同志告诉小梅的。赵师傅有点不好意思,当然,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方便!话一出口,孙莲心自己都吓了一跳,周末...周末你有空吗
约好时间后,赵师傅高高兴兴地走了。孙莲心站在门口,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回家。一进门,就看到陈建国阴沉着脸坐在饭桌前。
那人是谁他劈头就问。
机械厂的赵师傅,他妹妹是我同学。孙莲心放下网兜,尽量平静地回答。
他为什么送你东西为什么送你回家陈建国声音提高了几分,妈,你知道院里那些长舌妇会怎么说吗爸才走了两年!
孙莲心深吸一口气:建国,赵师傅是来感谢我救了他妹妹。至于别人怎么说...她直视儿子的眼睛,我不在乎。
陈建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住了。前世的母亲最怕别人说闲话,为了名声吃了多少哑巴亏。现在她居然说不在乎
妈,你变了。他最终憋出一句,自从你去那个破厂上班,眼里就没有我了。
孙莲心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建国,你永远是我儿子。但除了做你母亲,我也得有自己的生活。
陈建国躲开她的手,摔门进了自己房间。孙莲心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改变从来都不容易,尤其是最亲密的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周六上午,赵师傅如约而至,还带了个工具箱。孙莲心泡了茶,把老旧的缝纫机从角落推出来。这台飞人牌缝纫机是丈夫留下的,已经坏了半年多。
小问题,轴承磨损了。赵师傅检查后说,我带了替换零件。
他专注修理的样子让孙莲心恍惚看到了丈夫的影子。不同的是,赵师傅修好后还耐心地教她日常保养知识,而丈夫总是说你们女人不懂这个。
试试赵师傅把机器擦得锃亮。
孙莲心坐下踩了几下,运转顺滑如新。太谢谢你了!她由衷地说,多少钱
提钱就见外了。赵师傅摆摆手,不过...你要是真想谢我,帮我个忙行吗
原来赵师傅女儿生日快到了,他想请孙莲心帮忙做条裙子。小曼就喜欢时髦样子,商店里的看不上,自己又做不好。
孙莲心欣然答应。赵师傅留下早就买好的布料和一张女儿的照片——是个眉眼清秀的姑娘,扎着两条麻花辫,笑容灿烂。
接下来的几天,孙莲心一下班就忙着做裙子。她参考了厂里最新时装杂志上的款式,又加入自己的改良,领口绣了朵小花,既别致又不张扬。
陈建国冷眼旁观,不时阴阳怪气:哟,这么用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嫁过去呢!
孙莲心不理他,专心致志地缝制。奇怪的是,越是不搭理,陈建国越是不安。他开始主动做家务,甚至破天荒地给她倒了杯茶。
裙子完工那天,孙莲心自己都很满意。她小心地熨平每一个褶皱,用报纸包好。第二天上班时,特意请马兰转交给赵小梅。
没想到下午赵师傅就亲自来厂里道谢,还带来了女儿写的感谢卡。更让孙莲心意外的是,厂长把她叫到办公室,说要提拔她当小组长。
你设计的衣服得到机械厂领导夫人的赞赏。厂长笑着说,赵工程师特意来感谢你,还夸我们厂人才济济。
孙莲心这才知道,赵师傅不仅是八级技工,还是厂里的工程师。那条裙子被他女儿穿去参加了机械厂的文艺汇演,引来不少关注。
我...我没当过领导,怕做不好。孙莲心实话实说。
谁生来就会厂长鼓励道,你脑子活,手艺好,工友们也服你。试试吧!
下班后,孙莲心在厂门口又遇到了等候多时的赵师傅。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衬得那轮廓更加坚毅。看到她出来,他快步迎上前。
孙同志,小曼特别喜欢你做的裙子,非要我再来谢谢你。他递过一个纸包,这是她烤的点心,非要我带给你尝尝。
纸包里是几块造型可爱的饼干,散发着黄油香气。孙莲心尝了一块,甜而不腻,酥脆可口。
你女儿手艺真好。她由衷赞叹。
随她妈。赵师傅眼神柔和,她妈以前是糕点厂的师傅...
两人沿着林荫道慢慢走,聊起各自的工作和家庭。当孙莲心提到对升职的担忧时,赵师傅认真地说:你能设计出那么好的衣服,就能当好小组长。技术和管理是相通的,都要用心。
这句话莫名给了孙莲心力量。是啊,前世她管理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几十年,难道还管不好一个小车间
回到家,孙莲心发现陈建国居然做好了晚饭——虽然只是简单的炒青菜和稀饭,但已经让她惊喜不已。
妈,我认真想过了。陈建国盛了碗粥给她,你有权利过自己的生活...但那个赵师傅,你得小心点,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孙莲心差点被粥呛到:你想哪去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那他为什么总来找你陈建国不服气。
就像你总去张师傅车铺一样,因为有共同话题。孙莲心耐心解释,建国,妈这个年纪,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陈建国嘟囔了几句,没再纠缠。但晚上孙莲心起夜时,发现儿子房间还亮着灯,隐约传来翻书声。她轻轻推开门缝,看到陈建国正埋头在一本《机械原理》上写写画画,专注得连她站在门口都没发现。
孙莲心悄悄退回自己房间,心里五味杂陈。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而她,除了做母亲,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生活、朋友,甚至...她摸了摸脸颊,那里因为想到赵师傅而微微发烫。
镜中的女人眼睛明亮,嘴角含笑。孙莲心突然意识到,这一世的她,正在活出一个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模样。
第七章:危机与成长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棉纺厂家属院的沥青路面,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物。孙莲心站在门口,不停地用蒲扇扇风,眼睛却一直盯着路口。今天是高考放榜的日子,陈建国一早就去学校看成绩了。
别担心,建国那么用功,肯定能考上。马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手里拿着两根冰棍,给,降降温。
孙莲心接过冰棍,勉强笑了笑。前世的陈建国考上了大专,虽然不是什么好学校,但总算有个着落。这一世,她不再包办一切,儿子的学习全靠自己,结果会怎样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路口。陈建国低着头,脚步拖沓,像背着无形的重担。孙莲心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建国!她迎上去。
陈建国抬起头,眼睛通红,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他没说话,只是把纸塞给母亲,然后径直走进屋里,砰地关上了门。
孙莲心展开那张纸——总分比录取线低了十二分。马兰凑过来看了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孩子静一静吧。
傍晚,孙莲心做了儿子最爱吃的红烧鱼,还特意买了一瓶汽水。可陈建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她怎么叫都不应声。
建国,开门,我们谈谈。她轻轻敲门。
有什么好谈的门内传来闷闷的声音,你不是巴不得我考不上吗这样就能继续控制我了!
孙莲心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你怎么能这么说
门突然开了,陈建国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泪痕:不是吗自从你去那个破厂上班,心里就没有我了!李强他妈天天陪他复习到半夜,你呢就知道和那个赵师傅眉来眼去!
陈建国!孙莲心声音陡然提高,我每天工作回来还要给你做饭洗衣,你复习到几点我就陪到几点!至于赵师傅,我们是正常交往,你说话放尊重点!
陈建国被母亲的严厉震住了。前世的孙莲心从未这样大声呵斥过他,总是低声下气地哄着。
那...那现在怎么办他气势弱了几分,我上不了大学了...
复读一年,或者找工作。孙莲心平静下来,你已经十八岁了,该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了。
负责怎么负责陈建国又激动起来,现在工作都是分配的,没大学文凭我能干什么妈,你去找姑父,他不是劳动局的吗让他给我安排个坐办公室的工作!
孙莲心摇摇头:我不会去求人。你可以从学徒工做起,像张师傅车铺那样的...
修车你让我当个满身油污的修车工陈建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妈,你变了!以前你什么都以我为先,现在只顾自己快活!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孙莲心心里。是的,她变了,她必须变,否则前世悲剧又会重演。但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她依然心疼不已。
建国,妈妈爱你,但爱不是包办一切。她试图去拉儿子的手,你要学会独立...
独立个屁!陈建国甩开她,你就是自私!我爸要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九泉之下都不会瞑目!
孙莲心脸色刷地变白。陈建国似乎也意识到说得太重了,但年轻气盛不肯低头,抓起外套就冲出了家门。
建国!你去哪儿孙莲心追到门口。
不用你管!儿子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孙莲心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才没瘫软下去。马兰闻声赶来,把她扶进屋,倒了杯热水。
别担心,男孩子气性大,过会儿就回来了。马兰安慰道。
孙莲心摇摇头,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爱他怕惯坏他,严格又怕伤了他...
莲心,听我说。马兰握住她的手,真正的母爱不是把孩子拴在身边,而是教会他独立生存。你看那些老母鸡,小鸡长大了就得撵出去自己找食,不然永远长不大。
这番话让孙莲心想起前世。她把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结果养出一个自私冷漠的巨婴,连她累死都无动于衷。
可他要是真不回来了呢她哽咽着问。
会回来的。马兰坚定地说,等他饿了,冷了,自然就知道家的好了。
那一夜,孙莲心几乎没有合眼。天蒙蒙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全是儿子小时候可爱的模样。
接下来的三天,陈建国音讯全无。孙莲心问遍了所有同学家,甚至去了张师傅车铺,都没有消息。她急得嘴上起泡,却强迫自己不去劳动局找姑父帮忙——既然要求儿子独立,自己首先得坚强。
第四天早上,她红肿着眼睛去上班。刚进厂门,就被车间主任叫住了。
孙莲心,厂长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
厂长办公室里气氛凝重。除了厂长,还有副厂长和质检科的刘科长。桌上摊着几件军服,正是她们车间上周交的货。
孙莲心同志,这批军服的袖口缝合有问题,部队退回来了。厂长严肃地说,是你签的字
孙莲心拿起衣服仔细检查,立刻发现了问题——袖口应该用双线锁边,但这批货偷工减料用了单线,容易开线。
不是我签的。她抬头直视厂长,我检查时明明都是双线,这批货被人调包了!
胡说八道!刘科长猛地站起来,明明是你为了赶工偷工减料,现在还想推卸责任
孙莲心突然明白了——这批军服是刘科长侄子负责运送的,一定是中途做了手脚。前世她也遇到过类似的事,当时选择了忍气吞声。但现在...
厂长,我要求彻查。她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们车间的每一件衣服都有记录,谁缝的,谁检查的,一清二楚。这批货绝对不是我签字的那批!
孙莲心!副厂长拍案而起,你知道污蔑领导是什么后果吗
我只知道以次充好交给部队是什么后果!孙莲心毫不退缩,战士们在前线流血流汗,我们却在后方给他们穿劣质衣服良心过得去吗
办公室一片死寂。厂长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先回去工作,这事我们会调查。
走出办公室,孙莲心的后背都湿透了。她知道得罪了副厂长和刘科长意味着什么——前世刘科长就曾把得罪他的人调去扫厕所。
午休时,她独自坐在车间后的树荫下,连马兰都不想见。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赵师傅。
听说你遇到麻烦了他在她旁边蹲下,递过一个饭盒,小曼让我带给你的,说你肯定没心思吃饭。
孙莲心接过饭盒,鼻子一酸。赵小曼那孩子,就见过一次面,却这么贴心。
工作上的一点小问题...她勉强笑了笑。
我都听说了。赵师傅叹了口气,刘麻子那人睚眦必报,你得多加小心。
刘麻子是刘科长的外号,因为一脸麻子。孙莲心没想到赵师傅也认识他。
你认识刘科长
岂止认识。赵师傅冷笑,他是我妹夫。
孙莲心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地上。赵小梅的丈夫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会计
不过我们关系不好。赵师傅压低声音,他经常搞这种勾当,吃回扣,以次充好。我提醒过小梅,可她就是不听...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整理的质量管理要点,也许对你有用。
孙莲心翻开小册子,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质检标准和案例,字迹工整有力。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抬头问。
赵师傅的脸突然红了:因为...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不该被欺负。他顿了顿,鼓起勇气又说,而且...我很欣赏你,莲心同志。
孙莲心的心跳突然加速,手里的饭盒差点打翻。前世的她除了丈夫,从未被其他男性这样直白地表达过好感。
我...我是个寡妇,还带着孩子...她低下头。
我也是丧偶,也有孩子。赵师傅轻声说,这不妨碍我们互相欣赏,互相帮助,对吧
孙莲心没有回答,但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开始悄悄融化。
下午回到车间,她发现气氛明显不对。工友们看她的眼神躲躲闪闪,马兰偷偷告诉她,刘科长放话要让她滚去扫厕所。
果然,第二天一上班,调令就来了——孙莲心被调到后勤组,负责打扫厂区卫生。这在常人看来是奇耻大辱,但孙莲心平静地接受了。前世她扫了几十年地,还怕这个
奇怪的是,才扫了三天地,事情就出现了转机。厂长亲自来找她,说部队派人来调查那批军服的事,要她去做证。
原来赵师傅通过妹妹拿到了刘科长侄子调包军服的证据,匿名寄给了部队。调查结果一出,刘科长和副厂长都被停职检查,而孙莲心不仅官复原职,还被提拔为质检组副组长。
我就知道你是清白的!马兰兴奋地抱着她转圈,现在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下班路上,赵师傅在厂门口等她。夕阳下,他的身影高大挺拔。
谢谢你。孙莲心真诚地说。
举手之劳。赵师傅笑了笑,对了,有件事...我在机械厂技校当兼职老师,他们最近在招生。建国要是感兴趣,可以来试试。
提起儿子,孙莲心的眼神黯淡下来:他离家出走已经五天了...
赵师傅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给他点时间和空间,会想通的。
回到家,孙莲心发现门口蹲着个人——是陈建国!他衣衫褴褛,脸上还有淤青,活像个乞丐。
妈...看到孙莲心,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孙莲心强忍着没哭,开门让他进屋,端出早就准备好的饭菜。陈建国狼吞虎咽地吃着,断断续续讲述这几天的经历——去省城想找工作,却被骗光了钱;睡火车站,差点被偷;最后是在建筑工地搬了三天砖,才攒够车票钱回来...
妈,我错了...吃饱后,陈建国红着眼睛说,外面太难了...我...我想复读一年,好好考大学...
孙莲心摸摸儿子消瘦的脸颊,既心疼又欣慰。这一跤没白摔,他终于开始明白生活的不易了。
好,妈支持你。她轻声说,不过复读期间,你得去张师傅那帮忙,学门手艺。
陈建国点点头,再没像以前那样抱怨。睡前,他突然问:妈,那个赵师傅...他对你好吗
孙莲心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如果你喜欢他...陈建国支支吾吾,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孙莲心眼眶一热,把儿子搂进怀里。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命运扭转的希望之光。
第八章:自立之路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孙莲心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隔壁屋的儿子。自从陈建国从省城回来,已经过去一周,他每天早出晚归,去张师傅的车铺帮忙。
厨房里,孙莲心熬上小米粥,又从咸菜坛里捞出一根黄瓜,切成细丝拌上香油。正要打鸡蛋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妈,我来吧。陈建国站在厨房门口,身上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头发乱蓬蓬的,但眼睛很亮。
孙莲心惊讶地递过碗:你会煎蛋了
张师傅教的。陈建国接过碗,动作熟练地打蛋、搅拌,在工地那几天,饿极了连生鸡蛋都喝过...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孙莲心鼻子一酸,赶紧转身去搅粥。前世的儿子直到结婚都不曾进过厨房,现在的变化让她又心疼又欣慰。
煎蛋金黄酥脆,陈建国还炒了个土豆丝,虽然切得粗细不均,但味道不错。吃饭时,他兴奋地讲述在车铺学到的知识——如何辨别轴承好坏,怎样调整刹车松紧...
张师傅说我有天赋!他眼睛发亮,昨天我独立修好了一辆凤凰牌,车主还多给了五毛钱呢!
孙莲心微笑着听儿子讲述,突然发现他晒黑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坚毅,说话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抱怨。生活的磨砺,让这个被宠坏的少年开始蜕变。
妈,我想好了。吃完饭,陈建国认真地说,我白天去车铺干活,晚上复习功课,明年再考一次。
好。孙莲心点点头,但复读费...
我自己挣!陈建国打断她,张师傅答应每月给我十五块,够交学费了。
孙莲心眼眶发热,赶紧低头收拾碗筷。前世的儿子只会伸手要钱,现在的他居然主动提出自己挣学费!
上班路上,孙莲心的脚步格外轻快。被服厂门口,马兰神秘兮兮地拉住她:听说了吗部里要来考察,厂长点名要你负责新款工装的设计!
原来轻工业部要评选优秀劳保服装,红星被服厂决定选送一套多功能工装参赛。厂长会议上,孙莲心提出的一衣多穿理念获得了认可。
时间紧任务重,你得带个小组专门负责。厂长拍拍她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孙莲心既兴奋又忐忑。前世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女工,现在居然要带队搞设计!下班后,她直接去了市图书馆,查阅各种服装设计资料,直到闭馆才离开。
深秋的晚风已有凉意,孙莲心裹紧外套往家走。路过机械厂门口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叫住了她。
莲心同志!
赵师傅小跑过来,手里提着个布包:这么晚还在外面
去图书馆查了点资料。孙莲心微笑着说。自从那次质检风波后,两人关系近了许多,但都在小心地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赵师傅眼睛一亮:是为新款工装的事吧我听小梅说了。他递过布包,这是我从厂里资料室借的国外工装图册,也许对你有用。
孙莲心翻开一看,里面全是欧美国家的工装设计,有些理念非常新颖。太谢谢了!她由衷地说,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猜的。赵师傅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你上次设计的工作服就很有想法,这次肯定会更出色。
路灯下,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赵师傅说起女儿赵小曼最近在技校的表现,言语间满是骄傲又带着几分无奈——女孩一心想当工程师,但学校里的男生总排挤她。
小曼性子倔,越是这样越要用实力证明自己。孙莲心想起前世那些独立自强的女性,随口说了几个例子。
赵师傅惊讶地看着她:你懂得真多!小曼要是听到这些例子,肯定很受鼓舞。他犹豫了一下,要不...周末来我家吃饭顺便开导开导小曼
孙莲心心跳加速,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合适吗
就当是老朋友串门。赵师傅轻声说,小曼常念叨你呢,说你做的裙子是她穿过最舒服的。
周末转眼就到。孙莲心换上新买的浅灰色外套,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还特意带上了自己腌的酱黄瓜作为礼物。
赵师傅家在一栋红砖楼的三层,两室一厅,收拾得干净整洁。赵小梅开的门,热情地招呼她进屋。赵小曼坐在沙发上,看到孙莲心进来,礼貌但略显疏远地打了招呼。
孙阿姨好。
饭桌上,赵小梅不停地给孙莲心夹菜,赵师傅则讲些厂里的趣事活跃气氛。赵小曼一直没怎么说话,直到孙莲心提起技校的事。
赵师傅说你想当工程师真了不起。孙莲心真诚地说,我在书上看到,国外现在有不少女工程师呢。
赵小曼眼睛一亮:真的吗我们老师总说女生学不好机械...
瞎说!孙莲心想起前世看过的纪录片,苏联有个女工程师叫...叫科瓦廖娃,设计的拖拉机比男的还好!
这个话题打开了赵小曼的话匣子。她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对机械的热爱,学校里男生如何看不起她,她又是如何用全班第一的成绩打他们的脸...
我就说女孩子不比男的差!赵小曼激动得脸都红了,我要考清华大学,当中国最好的工程师!
孙莲心被少女的热情感染,也讲起了自己如何从目不识丁到现在能读设计图纸的经历。两人越聊越投机,赵小梅和赵师傅相视一笑,悄悄退出了房间。
孙阿姨,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临走时,赵小曼拉着孙莲心的手说,我以为你是那种...传统的家庭妇女。
孙莲心笑了:我以前确实是。但人总要进步,对吧
回家的路上,赵师傅坚持送她。秋夜的星空格外明亮,两人并肩走着,偶尔手臂相碰,又迅速分开。
谢谢你,小曼很久没这么开心了。赵师傅轻声说,她妈走后,她就变得很内向...
她很优秀,像你。孙莲心由衷地说。
走到家属院门口,赵师傅突然站住:莲心...我们...以后能常来往吗
路灯下,他的眼神真挚而热切。孙莲心感到心脏砰砰直跳,前世今生,除了丈夫,还没有男人这样看着她。
嗯。她轻轻点头,脸颊发烫。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白天,孙莲心带领五人小组研发新款工装;晚上,她学习赵师傅借给她的技术资料;周末,偶尔和赵师傅一家郊游或看电影。陈建国则白天在车铺干活,晚上挑灯复习,两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常常几天说不上几句话。
新款工装的设计遇到了瓶颈。孙莲心想设计一种能随时拆卸内胆的工装,适应不同季节,但试了几种方案都不理想。这天中午,她正对着样衣发愁,马兰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莲心!快去看!厂门口来了个外国人!
被服厂门口确实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正在和厂长交谈。原来这是苏联专家组的服装工程师,来中国做技术交流,顺路参观几家被服厂。
这是我们厂的孙莲心同志,正在设计新款工装。厂长向外国专家介绍。
苏联专家看了看孙莲心的设计草图,突然用生硬的中文说:内胆连接处,用这个!他从包里拿出一个金属小零件——是一种可拆卸的按扣。
孙莲心眼前一亮,这正是她需要的!通过翻译,她和苏联专家深入交流,学到了不少新理念。临走时,专家还送了她一本俄语服装设计手册,虽然看不懂文字,但图片很有启发。
有了这次灵感,新款工装很快完成。它外表是普通的藏青色工装,但内胆可拆卸,冬天加棉,夏天换纱,袖口和裤脚都有调节扣,适应不同体型。最巧妙的是背部有个隐形口袋,能装工具又不影响美观。
部里评审那天,孙莲心紧张得手心冒汗。当评审组长宣布红星被服厂的设计获得一等奖时,她差点哭出来。厂长当场宣布提拔她为车间副主任,工资涨到六十八元!
喜讯传开,工友们纷纷祝贺。马兰抱着她又蹦又跳:我就知道你能行!连一向严肃的周老师都特意来厂里道喜,还送了她一支钢笔。
更让孙莲心惊喜的是,回家时陈建国居然做了一桌子菜,还用自己的工资买了瓶葡萄酒。
妈,恭喜你!他举杯相碰,眼里满是骄傲,我同学都说你厉害呢!
这一刻,孙莲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前世的她为儿子付出一切却得不到感激,现在她活出了自己的精彩,反而赢得了儿子的尊重。
春节前夕,厂里放了假。孙莲心忙着置办年货,打扫屋子。与前世不同的是,陈建国主动帮忙,擦玻璃、贴窗花,甚至学着包饺子。
除夕夜,母子俩和赵师傅一家一起守岁。赵小曼和陈建国年纪相仿,两人聊起各自的理想,竟有不少共同语言。看着孩子们欢笑的样子,孙莲心和赵师傅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温情。
新的一年,有什么打算赵师傅轻声问。
孙莲心望着窗外的烟花,微笑着说:继续学习,好好工作,看着建国考上大学...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还有,多和你...和你们在一起。
赵师傅的手悄悄覆上她的,温暖而有力。孙莲心没有抽开,任由那份温暖从指尖传遍全身。
当新年钟声敲响时,陈建国突然站起来,郑重其事地举起杯子:妈,赵叔,小曼姐,我想说...这一年我学到了很多。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知道了,生活不容易,要靠自己努力。他转向孙莲心,妈,谢谢你没有惯着我。
孙莲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这一刻,她确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真正的母爱不是包办一切,而是教会孩子独立飞翔。
窗外,辞旧迎新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庆祝这个家庭的新生。孙莲心望着儿子坚毅的侧脸,赵师傅温和的笑容,还有赵小曼朝气蓬勃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这一世,一切都会不同。
第九章:新生绽放
1985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三月初,院子里的桃树就已经冒出粉嫩的花苞。孙莲心站在镜子前,仔细整理着新做的浅灰色西装外套的领子。四十五岁的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眼神明亮,身姿挺拔,与前世那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妈,我们到了!门外传来陈建国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孙莲心快步走去开门,四年的大学生活让儿子变得更加沉稳。他穿着笔挺的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边站着个扎马尾辫的年轻姑娘,正腼腆地微笑着。
阿姨好,我是林小芬。女孩递上一盒点心,建国说您爱吃绿豆糕,我特意从省城老字号买的。
孙莲心接过点心,热情地招呼两人进屋。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忙着伺候儿媳坐月子,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而现在,儿子带回家的女友礼貌懂事,还会给她带礼物。
小芬在师大中文系,比我低一届。陈建国骄傲地介绍,她写的诗还得过省里的大奖呢!
林小芬红了脸:别听他瞎说,就是个鼓励奖...
孙莲心端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和瓜子,听儿子兴奋地讲述实习教学的趣事。陈建国师范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市重点中学当物理老师,深受学生喜爱。
上周我带学生做的水火箭比赛,校长都来看了!陈建国眼睛发亮,有个女生设计的尾翼特别巧妙,我打算推荐她参加省里的科技创新大赛。
孙莲心微笑着听儿子讲述,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前世的儿子只会抱怨工作不顺心、同事难相处,现在的他却能在平凡中发现乐趣,在教学中找到价值。
妈,赵叔呢陈建国突然问。
去接小曼了,应该快回来了。孙莲心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他听说你们要来,特意请了半天假。
四年前的那个春节后,孙莲心和赵师傅的关系逐渐亲密,但两人达成共识——不再结婚,而是保持各自住所,轮流在两家住。这种半同居模式在八十年代初颇为前卫,引来不少闲言碎语,但两人都不在乎。
赵叔的关节炎好点了吗陈建国问,我同事推荐了一种新药,回头我买来试试。
孙莲心心头一暖。前世的儿子连她高烧卧床都不闻不问,现在却会关心赵师傅的关节炎。正说着,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们回来了!赵师傅洪亮的声音传来,身后跟着一身工装的赵小曼。她已经从技校毕业,现在是机械厂最年轻的女技术员。
建国!赵小曼爽朗地拍拍陈建国的肩,听说你当班主任了那群猴孩子没气死你吧
大家哄堂大笑。林小芬好奇地打量着赵小曼沾满油污的工作服:赵姐,你这是...
刚修好一台进口机床,可把我累坏了。赵小曼脱下外套,露出结实的手臂,那德国机器精密度真高,差一毫米都不行。
午饭时,孙莲心端出精心准备的菜肴——红烧鱼、糖醋排骨、蒜蓉空心菜,还有赵师傅最爱吃的麻婆豆腐。与前世独自在厨房忙碌不同,现在全家一起动手,连林小芬都主动帮忙摆碗筷。
阿姨手艺真好!林小芬尝了一口鱼,由衷赞叹。
我妈现在可是大忙人,陈建国骄傲地说,服装工作室的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
是的,在当上车间副主任三年后,孙莲心毅然辞职,用积蓄开了家小型服装工作室。起初只是接些改衣服的零活,后来因为她设计的中式改良服装独具特色,渐渐有了名气。现在,她的莲心工作室在城里小有名气,甚至有人专程从省城来找她定制衣服。
下周要给话剧团做演出服,孙莲心笑着说,是《雷雨》的服装设计,我参考了三十年代的样式。
妈,你太厉害了!陈建国竖起大拇指,谁能想到几年前你还是个不识几个大字的家庭妇女呢
赵师傅举起酒杯:来,为我们家的女强人干杯!
大家其乐融融地碰杯。孙莲心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想起前世孤独死去的那个除夕夜,眼眶不由湿润了。同样的年份,截然不同的人生。
饭后,林小芬主动去洗碗,赵小曼则拉着陈建国讨论她正在设计的自行车变速器。孙莲心和赵师傅坐在阳台上喝茶,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小芬这孩子不错,赵师傅低声说,懂事,有文化,和建国挺配。
孙莲心点点头:只要建国喜欢就好。现在的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少插手为妙。
赵师傅笑着握住她的手:你呀,思想比我还开明。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六年前的重生,给了孙莲心重新选择的机会。这一次,她没有为儿子活,没有为家庭活,而是真正为自己活了一回。奇怪的是,当她活出自我后,反而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和爱。
五月初,孙莲心迎来了五十岁生日。赵师傅执意要办个小宴会,请了马兰、周老师等好友,还有陈建国和赵小曼各自的对象。
宴会设在赵师傅家,但孙莲心提前一天就来帮忙布置。正当她擦拭酒杯时,门铃响了。打开门,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门口——前世的儿媳李秀兰,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阿姨...李秀兰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听说您今天过生日,我...我带小宝来看看您...
孙莲心僵在原地。前世,正是这个女人和儿子一起漠视她的付出,让她在孤独中死去。而现在,她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眼角的皱纹比实际年龄要深,衣服也是过时的款式。
小男孩怯生生地递上一张皱巴巴的贺卡:奶奶,生日快乐...
那声奶奶击中了孙莲心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无论前世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她蹲下身,接过贺卡:谢谢你,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陈小宝。男孩眨着大眼睛回答,和前世孙子小时候一模一样。
李秀兰眼中含泪:阿姨,我知道我们对不起您...建国他...他赌博欠了债,跑路了...我一个人带着小宝,实在过不下去了...
孙莲心深吸一口气。前世那个被她宠坏的儿子,果然还是走上了歪路。但这一世的陈建国,已经是受人尊敬的教师了。
进来吧。她侧身让出路,正好有蛋糕。
李秀兰感激涕零,拉着儿子进了屋。其他客人陆续到来,看到这位不速之客都有些诧异,但都礼貌地没有多问。
吹蜡烛时,孙莲心许了个愿——希望所有她爱的人都能平安幸福。切蛋糕时,她特意给陈小宝切了最大的一块,上面还有颗草莓。
阿姨...李秀兰趁着其他人聊天的空档,凑过来低声说,我知道没脸求您...但能不能借我点钱小宝要上学了...
孙莲心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她拿出准备好的信封:这里有五十块钱,够交第一学期的学费。但不是借,是给小宝的。
李秀兰颤抖着接过信封,眼泪夺眶而出:阿姨,您不记恨我吗当年我那么对您...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孙莲心平静地说,但这钱是给小宝读书用的,你要敢挪用一分,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李秀兰连连点头,保证一定用在孩子身上。临走时,陈小宝突然跑回来抱住孙莲心的腿:奶奶,你真好!我下次还能来看你吗
孙莲心摸摸他的头:当然可以,但要提前告诉奶奶。
送走这对母子,马兰好奇地问:那是谁啊从没听你提起过。
一个远亲。孙莲心轻描淡写地说,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有些事,不必向所有人解释。
宴会结束后,赵师傅帮着收拾残局。夜深人静时,两人坐在阳台上小酌。
今天那个...是你前世的儿媳赵师傅突然问。
孙莲心惊讶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赵师傅抿了口酒,你看那孩子的眼神...太复杂了。而且名字也叫小宝,和你之前说的一样。
孙莲心长叹一口气,将前世的事简要说了一遍。赵师傅是她唯一分享重生秘密的人,起初他半信半疑,但孙莲心对未来的多次准确预测让他不得不信。
所以你改变了命运。赵师傅握住她的手,不仅是你自己的,还有建国的,甚至间接影响了那个李秀兰和小宝的命运。
孙莲心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是的,她的重生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涟漪扩散,影响了周围无数人的生命轨迹。
下周工作室要扩大规模,她转移话题,我租了隔壁的门面,准备招两个学徒。
需要我帮忙装修吗赵师傅问,最近厂里不忙,我可以请几天假。
孙莲心笑着摇头:不用,你腰不好,别累着了。我已经找好人了。
月光下,两人静静依偎。孙莲心想起重生初期的惶恐与决心,想起与儿子的冲突与和解,想起工作中的挫折与成就...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不容易,但每一步都值得。
五十岁的她,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爱情、自己的朋友圈。更重要的是,她培养出了一个有责任感的儿子,而非前世的那个白眼狼。
想什么呢赵师傅轻声问。
孙莲心望着满天繁星,微笑着说:想我这辈子,活得值了。
是的,重活一世,她终于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女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母亲、妻子。只有自己活出精彩,才能给所爱的人带来真正的幸福。
夜风轻拂,带来远处栀子花的香气。孙莲心深吸一口气,将这份美好深深记在心中。这一次的人生,没有遗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