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猛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从窗户直射进来。
这是哪儿
我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却发现手腕上戴着一块陌生的老式机械表。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盖着粗糙的蓝布被子。
我昨晚不是在四季酒店的总统套房吗
我撑起身子环顾四周,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白灰墙面上贴着几张褪色的宣传画。
一张木桌,两把椅子,角落里摆着个铁皮暖壶。
开什么玩笑
我掀开被子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低头看见自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睡衣,胸前还绣着朵俗气的小红花。
这绝对不是我的睡衣!
我冲向墙角那面斑驳的镜子,镜中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瓜子脸,大眼睛,齐耳短发——这不是我,却又分明是我。
蓝雅宁同志,你醒了吗
门外传来一个中年女声,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
我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回应。
蓝同志靳副团长让我来看看你,说你不舒服。
门被轻轻敲响,我深吸一口气。
请、请进。
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端着个搪瓷缸子走进来。
哎呀,你怎么光着脚站在地上快回床上去!
她不由分说把我推回床上,递来搪瓷缸。
喝点红糖水,靳副团长说你月事来了肚子疼。
我接过缸子,热气腾腾的红糖水散发着甜腻的味道。
谢谢...您是
我是隔壁王政委家的,你叫我王婶就行。
王婶麻利地拉开窗帘,阳光彻底照亮了整个房间。
靳副团长一早就去训练场了,说中午回来给你带食堂的肉包子。
我捧着搪瓷缸,脑子一片混乱。
靳副团长肉包子月事
今天...是几号
五月十六啊,王婶奇怪地看我一眼,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伸手摸我额头,粗糙的手掌带着老茧。
不烫啊...
我躲开她的手,突然注意到墙上挂着的日历——1963年5月。
1963年!
我差点打翻红糖水。
你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王婶担忧地看着我。
没、没事...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穿越还是恶作剧
我可是蓝山资本的大小姐,昨晚还在和投行谈几个亿的并购案。
王婶,能借我面镜子吗
这不有镜子吗
王婶指着墙角。
我是说...清楚一点的。
你这丫头今天真奇怪。
王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圆镜递给我。
镜中的脸年轻了许多,约莫二十出头,皮肤略显粗糙,但眉眼确实和我有七八分相似。
谢谢。
我放下镜子,注意到自己手指上有茧子,指甲修剪得很短,没有任何美甲的痕迹。
那你休息吧,我炉子上还炖着菜。
王婶起身离开,关门前又叮嘱一句。
有事就喊我,靳副团长交代了要照顾好你。
门关上后,我立刻跳下床开始翻找线索。
木桌抽屉里有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扉页写着蓝雅宁,1960年于北京。
同名同姓
继续翻找,在枕头下发现一张黑白结婚照。
照片上的男人剑眉星目,穿着军装,一脸严肃。
旁边的我扎着两条麻花辫,笑得腼腆。
靳向川...蓝雅宁...
我喃喃念着照片背面的字。
床底下有个木箱,打开后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个小铁盒。
铁盒里有一叠粮票布票,几张信纸,和一本红色封皮的小册子——《毛主席语录》。
见鬼了...
我坐在地上,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我穿越了。
不仅穿越了,还穿越到一个军嫂身上。
作为金融圈有名的铁娘子,我对六十年代的了解仅限于历史书和电视剧。
冷静,蓝雅宁,先搞清楚状况。
我翻开笔记本,里面记录着日常琐事和菜价。
最后一页写着:向川又要出任务,这次去边境,很危险。我做了双新布鞋给他,希望平安。
字迹工整清秀,和我的龙飞凤舞完全不同。
至少这个蓝雅宁会做鞋...
我苦笑着合上本子,突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雅宁
一个低沉男声从外间传来。
我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床底,刚站起身,卧室门就被推开了。
照片上的男人活生生站在门口,一米八几的个头几乎顶到门框。
军装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你好点了吗
他走近几步,身上带着汗水和阳光的气息。
好、好多了...
我不自觉地后退,后背抵上墙壁。
靳向川眉头微皱,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视着我。
王婶说你今天怪怪的。
可能...还没睡醒。
我避开他的目光,心跳如雷。
他忽然伸手摸我额头,掌心粗糙温暖。
不烧。饿了吗我带了包子。
他从军装口袋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冒着热气的大包子。
谢谢...
我接过包子,肉香扑鼻,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他在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小口咬着包子,偷偷打量他。
近距离看,他比照片上更英俊,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坚毅,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今天不去卫生所了
他突然问。
卫生所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拿药
哦...我忘了。
我含糊地回答。
靳向川的目光变得锐利,像能看穿人心。
雅宁,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没有啊。
我挤出一个笑容。
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从不用'啊'字结尾,也不叫我'向川'。
我心头一跳。
我...
还有,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蓝雅宁从不会忘记去拿药,她的胃病记了三年。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握紧手中的包子,油渍沾了满手。
你到底是谁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是蓝雅宁...只是...
我急中生智,我撞到头了,有些事记不清。
撞到头
他明显不信。
早上起来头晕,可能夜里起夜时撞的。
我指着墙角,那里有块突出来的砖。
靳向川走过去检查,确实有块砖凸出。
为什么不早说
他神色稍缓。
我怕你担心...
我低下头,做出委屈状。
他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抱住我。
下次有事一定要告诉我。
他身上有汗味,烟草味,还有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僵硬地任他抱着,不知如何回应。
我去请卫生员来看看你。
他松开我,转身要走。
不用!
我拉住他,我休息一下就好。
靳向川犹豫片刻,点点头。
那你再睡会儿,我晚上回来。
他拿起军帽戴上,在门口又回头看我一眼。
雅宁...
嗯
你今天的眼神...很不一样。
门关上了,我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床上。
这下麻烦了...
我揉着太阳穴,开始思考对策。
首先,要尽快了解这个蓝雅宁的一切。
其次,学会六十年代的生活技能。
最后...应付那个敏锐得过分的丈夫。
我重新翻出笔记本,仔细阅读每一页。
原来这个蓝雅宁是北京人,父母是大学老师,三年前嫁给靳向川,随军来到这个位于河北的军区。
书香门第...和我倒是相反。
我苦笑。我家是三代经商,从小锦衣玉食。
笔记本里还夹着几张照片,有和父母的合影,有和女伴的郊游照。
这个蓝雅宁看上去文静内向,和我的性格天差地别。
要扮演她可不容易...
我继续翻找,在箱子最底下发现一个信封,里面有几张汇款单存根。
每月都有一笔钱汇往北京的一个地址,金额不小。
奇怪,她父母不是大学老师吗怎么还需要接济
我把东西收好,决定先熟悉环境。
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朴素的衣服,蓝的灰的,毫无时尚可言。
我挑了件最不起眼的蓝色连衣裙换上,在镜前转了一圈。
至少身材不错。
我自嘲地想。
推开房门,外面是个小客厅,摆着张饭桌和两个小板凳。
墙角有个煤炉,上面坐着铁锅。
这就是厨房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简陋的设施。
客厅门后挂着个布袋子,里面有些零钱和票证。
我拿了几张,决定出门探探路。
门外是一条走廊,两侧都是类似的单间。
几个妇女在尽头的水房洗菜,看到我都笑着打招呼。
蓝同志好些了
靳副团长可担心你呢。
我勉强应付着,快步下楼。
楼外是个大院子,种着几排杨树,远处能看到围墙和哨塔。
真的是军营...
我沿着小路走,路过一排排平房,偶尔有穿军装的人经过。
所有人都认识我,纷纷打招呼。
蓝同志去买菜啊
靳嫂子好!
我微笑点头,不敢多说话。
走了约莫十分钟,看到个简陋的供销社,门口排着队。
既来之则安之...
我排到队尾,观察前面的人如何购物。
轮到我了,柜台后的阿姨热情地问:靳嫂子要啥今天有新鲜鸡蛋。
呃...鸡蛋...还有...
我扫视着货架,那个...
盐快用完了吧老样子
她麻利地装好东西,一共两斤粮票,三毛六分钱。
我掏出布袋子里的票证,胡乱抽出几张递过去。
哎哟,靳嫂子今天怎么用全国粮票多浪费啊!
她挑出两张,这两张就够了。
我尴尬地笑笑,接过东西离开。
回程路上,我不断回想刚才的细节,记下物价和票证使用方法。
比并购案难多了...
快到家时,突然听到有人喊:靳副团长家的!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女孩跑过来。
雅宁姐,听说你病了我特意请了假来看你!
她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
谢谢...你是
哎呀,我是小芳啊!纺织厂的小芳!
她瞪大眼睛,你不会真像他们说的,撞坏脑子了吧
有点晕...
我苦笑。
走走走,去你家说。
小芳熟门熟路地带我回家,一进门就忙着生火烧水。
靳副团长出任务去了,托我照顾你。
她边忙活边说。
出任务他不是说晚上回来吗
临时通知的,边境又不太平了。
小芳叹了口气,这些当兵的,说走就走。
我心头一紧,不知是担心还是松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短则三五天,长则个把月。
小芳递给我一杯热茶,对了,你让我打听的事有消息了。
什么事
就是你弟弟的事啊!
小芳压低声音,听说下放到黑龙江农场了,情况不太好...
弟弟笔记本里没提到啊。
具体...怎么说
劳动强度大,吃不饱,上次运木材还伤了腿。
小芳面露忧色,你不是说要寄钱过去吗我表哥在邮局,可以帮你捎。
原来那些汇款单是给弟弟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握紧茶杯,心里乱成一团。
这个蓝雅宁的生活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咱俩谁跟谁啊。
小芳拍拍我的手,你帮过我那么多。
她又说了些家属院的八卦,帮我做了晚饭才离开。
夜幕降临,我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思考着眼前的处境。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信用卡。
只有一个疑似去执行危险任务的军人丈夫,和一个在劳改的弟弟。
蓝雅宁啊蓝雅宁,你给我出了道难题...
我苦笑着自言自语。
突然,门锁转动,靳向川一身戎装出现在门口。
你不是出任务去了吗
我惊讶地站起来。
推迟到明早了。
他放下行李,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
你做的
小芳帮忙的...
我紧张地绞着手指。
靳向川走近我,突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是蓝雅宁啊...
蓝雅宁不会让小芳进厨房,她讨厌别人碰她的厨具。
他眼神锐利如刀,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心跳如鼓,大脑飞速运转。
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会相信吗
试试看。
他松开手,抱臂而立。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蓝雅宁...我来自2023年。
我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怎么来的,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靳向川的表情变得古怪。
你是说...你是未来的人
听起来很荒谬,但这是事实。
我苦笑,我知道毛主席,知道三年自然灾害,知道...
够了!
他厉声打断我,这种反动言论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送保卫处!
我咬住嘴唇,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对不起...
你听着,
靳向川压低声音,不管你是谁,现在你顶着我妻子的身份。我会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他转身从行李里取出手铐。
今晚我得确保你不会逃跑或做傻事。
你要拷我
我难以置信地后退。
为了国家安全。
他面无表情地说,明天我出任务,会有战友'照顾'你。
我看着他手中的手铐,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笑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也这样严肃。
我随口胡诌,在北京的联谊会上,你请我跳舞,踩了我三次脚。
靳向川愣住了。
这事只有我和雅宁知道...
因为我就是蓝雅宁,只是...不完全是。
我趁他分神,突然扑向门口。
但靳向川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不错的尝试,
他冷笑,但我可是侦察兵出身。
手铐咔嗒一声锁住了我的右手,另一端铐在床柱上。
睡吧,明天会有人送饭来。
他转身要走。
靳向川!
我喊住他,你妻子...原来的蓝雅宁...她去哪了
他背影一僵,没有回答,关上了门。
我颓然坐在床边,看着手腕上的手铐。
这下玩大了...
窗外,月光照在军营的围墙上,哨兵的身影清晰可见。
六十年代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开始了。
2.
手铐冰凉的触感让我彻底清醒了。
我拽了拽,铁链哗啦作响,床柱纹丝不动。
真是倒了血霉...
我仰头倒在硬邦邦的床上,盯着斑驳的天花板。
窗外的月光被铁栏杆分割成几道惨白的线条。
六十年代的第一夜,我像个犯人一样被铐在床上。
靳向川...你够狠。
我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明明长着一张偶像剧男主的脸,做事却这么绝情。
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我才想起晚上几乎没吃东西。
小芳做的饭菜还摆在桌上,现在已经凉透了。
蓝山资本的大小姐,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自嘲地笑了笑。
半年前我还在纽约和华尔街大佬谈笑风生,现在却被困在这个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年代。
手铐磨得手腕生疼,我试着用被单垫在下面。
得想办法逃出去...
我环顾四周,房间简陋得连个锐器都找不到。
桌上的搪瓷缸太钝了。
煤炉边的火钳够不着。
算了,先睡吧。
我蜷缩在床上,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哨声和脚步声。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正在豪华公寓里泡澡,手机突然响了...
蓝同志醒醒!
一个陌生的男声把我惊醒。
我猛地坐起来,手铐哗啦一声。
床边站着个年轻士兵,手里端着个铝制饭盒。
团长让我给你送饭。
他红着脸不敢看我,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钥匙呢
我晃了晃手铐。
团长说...说他回来才能开。
士兵结结巴巴地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喂!至少帮我打开啊!
我冲着关上的门大喊。
饭盒里是两个窝头和一点咸菜,还有碗看不出原料的汤。
就这
我嫌弃地用筷子戳了戳硬邦邦的窝头。
但饿极了的胃不争气地叫唤,我只好小口啃起来。
比公司楼下最差的三明治还难吃...
吃到一半,我突然停住了。
等等,我可以贿赂那个小兵啊!
我仔细回想刚才的情景,那小兵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一脸稚气。
下次得试试...
吃完饭,我无聊地翻着那本《毛主席语录》。
突然发现扉页上有行小字:给雅宁,愿革命路上携手同行。——向川
1960.5.4
还挺浪漫...
我撇撇嘴,继续翻找有用的信息。
床底下那个木箱里应该还有东西。
我使劲伸长腿,用脚尖把箱子勾出来。
打开后发现底下压着几封信。
信封上盖着黑龙江农场的邮戳。
弟弟的来信
我急切地拆开最上面一封。
雅宁姐:汇款已收到,勿念。这里条件艰苦,但比起其他同志已算优待...
信纸上的字迹工整但虚弱,内容大多是报平安。
但最后一封信不同,字迹潦草:姐,他们要转移我去更北边的劳改营,据说那里死了很多人...别汇款了,太危险,万一连累姐夫...
我心头一紧。
这哪是弟弟...分明是...
信纸背面有模糊的铅笔字:永远记得我们在未名湖畔的约定。你的明远
果然!
我咬住嘴唇。
原主蓝雅宁在用丈夫的钱资助前男友!
这在六十年代可是要命的政治问题。
难怪靳向川这么警惕...
我赶紧把信塞回去,心跳如鼓。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两个人的。
报告团长,嫂子一直很安静,就喊了句要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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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早上那个小兵的声音。
知道了,你回去吧。
靳向川的声音比昨晚沙哑。
门开了,他一身戎装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疲惫。
任务完成了
我故作镇定地问。
临时回来取文件。
他走到床边,掏出钥匙打开手铐。
谢谢...
我揉着红肿的手腕。
看到信了
他突然问。
我心头一跳:什么信
别装了,信纸顺序变了。
他冷笑,看来你不仅冒充我妻子,还想挖她的秘密。
我没有!
听着,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不知道你是谁派来的,但想通过雅宁接近我,你打错算盘了。
你弄疼我了!
我挣扎着。
他松开手,从床底拿出那个铁盒,取出信件塞进军装口袋。
今天起,你可以在屋里活动,但门外有人守着。
他转身要走。
靳向川!
我喊住他,那个李明远是谁
他背影明显僵住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信里写的。
我决定赌一把,他不是蓝雅宁的弟弟,对不对
靳向川慢慢转身,眼神危险。
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妻子在资助前男友,这要是被发现,你的军衔就保不住了。
我直视他的眼睛。
你...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力道刚好让我呼吸困难又不至于昏厥。
想威胁我
不...咳咳...我是说...我可以帮你...
我艰难地说。
他松开手,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说清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个李明远...在信里说要被转移去更北边的劳改营,那里很危险。
我揉着脖子,如果...如果他死了,你妻子会恨你一辈子。
靳向川的眼神变了。
继续说。
我可以假装失忆,不再提起这事。你也可以想办法...救他一命。
我抬头看他,对你来说不难吧侦察兵副团长。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
有趣。你不是特务,特务不会这么天真。
那我是谁
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冒牌货。
他戴上军帽,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真的蓝雅宁。忘了李明远,忘了你看过的信。
那你得教我,
我站起来,教我如何做蓝雅宁。
为什么我要帮你
因为你需要一个不惹麻烦的妻子,
我微笑,而我需要活下去。
我们对视良久,他最终点了点头。
第一课:蓝雅宁是北京师范大学毕业,教过两年小学语文。
他快速说道,她擅长书法和缝纫,讨厌葱姜蒜,有轻微洁癖。
还有呢
她叫我'向川',不是全名。
他看了眼手表,我得走了,三天后回来。这期间别惹事。
等等!至少告诉我厕所怎么上
我红着脸问。
他愣了一下,指了指门外角落的小棚子。
那里是公共厕所,每家有个痰盂应急。
没有抽水马桶
什么是抽水马桶
他一脸茫然。
...算了,你走吧。
我无力地摆摆手。
靳向川离开后,我瘫坐在床上,浑身脱力。
第一步成功了...
至少他不再把我当敌人了。
接下来的三天,我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鸟。
门口始终有个小兵守着,美其名曰照顾嫂子。
我试着套话,得知靳向川是军区最年轻的副团长,战功赫赫。
团长可厉害了,上次边境冲突,一个人端了敌人三个暗堡!
小兵一脸崇拜。
他...经常出任务吗
可不嘛,这次是去抓特务,听说有敌特分子混进城里了。
我心头一紧。
难道靳向川是去调查像我这样的可疑分子
第三天下午,小芳突然来访。
雅宁姐!你好点了吗
她拎着个布袋子,我给你带了苹果!
小芳...
我像见到救星一样拉住她。
守门的小兵犹豫了一下,没拦她。
听说靳副团长出任务了你一个人多闷啊!
小芳熟门熟路地坐下削苹果。
是啊...
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酸甜多汁,简直是人间美味。
对了,
小芳压低声音,你让我打听的事有新消息。
什么事
我装傻。
就李明远的事啊!
她瞪大眼睛,你不会忘了吧
最近头晕...
我揉着太阳穴。
他被转移到黑河劳改营了,那边冬天能冻死人!
小芳叹气,你说要不要再寄点钱和棉衣
这个...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为难,毕竟现在嫁人了...
小芳理解地拍拍我,但明远哥当初对你多好啊。
嗯...
我含糊应着,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小芳是知情人!
这样吧,
小芳从兜里掏出封信,这是他托人捎来的,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她离开后,我颤抖着拆开信。
雅宁:当你收到这信时,我可能已在北上的列车上。不必再帮我,此生无缘,来世再续。只求你一件事——那本《飞鸟集》千万藏好,勿让人知。明远绝笔
《飞鸟集》
我赶紧翻箱倒柜,终于在床垫下找到本破旧的外文书。
泰戈尔的《飞鸟集》,英文原版。
六十年代,这简直是催命符!
我正要把书藏回去,突然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蓝雅宁和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站在湖边,两人亲密相依。
背面写着:未名湖畔,此生不渝。1958年春
完了...
我瘫坐在地上。
这要是被发现,靳向川的前途就毁了。
我犹豫再三,还是把书和照片藏在了内衣里。
得找个机会处理掉。
傍晚,守门的小兵换了岗,新来的更年轻,一脸稚气。
同志,能帮我打桶水吗
我试探着问。
团长说不让你出门...
就在院子里,你看得见的地方。
我递上空桶。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桶出去了。
我趁机迅速把《飞鸟集》一页页撕碎,扔进煤炉烧掉。
照片比较麻烦,我把它嚼碎咽了下去。
嫂子,水来了!
小兵提着水桶回来。
谢谢...
我嗓子被照片硌得生疼。
第四天凌晨,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嫂子!快开门!
是守门小兵的声音。
我披上衣服开门,两个士兵架着满身是血的靳向川站在门口。
团长受伤了!卫生员马上到!
我吓呆了,赶紧让他们把人扶到床上。
靳向川脸色惨白,左腿血肉模糊。
怎么弄的
我颤抖着问。
追捕特务时踩了地雷...
一个士兵回答。
地雷!
我差点晕过去。
不是...是土制炸弹,没炸死...
卫生员很快赶到,检查后说:弹片取出来了,但失血过多,得输血。
输我的!
我撸起袖子,我是O型血。
嫂子怎么知道自己是O型血
卫生员奇怪地问。
我...
我一时语塞,以前学校体检知道的。
卫生员将信将疑,但情况紧急,还是抽了我的血。
输完血后,靳向川的脸色好了些,但开始发烧。
得有人守着,万一感染就麻烦了。
卫生员留下些药就走了。
我打来冷水,用毛巾给他擦身降温。
靳向川的身体比想象中更精壮,肌肉线条分明,布满各种伤疤。
你到底经历过多少战斗啊...
我小声嘀咕。
雅宁...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眼睛半睁。
我在。
我下意识回答。
书...藏好了吗...
我心头一震:什么书
《飞鸟集》...不能让人看见...
他声音虚弱但清晰。
你...你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他又陷入昏迷。
我呆坐在床边,脑子一片混乱。
靳向川知道《飞鸟集》的存在那他为什么不揭发妻子
天亮了,靳向川的高烧退了点,但仍在昏睡。
我熬了粥,一勺勺喂他。
嫂子,你去休息吧,我们来看护团长。
小兵们劝我。
不用,我来照顾他。
我坚持留下。
下午,靳向川终于醒了。
水...
他虚弱地说。
我赶紧端来温水,扶他起来喝。
谢谢...
他看着我,你救了我
抽了点血而已。
我耸耸肩。
为什么
你死了谁教我当蓝雅宁
我半开玩笑地说。
他微微一笑,又疼得皱眉。
《飞鸟集》...
烧了。
我低声说,照片也处理了。
他明显松了口气。
你早就知道...李明远的事
我忍不住问。
结婚前她就告诉我了。
他闭上眼睛,他们是大学同学,被迫分开...我答应帮她。
你...不介意
那个年代,谁没点过去。
他语气平淡,但我听出了压抑的情感。
靳向川...
叫向川。
他纠正我。
向川...谢谢你信任我。
别多想,只是利益交换。
他硬邦邦地说,你知道我的秘密,我知道你的。
是是是,互相利用。
我翻了个白眼。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
那个...
他难得地犹豫,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革命同志互相帮助嘛。
我学着小芳的语气。
他笑了,真心的那种。
你学得还挺像。
那当然,我可是...
我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
靳副团长在吗保卫处有事询问!
一个严肃的声音传来。
靳向川脸色骤变。
快,把药和绷带藏起来!
怎么了
保卫处来查敌特,看到这些会怀疑我装伤逃避审查!
我手忙脚乱地把医疗用品塞进被窝。
不行,血迹太明显了...
我急中生智,掀开被子躺到他身边,把染血的绷带压在身下。
你干什么
靳向川瞪大眼睛。
装孕妇!就说我流产了!
我扯乱头发,把番茄酱抹在腿上。
门被推开时,我正捂着肚子惨叫。
啊!我的孩子!向川,我们的孩子没了!
靳向川反应极快,立刻抱住我痛哭。
雅宁,别怕,我们还年轻...
保卫处的人尴尬地站在门口。
那个...靳副团长,我们改天再来...
他们匆匆退了出去。
门一关,我们同时松手,忍不住大笑。
你演技不错嘛。
靳向川挑眉。
你也不差,哭得跟真的一样。
我擦掉腿上的番茄酱。
笑着笑着,我们的目光突然对上。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温暖而深邃。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移开视线。
那个...我去给你换药。
我慌乱地爬起来,却不小心压到他的伤腿。
嗷!
对不起对不起!
我手忙脚乱地道歉,脸烫得像火烧。
靳向川却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傻丫头...
那一瞬间,我恍惚觉得,我们真的是一对夫妻。
3.
靳向川的腿伤比想象中严重。
伤口又渗血了!
我揭开纱布,看到暗红色的血迹。
没事...
他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什么叫没事!
我手忙脚乱地换上新纱布,卫生员给的药根本不管用。
条件有限...
他闭上眼睛,眉头紧锁。
我盯着那些发黄的药粉,突然想起外公是老中医。
你等等!
我翻出蓝雅宁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记忆中的药方。
金银花、蒲公英、黄芩...
你在写什么
靳向川勉强支起身子。
消炎的方子,我外公...不,我老家祖传的。
我改口道。
你懂中医
他一脸怀疑。
略懂一二。
我撕下纸条,我去卫生所抓药。
别去!
他抓住我的手腕,现在去抓药会引起怀疑。
那怎么办看着你伤口感染
我急得眼眶发热。
靳向川沉默片刻,突然说:找王婶,她丈夫是老中医,家里有药园。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这就去!
王婶家在后排平房,我敲门时她正在晾衣服。
蓝同志有事吗
王婶,能不能...借点草药
我压低声音,向川的伤口不太好...
哎呀,怎么不早说!
王婶擦擦手,带我进屋。
她从床底下拉出个木箱,里面满是晒干的草药。
要什么
金银花、蒲公英...
我照着单子念。
王婶麻利地包好药材,又塞给我一小包白色粉末。
这个消炎最好,别告诉别人。
这是什么
云南白药,我老头子留下的。
她眨眨眼,当年打鬼子时可是救命药。
太谢谢您了!
我鼻子一酸。
客气啥,靳副团长是好人。
王婶拍拍我的手,快回去吧,需要再来。
我揣着药匆匆回家,路上差点撞到人。
靳嫂子这么急去哪啊
是保卫处的李干事。
啊...回家做饭。
我下意识捂住口袋。
口袋里装的什么
他眯起眼睛。
红糖...女人用的...
我红着脸撒谎。
李干事露出尴尬的表情,摆摆手让我走了。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直到关上门才松了口气。
搞到了!
我掏出药材给靳向川看。
遇到谁了
他敏锐地察觉我的紧张。
保卫处的...
我简单说了经过。
靳向川眼神一沉:他们盯上你了。
先不管这些,治伤要紧。
我找来砂锅熬药,满屋都是苦涩的香气。
药汤熬好后,我小心地为他清洗伤口,敷上药粉。
疼吗
比子弹舒服多了。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贫嘴!
我轻轻拍了他一下。
敷好药,我又熬了内服的汤药。
喝吧,苦口良药。
靳向川接过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厉害,我喝的话得加三勺糖。
我佩服地说。
当兵的哪有怕苦的。
他躺回去,脸色似乎好了些。
你睡会儿吧,我守着。
我搬来小板凳坐在床边。
靳向川很快睡着了,呼吸平稳。
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其实...你挺帅的...
我小声嘀咕。
谢谢夸奖。
他突然开口,吓得我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你装睡!
刚醒。
他嘴角微扬,原来你喜欢偷看别人睡觉。
谁、谁偷看了!
我脸红耳赤地站起来,我去做饭!
厨房里,我对着煤炉发愁。
这玩意儿怎么用来着
折腾了半天,火没生起来,倒弄得满屋烟。
咳咳...
靳向川一瘸一拐地出现在门口。
伤员别乱动!
我赶紧扶住他。
再不动房子都让你点着了。
他接过火钳,三两下就生好了火。
厉害...
我由衷赞叹。
农村孩子都会。
他递给我火钳,试试
我学着他的样子添煤,差点烫到手。
小心!
靳向川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大,完全包住了我的。
我教你。
他站在我身后,手把手教我操作火钳。
他的胸膛贴在我的后背,呼吸喷在我耳畔。
我的心跳得厉害,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工具。
专心点。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太、太难了...
我结结巴巴地说。
比金融并购还难
他突然问。
我浑身一僵:什么金融并购
你说梦话。
他松开手,昨晚一直念叨'股价''收购'什么的。
我...
未来人也会说梦话啊。
他若无其事地坐回床上。
我松了口气,同时暗暗警告自己:睡觉要管好嘴!
晚饭是稀粥和咸菜,我偷偷把鸡蛋留给靳向川。
你吃。
他把鸡蛋推回来。
伤员需要营养!
我又推过去。
你献血了,更需要。
他坚持。
最后我们一人一半分了那个鸡蛋。
真香...
我小口吃着,觉得这比米其林三星还美味。
雅宁...
靳向川突然开口。
嗯
未来...是什么样的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好奇的孩子。
我放下筷子,想了想。
四十年后,中国会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真的
他瞪大眼睛。
嗯,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孩子们都能上学。
我微笑着说,城市里高楼林立,马路上跑满汽车。
汽车像苏联那种
比苏联的更好。
我比划着,有空调,有音响,还能导航...
导航是什么
就是...告诉你哪条路最近。
这么神奇
他一脸向往。
还有手机,这么小一个,能跟千里之外的人通话,还能视频。
像科幻小说...
他喃喃道。
不是科幻,是现实。
我轻声说,你们这代人的牺牲,会换来未来的繁荣。
靳向川沉默了很久。
值得。
他最后说,眼神坚定。
那一刻,我看到了信仰的力量。
第二天,卫生员来复查。
咦伤口好转了!
他惊讶地说。
用了点土方子。
我含糊其辞。
什么方子这么灵
卫生员追问。
我只好把王婶给的药方说了,隐去云南白药那段。
妙啊!这几味药配伍精当!
卫生员如获至宝,靳嫂子懂医
略知一二...
太好了!卫生所正缺人手,你来帮忙吧!
卫生员热情邀请。
我看向靳向川,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啊,不过我水平有限...
没关系,先从护理学起!
卫生员兴冲冲地走了,说明天就来接我。
这样好吗
我关上门问靳向川。
有正式身份是好事。
他靠在床头,但记住,别表现得太突出。
明白,低调做人。
我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靳向川的伤一天天好起来,能下地走动了。
我也逐渐适应了六十年代的生活。
学会用搓衣板洗衣服,学会挑水不洒出来,甚至能蒸出不太硬的窝头。
进步不小。
靳向川评价我的厨艺。
那当然,我可是...
我差点说出哈佛商学院高材生,赶紧改口,我可是很聪明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没拆穿。
这天,我正在晾衣服,小芳匆匆跑来。
雅宁姐!不好了!
怎么了
我放下湿衣服。
保卫处的人在查靳副团长的档案!
她气喘吁吁地说,我表哥在档案室看到的。
为什么突然查档案
好像是因为上次任务...有人说他放跑了特务。
小芳压低声音。
我心头一紧:谁说的
不知道,但听说很严重...
小芳担忧地看着我。
谢谢你告诉我。
我握了握她的手。
小芳走后,我立刻回屋告诉靳向川。
意料之中。
他平静地说。
你不担心
担心有用吗
他反问道。
至少要想办法啊!
我急得团团转。
雅宁,
他叫我名字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温柔,帮我个忙。
什么
床底下有个铁盒子,拿出来。
我照做,发现是个军绿色的小铁盒。
打开它。
里面是一枚勋章和几张照片。
这是...
我的全部家当。
他拿出勋章,一等功,去年边境冲突得的。
照片是他和战友们的合影,还有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
他认真地说,你把这个交给王政委,他会安排你回北京。
我不走!
我脱口而出。
靳向川愣住了。
我是说...我是你妻子,怎么能这时候离开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卫生员如约来接我去卫生所。
靳副团长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嫂子!
他拍胸脯保证。
靳向川点点头,目送我离开。
卫生所在军区大院东侧,是间宽敞的平房。
这是换药室,这是诊疗室,后面是病房...
卫生员小李带我参观。
条件简陋得令人心酸,但一切井井有条。
平时就你一个人
还有个老军医,上周调走了。
小李叹气,现在伤患多,忙不过来。
我能做什么
先帮忙换药吧,我教你。
小李示范如何清洗伤口、包扎。
我看了一遍就记住了。
嫂子学得真快!
他惊讶地说。
可能...有天赋
我干笑两声。
很快,我就上手为伤员换药。
有个小战士伤口化脓了,疼得直冒冷汗。
忍一忍,马上好。
我轻声安慰,动作尽量轻柔。
谢谢嫂子...
他感激地说。
中午休息时,我注意到卫生所的消毒方式有问题。
只用开水煮器械
对啊,上级配发的酒精有限,得省着用。
小李解释。
我想起现代医院的高压灭菌,灵机一动。
小李,有高压锅吗
炊事班有,干嘛
我有个想法...
我简单解释了高温高压灭菌的原理。
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们借来高压锅,煮了一锅器械。
真的更干净!
小李拿着煮过的镊子对着光看。
而且省燃料。
我补充道。
嫂子太厉害了!
小李兴奋地说,我这就写报告推广!
别!
我赶紧拦住他,先小范围试用,成熟了再说。
也对,稳妥点好。
他点点头。
下午,我们接诊了一个高烧的小女孩。
三天不退烧,卫生所的退烧药都用完了...
孩子母亲急得直哭。
我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物理降温试过吗
什么
就是用温水擦身。
我解释道。
试了,没用...
我思考片刻,想起外婆的土方。
小李,有白酒吗
有消毒用的...
拿来,再找块干净布。
我用白酒为孩子擦手心脚心,特别是腋下和颈部大动脉处。
这能行吗
孩子母亲半信半疑。
试试看。
半小时后,孩子的体温果然降了些。
神了!
小李瞪大眼睛,嫂子这是什么原理
酒精挥发带走热量...
我猛然住口,这解释太现代了。
我是说...酒气发散,带走邪热。
我改用中医理论。
有道理!
小李恍然大悟。
傍晚,靳向川来接我。
第一天怎么样
挺好的。
我小声说,可能...有点太好了。
什么意思
我不小心发明了高压锅灭菌法,还用酒精给孩子退烧...
我懊恼地说。
靳向川扶额:这就是你说的低调
我错了...
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算了,
他叹气,反正你迟早会露馅。
你不生气
生气有用吗
他模仿我平时的语气。
我忍不住笑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遇到了李干事。
靳副团长,伤好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问。
承蒙关心。
靳向川语气冷淡。
听说尊夫人今天在卫生所大显身手啊。
李干事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略尽绵力。
我往靳向川身后躲了躲。
上面很感兴趣,想请靳嫂子去机关卫生队讲讲经验呢。
内人水平有限,恐怕难当大任。
靳向川婉拒。
恐怕由不得靳副团长决定。
李干事冷笑一声,明天上午九点,刘主任要见她。
说完,他扬长而去。
麻烦来了...
靳向川眉头紧锁。
那个刘主任是谁
政治部主任,专门管思想审查的。
他沉声说,他找你,绝不是为了什么医疗经验。
我心头一颤:那怎么办
回家再说。
靳向川拉起我的手快步离开。
他的手心很暖,但微微发抖。
我知道,他在担心。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我。
4.
第二天一早,我换上最朴素的蓝布衣裳。
这样看起来够老实了吧
我在靳向川面前转了个圈。
刘主任不吃这套。
他皱着眉头帮我整理衣领,记住,只说医疗相关,其他问题一律回答不知道。
嗯。
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还有,
靳向川突然压低声音,如果情况不对,就说胃病犯了要回家吃药。
明白。
我点点头,手心全是汗。
靳向川送我到大院门口,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已经等在那里。
周干事会带你去。
靳向川捏了捏我的手,我中午去接你。
靳副团长请放心。
周干事敬了个礼。
跟着周干事穿过军区大院,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机关楼比家属院气派多了,红砖墙上刷着白色标语。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周干事带我上到二楼,敲开最里面的门。
报告!蓝雅宁同志到了。
进来。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办公室不大,墙上挂满了锦旗和奖状。
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眼神锐利。
坐。
刘主任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小心地坐下,背挺得笔直。
蓝雅宁,北京人,父母都是北师大教授
刘主任翻着一份档案,开门见山。
是的。
我手心开始冒汗。
1960年嫁给靳向川,随军来河北
对。
为什么选择嫁给军人
他突然问。
因为...军人光荣。
我挤出个笑容。
刘主任抬眼看了看我,眼神像刀子。
据我所知,你有个青梅竹马叫李明远
我心头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是...是同学。
只是同学
他推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蓝雅宁和李明远并肩站在未名湖畔,笑得灿烂。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这...
1960年,李明远被定为右派,下放黑龙江。
刘主任慢条斯理地说,而你,三个月后突然嫁给靳向川。
组织上...安排的...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是吗
刘主任冷笑,据我所知,是你主动申请的。
我脑子飞速运转,却想不出合适的解释。
说说你的高压灭菌法吧。
他突然话锋一转。
啊
你不是来分享医疗经验的吗
刘主任靠在椅背上,说说看。
我松了口气,开始解释高压锅消毒的原理。
刘主任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有意思,
我刚说完,他就开口,一个中文系毕业的人,怎么会懂这些
我...自学过一些医书。
什么医书
《赤脚医生手册》...
我胡乱编了个名字。
这本书是1969年才出版的。
刘主任的眼神变得危险。
我顿时如坐针毡——这下彻底露馅了!
蓝雅宁同志,你到底是谁
刘主任的声音冷得像冰。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门突然被推开。
报告!
靳向川站在门口,军装笔挺。
靳副团长
刘主任明显不悦,有事
紧急任务,需要我妻子立刻回家收拾行李。
靳向川目不斜视。
什么任务这么急
机密。
靳向川简短地回答。
刘主任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好,你们先去吧。
他合上档案,不过,我们还会再见的,蓝雅宁同志。
离开机关楼,我腿软得几乎走不动路。
你怎么来了
我小声问靳向川。
王婶看到李干事往卫生所去了,说刘主任要查你。
靳向川步伐很快,我就知道不妙。
他手里有李明远的照片...
我声音发抖。
回家再说。
靳向川脸色阴沉。
刚到家关上门,他就爆发了。
你到底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我委屈地辩解,他就问我怎么懂医学,我随口编了个书名...
《赤脚医生手册》
靳向川扶额,那是七年后才出的书!
我又不知道!
我也急了,我又不是真的蓝雅宁,哪知道什么书是哪年出的!
靳向川突然沉默了。
对不起...
我意识到失言,我太紧张了...
不,是我的错。
他深吸一口气,我该想到刘主任会查你。
为什么他突然对我感兴趣
因为我。
靳向川坐到床边,上次任务,我放走了一个特务。
什么
我瞪大眼睛。
那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被逼着传递情报。
靳向川声音低沉,我假装没看见,但被战友举报了。
所以刘主任怀疑你...
连带怀疑你。
他苦笑,夫妻一体,这是规矩。
我坐到靳向川身边,不知该说什么。
雅宁...
他突然叫我。
嗯
如果...如果情况恶化,你要立刻离开。
他认真地说。
去哪
北京,找你父母。
可他们不是...
他们没事,档案是假的。
靳向川压低声音,你父亲在科学院工作,身份保密。
我震惊地看着他——原主的背景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以防万一。
靳向川站起身,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看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他在托付后事。
午饭是简单的面条,我们都没什么胃口。
下午我去趟卫生所。
我打破沉默,突然消失更可疑。
我陪你去。
靳向川说。
不用,你伤还没好利索。
我摇头,刘主任今天应该不会再找我。
那小心点,有事立刻通知我。
他递给我一个哨子,吹这个,附近有我们的兵。
卫生所里,小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嫂子!刘主任没为难你吧
没事,就问了些医疗上的事。
我勉强笑笑。
那就好...
小李松了口气,对了,有个好消息!
什么
你昨天治的那个小女孩退烧了!她妈妈送来一篮子鸡蛋!
小李指着角落的篮子。
太好了...
我终于有了点真实的高兴。
下午的工作很忙,我暂时忘记了早上的惊险。
快下班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
要下暴雨了!
小李看着窗外,嫂子带伞了吗
没...
我这才想起早上阳光明媚,根本没想过带伞。
借你一把!
小李从柜子里拿出把黑布伞。
谢谢,明天还你。
我接过伞,突然想到靳向川——他早上出门时也没带伞。
小李,靳向川今天在哪训练
好像在东南角的操场,新兵射击训练。
暴雨在我跑向操场的路上倾盆而下。
尽管打着伞,狂风还是把雨水吹到我身上。
等我跑到操场时,已经浑身湿透。
训练早已结束,空旷的操场上只有一个人影站在雨中——靳向川。
向川!
我大喊着跑过去。
他转过身,惊讶地看着我。
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伞!
我努力把伞举过他头顶,尽管自己已经湿透了。
靳向川愣住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傻瓜...
他突然脱下军装外套罩在我头上。
你会感冒的!
我想把外套还给他。
别动。
他抓住我的手,眼神复杂,为什么来送伞
因为...你也没带啊。
我小声说。
靳向川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向川
我僵住了。
别说话...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就这样...一会儿...
我们就这样站在暴雨中相拥,伞早已被风吹到一边。
回到家属院,王婶看到我们落汤鸡的样子吓了一跳。
哎哟!快进来喝姜汤!
她不由分说把我们拉进她家。
热辣的姜汤下肚,我终于停止发抖。
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注意身体!
王婶絮絮叨叨地找干衣服给我们。
谢谢王婶。
靳向川难得地露出笑容。
谢啥,你们就像我孩子似的。
王婶拍拍他的肩,小靳啊,好好待你媳妇,这样的姑娘不多了。
回家路上,靳向川一直沉默。
你生气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他摇头,只是...
只是什么
你很像她。
他轻声说,蓝雅宁...原来的那个。
我心头一跳:哪里像
她也总是不记得带伞,也总是淋成落汤鸡。
靳向川嘴角微扬,有一次她来部队看我,也是这样...
他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你...很想她吧
我不知为何心里发酸。
靳向川没有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那晚,我们早早睡下。
半夜,我被雷声惊醒,发现靳向川不在床上。
外间亮着微弱的灯光。
我悄悄起身,看到靳向川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本笔记本。
他写得很专注,没发现我站在门口。
突然,一道闪电照亮房间,我清楚地看到他手边放着一张照片——年轻的蓝雅宁和李明远。
靳向川轻轻抚过照片,然后把它放进一个信封。
我赶紧退回床上,心跳如鼓。
第二天一早,靳向川已经出门了。
桌上留着字条:去团部开会,中午回来。——向川
我开始整理房间,想着昨晚看到的情景。
他到底在调查什么...
收拾衣柜时,我在一件厚棉袄的夹层里摸到硬硬的东西。
拆开一看,是个小日记本。
1960年3月15日:组织找我谈话,要求我接近靳向川,获取边境布防情报。我拒绝了,但他们用明远威胁我...
我瞪大眼睛,快速翻阅。
1960年4月2日:嫁给靳向川一个月了,他对我很好,但我每天都在煎熬。今天又收到指令,要我偷看他的公文包...
1960年5月10日:向川发现了我的异常,我以为他会举报我,但他却说'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什么来'...
最后一页写着:1960年6月5日:向川安排明远去了相对安全的农场。从今天起,我要做真正的靳向川的妻子。
日记本从我手中滑落。
原来原主蓝雅宁曾是特务,而靳向川一直知道!
天啊...
我瘫坐在地上,脑子一片混乱。
难怪靳向川对我的穿越说法接受得这么快。
难怪他总说你不是第一个。
他早就经历过一次类似的变心!
中午,靳向川回来时,我正坐在床边发呆。
怎么了
他敏锐地察觉我的异常。
向川...
我抬头看他,我找到了蓝雅宁的日记。
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所以你都知道了。
嗯。
她不是自愿的。
靳向川坐到我对面,她父母被控制,青梅竹马被威胁。
你原谅了她
一开始没有。
他坦诚地说,但后来我发现,她三次拒绝传递真实情报。
所以你帮她
我爱上了她。
靳向川直视我的眼睛,真正的她。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我呢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靳向川愣住了。
我是说...
我慌乱地解释,我这个冒牌货...
你不是冒牌货。
他突然说。
什么
你有很多习惯和她一样。
靳向川轻声说,怕雷声时会缩成一团,喝热水前会吹三下,思考时会咬左下唇...
我震惊地看着他——这些确实是我的习惯!
所以...
所以我在想,也许你们之间有某种联系。
他站起身,下午我要去团部,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
好...
我点点头,思绪万千。
靳向川走后,我重新读了一遍日记。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1960年6月5日,距今已经三年。
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原主蓝雅宁去哪了
为什么我会穿越到她身上
太多谜团没有答案。
傍晚,我去公共水房洗衣服,听到几个军嫂在议论。
听说了吗边又紧张了!
我家那口子说可能要打...
不是刚打完吗
那边不安分...
我竖起耳朵,心跳加速。
如果开战,靳向川肯定要上战场!
匆匆洗完衣服回家,我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李干事
我后退一步。
蓝雅宁同志,刘主任请你去一趟。
他面无表情地说。
现在
立刻。
我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没有求救的机会。
我能留个纸条给我丈夫吗
不必,他已经在那里了。
李干事的话让我的心沉到谷底。
机关楼灯火通明,刘主任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靳向川站在桌前,军姿挺拔,但脸色难看。
报告,蓝雅宁带到。
李干事说完就退了出去。
坐。
刘主任指了指靳向川旁边的椅子。
我小心地坐下,偷瞄靳向川,他却目不斜视。
靳副团长,再问你一次,
刘主任敲了敲桌面,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推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
不认识。
靳向川回答。
蓝雅宁同志,你呢
刘主任转向我。
我仔细看了看,摇摇头。
真的不认识
刘主任冷笑,这是你父亲,蓝教授。
我心头一震——这和靳向川告诉我的不符!
我父亲...不长这样。
我硬着头皮说。
是吗
刘主任又拿出一张照片,那这张呢
照片上,蓝雅宁和这个父亲站在一起,背后是北师大校门。
我的手开始发抖。
刘主任,
靳向川突然开口,您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
刘主任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你们夫妻俩,有一个在撒谎。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妻子有轻度脸盲症。
靳向川面不改色,她经常认错人。
是吗
刘主任挑眉,那她总该认识自己的笔迹吧
他拿出几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这是从你家里搜到的,蓝雅宁同志的日记。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明明是我今天刚发现的日记!
这不是...
不是什么
刘主任紧盯着我。
不是我的字迹!
我急中生智,我写字更工整。
哦
刘主任似乎没料到这个回答,那这是谁的
可能是...前房客留下的
我装傻。
这栋楼是1961年新建的,你们是第一批住户。
刘主任冷笑。
那...
我额头渗出冷汗。
够了!
靳向川突然拍桌而起,刘主任,你到底想指控什么
我指控,
刘主任也站起来,你妻子蓝雅宁,是潜伏已久的特务!
证据呢
靳向川寸步不让。
这就是证据!
刘主任挥舞着日记,她亲笔承认接近你是为了获取情报!
那为什么三年过去了,我军情报从未泄露
靳向川反问,为什么她记录的都是假情报
刘主任一时语塞。
因为这根本就是栽赃!
靳向川声音铿锵,有人模仿我妻子的笔迹,制造伪证!
靳向川!注意你的言辞!
刘主任脸色铁青。
我的言辞很明确,
靳向川一字一顿地说,我妻子是清白的。如果有人污蔑她,就是与我靳向川为敌!
办公室陷入死寂。
我惊讶地看着靳向川——他在赌上自己的军旅生涯保护我。
好,很好。
刘主任突然笑了,靳副团长果然情深义重。
他按了下桌上的铃,李干事立刻推门进来。
带他们去会议室等着,我要请示上级。
会议室里只有我们两人时,靳向川终于放松下来。
谢谢...
我小声说。
别谢我,
他压低声音,日记是真的,对吗
我咬了咬嘴唇,点头。
该死...
靳向川揉了揉太阳穴,刘主任怎么会找到它
我不知道...
我摇头,我今天才发现它藏在棉袄里。
你看了内容
嗯。
我犹豫了一下,向川,你早就知道蓝雅宁是...
被迫的。
他打断我,她从未真正背叛国家。
那她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靳向川的眼神黯淡下来,半年前她回北京探亲,回来后就...变成了你。
你是说...
我怀疑她被替换了。
靳向川直视我的眼睛,直到你展现出和她一样的习惯。
所以你不确定我是真是假...
我确定你不是特务。
他握住我的手,但我不确定你到底是谁。
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靳副团长,
李干事站在门口,上级命令你立刻去作战室报到。
现在
靳向川皱眉。
紧急战备命令,所有团级以上干部集合。
李干事面无表情地说。
靳向川站起身,犹豫地看了我一眼。
去吧,
我勉强笑笑,我没事的。
李干事,我妻子...
刘主任说让她先回家。
李干事让开一条路。
靳向川深深看了我一眼,低声说:记住,无论谁问,都说日记是伪造的。
嗯。
我点点头。
目送靳向川离开,我的心沉甸甸的。
李干事送我回家,一路无话。
到家门口时,他突然压低声音说:蓝同志,小心刘主任。他不是冲你,是冲靳副团长。
我惊讶地看着他,但李干事已经转身离去。
关上门,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
不仅是我身份的问题,还牵扯到部队内部的权力斗争。
靳向川在保护我,但代价是什么
我环顾这个简陋的小屋,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这里已经成了我的家。
而靳向川...已经成了我无法割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