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三十岁的等待
天气预报说今天晴,结果清晨还飘了点薄雨,灰白的云层像压在人头顶上的棉絮,闷得人生疼。
傅知秋站在民政局门前,手提包带在指节上摇晃,精致的裸色高跟踩在青石地砖上,细跟轻点,每一下都像踩在自己心尖。
她今天穿了一身象牙白的修身西装裙,挺括得一丝不苟,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曲线优雅的身材。她不喜欢被人盯着看自己的胸,可是今天,她却刻意地让自己看起来够得上别人眼中的好看。
因为今天,是她三十岁生日。
更重要的,是她和沈执言约好,来民政局领证的日子。
八点半。
她提前半小时到了,坐在民政局门口左边那张长椅上,旁边是一对穿着朴素的中年夫妻,正嘀咕着要不要再去打印份户口本复印件。
姑娘你也来结婚啊中年大妈冲她笑着说。
她僵了僵,点点头,又摇头。
是等人大妈又问。
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九点。
雨停了,天边泛着一抹微弱的光。
她点开手机屏幕,微信列表最上面是沈执言。
【知秋:我在门口了,穿白裙子。】
【知秋:你快到了吗】
【知秋:要不要我进去帮你先取号】
从八点四十二分开始,她每隔五分钟发一条。可沈执言一直没有回复。
她的手指按在屏幕上停了几秒,又放下。她在想,要不要再发一条,还是打个电话
可就在她犹豫的那一瞬间,手机震了一下。
【沈执言:今天有点事,日子也不太合适,再等等吧。】
——仅此一句,像从天而降的判决。
她盯着那行字,半天没动。
她以为,他会晚一点,但终归会来;以为他只是怕她太执着,想让她先低头。可现在她才明白,他根本就没想过和她结婚。
她喉头泛起一阵涩意,眼泪却像被冻住了一样,迟迟不落下。
她从小就是别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高考状元,北大硕博连读,学术研究成果三项国家项目入库,还被国际会议邀请过报告。可她人生唯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爱人。
沈执言,是她研究生时在实验基地认识的。那时他来投项目资金,穿着西装西裤,气场凌人,跟一众导师聊得风生水起。
她没经验,也不懂心计。第一次被他约吃饭时,心跳快得像逃课的小学生。
她一直觉得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直到后来才意识到,他是她最大的陷阱。
他们在一起五年,他从未公开她的身份。她无数次提出见家长、见朋友,他都轻描淡写:你是学术圈的人,他们不懂,你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没必要认识。
她信了。
可是他朋友圈却经常晒和名媛、女明星吃饭的合照。她问起来,他就说:你不是说你不在乎这些吗你不是说你专注科研
她试着反驳一次,他三天不接电话,从此她学会了闭嘴。
她怕他不高兴,开始学着化妆、健身、练仪态;她怕被人说土气,开始换掉所有的旧衣旧鞋。
朋友们开始远离她,说她变了,不合群了。可她以为那是成长的代价。
直到最近两年——她发现,她根本没被拉进他人生的朋友圈里,只是被圈在他安排好的笼子里。
他曾说:你太要强了,不适合当老婆。但今天,她才知道,这种话,不过是懒得负责的托词。
她的微信铃又响了一下。
【沈执言:我知道你在意今天,但我们都太冲动了。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她忽然笑了。
他总是用我们来形容他一个人的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刚迈出一步,右边忽然传来一个嗓音,带着几分散漫的调侃味道:
你等的人不来,我正好缺个搭子。
她转过头。
一个穿灰蓝色西装的男人正靠在门柱旁,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车钥匙晃晃悠悠。他没系领带,衬衫敞着两颗扣子,像是刚从什么酒局溜出来的样子。
他五官深俊,眼神里带点漫不经心的倦意,却又说不出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傅知秋眉头一皱:你谁啊
你前男友的朋友。他一笑,沈宴之。
她顿时明白了什么,转身就走。
沈宴之却慢悠悠跟上来:你别误会,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你现在这样灰溜溜回去,他就是彻底赢了。
我没输。她抬起下巴。
当然。他笑意更浓,所以,我是来给你个赢法的。
她停下脚步,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跟我领证。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疯了
理性分析嘛。他摊摊手,你想证明自己不是被丢掉的那个,最好方式是什么
不是装强大、不是发朋友圈、不是喝得烂醉,而是用行动告诉他——你不稀罕了。
她沉默。
你怕我是渣他自顾自说下去,我确实玩,但我不玩人心。你要愿意,咱俩领完证,互不干涉,户口你随便挂京的还是沪的。三个月后离也行,不耽误你未来。
她盯着他眼睛看了三秒。
沈宴之忽然正了神色:傅知秋,我不是同情你,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把你当囚犯驯的德行。
话音落地的那刻,她心里某一处,好像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她抬手,把手中的户口本、身份证、毕业证掏出来,递给他。
你说过的,三个月,互不干涉。
他接过证件,唇角勾起一抹笑:Deal。
她没看到他转身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认真神色,也没听到他低声喃喃的一句:
真结一次,哪有假戏会唱到底呢。
第二章:你要不要和我领证
沈宴之不是第一次来民政局。
但这是他第一次以新郎身份站在这张取号柜台前。
他拎着傅知秋的证件资料,一边低头填写婚姻申请表,一边看着她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腰背笔直,双手交叠在腿上,像刚从开题答辩下来的博士生,紧张又倔强。
她没哭,甚至没有太多表情,但沈宴之总觉得,她的情绪像一锅快要烧开的水,轻轻搅一下,沸腾就会扑出来。
民政局内很安静。
刚刚进门的那对中年夫妻已经排上号,正低声讨论着房产证和户口页的问题。
有两对年轻情侣也在填表,一对男生戴着眼镜,女生扎着丸子头,挤在一张小桌前相视一笑,看上去像刚从大学毕业就迫不及待想拴住彼此的人。
对比之下,沈宴之和傅知秋之间,像是剧本杀现场组队——毫无CP感。
可他喜欢这种违和感。
因为,这样的傅知秋太真实了。不是他圈子里那些张口就是沈哥、宴总,眼睛都长在家族资源上去的大小姐。
他递交表格时,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有点不确定:是……你们本人结婚对吧
是。他微笑,朝傅知秋招了下手,老婆,签字。
傅知秋站起身的那一刻,脚下有些发虚。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也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她只是觉得,如果现在转身走掉,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沈执言设定的世界里:她是那个不够漂亮、不够懂事、不配走进他的圈子的女人。
可如果今天,她领了这纸红本——哪怕是假戏——她就完成了一次彻底的反击。
她走到桌前,接过那支蓝色签字笔。
笔身温热,是沈宴之刚握过的温度。
她低头看着那一排排小格子,轻轻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每一笔都像在与过去五年的自己告别。
沈宴之。她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怎么他抬头看她。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她声音淡淡的。
他一笑:怎么,你后悔了
我只是想知道,她微微侧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做这种事做惯了。
沈宴之轻笑一声:我可不是那种玩婚姻的人。
那你是什么
我,他故作认真地摸了摸下巴,是拯救失意女博士的特派婚姻顾问。
她没接话。
放心。他又低声补充,我有分寸,不碰你,不干涉你生活,不暴露你隐私。三个月内你想走随时走。
你真这么善良她盯着他眼睛。
沈宴之耸耸肩,凑近了一点:不善良,但我讨厌沈执言。
这句答案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至少这男人不是在装好人。
拍照的时候,他们坐在照相区的小格子背景前,工作人员说:靠近一点,再近一点,不然画面太空。
傅知秋轻轻侧了下身,离沈宴之更近了一寸。
沈宴之斜眼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你知道你长得挺好看的吗
她愣了愣,侧过脸:什么
我说,他又重复一遍,嗓音低了点,你挺好看的。童颜,但不是孩子气。骨相很正,眼睛也很有内容。
她没说话。
他顿了下,嘴角含笑:你男朋友以前没说过吧
他说我不够惊艳。
他眼瞎。
快门咔哒一响,照片定格。
他们站起来,照片被打印出来时,傅知秋盯着纸张上的两个人——
她面无表情,但眼底有一点倔强;沈宴之唇角微翘,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奇怪的是,这样的画面,却意外地有一种……生动。
工作人员让他们到隔壁房间排队盖章。
沈宴之转头看了她一眼:要不要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她喃喃。
十一点零七分。
结婚登记处的大红印章在纸上重重一盖,像是给人生按下的一个确认键。
傅知秋从窗口接过红色封皮的小本子,手指微微发抖。
沈宴之伸手过去:我来拿,顺便送你个结婚礼物。
她警觉地看他:什么礼物
一个协议。他把一张事先打印好的纸推到她面前。
内容是——
婚内三不协议
1.
不干涉彼此感情、事业、人际关系;
2.
不公开婚姻关系,不泄露身份;
3.
三个月内协议离婚,若提前撤销需双方同意。
……你早就准备好了她看着他。
我这个人,有先见之明。他笑,放心,我不会对你动真心的,女博士太可怕。
她终于轻笑一声:那也别对我动歪心。
这个得看你穿得漂不漂亮。
沈宴之。
听到了听到了,不动手动脚。他做了个投降手势,不过你这个样子要是放在我朋友圈,得炸开锅。
你敢发我杀了你。
我不敢。他说,我想你自己发。
从民政局出来时,阳光竟然透出了一点蓝。
她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街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想去哪里回学校沈宴之问。
暂时不回去。她低声,我不想被人看见。
那先去我那边他说完又补充,安保强、也没人敢八卦,放心。
……你家很大
嗯,大得够你躲三天情绪。
她闭了闭眼:好。
这一天,她失去了她以为会陪她一生的人,却多了一纸婚约。
而眼前这个男人,她根本不了解,却也许,是她人生中最不设防的一次选择。
第三章:婚后的第一夜
沈宴之家在市中心的一处老牌高档小区。
进小区前他特意停下车,摘掉腕表、扯平衣角,把身上的香水味用一瓶车载香氛压下去。傅知秋侧头看着他,不动声色。
习惯性清理现场。他看见她的疑问,半真半假地笑道,以免误伤。
她没接话,只从后座抱起自己的帆布包,里面有户口页、毕业证、手机充电线,以及三四年间反复搬过的生活必需品。
小区门禁识别车牌,车库自动放行,傅知秋这才意识到,沈宴之并不是她以为的浪荡少爷。
他家住的是复式,电梯直达入户,玄关处放着干净整齐的运动鞋、限量款篮球和一把收藏用剑道木刀。
将就住两天吧,我出差前清空了客房。他说着拎过她的包,我一会儿去整理床单。
我自己来就好。
你刚拿完结婚证,还不能让我尽点‘丈夫义务’他一挑眉,放心,不乱来。
她没有回答。
其实她也不习惯让别人照顾,她向来独立,甚至固执。可今天,她实在累了。
进门后,沈宴之顺手把客厅的灯调暗,气氛突然静得出奇。
她坐在沙发上,脱掉高跟鞋,把脚缩到身体下。脚背和脚趾都有些红肿,是她今早出门前挑了一小时才决定穿上的那双显腿长的鞋。
你吃东西了吗他从厨房探头。
她摇头。
想吃什么泡面牛排还是——
不要油的。
粥
可以。
厨房里响起水开的咕嘟声,他的声音也柔和下来,不再有民政局那种吊儿郎当的劲头,反而多了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她盯着天花板发呆,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
上午她还在等沈执言来领证;中午她和他互发消息,他用一如既往的口吻说她冲动;而现在,她已经坐在另一个男人家中,领着红本本,等待一碗粥。
天翻地覆,不过半日之间。
她曾以为自己再怎么崩塌,也不会去选择另一个男人做替代。
可如今,她并不后悔。
沈执言说她执念深,其实他根本不明白:她不是执念,是不甘。
不甘她人生最深的信任与付出,被当成施舍。
不甘她爱了五年的男人,从没为她撑过一次场。
不甘她的学识、努力、尊严,被轻飘飘一句你太敏感了否定得一干二净。
粥盛上来了。
白瓷碗里,是他熬的牛奶小米粥,旁边还放着切好的苹果片、淡盐黄瓜丝。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胃里缓慢升起一股温热。
你以前结过婚吗她突然问。
他没料到她会开这个口,挑了挑眉。
没有。他说,我谈过恋爱,但没领过证。
你为什么愿意今天陪我演一场
沈宴之想了想:可能是因为看你不甘吧。
她静静地盯着他。
他低头吃粥,又淡淡补了句:也可能是……我早就看过你。
什么意思
之前在你博士答辩公开日,我被我妈拉过去看她学生的展示,结果看到你穿实验服站在屏幕前讲那套基因抗性研究。
她怔住了。
你那天穿白大褂,背影挺直,PPT用的全是数据图,没有任何多余修饰,但一屋子人都听得很认真。
然后呢
然后我回去随口说了一句‘这个女生很狠’,我妈笑我‘终于对聪明女人动心了’。
……所以你对我有好感
好感沈宴之笑了,没有,我对所有事情都兴趣不深,但我知道谁值得尊重。
她默了很久。
那一刻,她好像才真正意识到,她嫁给的男人,也许并不只是沈执言的朋友。
洗漱间的灯是感应式的。
她拧开热水,站在镜前卸妆时,眼泪却突然流了下来。
没有呜咽,也没有任何哭声。眼泪就像水龙头没拧紧那样,从眼角悄然滑落,打湿了洗手台一角。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已卸,皮肤有些发红,眼睛略肿。
她仍然是那个别人家的女儿,博士文凭挂在书架最顶层;仍然是那个学术精英,科研成果上了期刊。
可她并不是一个不需要爱的人。
她努力了很多年,才明白什么叫被爱是幸运。
沈执言曾经让她觉得,她能忍,她能改,她能懂事、会分寸、不黏人、不争抢,就能赢得一席之地。
可她从未赢得他的尊重。
洗完澡出来,她身上穿着他备用的宽大T恤,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沈宴之正坐在客厅调温度,听见她脚步声,回头看她一眼。
吹风机在左边第三个抽屉,他说,浴室门口有软垫,别着凉。
谢谢。她声音低低的。
今天早点睡吧,他说完,忽然顿住,你……今晚一个人睡行吗
她点头。
他便没再多说,把客房门推开:里面我重新铺了床,你看看合不合适。
她走进去,门关上的那一刻,她靠着门板站了许久。
今晚的房间很安静,墙上挂着一幅小众艺术画,沙色床单和棉被略有阳光味道,不陌生也不亲密。
她终于卸下所有防备,躺进陌生人的床,闭上眼睛。
这是她婚姻的第一夜,却是她人生真正醒来的第一晚。
凌晨两点,沈宴之靠在阳台抽烟,风把他刚洗完的头发吹得微乱。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页面,犹豫许久,给沈执言发了一条语音。
【她没你想象中软。】
【我等着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
【到时候,你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
发完后他把语音撤回了。
没必要让他知道太多。
这一场游戏,他开始得轻率,但不会随便结束。
而她,也许真的值得一次被世界温柔以待的机会。
第四章:彻底搬离
傅知秋从没想过,她会以这种方式告别那间她住了三年半的房子。
那是她和沈执言曾一起挑的公寓,江景大窗,北欧风格。她出了一半的首付,他说这是给她稳定感。
可事实上,从头到尾,她不过是个非登记居民,连名字都没挂上房产证的稳定感。
她没告诉沈宴之她要来搬家。
那天一早,她自己叫了车,自己联系了物业,把打包好的两大箱行李、三袋资料和几个零碎的生活用品搬出小区。
物业师傅帮忙搬箱子时还小声说了句:沈先生几天都没回来,这边好像也没人打扫了。
她没接话,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阳台。
阳台上她种的两盆绿萝叶子已经发黄,几株百合因为无人浇水,花瓣干裂蜷缩,像某种被放弃的信号。
她上楼前犹豫了很久。
原本不想进门,可还是没忍住——她想亲手确认一下,她真的已经离开了这里。
密码还是她设置的那组六位数:062530。
沈执言的生日
+
她的生日
+
两人恋爱纪念日。
门开了。
房间里光线微弱,落地窗帘半遮着,灰尘浮在空气里,像某种无形的幽灵。
她换上拖鞋走进去,指尖划过那张茶几的玻璃边缘——冰凉,陌生。
三年前他们刚搬进来时,她兴奋地用第一笔奖学金买了窗帘和抱枕,还在墙上贴了几张北欧风的装饰画。
像不像家她那天笑着问沈执言。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有点像女生寝室。
那一刻她没太在意。如今想来,他从未把这里当成家。
厨房的垃圾桶里还有几只空矿泉水瓶,她放在冰箱冷冻层的速冻馄饨都结了霜。墙角的擦痕还在,是她某次洗碗摔倒时撞到的。
她走进卧室。
卧室整洁得不像样,像样板间一样冷清。床单是沈执言最后一次换洗的灰蓝色条纹款,干净、理性,没有一丝温度。
她打开衣柜,里头空荡荡的——她自己的衣物已打包,沈执言的衬衫挂得整齐,留出了那一排她曾经占据的位置。
她关上柜门。
关门那一下,咔的一声,像盖棺定论。
楼下的搬家公司司机已经开始催她。
傅小姐,剩下这些我们怎么处理沙发、床、洗衣机——
都不要了。她平静地说。
都挺新的,搬去也不贵。
不需要了。她重复一遍。
她不想再把这段关系带去任何地方。
她签完搬家文件,指着贴着名字的三大件:这几箱送往京市。
京市
嗯。
姑娘你是要搬过去住
她没多说。
回身看最后一眼这栋楼,水泥灰的外立面在阳光下显得毫无生气。她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车门一关,整个城市都与她之间多隔了一层膜。
她本想悄无声息地走人,可两小时后,沈执言接到了一通物业电话。
沈先生,今早傅小姐来搬家,你们这边是不住了吗我这边登记一下会做空房巡逻安排。
沈执言原本正在喝咖啡,整个人倚在落地窗前刷着朋友圈,看着别人晒旅拍晒配偶,而自己尚且沉浸在她迟早要回来的自信中。
他怔了几秒,才问:她是……全搬走了
对的,连厨房的用具都打包带走了。
沈执言猛然站起来,心口忽然一阵紧缩。
他赶紧回到家中,冲进卧室,果然,看见空出来的一排柜子,枕头不见,梳妆镜上没了化妆品,只剩下他自己。
妈的。他低骂一句,拨通她电话——
【已被拉入黑名单。】
微信也无法发送。
他意识到,她是真的走了。
他打开她的朋友圈——早已对他设了分组,什么都看不见。
他才意识到,她已经完成了软清除。
与此同时,傅知秋坐在沈宴之的沙发上,拆着快递纸箱。
他不在家,说今天出门见客户,晚点回来。
她便一个人把书一本本码进书架,把茶具、资料夹、生活用品分类,忙得满头大汗。
她原以为搬家的第一天会情绪崩盘,没想到只是累——那种从身到心的疲惫,让她顾不上崩溃。
日落前她拎着最后一袋垃圾下楼,归来时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户口迁移手续通过,信息将在系统内更新,请关注后续邮件。】
她默默点开,输入验证码,看见婚姻状态一栏赫然显示:已婚。
那一刻,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太仓促。
可她又迅速冷静了——
仓促的,不是婚姻,而是从未被好好尊重的爱情。
真正值得的,不会让你一遍遍确认我是不是不够好。
她不想再回头。
晚上九点,沈宴之回来,看到客厅一地纸箱皮和收纳袋,还有坐在地上正捧着泡脚盆的她。
他脱外套时笑了: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把新婚生活过得像入职培训的女人。
她抬头:收拾完早一点适应新环境。
要不要庆祝一下
什么
你从渣男租界,正式迁入我辖区。
她笑了笑,懒得理他。
他走进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上,语气淡淡:以后这边你爱怎么布置怎么布置。我不常住,基本随你。
她犹豫了一下,说:我打算找工作。
科研教学还是进企业
高校教研岗。她答,京市有几所高校正好在招,我前导师也在帮我推荐。
厉害。他点头,到时候用我那边户口地址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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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赖上你
那得看你赖得好不好看。他走过去,替她把泡脚盆端走。
她在沙发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宴之站住,侧头一笑:我这人,看着散,其实有点原则。比如,见不得好人憋屈。
我不是好人。
你不是,他认真说,你是个该过好日子的人。
这句话,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来得温暖。
她一时间无言,只是微微点头。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咖啡厅里,沈执言坐在黑夜中,手指一遍遍刷新傅知秋的社交账号,页面冷冰冰地提示:权限受限。
他喝了第三杯浓缩,才放下手机。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没有我,你不可能有结果。
下一秒,他掏出电话,拨通了他父亲秘书的号码:
我让你查的事,你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顿了顿:傅小姐最近和一名男子同进同出,调查得知那位是京圈那沈家的独子沈宴之,背景复杂……建议您不要贸然接触。
沈执言咬紧后槽牙,眼中却浮起一种执念的光:原来是沈宴之,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玩真的,还是跟她一起骗我。
而这场本该落幕的关系,也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了余烬。
第五章:民政局的那张照片
五月底的天气燥得厉害,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排着几家快递点,小哥拿着喇叭喊:傅知秋,京市来的件!
傅知秋站在栏杆旁,手里拎着身份证和户口迁移证明,后背被午后烈阳烤得发热。
她今天穿着藏蓝色收腰连衣裙,外罩白衬衫,脸上没化妆,素净得几乎要隐身在人群中。
她刚递完材料,户籍科老师帮她盖章,说:下周数据就能迁入京市。你还真是,毕业还没走,就结婚了
她笑了笑,不想多说。
正要转身下楼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陡然从楼梯口响起——
傅知秋。
她一顿。
沈执言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打着浅蓝领带,脸色阴沉。即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也能感觉到他眼底的怒意与质问。
你什么意思
她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我这几天只是没空见你,你就这样玩这一出
你说得好像我们还有什么关系。
她越平静,沈执言越焦躁。
他上前一步,目光几乎咬在她脸上:你跟沈宴之在一起了
是。
你疯了
你觉得我疯,是因为你一直以为,我不会真的离开你。
沈执言被这句话噎住了。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她:你听我说——
别碰我。她后退半步,目光第一次不再回避,你怕我难堪,所以不带我见朋友;你怕我拖累你,所以说我敏感、矫情、自卑。现在我离开你了,你又说我疯
周围学生渐渐停下脚步。
有人认出了傅知秋,也有人认出了沈执言。
那不是生科院的傅师姐吗听说是今年最年轻的讲师候选人。
旁边那个男的好像是她男朋友吧,以前在我们院里投过一个项目。
他在凶她
我都听说这男的结婚临时爽约还PUA
耳语像一张慢慢展开的网,将这一场原本私人化的争执公之于众。
沈执言显然也听见了。他脸上僵硬,回头怒视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学生,声音压得极低:你是想让我出丑
不是你自己先出丑的
她缓缓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清晰的红本本照片,上面两个名字赫然在列:沈宴之、傅知秋。
我只是想证明,我没你,也可以我不是没人要,我也是应该被尊重。
他怔住。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不是她在演戏,不是她在用别的男人刺激他——她是真的,离开他了。
你不会以为沈宴之是认真的吧他冷笑一声,他那种人,睡过的女的都能排一墙。
他是睡过,但他没骗过。她淡淡地说,至少他不会在我想要尊重的时候,把我当麻烦。
围观的声音更大了。
好像是渣男现任被原地结婚打脸
傅师姐是真的飒。
天呐她以前居然被pua成那样……
人群里已经有学生悄悄拿出手机录视频,拍下他们的争执。
门卫老王看不过去了,拿着一瓶茶杯从警卫室走出来:年轻人吵归吵,别在学校门口瞎闹。
沈执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要发火却又压不住场。
傅知秋,我跟你说——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傅小姐,刚才快递没给你签收,要再确认一下。
是刚刚快递小哥跑上来。
那是她丈夫吗小哥看了沈执言一眼,不是你昨天领证的对象啊。
沈执言:……
傅知秋接过快递,微微颔首:谢谢。
不是说她嫁到京市了么怎么还跟你吵架啊另一个保安小声问老王。
就这事儿,我看着也来气。老王啐了一口,人家姑娘好不容易摆脱个渣男,这渣男还不肯撒手。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沈执言终于意识到——再待下去,就是彻底的笑柄。
他压着火,冷冷扫了她一眼:你以为你赢了
傅知秋没有接话,只是往他手中轻轻一拍——将那张结婚证复印件推了回去。
你现在连做我朋友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转身就走,挺直背脊,步伐干净利落。
沈执言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动不动。
直到路过的女生低声说了一句:活该。
他才如梦初醒般,缓缓握紧了手。
—
不到两个小时,社交媒体上出现一张照片:
【学校门口激烈争吵】
【知名博士生当众反击PUA前男友,晒出结婚证打脸渣男】
照片拍得清楚——
一个穿蓝裙的女人直面身着西装的男人,眼神冷静坚定。
曾经的‘学术恋爱标兵’原来是控制与羞辱下的受害者。
她站直了,我眼泪都下来了。
姐姐现在有丈夫了!嫁给高干太子也不是没有原因!
短短两个小时,转发上千。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识货的人都知道照片里的主角是谁。
沈执言被彻底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与此同时,沈宴之在京市办公室刷着那条热搜,懒洋洋地喝了口咖啡。
照片拍得还不错。他说。
助理忍不住问:少爷你不介意大家都知道你老婆曾经被PUA了。
介意什么他笑了笑,语气平静,她开始站起来了,我只是在旁边点了一根火。
那沈执言会不会反扑
沈宴之合上电脑,唇角微扬:
他已经没那个资格了。
第六章:女孩也可以拥有尊严
事情发酵得比傅知秋想象中快得多。
当天傍晚,师姐打来电话:你跟沈执言吵架被人拍了
她愣了两秒,低头打开微博,果然看见那张照片挂在热搜第十四位,配文是:【她终于说出自己受过的委屈。】
评论区大多是一片支持:
姐姐太清醒了。
她不是‘不配’,是终于不再‘委屈’。
五年感情一张结婚证结束得太漂亮。
有人甚至扒出她曾经的研究论文截图,附上标题:她不仅是高学历美女,还是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研发成员。
也有些声音提出质疑:
沈执言真的是PUA吗感觉他说得挺正常的啊
她闪婚高干子弟,是不是另有图谋
不过这类评论很快被一位匿名账号打脸,丢出她过去被指责的聊天截图。
你就不能少吃点
你穿这种衣服不觉得像站街的吗
你这么土,以后怎么出席我朋友的局
你学历高是你的事,别摆架子,我累了不想听论文。
那是她手机里被备份过的对话,从微信历史记录中翻出的截图。她自己都忘了这事——是沈宴之做的。
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帮她到这个程度。
而与此同时,实验室的气氛也开始变得不一样。
以往她进出,男同事们多数客客气气,不冷不热;女生则更是礼貌疏远。
可自从那个帖子爆出来后,她明显感觉到目光开始变得复杂。
有同情,也有羡慕,还有一种微妙的敬意。
仿佛,她从一个被悄悄议论看脸混圈的对象,变成了坚持尊严不沉沦的清醒代表。
她没说什么,只是比平时来得更早、走得更晚,继续完成手头的实验资料整理与数据建模。
她以为自己能做到完全不被打扰,直到导师方博士喊她进办公室。
你想在京市发展
方博士年近五十,是学院为数不多的女性教授,行事一向严谨,极少参与学生私事。
是。傅知秋如实回答。
你学历和成果都没问题,能稳下讲师岗。只是你现在这件事,已经牵扯到社会层面了。
她心里一紧。
老师,如果因为这件事学院担忧……
谁告诉你我要谈劝退的方博士放下水杯,抬眼看她,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比现在更主动些。
主动
你有足够的专业能力,却总是把自己藏在‘顺从’里。这不是聪明,是自我放逐。
傅知秋怔住。
你觉得你过去五年是在‘忍’吗
她咬唇:不是……也许有点。
你不是忍,是在放弃主场。方博士说,你可以为爱低头,但不该为别人的轻视把自己埋进泥里。
这话如一针扎入她心底。
她脑海中浮现出过往那些瞬间:在饭桌上低头夹菜、在朋友聚会上微笑不语、在对方发火时紧张抱歉……她甚至学会用是我不好来终结每一次争吵。
那不是忍,那是自我否定。
老师……您不怪我把私事闹到外头去吗
谁规定女人出身高、长得好、学历高,就该被藏起来方博士淡淡地说,你是我的学生,你的光不该只照进一个人的生活。
那天出办公室时,阳光刺眼,她却觉得从未如此清明。
她回寝室翻出一套新的求职简历模板,把所有科研成果、获奖、参与项目列得清清楚楚,还请系里的秘书帮她预约了下一轮校级人才引进评审面谈。
她打电话告诉沈宴之:户口迁移已完成,我这边正式申请了本地落户。
他笑着回:欢迎来到我的城市。
她问:你是不是在背后做了什么
他装傻:我没做什么啊。除了转了你的朋友圈、给你投了几家京市高校的人才推荐信、附带送了几瓶红酒。
……你投了几家
也就四五家吧,都是我认识的人。你要觉得烦,我打电话撤回。
你怎么会有我朋友圈
你以前发的论文,我顺手搜了作者名。他懒洋洋地说,博士学术圈的人不都爱用本名吗
她一时无语。
知秋。
嗯
你值得更亮的舞台,不是靠男人站上的,是你自己挣来的。
你说得好像我们婚姻只是个起点。
不是起点,是路标。他语气平静,你有你要去的方向,我不拦你,但希望你不再回头。
这句话比我喜欢你更让她动容。
因为她知道,从沈宴之口中说出的自由,从不是一种浪漫表达,而是一种尊重。
接下来几天,她按部就班处理完学校最后的项目结题申请,正式提交了论文数据审查与档案存档。
她的名字、资料、成果录入在京市高教人才系统中,成为这一季度推荐入选者之一。
她站在人事部大楼下,看着自己签字离开的那张博士毕业后去向统计表,终于意识到:
她已彻底脱离过去。
而在城市另一边,沈执言坐在办公室里,看着一纸打印出的傅知秋户籍迁出证明和微博上高赞的热帖,像被困在孤岛。
他的电话、微信、邮件全被封锁。
他甚至被傅知秋举报了信息骚扰,系统发来警告:如继续联系,将构成违法。
他从未想过,那曾经那个最懂他、最爱他的女人,会对他执行如此彻底的封闭式反击。
他握紧手机,眼中冷意逼人:傅知秋,你怎么敢这样断得这么干净
下一秒,他拨通一个老熟人的电话:沈宴之现在人在京市
在。对方语气警觉,你别惹他,他不是你能动的。
沈执言冷笑:他敢抢我女人,我就能让他玩不下去。
你别忘了,他是真正的——
电话那端话音未落,沈执言已经挂断。
而此刻,傅知秋坐在回家出租车上,夕阳斜照进车窗,她打开微信小程序,输入关键词:
离婚协议公证
她没有准备立刻提交,但她知道——婚姻只是一段旅程的旁路,真正重要的,是她正在成为怎样的人。
窗外城市灯光亮起,一如她眼中渐次清晰的轮廓。
她,终于成为了她自己。
第七章:沪圈开始动荡
上海的夜晚,是不关灯的。
外滩灯火辉煌,酒吧、会所、展厅和高定沙龙在这座城市的夜色里一一亮起,圈层里的社交活动也像地下水网一样流动不停。
而此时的沈执言,却像一座刚刚塌陷的孤岛,四周灯火通明,却无一人靠近。
曾经他一句话就能定下投资方向、一顿饭叫来六七个知名品牌的女公关,如今——
你听说了吗沈执言那个女朋友,居然闪嫁沈宴之。
那不是他死都不愿公开的那个女生不是说长得不好、家里又寒碜
拜托,人家是女博士,国际刊发了三篇论文,颜值身材吊打一票富二代千金。
还有,你知道沈执言以前说什么吗‘她那样的,只适合做学术,不适合进圈。’结果呢,人家现在连户口都迁进京了。
这波啊,是教育男的怎么用尽手段都输给一句‘我不要了’。
那些原本想借着打压傅知秋上位的富二代女孩们,如今也噤若寒蝉。
一来,沈执言自身被PUA男舆论淹没,谁还敢靠近;二来,沈宴之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女人,谁动谁死。
圈里没几个人敢真得罪沈宴之。
这个京圈太子爷,表面吊儿郎当,实则心狠手辣、背景深不可测。
沈家不是普通豪门。他爸是国字头高干退休老将军,政商交界多年稳居核心地带,母亲是京大教授,文化圈、学术圈、财务圈一脚踩三个。
沈执言哪怕再心高气傲,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沪圈做些商业项目而已,真要较量,他还没这个命。
但他不甘心。
一方面,他被全网声讨,被校友指责,被家里逼问你是不是真的伤害了傅知秋;另一方面,傅知秋的成长轨迹越发稳健,仿佛他的离开不但没让她跌落,反而成为她腾空的助力。
她在京市那几家高校都递了申请,论文进了国家学术检索系统,名字出现在研究型大学人才数据库首页推荐里。
她这水平,去哪儿都是高端稀缺人才。HR评语是这么写的。
沈执言越想越烦。
他开始约人吃饭,想洗白自己。
他请来几个媒体朋友,请他们在社交平台上放出澄清稿——
女方确实优秀,但双方只是价值观不合,并无谁辜负谁。
沈先生一直关心女方发展,并无所谓‘羞辱’之意。
婚姻是私事,请网友勿做过度揣测。
可这种想糊弄过去的做法,很快遭遇了一片冷嘲热讽。
前男友还想美化自己,脸呢
你当网友眼瞎吗
连女方名字都不敢提,怕真被告吧。
其中一条热评更是精准命中要害:
‘价值观不合’四个字,能掩盖你当初说她穿得像站街的吗
沈执言气得拍桌,找来发布软文的PR公司负责人。
你不是说这些话能洗回来!他吼。
负责人小心翼翼:沈总……这次不是你洗不洗的事,是你对手太强。
对手
沈宴之不是你能随便下场玩的对象。
他只是个纨绔——
纨绔对方一怔,像是听了个笑话,沈宴之十三岁入读国外预备学校,二十岁前就拿了三轮专利转让项目,一边玩一边靠自己赚到第一桶金,他爸都拿他没办法。
你还记得之前X企业那个项目为什么黄了吗就是因为他一句话——‘换人’。
沈执言脸色越来越沉。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场游戏,他不是主角。
与此同时,傅知秋的生活已经恢复平静。
她在京市的日子有条不紊,白天应聘、面谈,晚上整理文献,偶尔接到沈宴之发来的微信,大多数都是简短但体贴的句子:
【记得吃午饭。】
【门口那家修鞋铺倒闭了,别再去找人家配钥匙了。】
【明早降温,窗户别开着睡。】
她本想不搭理,但每次看完还是回了句好或者收到。
她不敢太轻易动心。她不是十八九岁的学生,也不是幻想着靠婚姻改变命运的女人。
她必须清楚地掌握自己的人生节奏。
直到某天下午,她在学校旁边咖啡厅里复习材料,忽然接到沈宴之的电话。
我在你学校附近。
你来干嘛
陪你搬书啊,你不是说图书室要清理私人物品
她一愣:我没让你来。
我没问你让不让,我问了自己愿不愿。
三分钟后,她在校门口看见了他。
他依旧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柱上,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蓝衬衫,衣角没塞,袖子挽起,头发似乎才吹干,额前一撮不听话地垂着。
他手里拿着两杯冰美式,另一只手拿着塑料袋——里头是她在办公室里放的便携热水壶和一摞笔记本。
你怎么有我办公室钥匙
你副导师给我的。他笑,我说我怕你忘带,就代取了。
她心里复杂。
你帮我太多了。
你是我老婆。他说得理所当然,虽然只是协议意义上的,但你难道想我看着你一个人扛
她咬住下唇。
你知道吗他说,你从他那走出来那天,我就在想,如果这个女人肯为自己一次次走出牢笼,那我就给她搭一架桥。
不是拯救,是尊重。
你可以以后离开我,甚至讨厌我,但至少在这段时间,我希望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撑。
那句话像一滴水落入干涸的心湖,慢慢荡开。
她点了点头,低声说:谢谢。
他靠近一步,在她耳边低声道:所以,我可不可以要求你——别再用‘假戏’来定位我们之间。
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偶尔,把我当个正牌老公看。
傅知秋没回答,只是转身进了门。可她的手指,却在不自觉地握紧。
沈宴之,像一道照进她生命里的光。
不是闪耀的太阳,而是冬夜小屋的炉火,不炫目,却能温暖她全部。
当夜,沪圈某会所,沈执言接到项目临时撤资的消息。
电话里,对方毫不客气:不是我们不讲情面,是你现在这风评……。
谁给你消息的
沈家。
……沈宴之
你别再惹他。那头劝,你再闹下去,连你爸都保不住你。
电话挂断时,沈执言第一次意识到:
这不是傅知秋的翻盘,而是——
整个世界已经不再允许他,用旧规则打压一个终于站起来的女人。
第八章:新的生活试炼
京市的初夏来得比上海更干燥,清晨五点天已亮,空气中还带着昨夜未散尽的草木香。
傅知秋站在宿舍窗前,看着校园里缓缓走过的洒水车,心里竟然有种陌生的平静。
她已正式入职京市高等师范大学生科院,任初级讲师,未来三年为项目人才观察期。如果通过期末成果考核,她将进入副教授晋升通道。
这不是父辈口中的铁饭碗,也不是富太圈艳羡的豪门跳板,但她很清楚——这是她靠自己争来的身份。
报到那天,系主任亲自接待。
听说你是那篇国际会议细胞逆分化论文的作者之一主任翻着档案,评委组有人提到你。
她点点头:是合作项目之一,我做的方向是RNA抗干扰序列验证。
主任颔首:年轻人难得。我们现在在申请国家级A类基金,正缺你这种人。
她不是第一次进这种场合,但这一次,她的身份不是某某人的女朋友或附属资源,而是专业贡献者。
她被安排在教研楼六层的一间小办公室。
桌子是前任老师留下的老款办公桌,玻璃垫下还压着几页没用完的听课笔记,墙角有个坏掉的绿植花盆,她收拾了整整两天才让屋子焕然一新。
那天傍晚,沈宴之带着一箱打印好的文献书送来,顺便拎了一袋糖炒栗子。
你是不是把办公室当家装修了他走进去时笑着调侃。
反正也住得久,不如布置好一点。她低头理文献,不抬头。
栗子热着,别凉了。他把纸袋递给她。
她伸手接过,却不小心摸到他指尖。
一瞬间,她像被电流轻轻触了一下,心跳慢了半拍。
他没有撤开,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屋子里很静,只有她呼吸略有些紊乱。
沈宴之……
嗯
我们之间的‘协议婚姻’……她顿了顿,你还打算执行几个月
我无所谓。他淡淡一笑,只是你想清楚,我就取消协议。
她没接话。
她不是没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动摇,只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轻易将自己交出去的女孩了。
入职第二周,她开始带基础生物实验课。
班上三十来个学生,有几个明显是人缘核心,爱出风头。
哇,老师是新来的长得好漂亮。
这不是最近微博上很火的那位博士吗本人比照片还瘦。
听说她是沈家的太子妃真的假的
她都听见了,却始终没抬头。
她用粉笔写下第一行字:DNA提取实验
/
实验一(导论)
语调沉稳,不紧不慢:各位,这节课我们不谈八卦,只谈分子。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没人敢再乱说。
她从来不是靠强势压人,而是靠本事让人闭嘴。
一周三节课,加上她在协助做项目基金资料撰写,几乎每天都要忙到晚上。
某天夜里十一点,她刚发完一份实验报告修订稿,手机响了一下。
沈宴之发来一张照片。
【图:她办公室桌上的绿植,枝繁叶茂,剪影落在纸面】
【沈宴之:今天帮你浇水,顺便给它拍张照,它都比你有空】
她忍不住笑了。
【傅知秋:你是间谍吗天天进我办公室】
【沈宴之:我是你老公】
【沈宴之:哪怕是协议里的老公】
【沈宴之:你没授权我离婚,我就默认是你人】
她盯着这几行字看了很久,屏幕发出微弱的光,把她眼中的水意反映得若有若无。
她没回,但也没删除。
时间飞快推进至六月中旬。
那天她刚在导师会议上汇报完项目框架,下午六点半,手机跳出沈宴之的来电。
我在你楼下。
来干嘛
请你吃饭。
我没空。
太晚了。他沉默了两秒,我不想你老是一个人走夜路回去。
她站在阳台上,看着他靠在他那辆黑色轿车旁,手里拎着两杯奶茶,眼神平和。
她到底还是下了楼。
那晚他们去了校园后门的一家小面馆,点了葱油拌面和香干炒肉。
沈宴之低头夹菜,说:我以前吃这个,会被家里念,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所以你要学会自己给自己定义。她说。
他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深了一些。
你给自己的定义是什么
她想了想:我现在的定义是——一个努力生活的普通女人。
那你以前呢
她放下筷子:以前……我不敢定义自己。我活在别人的评论里。
现在呢
她看着他,眼睛亮起来:现在我只在意我能不能安心入睡。
他笑了:你睡觉还会不安心
会啊。她轻声说,有些夜里我会做梦,梦见自己仍在为一个不爱我的人辩解、争吵、哀求。醒来以后心脏疼得厉害。
沈宴之没说话。
他只是轻轻把奶茶递到她手边。
喝一口。他说。
我不太喝奶茶。
那就当作是今天第一次有人心疼你。
她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糖分淡淡地铺在舌尖,像是久旱之后的甘露。
两人回到她住的教师公寓楼下时,天已经黑了。
他没立刻走。
她犹豫了下:你要上来坐坐吗
他挑眉看她:你邀请我
就……喝口水。
喝水也可以动心的,你确定他声音低下来。
她没说话。
他收了玩笑,语气忽然很认真:傅知秋,你的世界我不抢,你的人我也不逼。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愿意为你留。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
他笑了:晚安。
他走得很慢,像是不舍得结束这段陪伴。
她站在楼道灯光下,忽然觉得——
这不是试炼,这是新生。
而她,终于能自由选择她愿意的人生节奏。
第九章:真想不止一种
沈执言盯着电脑屏幕,指尖敲击着键盘,眼底布满红丝。
他已经连续熬了两夜,查遍了沈宴之能公开获得的所有信息——学历、项目、媒体采访、投资动向、家族背景,甚至连他学生时期的社交媒体都翻了个底朝天。
他以为能从这堆资料里找到点什么:虚假身份、利益联姻、感情丑闻,哪怕只是一个婚姻记录不符的漏洞。
但没有。
沈宴之干干净净,一路顺风顺水,从未传出过一丝负面新闻。
他像是完美到不真实的剧本人物——有钱有闲,有脑子有背景,还有那张能进能退的脸。
可越是完美,沈执言越觉得不对劲。
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干净他咬牙,重新调出一段采访片段——
我只是想做些有意思的事,过得轻松一点。
这是沈宴之在一次投资大会上说的话,笑容从容,坐姿慵懒,眼神却藏着精密计算。
装。沈执言低声骂道,你越是演得完美,越说明你有东西不敢露出来。
他拨通一通电话,是个老相识,京沪之间的圈里人。
帮我查一下沈宴之五年前到七年前的记录。特别是——有没有感情纠纷。
对方在那头犹豫了:你真要查他你知不知道……
我要的是他曾经失败过的痕迹。沈执言咬牙,总有他摔过跤的地方。
与此同时,京市。
傅知秋在傍晚六点准时下课,走出教学楼,意外看见沈宴之坐在校门口的长椅上,正逗弄路边一只橘猫。
你今天怎么这么闲她问。
见客户来着,顺便来看你下班。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顺便送你这个。
他从旁边袋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盒。
什么
她打开,里面是一枚古旧的校徽,边缘磨损,但花纹还清晰可辨。
这是我妈当年在京大的徽章。他说,她说送给我未来的‘学术太太’。
你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知道我们……
她知道。他点头,语气温和,但她没多问。
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我遇到一个值得护的女人。
她怔住。
你妈会不会反对她问得小心。
她只在意我是不是认真。他低头看她,而我现在很认真。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拂过脸颊。
他伸手,想帮她拢一下,但最终只是轻轻收回。
你不用给我答复。他说,你也不用急着做决定。我只希望你慢慢感受到,我们之间,不是协议,也不是救赎,而是——平等。
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击中。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沈宴之计划中某种临时变量,或者说,是他游戏人生里的一个段落。
可他从没要求她做任何事,从没干涉她的生活,从没拿婚姻来勒索她的感情。
这一份克制,远比热烈更有杀伤力。
那晚,她带着徽章回到住所,放进抽屉里最上层。
她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为任何男人动心。
可沈宴之并没有逼她动心,他只是默默陪伴,不越界、不索取,也不退缩。
那晚她梦见自己走在暴雨中,衣服湿透,鞋子进水,整个城市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地方能落脚。
直到一个人撑着伞站在她面前,张开伞说:你过来。
她走过去,他把伞抬得高高的,整个人站在她旁边,没替她挡雨,也没把她推进伞底,只是说:我们一起走。
醒来时,她眼角有点湿,心却不慌了。
而与此同时,沈执言终于从京圈那边得到一份线索。
你要的来了。那人传来几张模糊的照片,还有几段文字记录。
内容是三年前沈宴之在一次投资项目中放弃控股权、退出董事会的过程。
而项目负责人,正是一个叫姜璟的女人。
照片模糊,女人穿着简单,五官清淡,身形消瘦。
备注中写着:疑似前女友,曾被沈母拒绝,后移居国外。
沈执言盯着那张照片,眼神渐渐变冷。
原来你也不是没破绽。他低声说,你也是一个放弃过的人。
他把照片打印出来,夹进一个文件袋里。
知秋,你别以为你找到的是神。他冷笑,不过是另一个披着温柔皮囊的猎人。
第二天,傅知秋在办公室收到了一个快递。
拆开,是一张A4纸,和一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是沈宴之和一个女人,站在某个陌生院子里,旁边有句字母落款:
你以为你是第一个他只是擅长装深情。
她一时间怔在原地。
但很快,她把纸收好,拨通了沈宴之的电话。
你在吗
在。
我收到一份快递。
他在那头顿了一下:什么内容
关于你和一个女人的照片。
……是姜璟。他声音低了些,她是我以前很喜欢的人。
你可以和我说吗
你想听
我不想听别人嘴里的版本。
他沉默良久,然后说:我来你办公室楼下,五分钟后可以见吗
咖啡厅里,沈宴之把手肘撑在桌面上,整个人笼在阴影里。
她是我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他说,很聪明,也很倔。
我追她追了两年。她答应我那天,我觉得自己赢了世界。
可我们坚持不了多久。她不适应我的圈子,不适应我家那种宴会、社交、规矩。
她有自尊,而我当时太年轻,不懂怎么保护她。后来我妈见了她一次,没说难听话,只是留下一句:‘这个女孩太瘦了,看着让人心疼。’
她听见了,第二天就跟我说她要出国。
我没挽留。
傅知秋静静听着。
你是想告诉我,你现在后悔了她问。
不是。他摇头,我是想告诉你——我也曾错过。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她盯着他,许久才说:我不怕你有过去,我怕的是你不敢坦诚。
他忽然笑了:我哪敢不跟你坦诚你都能拿婚证照打人脸了,我敢藏点什么
她没忍住,笑出声。
这场快递风波,就这样被他三言两语化解。
她忽然意识到——
沈宴之不是完美,也不是无懈可击。
他只是比别人更有勇气面对自己。
而她,也开始学会在不完美里,建立信任。
深夜回到住所时,她站在镜前,看着自己脸上的那抹笑意,觉得陌生又真实。
她轻轻打开抽屉,把那枚校徽拿出来,放进胸前口袋里。
她轻声对镜子说了一句:
我好像,不再害怕拥有一段感情了。
而另一边,沈执言坐在车里,看着电脑上跳出的消息弹窗:
【沈宴之将出席下周京市高校联谊捐赠会,预计将正式宣布新一轮教育基金计划】
【传闻其个人基金将支持科研女性专项培养】
他冷笑一声:你就继续装。
看你能装多久。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我也参加这场会。
我想当面看看,他现在的女人,是不是也愿意为他挡一次风。
第十章:结婚证是真的,但是游戏结束了
六月末,京市高教基金联谊会在国家博物馆分会厅召开。
这场会议本质是一次资源对接与人才盘点的社交平台,但因为沈宴之个人捐资千万设立科研女性专项扶持计划,媒体跟进力度罕见,转眼就成了学界热点。
会议当天傅知秋并没有被安排发言,她只是作为年轻讲师列席。
她坐在最后一排,穿着浅米色连衣裙,长发盘起,面容清淡,与其他嘉宾交谈时礼貌克制,却带着一种独有的气场——像极了实验室里的她:理性、安静、不动声色。
沈宴之在台上发言。
科研之路本就孤独,女性科研者更是少数。他说,我们不是用性别去定义能力,而是用支持让真正有能力的人走得更远。
掌声雷动。
傅知秋低头一笑,心里忽然有种淡淡的骄傲。
他不是在替她争口气,而是在替她的世界发声。
他懂她,也懂她未说出口的那些寂寞、挣扎与压抑。
她忽然意识到,她愿意让这个男人成为她人生的一部分——不是依靠,而是共鸣。
但这种平静的情绪没有维持太久。
会议结束时,现场忽然传出一阵骚动。
人群中,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傅知秋。
她猛然抬头,看见沈执言穿过人群,脸色苍白,神情急促。
他穿得并不正式,似乎是临时赶来,衬衣还皱着,额角有细密的汗,像是狂奔了一段路才站到她面前。
你能不能跟我谈一谈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身后人群开始交头接耳。
她没动。
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他声音低哑,你还爱过我吗
傅知秋沉默半晌,轻轻点头:我曾经爱过,小心且用力。
现在呢
她笑了一下,平静得几乎残忍:我已经不爱你了。
沈执言怔在原地。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嗓子发紧。
知秋……他终于出声,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你不该嫁给沈宴之,他不适合你。他太复杂,你太干净了。
那你适合我吗她目光直视他,你适合羞辱我、隐瞒我、在别人面前当我是累赘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想伸手去拉她,我只是……
她躲开了。
你只是想维持你所谓的体面。她冷声说,你根本没有在意我是不是体面。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越发明显。
你来这里,是想把我拖回那个你能掌控的牢笼里
我不是……
那你想干什么她声音一顿,终于压抑不住,你想证明我现在过得不比你好吗你想看我后悔还是你根本不信我真的走了
沈执言的脸色越发苍白,喉结滚动。
他终于挤出一句话:知秋,我后悔了。
这四个字像刀子一样落地。
可傅知秋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太晚了。
她说得轻,却极稳。
我现在明白了,婚姻不是靠谁先道歉,也不是靠谁回头就能挽回的。她目光坚定,真正的爱,是彼此尊重、彼此承认。
你从来没承认我。
你甚至没有想过,我也值得站在阳光下。
沈执言嘴唇微颤,眼眶一红:你变了……
我没有变。她微笑,我只是终于找回我自己。
说完,她转身走入会场,身姿挺拔,背影无比坚定。
沈执言站在原地,仿佛世界彻底坍塌。
他记得他们第一次约会是在咖啡厅,她紧张地用手指捻着餐巾纸,小声告诉他:我不是很会说话。
他当时觉得可爱,现在想来,那只是她当时为了迎合他,拼命克制自己的样子。
他记得她生日那年,他让她挑礼物,她挑了本书,他笑着说:你果然不适合做女人。
他没意识到,那本书是她写论文的灵感来源。
他一遍又一遍地否定她,却从未真正了解她。
现在,她站在更高的平台上,被世界注视,被自己尊重。
而他,只能站在门外,看着她再也不回头。
沈宴之站在会场另一边,看着傅知秋缓缓走来。
他没开口,也没问什么,只伸出手,像是习惯了不需语言的护持。
她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沈宴之。
嗯
我决定暂时不离婚了。
他眼神微动,随即勾唇一笑:暂时
毕竟你这老公,也算合格。
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牵起了他的手。
这一场从协议开始的婚姻,在最不可控的节点,被赋予了真实的重量。
她终于不再逃避。
她终于学会,从一段亲密关系里,汲取力量,而不是丧失自己。
第十一章:真正得婚姻,并不是一场协议
新婚生活的第三个月,傅知秋第一次意识到:真正的问题从不是要不要爱,而是如何爱。
她和沈宴之,的确没有争吵。
但他们也很少说话。
从会议结束到现在,半个多月里,他们像是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种默契平衡:吃饭同桌,但各自看手机;晚上回家,但分房休息;偶尔一起出门,但不牵手也不刻意保持距离。
她不否认自己动心了。
可她也不敢轻易坠进去。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真心投入,就再也没有退路。
某天深夜,傅知秋在阳台上通电话,是她导师打来的,说国家课题第一轮筛选结果出了,她带头提交的项目进入初步立项阶段,需要她下周去教育部口头答辩。
知秋,这是个好机会。导师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激动,我们这几年都没出过你这种年轻老师。你如果拿下这个项目,明年就可以申请副高职称。
她连连点头:我会全力准备。
挂断电话时,她整个人都还处在亢奋中。
这是她第一次,不靠男人、不靠关系,只凭研究能力,站到了一个可以证明我是谁的位置。
沈宴之走过来,看着她眉眼明亮的样子,忽然笑了:我是不是该准备香槟
她愣住,转过头看他。
恭喜你。他说。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了。他指了指阳台门,隔音没你想得那么好。
她一时间无言。
你值得这一切。他说,不管有没有我。
她突然有点委屈。
她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项目资料,却哑着嗓子问:你怎么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宴之微怔。
你从来不问我要什么,也从不表态。她继续,我们好像一直在合作协议、彼此尊重、冷静洽谈……可你从没告诉过我,你到底想不想和我过下去。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
她原本只是想表达不满,没想到问出口的,是她从未正面面对的问题。
沈宴之沉默良久。
然后他走近一步,轻声说:
我当然想。
我想每天送你上班,接你下课,听你抱怨实验不顺利,替你骂基金审查严格。
我想和你一起吃晚饭,一起规划你未来的讲师路线,一起争取更高的舞台。
我想让你知道,我不仅是你婚姻里的伴侣,更是你人生的同路人。
傅知秋眼眶一热。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她声音发哑。
因为你怕。他温柔地笑,你怕你陷进来,怕这段婚姻如果以‘协议开始’,就无法真心结束。
但知秋,你不是那个需要协议束缚的人。
你早就走出来了。
你早就有资格,决定要不要爱、要不要留。
我不说,是因为我尊重你走过来的这段路。我想等你自己回来,而不是我拉你回头。
傅知秋站在他面前,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终于明白了,这场协议婚姻的试炼,最真实的意义不是陪伴,而是——
证明她可以爱,但不会再因为爱失去自己。
她轻轻走过去,轻轻抱住他。
沈宴之。
嗯
我们别离婚了,好吗
他笑了,很轻,却很真。
我一直在等你说这句话。
隔天早晨,傅知秋一改往日清冷的装束,穿了件浅蓝色衬衣,配米色长裤,扎了低马尾。
沈宴之开车送她去学校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今天打扮得挺像新婚妻子。
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瞪他:我本来就是。
他笑:终于肯承认了
少得意。她小声,下周答辩你能来吗
当然。他说,你站在讲台上,我必须在台下。
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
你是我老婆。他淡淡地说,你在哪,我就在哪。
这一次,她没有再反驳。
第十二章:两台之上,我是你唯一的观众
国家级科研项目答辩会,向来是所有青年科研人员的修罗场。
这一次更甚。
入围的四位答辩人中,傅知秋是唯一的女性,同时是最年轻的讲师。
她提前两天就整理好PPT,一字一句推敲每个术语的准确性,甚至对着镜子背了三十遍开场介绍。每一张图表都标注得一丝不苟,连动画过渡都精准到0.8秒。
她知道这场答辩不是为了展示,而是为了争取。
而她,不想输。
答辩当天,京市细雨微霁,科研会议中心的大厅灯光明亮,人声嘈杂。
傅知秋穿了深灰色修身西装裙,干净利落,发丝盘起,面容清淡,神情克制沉稳。
她站在场馆门口深吸一口气,手机忽然响了。
【沈宴之:今天我不会打扰你。只是告诉你——我已经坐在第二排正中。】
【沈宴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得进。】
她盯着那条消息,眼角有些酸,却笑了一下。
她没有回,只是握紧答辩文件,一步步走入那间灯光炽白的会议厅。
答辩流程极为正式,主持人点名入场时,她扫视了一眼前排。
第二排中央位置,沈宴之果然端端正正地坐着,穿黑色西装,手里没有手机,目光笔直看着讲台方向。
她心里一震。
从她进学术圈以来,她所爱的人从未在这样的场合里出现过——
不理解她研究什么、不关心她为何日夜伏案、不明白她所追求的突破意味着什么。
可这一次,有一个人,真的坐在那里。
不说话,不评价,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主持人:请傅知秋老师上台。
她起身,脚步稳定,站上讲台的那一刻,整个人进入另一种状态。
各位评审老师、专家、同行前辈,大家上午好。我是来自京市高等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讲师——傅知秋。
她的声音清澈,节奏清晰,语调不急不缓。
她讲项目结构,讲建模路径,讲实验中出现的三种关键异常数据模型,也讲当初如何在资源受限的情况下进行双倍验证、反复模拟,最终得出当前可控变量比率突破0.76的实验结果。
台下,记录员飞快敲字,评审委员频频点头。
有专家问:你这个模型,如果能实际运用于药物筛选,会不会对非标准样本不适配
傅知秋稳稳作答:我们考虑过,因此在下阶段设计中我加入了跨基因通道验证,模型可进行微调适应变异段。
专家点点头:回答很清楚。
她又被问及多个棘手细节,每一次都条理分明,从容作答。
但最关键的问题在最后一个评委手上。
那是一位对她导师不甚友好的老教授,名声严苛,常以极端问题击溃年轻学者。
傅老师,他声音带笑,你这个课题立意很好,但在当下已被多个团队涉及,你认为你团队的优势是什么
全场忽然静下来。
傅知秋盯着评委,目光坚定。
我的优势,是我们不是为了‘抢先’,而是为了‘精确’。
很多研究在追求‘第一个’,但我认为科研更需要的是‘验证者’——真正把每个数据跑透,每个变量交叉对比的人。
我没有背景、没有巨额资金、没有跨国实验室。但我和我的团队,愿意在基础里打稳每一个螺丝。
她的语气没有愤怒,只有一股决绝的力量。
全场沉默三秒后,响起掌声。
而第二排中央座位上的沈宴之,目光深远,一动未动。
掌声中,他起身,缓缓鼓起掌,毫无掩饰。
此刻,他不是投资人太子爷公众人物。
他只是她的观众,是在无数夜里看见她熬夜校对代码、跑模型试算、反复计算实验误差后,仍然坐在原位不动声色的——那个唯一的、坚定的目击者。
答辩结束后,傅知秋回到后台休息室。
门被轻轻敲了一下,沈宴之走进来,手里拎着一瓶温水和一个常温巧克力布朗尼。
给你补血糖。
她接过,坐在沙发上,一口没说话,眼眶却泛红了。
你哭什么他笑着问。
我没哭。她哑声回答。
你很棒。
我怕我答得不好。
你答得比所有人都清晰。
我怕我配不上这个舞台。
你配。你不是靠任何人来的,是靠你自己。
她终于哽咽出声。
不是因为脆弱,而是因为太久没有人这样站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说一句:
你值得。
她忽然抱住了他,头埋在他胸口,声音微微颤抖。
沈宴之。
嗯。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结婚的吗
民政局。你等了别人,我带你进去。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只是玩玩。
我没玩。
我也没玩。
他说:我现在想让别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婆。
她一愣: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拉过她的手,低声说:傅知秋,我要正式对外公布我们的婚姻状态。
我不是为了你。
我是为了让你知道——我骄傲地娶了你。
当晚,沈宴之在他的个人社交账号上,发出一条动态:
【她今天站上了国家讲台。我今天站在她第二排。】
配图是一张手拍的背影图,傅知秋站在讲台上,一身冷色西装,黑白光影间勾勒出清晰的侧脸轮廓。
@傅知秋,身份认证:科研人员。
评论区炸了:
真的假的是那个女博士
太子爷官宣结婚
我哭死了,原来是真爱!
而傅知秋,在看到那条动态后,只做了一件事。
她转发。
并附上一句:
【我今天讲的每一句话,都是他听懂的。】
这一刻,她不再隐藏,不再迟疑。
她是他的妻子,是讲台上的学者,是自己的名字的主人。
这不是一场被动接受的婚姻,而是一场清醒选择的共鸣。
而他们的故事,也终于,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相爱阶段。
第十三章:被看见得爱情,也意味着被盯上的人生
沈宴之的那条动态发出不到六小时,转发量破万,评论数爆表。
媒体嗅觉向来敏锐,很快就有人扒出傅知秋的全部学术履历,从本科就读、硕博攻读到目前入职单位,再配合她与沈宴之民政局照片一起拼接成从被羞辱到被官宣的逆袭封面。
——一时间,舆论狂飙。
支持者如潮:
她是真的强,是靠科研登场的太子妃。
我想成为傅知秋那样,自己也能站稳。
这才是成年人的爱情——彼此独立又彼此敬重。
但反对声也不小:
她结婚后才进京市大学教职,是不是走了什么捷径
她项目入选,怎么刚好也是沈家资助的项目
一个‘太子妃’,怎么可能完全靠自己
傅知秋第一次感受到,被看见,并不总是光荣。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走进教研楼。
走廊里有窃窃私语,有人点头打招呼,有人匆匆避让,还有年轻讲师背对她小声说:就是她。
系主任把她叫进办公室,一摞文件摆在桌上。
这些是匿名举报。主任表情复杂,有人质疑你项目得来不正当,怀疑你入职前就和沈家达成协定。
傅知秋指尖发凉。
但我们不会盲从。主任看着她,知秋,你得自己写一份说明——解释你和沈宴之之间的‘资源交集’,以及这个婚姻是否影响了你在校内评审的客观性。
她点头:我会写。
出了办公室,她站在楼道尽头的窗边,望着对面教学楼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曾以为,只要靠自己,就不会被质疑。
可现在她明白,女人在被爱看见的同时,也会被猜忌盯上。
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是她——太亮了。
沈宴之这边,也不好过。
沈母打来电话时,语气格外冷:你把婚姻公开,是不是太冲动
没有冲动。他靠在车上,语气平静,我只是厌倦了藏着掖着。
你知道你代表的是什么吗一个人公布婚姻可以,背后站着家族的人这样做,会出事。
如果‘不出事’的前提是让我失去尊重她的权利,那我宁可出事。
你是想为她舍弃一切
我不是为她舍弃。他声音一顿,我是为我自己,选择一种不同的人生方式。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冷冷道:
你现在不是小孩,做决定要承担后果。
我准备好了。
他挂了电话,站在顶楼阳台,望着京市灰白天空,第一次意识到——他这一生,从未如此笃定过。
不是为了反抗母亲,不是为了抵抗家族安排,而是为了那个站在讲台上回答得铿锵有力的女孩,他愿意,放弃世俗认同,去和她并肩站在人群正中。
不是谁的影子,不是谁的附属。
是她自己。
晚上九点,傅知秋写完那份个人澄清说明,准备发到院里邮箱时,忽然收到了沈宴之的电话。
我订了你喜欢的那家烤鸭店。他说,下来吃饭。
我还要改一份项目计划……
知秋。
嗯
你知道‘被爱’除了付出,还有一个重要的权利吗
什么
你可以放松。
你可以,不解释。
你是我太太,不是公关稿的撰写员。
她一愣。
我会处理那些质疑。他说,但你,不该再熬夜替自己证明什么。
你已经站在讲台上赢过他们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吃饭,睡觉,好好生活。
她眼眶忽然红了。
她终于明白,真正能托付的感情,从不是让你孤军奋战,而是在你累得快要撑不住时,有人轻声说一句——
你歇一歇,剩下的我来。
第二天,沈宴之亲自联系学校公关组,公开发表一封信:
我与傅知秋女士于三个月前合法登记结婚,系双方自愿,未对她事业路径施加任何外部推动。
本轮项目基金评审全部由独立专家组负责,我们的婚姻不构成影响。
我尊重她的专业,不干涉她的教学评审、不插手她的科研选题。
她是我太太,也是她自己。
消息一出,全网又是一轮刷屏。
而这一次,不再是热搜爆点,而是逐渐形成的女性自立+婚姻支持讨论方向。
许多年轻女学者发帖支持:
终于有男人站出来不‘插手’,只‘守护’。
不是因为她是太子妃才值得尊重,而是她配得上每一份尊重。
我们也想像傅知秋那样,在讲台上有一个第二排的观众。
一切风波,终在三天后慢慢平息。
那天傍晚,傅知秋坐在阳台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杯温水,腿上放着沈宴之递来的小披毯。
你还怕吗他问。
她轻轻摇头:怕。但我也开始明白,怕不是理由。
那你现在会怎么定义我们的关系
她侧头看他,眼里有细碎光点:
不是彼此依赖,而是——彼此成全。
沈宴之笑了,轻声说: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娶你一辈子。
她没回,只是把头靠在他肩上,低声说:别说娶我,先说陪我。
他一顿,随即:陪你一辈子,够不够
这一刻,爱不是炽烈的告白,而是一种冷静却温热的契约。
他们终于站在了人生的同一页,不是靠契约,也不是靠相互弥补,而是靠——并肩而行的决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