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张支票轻飘飘地落在玻璃茶几上,像一片枯死的树叶。五百万。我的价格。
云漪明天回国。杜康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窗外阴云密布,一如我第一次踏入这个公寓时的天气。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支票,纸张边缘锋利得能割伤皮肤。两年了,我扮演着他心中那个完美的影子,现在正主归来,替身该退场了。
需要我今晚留下吗我平静地问,声音是我这两年来精心打磨的产物——不疾不徐,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柔,像极了电话里那个我从未谋面却无比熟悉的女人。
杜康终于转过身,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寻找着什么。也许是一丝不舍,也许是一点痛苦,但我早已学会不在他面前流露真实情绪。我的脸是一张精心绘制却空白的画布,只反射他想要看到的图像。
不必了。他简短地说,收拾你的东西,明天中午前离开。
我点点头,走向卧室。我的物品少得可怜——几件符合萧云漪风格的衣物,几本杜康认为萧云漪会读的书,一套他送我的、据说是萧云漪喜欢的香水。所有东西都能装进一个不大的行李箱。真正属于我的只有藏在抽屉深处的笔记本,里面写满了不敢让杜康看到的文字。
收拾完毕,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公寓门口,最后一次回望这个金丝笼。阳光透过云层,在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曾在这里度过七百多个日夜,扮演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取悦一个我不爱的男人。
再见,杜先生。我说,用着萧云漪式的道别方式——微微低头,唇角扬起十五度的笑容。
杜康没有回应,他已经重新站到窗前,背影挺拔而孤独。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对我的离去感到一丝不适,就像人会对用惯的餐具产生依恋,即使那并非最爱。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镜子里的女人有一张精致却陌生的脸——杜康喜欢的发型,杜康选择的妆容,杜康满意的表情。我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颊,试图找回自己原本的模样,却发现已经记不清了。
2.
回到出租屋的过程像一场梦。这个我每月支付租金却很少居住的小房间,堆满了灰尘和回忆。我放下行李箱,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纸箱——里面是两年前白雪的生活:廉价的化妆品,起球的毛衣,社区大学的课本,还有一张我和母亲在病床前的合影。
我坐在地板上,一张张翻看手机里杜康让我拍的照片——全都是模仿萧云漪的姿态和神情。然后我打开那个旧相册,里面是真实的、模糊的、属于白雪的记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在我眼前展开,而我站在中间,哪个都不完全属于。
窗外开始下雨,我起身收拾真正需要带走的物品。五百万足够我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萧云漪替身的地方,也许还能找到白雪到底是谁。
火车票订在明天上午十点,目的地是一个我随手在地图上选中的南方小城。我将以白雪的身份开始新生活,不再做任何人的影子。
3.
火车站嘈杂的人声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我隔绝在自己的思绪里。我坐在硬邦邦的候车椅上,手指不停摩挲着那张价值五百万的支票。它已经被我折出了皱痕,边缘有些发毛,像是经过无数人的手。
开往南城的K457次列车开始检票……
广播里的女声机械地重复着,我抬头看了看时刻表,还有二十分钟。我该走了,离开这座从未真正接纳过我的城市。我弯腰提起脚边的小行李箱——里面装着我少得可怜的真正私人物品,以及那张能买下新生活的支票。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在屏幕上闪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是……白雪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虚弱的女声,气若游丝,却莫名熟悉。
我的手指猛地收紧: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萧云漪。这个名字像一记闷雷击中我的胸口,杜康他……他把我关起来了。求求你……救救我……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萧云漪杜康的白月光她不是今天才回国吗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和号码
你在哪里我下意识压低声音,身体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仿佛杜康能透过电话看到我。
西郊……青山别墅区……17栋……地下室……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的喘息,他疯了……打我……锁着我……说永远不让我离开……
我的胃部一阵绞痛,眼前浮现出杜康冷漠的侧脸。那个总是优雅从容的男人,会做出这种事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声苦笑:他书房里……有你的全部资料……我记住了你的号码……想着也许……
4.
广播再次响起,催促乘客上车。我盯着手中的车票,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某个抉择的十字路口。我可以挂断电话,踏上列车,开始新生活;或者……
求求你……萧云漪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绝望的颤抖,他说会杀了我……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这两年来杜康那些让我不安的瞬间——他掐住我下巴逼我微笑的力度,深夜站在床边凝视我的眼神,还有那些我必须完全按照他要求去做的云漪习惯……
我试试看。我听见自己说,但不保证能成功。
挂断电话后,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我迅速在搜索引擎中输入青山别墅区17栋,地图显示那是一片私人领地,距离火车站将近两小时车程。如果我现在赶过去,今天就别想离开这座城市了。
我盯着车票看了几秒,然后猛地站起身,拖着行李箱向售票处跑去。
退票。我将车票从窗口推了进去。
售票员懒洋洋地抬眼:开车前一小时内不退不换。
那就改签,最晚的一班。
改签完车票,我站在火车站广场上,深吸一口气。我该报警吗但萧云漪说杜康在警方有关系。而且,我一个曾经的替身,凭什么让人相信杜家大少爷会囚禁自己的白月光
我的通讯录空空如也,这两年来杜康不允许我和太多人接触。我滑动屏幕,突然停在一个名字上——林琛。那个曾经帮我调查母亲医疗事故的前警察,现在开了一家私家侦探社。
电话接通得很快:林琛。
林先生,我是白雪。两年前您帮我调查过……
记得。他打断我,声音干脆利落,杜康的替身女友。什么事
我咬了咬嘴唇。林琛是唯一一个曾直言不讳告诉我杜康这人不对劲的人。当时我没听他的警告,现在却要来求他帮忙。
我需要救一个人,从杜康手里。我简短地说,她被囚禁在西郊别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证据
我刚接到她的求救电话。
可能是陷阱。林琛冷静地说,杜康发现你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不会的。我摇头,尽管他看不见,是萧云漪,杜康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她今天刚回国,现在被杜康关起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长得让我以为通话被切断了。
林先生
你在哪他突然问。
火车站。
待在那儿别动,我二十分钟后到。别联系任何人。
5.
林琛开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准时出现。他比两年前看起来更沧桑了些,下巴上冒着青黑的胡茬,眼睛却依然锐利如鹰。我钻进副驾驶,闻到了淡淡的咖啡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详细说说。他没有寒暄,直接发动车子。
我复述了萧云漪的电话内容,包括那些可怕的细节。林琛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青山别墅区是杜家开发的,安保系统一流。他瞥了我一眼,你确定要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握紧了拳头:她听起来真的快不行了。
为什么找你林琛突然问,一个替身,和正主应该是对立关系才对。
这个问题让我一愣。是啊,萧云漪为什么向我求救她怎么确定我会帮她
也许……因为她没有别人可以求助了。我轻声说,杜康肯定控制了她所有的社交圈。
林琛不置可否,只是加快了车速。
我们得先侦查情况,他说,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们需要计划,不能硬闯。
我点点头,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城市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因为恐惧,也因为一种奇怪的兴奋——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为自己做决定,而不是按照杜康的剧本生活。
林琛将车停在一处隐蔽的树林边,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双肩包。
望远镜,监听设备,还有这个——他递给我一个小巧的黑色装置,紧急报警器,如果出事,按下去我会知道。
我小心地接过,放进兜里。它沉甸甸的,给了我一丝安全感。
别墅区有围墙和保安,我们得从后山绕过去。林琛指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路,跟紧我,别出声。
我们花了将近一小时才爬到能俯瞰别墅区的位置。我的手臂被树枝划出几道红痕,汗水浸透了后背。林琛却像没事人一样,迅速架起望远镜。
17栋……在那里。他调整焦距,突然身体一僵,有人。
我接过望远镜,顺着他的指引看去。那是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别墅,带一个下沉式庭院。透过落地窗,我能清楚地看见杜康的身影——他穿着熟悉的深蓝色西装,正在客厅里踱步,表情阴鸷。
我的呼吸一滞,即使隔着这么远,那个身影依然让我本能地感到恐惧。
突然,杜康转身朝房间某个角落说了什么,然后大步走过去。望远镜的视野有限,我看不见他在对谁说话,但能看见他抬起了手臂——
6.
啊!我忍不住小声惊呼,望远镜差点脱手。林琛迅速接过,他的下颌线条绷紧了。
他在打人。他冷静地陈述,声音却带着压抑的愤怒,看来你的电话是真的。
我们观察了半小时,确认别墅里除了杜康外,只有两名保镖——一个在正门,一个在后院巡逻。林琛用长焦相机拍下了杜康施暴的几张模糊照片。
不够。他摇头,这种程度的证据定不了他的罪,我们需要进到里面。
怎么进去我声音发颤。
林琛沉思片刻,突然看向我:你和他生活了两年,知道他有什么习惯吗特别是和这栋别墅有关的
我努力回想,突然记起一件事:每个月15号,杜康都会独自外出大半天。他说是去祭拜祖父。
林琛看了看手表:今天是14号,明天他可能会离开
不一定。萧云漪刚回来,他可能改变计划。
赌一把吧。林琛收起设备,我们先回去准备,明天再来。如果他在,我们就继续等机会;如果他不在,就想办法进去。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天色渐暗,林琛打开手机照明,另一只手偶尔扶我一下。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让我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过正常的人类接触了——杜康的触碰总是带着某种占有欲,从不温暖。
为什么帮我在接近停车处时,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你知道杜家的势力。
林琛的脚步没有停:我以前是刑警,见过太多家暴受害者。他顿了顿,包括我妹妹。
我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有些伤痛不需要详细描述。
回到车上,林琛从后座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调出别墅区的平面图。
17栋有个后门,连着车库。他指着屏幕,安保系统是最新型的,但我有办法绕过。问题是那两个保镖。
我可以引开他们。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惊讶于这个提议。
林琛挑眉:怎么引
杜康说过,我和萧云漪几乎一模一样。我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假装是逃跑的萧云漪出现在别墅远处,保镖肯定会去追。
太危险了。林琛皱眉,如果杜康在,或者保镖直接开枪呢
那总比直接闯进去强。我坚持道,而且你可以趁机进去救人。
林琛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比两年前勇敢多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不是勇敢,只是那个求救电话里的绝望太真实,让我无法转身离开。
先找地方休息吧。林琛发动车子,明天会是一场硬仗。
他开车带我到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用假身份证开了两间相邻的房间。入住前,他递给我一部新手机。
用这个联系,你那部可能被监听了。他严肃地说,明天早上六点出发,保持警惕。
7.
房间狭小潮湿,但很干净。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思绪万千。不到二十四小时前,我还是个准备带着五百万开始新生活的替身;现在,我却要冒险去救那个本该是我情敌的女人。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琛发来的短信:无论明天发生什么,记住——安全第一
。别做英雄。
我回复:明白。谢谢你的帮助。
屏幕暗下去前,我又加了一句:为了你妹妹。
三分钟后,他回道:也为了你自己。
我将手机放在胸前,感受着它的重量。明天,我可能会见到那个与我容貌相似却命运迥异的女人;明天,我可能要再次面对杜康的怒火;明天,我可能永远无法登上那列南下的火车。
但今晚,至少今晚,我不再是谁的替身。
凌晨四点,我就醒了。旅馆的床垫硬得像石板,窗外不知名的虫鸣声时断时续。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数字跳动,每一分钟都像被拉长成小时。
五点四十五分,手机震动。林琛的短信:准备出发。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色,眼下明显的青黑。两年替身生涯让我学会了快速化妆的技巧,但今天我刻意化得粗糙些,让眉毛更浓,嘴唇更淡,不那么像萧云漪平时的妆容。
林琛已经在车边等我。清晨的山间雾气缭绕,他的头发和肩膀上沾着细小的水珠。见到我,他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塑料杯装咖啡和一个面包。
吃点儿,需要体力。
咖啡苦涩得让我皱眉,但我还是小口小口喝完了。林琛一边开车一边向我复述计划。
我昨晚查了更多资料。杜康的祖父忌日确实是今天,他通常会去城北的家族墓地待上至少四小时。林琛的声音低沉平稳,我们八点到达观察点,确认他离开后就行动。
如果他没走呢
那就放弃,另找机会。林琛瞥了我一眼,不要逞强。
我点点头,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太阳渐渐升起,雾气散去,青山别墅区的铁艺大门出现在视野中。林琛没有减速,直接驶过正门,绕向后山的小路。
记住,你的任务是引开后门的保镖。停车后,林琛从后备箱拿出两个对讲机,调试频率,看到这个红色按钮了吗按下去我就能听到,不需要说话。如果遇到危险,连按两次,明白
我接过对讲机,别在腰后。它比我想象的要小,藏在衣服下几乎看不出。
我绕到别墅正面去制造动静,吸引保镖注意。我复述着计划,你趁机从后门进入,找到萧云漪。
对,但保持距离,别让他们碰到你。林琛递给我一顶棒球帽和一件宽松的外套,遮住脸,跑的时候别回头。我会在十分钟内带人出来,无论成功与否,我们都在昨天那个观察点汇合。
我深吸一口气,戴上帽子和外套。林琛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
白雪,你可以说不。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怜悯,只有尊重。这让我想起杜康从不给我选择的权利。
我确定。我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
我们分头行动。我沿着树林边缘向别墅正门移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撞断肋骨逃出来。正门的保镖是个彪形大汉,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我躲在一棵粗壮的橡树后,等待林琛的信号。
对讲机轻微震动两下——林琛就位了。
我深吸一口气,故意踩断一根树枝。保镖立刻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我压低帽檐,从树后闪出,确保他看见我的侧脸——那个和萧云漪几乎一模一样的侧脸。
谁在那儿保镖厉声喝道。
我转身就跑,故意让外套被树枝挂住又挣脱,制造出仓皇逃跑的假象。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对讲机的杂音——他在呼叫支援。
后门!目标往后门跑了!保镖的声音在树林中回荡。
我按照预定路线狂奔,腿被灌木划出细小的伤口也顾不上。身后至少有两个人在追赶,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拐过一个急弯,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一条干涸的水沟里。
疼痛从脚踝炸开,我倒抽一口冷气。追兵的脚步声就在不远处。
分头找!她跑不远!
我蜷缩在水沟里,屏住呼吸。对讲机紧贴着我的皮肤,我能感觉到林琛那边没有任何动静——他还没找到萧云漪。
一根树枝在我头顶上方被踩断,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地洒下来,我看见一双黑色皮鞋停在水沟边缘,距离我的脸不到半米。
对讲机突然震动一下,接着是两下。我的心跳几乎停止——这是林琛的成功信号。但同时也意味着保镖的对讲机里可能传来了异常报告。
后门被突破了!果然,保镖的对讲机里传出刺耳的声音,回防!立刻回防!
那双黑皮鞋迅速转身跑远。我等了几秒,确认安全后,艰难地从水沟里爬出来。右脚踝已经肿了起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我必须赶到汇合点。
林琛比我先到。当我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观察点时,他正半抱着一个瘦弱的女人。那女人背对着我,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身上只穿着一件过大的男士衬衫,裸露的小腿上布满淤青。
她怎么样我一瘸一拐地走近。
那个女人闻声转过头来,我猛地停住脚步,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那是我自己的脸。
不,不完全一样。萧云漪比我瘦得多,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右眼还有一大片淤血。但我们的五官——眼睛的形状,鼻梁的弧度,甚至下巴上那颗几乎对称的小痣——都惊人地相似。
萧云漪看到我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她颤抖着伸出手,又缩回去,像是害怕碰碎一个幻觉。
你……你就是白雪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点点头,喉咙突然发紧。两年来,我每天对着照片模仿她的微笑、她的举止,却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先离开这里。林琛打断我们诡异的对视,杜康随时可能回来。
8.
他架着萧云漪向车子走去,我咬牙跟上,尽管每一步都让脚踝的疼痛加剧。上车时,萧云漪蜷缩在后座,我坐在副驾驶,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她。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个受惊的孩子,眼睛却一直盯着我。
他怎么对你的我轻声问。
萧云漪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还没等她回答,林琛突然猛踩刹车。一辆黑色轿车从山路拐角处疾驰而来,差点与我们迎头相撞。
杜康的车。林琛的声音绷紧,他提前回来了。
后视镜里,那辆黑车一个急刹停下,随后迅速倒车追来。林琛猛打方向盘,我们的车冲上一条狭窄的土路。
安全带!他吼道。
我赶紧拉紧安全带,同时转身看萧云漪。她死死抓住座椅,脸上满是恐惧。
他会杀了我们……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在录音中听过的颤抖。
林琛的车技惊人,在崎岖的山路上左冲右突,始终与追车保持距离。但当我们冲上主路时,那辆黑车再次逼近,几乎贴上了我们的后保险杠。
坐稳了!林琛突然急转驶入一条单行道,逆行而下。迎面而来的卡车愤怒地鸣笛,黑车被迫减速避让。
三个疯狂的转弯后,我们终于甩掉了追兵。林琛没有减速,径直向城区驶去。
不能去你那儿,他对我说,杜康知道地址。
去我家。萧云漪突然说,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我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在城东柳巷27号。杜康不知道那里。
林琛通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安全吗
我五年没回国了,萧云漪苦笑,他以为那房子早就卖了。
车内陷入沉默,只有萧云漪急促的呼吸声。我悄悄回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圈明显的勒痕,已经结痂。
多久了我忍不住问,他关了你多久
三天。萧云漪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但我被他控制已经七年了。
林琛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从大学开始
萧云漪点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递给她一瓶水,她小口啜饮,喉结艰难地滚动。
我们以为分手了,她继续说,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出国留学,他表面上接受了。但这几年,我的每一任男友都会莫名离开,我的公寓总有人闯入却什么都不偷……她颤抖着吸了口气,直到上个月,我收到唯一的亲人病危的消息,匆忙回国,却在机场被他的人带走。
我胃部一阵绞痛。杜康书房里那些萧云漪近期照片突然有了新的、可怕的含义。
为什么不报警林琛问。
萧云漪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试过。第二天警探就告诉我案子被撤销了,当晚杜康打断了我的两根肋骨。她的目光移向我,他告诉我他找了个替身,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比他想象的还要像。
我的脸颊发烫,不知为何感到一阵羞耻。这两年来,我完美地扮演了她的角色,成了杜康变态游戏的帮凶。
不是你的错。萧云漪突然说,仿佛读懂了我的心,你也是受害者。
9.
林琛的车驶入一条安静的老街,两旁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造的老式住宅楼。柳巷27号是一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门前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
能走吗林琛问萧云漪。
她点点头,但刚站起来就腿一软。林琛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我紧跟在后,用萧云漪从花盆底下摸出的钥匙开了门。
屋内灰尘密布,但基本家具齐全。林琛将萧云漪放在沙发上,迅速拉上所有窗帘,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简易医疗包。
先处理伤口。他说,示意我帮忙。
我小心翼翼地帮萧云漪脱下那件过大的衬衫,倒吸一口冷气——她的背部、腹部布满新旧不一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可怕的青紫色。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腰间的一串烙印,那是被什么东西烫出的字母:D.K.。
杜康的首字母。
畜生。林琛咬牙切齿,手却轻柔地为她消毒伤口。
萧云漪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死死抓着沙发套,指节发白。我帮她清理手腕和脚踝的勒痕时,发现那些伤痕深得几乎见骨。
他锁着你我轻声问。
萧云漪点点头:大部分时间。除了当他……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里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不需要她说完。替身两年的经历已经让我明白杜康在亲密关系中的控制欲有多可怕,而正主承受的只会更多。
需要去医院吗林琛问,已经拿出了手机。
不!萧云漪突然激动起来,医院会留下记录,他会找到我们!
林琛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点点头,收起手机:那至少让我找个认识的医生来看看。
趁林琛去阳台打电话,我帮萧云漪换上从卧室找出的旧衣服——一件褪色的蓝色连衣裙。穿衣服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谢谢你。她直视我的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以为没人会来救我。
我喉咙发紧,不知该说什么。这两年来,我曾无数次想象萧云漪的样子,嫉妒她拥有杜康全部的爱,却从未想过这份爱是如此狰狞。
你们真的很像。林琛回到客厅,看着我们俩,表情复杂,但也不完全一样。
萧云漪虚弱地笑了笑:她是幸运的那个。
不,我想说,我只是被囚禁在不同的笼子里。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需要休息。
林琛帮我把萧云漪扶到卧室床上。她几乎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昏睡,瘦削的脸庞在睡梦中终于放松了些。
你的脚。林琛突然说,指了指我肿胀的脚踝,需要冰敷。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忍着疼痛。在他的坚持下,我坐在厨房椅子上,让他用冻豌豆帮我冷敷伤处。
她说的没错。林琛突然说,你是幸运的那个。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异常严肃。
杜康选你当替身不是偶然。他压低声音,我查过,在你之前,他至少找过三个女孩,都因为不够像被放弃了。
我胃部一阵发冷:他一直在找替代品
不止。林琛的眉头紧锁,那三个女孩后来都遭遇了'意外',一个车祸,一个坠楼,一个失踪。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你是说……
我不确定,但太巧合了。林琛收起冰袋,递给我两片止痛药,现在他有了正主回来,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替身
我吞下药片,突然明白了那张五百万支票的真正含义——不是慷慨的分手费,而是封口费。杜康从没打算让我真正离开他的控制。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我说,声音比想象中冷静,不能让他继续伤害别人。
林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我以为你会想逃得远远的。
我看着卧室方向,想起萧云漪手腕上深可见骨的勒痕,和她看到我时那种复杂的眼神。
曾经是。我轻声说,但现在不行了。
10.
萧云漪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我坐在她床边那把硬木椅子上,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在单薄被子下几乎看不出起伏。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落在她脸上——那张与我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的脸。
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有那么一瞬间,她眼中闪过纯粹的恐惧,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直到看清是我。
早。我轻声说,递给她一杯水,感觉怎么样
萧云漪艰难地支起身子,双手捧着水杯的样子像个渴坏的孩子。水在她干裂的唇边溢出些许,顺着下巴滴落。她用手背擦了擦,这个动作出奇地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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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了。她的声音比昨天清晰了些,但依然沙哑,林琛呢
出去买吃的和药。我指了指厨房方向,他留了早餐给你。
萧云漪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边缘。阳光照在她的手腕上,那些勒痕显得更加狰狞。我移开视线,却正好对上她探究的目光。
你一直看着我。她说,不是质问,只是陈述。
我的脸颊发热:对不起,只是……
我们太像了。她接过我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昨天第一眼看到你,我还以为是自己在照镜子。
除了这些。我指了指她脸上的淤青和伤痕。
萧云漪的笑容消失了。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我伸手想扶她,她却轻轻躲开。
我自己可以。她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她站起来的那一刻,连衣裙领口滑向一侧,露出锁骨下方一片奇怪的疤痕——那是一串数字,像是被烙铁烙上去的。我瞪大眼睛,不自觉地伸手触碰自己的相同位置。
萧云漪顺着我的目光低头,迅速拉好衣领:别看了,很丑。
他……杜康做的我的声音发抖。
她点点头,慢慢走向厨房。我跟在后面,看着她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固执地不要帮助。厨房里,我为她热了林琛留下的粥和小菜。萧云漪坐在餐桌前,双手捧着碗取暖的样子让我想起冬天里的小鸟。
你多大了她突然问。
二十五。
我二十九。她舀了一勺粥,他找到你时,你多大
二十三。我在她对面坐下,在一家咖啡店打工,他每天都来,点同样的咖啡,坐在同样的位置,看着我。
萧云漪的手停在半空:和我的经历一模一样。十九岁那年,他在大学图书馆注意到我,连续三周每天准时出现,直到我忍不住和他说话。
我们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震惊。这不是巧合,是模式。
后来呢我追问。
开始很美好。萧云漪的眼神飘向远处,他记得我所有喜好,送我恰到好处的礼物,在朋友面前给足我面子。半年后,他开始'建议'我换掉某些朋友,改变穿衣风格。一年后,他摔了我第一部手机,因为我在他打电话时没接。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什么时候开始动手的
第一次是在我们交往两周年那天。萧云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开玩笑说毕业后可能去国外深造,他笑着给我倒了杯红酒,然后突然把杯子砸在我头上。她摸了摸右眉骨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缝了五针,他哭着道歉,说是太害怕失去我。
我胃部一阵绞痛。杜康从未对我动手,但他的控制同样无孔不入——规定我的发型、衣着、说话方式,甚至哪些表情可以做,哪些不可以。
为什么不离开他我问出了这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萧云漪苦笑:试过三次。第一次他割腕被送进医院;第二次他绑架了我最好的朋友;第三次我逃到了国外,以为安全了,直到收到母亲病危的假消息。她的指甲抠进掌心,每次我试图离开,他的惩罚都会升级。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了我们。林琛拎着几个购物袋进来,看到我们都醒了,点了点头:情况怎么样
活着。萧云漪说,语气里有一丝我没想到的黑色幽默。
林琛放下袋子,拿出药盒和食物。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像个习惯执行任务的人。我注意到他买了几套换洗衣物、基础护肤品和一些简单的医疗用品。
我联系了一个朋友。他一边整理药品一边说,医生,可信。他晚上会来看看你的伤势。这话是对萧云漪说的。
萧云漪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安全吗
他欠我一条命。林琛简短地回答,递给她一盒药膏,先用这个。
接下来几个小时,我们各自忙碌。林琛在客厅地板上铺开一堆资料和电子设备,我帮萧云漪洗澡换药——她终于接受了我的帮助,也许是因为实在无法自己完成。
浴室里水汽氤氲,萧云漪坐在小板凳上,我小心地为她冲洗头发。热水冲走了血渍和灰尘,露出她原本白皙的皮肤和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最令我震惊的是她背上的纹身——杜康的所有物,字迹工整得像是专业纹身师的作品。
他逼你纹的我轻声问,手指不敢触碰那些字。
萧云漪摇摇头,声音混在水流中几乎听不清:他亲手纹的。说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属于谁。
我胃里翻涌着恶心和愤怒。替身两年,我只看到了杜康冰冷克制的一面,而真正的恶魔面目,只有萧云漪见过。
帮她穿好衣服后,我们回到客厅。林琛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查看什么,看到我们,他迅速合上电脑。
查到什么了我坐到他旁边的地板上。
林琛犹豫了一下:杜家比我想象的更有势力。警方、检察院、甚至法院都有他们的人。他看向萧云漪,你当年报过警,对吧
萧云漪点点头,蜷缩在沙发一角,像个受伤的小动物。
记录显示案件被撤销的原因是'证据不足',但真正原因是有人打了招呼。林琛的指节敲打着电脑外壳,直接下令的是副局长张成。
张成萧云漪突然坐直了,杜康的舅舅
我和林琛同时看向她。
我不知道杜康有舅舅在警局。我说,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11.
萧云漪苦笑:杜家的关系网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杜康父亲是地产大亨,母亲来自政治家族,舅舅在警界,姑姑嫁给了检察长。她数着这些关系,像是在念一张恐怖的权力清单,这就是为什么我逃不掉。
客厅陷入沉默。阳光渐渐西斜,照在林琛铺开的那堆资料上。我随手拿起一张,是杜康公司的结构图,密密麻麻的名字和连线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蜘蛛网。
所以报警没用。我总结道,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不仅没用,还可能打草惊蛇。林琛揉了揉太阳穴,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能一击致命的。
比如萧云漪问。
虐待录像、财务犯罪、或者……林琛顿了顿,更严重的。
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杜康对萧云漪做的事已经构成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但要让这样的家族倒台,需要更有力的证据。
我有主意。我突然说,两个人都转向我,我和萧云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一个人出现在两个地方……
林琛的眼睛亮了起来:调虎离山。但太危险了。
比坐以待毙强。我看向萧云漪,你说杜康不知道这个房子
她点点头:这是我母亲娘家的老宅,登记在我外婆名下。杜康查不到这里。
那我们可以在这里制定计划。我说,感到一种奇怪的兴奋,林琛继续收集杜家的犯罪证据,萧云漪养伤,我——
不行。萧云漪突然打断我,你不能单独面对杜康。你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
我看着她满是伤痕的脸,突然明白了她真正的恐惧——不是担心计划失败,而是害怕我经历她所经历的一切。
我不会让他碰我。我轻声说,伸手握住她颤抖的手指,我只需要争取时间,让你们找到决定性证据。
萧云漪的手冰冷得像死人。她盯着我们相握的手,突然说:你知道他为什么选你当替身吗
我摇摇头。
因为你比我更像他想象中的那个'萧云漪'。她的声音带着苦涩,我从来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完美女孩,我只是他看中的猎物。而你——她抬头直视我的眼睛,你完美地扮演了他幻想中的角色。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胸口。两年来,我确实努力成为杜康想要的样子——温顺、优雅、永远微笑。我甚至为此感到一丝可耻的骄傲。
那不是真的我。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知道。萧云漪握紧我的手,就像他爱的从来不是真实的我。
林琛清了清嗓子:如果真要执行这个计划,我们需要更多准备。监控杜康的行踪,找到他存放敏感资料的地方,制定完善的撤离方案。
他的书房。我和萧云漪异口同声地说,然后惊讶地对视。
书房有个保险箱。萧云漪继续说,藏在油画后面。他所有重要文件都在那里。
密码呢林琛问。
萧云漪摇头:他每次输入都挡着我的视线。但可能是他母亲的生日,他一直病态地依恋她。
林琛记下这个信息,然后看向我:你真的决定这么做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想起那张五百万支票,想起杜康冷漠的侧脸,想起萧云漪背上的纹身。然后我点了点头。
门铃突然响起,我们三个都僵住了。林琛示意我们别出声,悄悄走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
12.
是医生。他松了口气,打开门锁。
进来的男人四十出头,提着医疗箱,眼神锐利而疲惫。他看到我和萧云漪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专业态度。
林琛说你遇到了麻烦。他对萧云漪说,声音低沉,我是陈医生。
检查过程持续了近一小时。陈医生为萧云漪处理了感染的伤口,打了破伤风针,还留下了一些抗生素和止痛药。整个过程他都没问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只是偶尔和林琛交换一个眼神。
至少两周不能剧烈活动。临走时,陈医生对萧云漪说,肋骨有旧伤,又添新伤,再不好好休养会留下永久性损伤。
萧云漪点点头,表情木然。送走医生后,林琛开始准备晚餐,我和萧云漪回到客厅。夕阳将整个房间染成血红色,我们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你恨我吗萧云漪突然问。
我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恨你
因为我,你被卷进这场噩梦。她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如果我没有存在,杜康就不会找上你。
我坐到她身边,轻轻抱住她。起初她全身僵硬,然后慢慢放松,最后像个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紧紧抓住我的衣角。
不是你。我轻声说,是他。永远是他。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挤在狭小的客厅里制定计划。林琛教我们使用微型摄像头和录音设备,萧云漪分享她对杜康习惯的了解,我则负责记住萧云漪的言行举止——毕竟,我要扮演的是一个刚从囚禁中逃脱的萧云漪。
睡前,我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脸。两年来,我一直试图成为另一个女人;明天开始,我将用这张脸去欺骗那个创造了这个扭曲游戏的男人。
镜中的我既不是白雪,也不是萧云漪。也许,在这一切结束后,我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微型摄像头藏在我的第三颗纽扣里,镜头只有针尖大小。林琛说它能连续工作八小时,足够记录下一切。我站在杜康别墅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记住,一旦感觉危险,立刻启动紧急信号。林琛昨晚反复叮嘱,不要逞强,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没有别的办法。要扳倒杜康这样的男人,需要铁证如山的证据。而我就是那个活证据。
13.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等待的二十秒像二十年一样漫长。门开了,杜康站在那里,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睁大,嘴唇微微分开。
云漪他的声音里混杂着震惊、愤怒和某种病态的喜悦。
我学着萧云漪的样子抬起下巴,让嘴唇颤抖:你满意了吗把我折磨成这样还不够
这是我精心设计的开场——不是求饶,不是愤怒,而是带着受伤的骄傲。根据萧云漪的描述,这是最能触动杜康的方式。
果然,他的表情软化了,伸手想碰我的脸:宝贝,你去哪了我找遍了整个城市——
我躲开他的触碰,挤出一丝冷笑:然后呢再把我锁起来像对待动物一样
杜康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但很快被伪装的悔意取代。他让开门道:进来吧,你需要休息。看看你的样子……
我昂着头走进这个熟悉的牢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别墅内部一尘不染,仿佛那天的营救从未发生。我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地下室方向,那里曾经锁着萧云漪。
你在看什么杜康突然问,声音警觉。
没什么。我迅速移开视线,走向沙发,只是想起你把我关在那下面三天没给水喝。
这是萧云漪告诉我的细节,用来建立可信度。杜康的表情微妙地变化着,似乎在判断我的真伪。我保持着萧云漪那种疲惫而倔强的姿态,手指悄悄按下纽扣上的微型开关——录像开始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回来吗我决定主动出击,这是林琛教我的策略——掌控对话方向。
杜康在我对面坐下,身体前倾:为什么
因为我无处可去。我苦笑,你毁了我的一切——我的朋友,我的事业,我的家人。我甚至不敢去医院处理这些伤。我指了指脸上的淤青,那是林琛精心画的仿妆。
杜康的眼中闪过一丝满足,他喜欢这种彻底的掌控。他伸手想碰我的伤处,我本能地后缩——这次不是演技。
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作呕,你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吗因为我太爱你了,爱到发狂。
那不是爱。我轻声说,直视他的眼睛,爱不会把人锁起来,不会在身上烙下印记。
杜康的表情突然阴沉下来:谁告诉你的关于烙印的事
我心跳漏了一拍——萧云漪没提到烙印是秘密。我迅速调整策略:你以为我会忘记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但杜康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
他猛地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你不明白,云漪。那个标记是神圣的,是我们结合的象征。你总是这样,贬低我表达爱的方式。
我注意到他的右手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萧云漪说过,这是他即将暴怒的信号。我必须在局势失控前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需要洗澡。我突然说,站起来时故意踉跄了一下,三天没洗了,身上还有地下室的臭味。
杜康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他皱眉看着我:你瘦了。
饿的。我简短地回答,向楼梯走去,你还指望我胖乎乎的吗
浴室门锁上的瞬间,我几乎瘫倒在地。镜子里的我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我打开水龙头,让水声掩盖我的喘息,然后迅速检查纽扣摄像头——指示灯显示它还在工作。
十分钟后,我穿着浴袍出来,发现杜康站在卧室窗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当我走近时,他迅速把它塞进口袋,但我已经看清了——那是一支注射器。
14.
你需要休息。他转身对我说,脸上挂着假惺惺的关切,医生马上到,给你检查伤势。
医生我的心跳加速。萧云漪说过杜康有个私人医生,专门处理不便去医院的伤势。这是个收集证据的绝佳机会,但也极度危险——医生可能会发现我不是萧云漪。
我不需要医生。我钻进被子里,背对着他,我只需要睡觉。
杜康坐在床边,手指穿过我的湿发——这个动作表面温柔,实则充满控制欲:别任性,宝贝。你身上的伤需要专业处理。
他的手指突然收紧,拽着我的头发迫使我转头面对他:除非……你不是我的云漪
血液瞬间冻结在我的血管里。他知道了怎么知道的我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放开。你弄疼我了。
杜康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松开手,大笑起来:对,就是这个眼神。我差点以为你是那个替身,她从来不敢这样看我。
我松了口气,同时感到一丝荒谬的讽刺——他认错了我两次,一次把我当成萧云漪,一次又怀疑我是白雪。
别提她。我翻了个身,想到有人顶着我的脸和你在一起就恶心。
杜康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她比你乖多了。湿热的气息喷在我耳廓上,至少她知道自己是谁的财产。
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抖。门铃响了,杜康起身去开门。我迅速拿出林琛给的另一个设备——一粒伪装成耳钉的监听器,贴在床头柜下方。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提着老式医疗箱,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件物品而不是人。他为我检查伤势时动作粗鲁,显然知道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却毫不在意。
肋骨轻微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他干巴巴地汇报,给杜康递过几盒药,按时吃药,两周内不要剧烈运动。
杜康点点头,付给他一叠厚厚的现金。医生离开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次别再跑了,杜先生很担心你。
门关上后,杜康拿着药片和水杯回来:吃了它,能止痛。
我接过药片,假装吞下,实则藏在舌下。等他转身时,我迅速把它吐到掌心,塞进枕头下——等回去后可以让林琛化验。
睡吧。杜康拉上窗帘,房间陷入昏暗,我有个会议要开,晚上回来陪你。
听到前门关闭的声音,我立刻从床上跳起来,首先检查了监听器是否正常工作,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搜查卧室。杜康的卧室我以前从未来过——作为替身,我只被允许在客房和他共度夜晚。
床头柜里除了常规物品外,还有一个黑色小本子。我迅速拍下每一页,上面记满了日期和简短注释——像是某种日程记录,但用了大量代号。其中一页写着码头,S交货,23:00,另一页则是俱乐部,新货检验。
更令人不安的是衣柜深处的保险箱——不是萧云漪说的书房那个,而是卧室里的第二个。我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都不对,只能拍下它的位置和型号。
正当我准备搜查书桌时,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我飞快跳回床上,假装熟睡。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卧室门口停下。我通过睫毛的缝隙看到杜康站在那里,静静地观察我。
装睡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愉悦,我知道你醒着,云漪。你睡着时呼吸不是这样的。
我继续保持均匀的呼吸,心跳如雷。杜康走近床边,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你真美,尤其是这样安静的时候。不像那个聒噪的替身,总是问东问西。
他的手指突然掐住我的下巴:睁开眼,我知道你醒着。
我不得不醒来,装作迷糊的样子:你不是去开会了吗
改期了。他微笑,但眼里没有温度,想起来有份文件忘在家里。你在找什么
什么我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别装傻。他的手指收紧,我走前把钢笔放在书桌上,现在它在抽屉里。
我的血液凝固了。那支钢笔!我确实动过它,因为笔帽上刻着奇怪的符号,我想拍下来给林琛看。
我想写信。我急中生智,给我父母的道歉信。毕竟我这么任性地离家出走……
杜康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你父母
是啊。我继续编造,你不是总说我不孝吗我想改正……
他突然大笑起来,松开我的下巴:精彩,真精彩。萧云漪的父母五年前就车祸去世了,她为此差点自杀。你到底是谁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萧云漪从未告诉过我她父母的事。杜康的脸在我眼前扭曲,他的手指掐上我的喉咙。
白雪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某种病态的兴奋,我的小替身回来了
我拼命摇头,眼泪涌出来——这次不是演技:不,我是萧云漪!我只是……脑子被你打糊涂了!我怎么可能忘记父母……
杜康的力道松了一瞬,他在判断我的话。我抓住这个机会,使出最后一招——萧云漪告诉我的,杜康最大的恐惧。
你母亲知道你这样对我吗我嘶哑地说,知道她完美的儿子是个只会打女人的懦夫
杜康像被烫到一样松开手,脸色瞬间惨白。这个反应比萧云漪描述的还要强烈。
不准提她。他声音发抖,永远不准。
我咳嗽着坐起来,乘胜追击:为什么因为她会失望因为她会看到你有多像你父亲
杜康猛地后退,撞上衣柜。他的表情像个受惊的孩子,完全不见了平日的冷酷。萧云漪说得对,他对自己母亲有种病态的依恋和恐惧。
闭嘴!他尖叫,声音刺耳,你不了解她!不了解我们!
我了解。我轻声说,模仿着萧云漪告诉我的那种语气,她每周日给你打电话,问你是否去教堂;她每年生日都希望你带未婚妻回家;她——
够了!杜康冲过来,我以为他要打我,但他只是抓住我的肩膀摇晃,你怎么知道这些云漪从不记得这些细节!
我心跳如鼓——又犯错了但杜康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困惑和某种奇怪的渴望。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我冒险伸手触碰他的脸,就像萧云漪建议的那样,明白你有多爱我。
这句话像咒语一样安抚了他。杜康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抓住我的手贴在脸上:不要再离开我了,宝贝。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我点点头,强忍着恶心靠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快得不正常,身上有汗水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
我需要休息。我轻声说,药效上来了。
杜康终于放开我,温柔地帮我盖好被子:睡吧,我守着你。
我知道他不会离开,于是闭上眼睛,假装入睡。过了很久,杜康的呼吸变得均匀,他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我悄悄摸出手机,给林琛发了预定好的信号——一切顺利,继续监视。
15.
第二天早上,杜康去公司后,我按照计划逃跑了。我故意触发警报系统,让监控拍下我翻越后院围栏的画面,然后直奔预先安排好的会合点。
林琛的车准时出现在街角。我跳上车,他立刻踩下油门。
怎么样他递给我一瓶水和湿巾。
我摘下纽扣摄像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拍到了他承认虐待和非法拘禁,还有更多。我掏出藏在内衣里的微型硬盘,拷贝了他电脑里的一些文件,看起来像是非法交易的记录。
林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怎么做到的
他洗澡时。我用湿巾用力擦脸,想抹去杜康触碰的触感,密码是他母亲生日,就像萧云漪猜的。
回到安全屋,萧云漪立刻迎上来。看到我安然无恙,她明显松了口气,然后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这是我们之间第一个真正的拥抱。
他起疑了吗她问。
我点点头,讲述了那个关于父母的致命错误:但他最后相信了,或者说,愿意相信。
林琛已经将硬盘插入电脑,快速浏览着文件。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这远不止家暴那么简单。杜康涉嫌人口贩卖和毒品交易,这些文件是账本。
我和萧云漪对视一眼,同时感到一阵寒意。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个虐待狂,还是个真正的罪犯。
足够定罪了吗我问。
林琛摇摇头: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特别是能证明这些文件确实来自他电脑的证据。
我有个主意。萧云漪突然说,眼睛亮得惊人,如果白雪能拍到杜康电脑的开机过程,显示这些文件确实在他电脑里……
太危险了。林琛立刻反对,他已经起疑了。
但这是唯一的方法。我轻声说,而且现在他更相信我是萧云漪了,尤其是那次'崩溃'后。
萧云漪握住我的手:我们可以完善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林琛看着我们俩,终于叹了口气:明天。今天先休息,分析已经拿到的资料。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挤在客厅地板上,像策划抢劫的罪犯一样完善计划。萧云漪教我更多只有她和杜康知道的细节,林琛则负责技术支持和安全方案。
看着他们专注的侧脸,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不再是受害者、替身和前警察,而是一个团队。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的团队。
明天,我将再次回到那个恶魔身边。但这一次,我不再是孤独一人。
16.
雨水敲打在安全屋的窗户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模糊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已经淡去的淤青。三天过去了,杜康的搜捕越来越紧——电视上滚动播放着寻人启事,声称萧云漪患有精神疾病且有自杀倾向,需要公众帮助寻找。
又在看那个林琛递给我一杯热茶,在我身边坐下。他身上有淡淡的剃须水味道,混合着雨天的潮湿气息。
我接过茶杯,让热气熏着脸:他把你说成绑架犯,把我描述成受害者。
林琛轻哼一声:经典操纵手段。让外界以为我们是危险的,而他是关心女友的好男人。
我偷瞄他的侧脸——坚毅的下巴线条,浓密的眉毛下那双总是警觉的眼睛。三天来,他几乎没怎么睡,不停地分析我们收集的证据,同时确保我们的藏身处安全。
林琛,我突然问,你为什么这么帮我们真的只是因为你妹妹吗
他的手指在杯沿停顿了一下:一开始是。他转头看我,眼神出奇地柔和,现在不是了。
我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头喝茶。茶太烫,烫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咳咳——萧云漪故意大声清着嗓子从卧室走出来,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
林琛立刻站起来,假装检查窗帘是否拉严实。我的耳朵烧得厉害,只好把脸更深地埋进茶杯里。
萧云漪坏笑着坐到我旁边,她恢复得不错,脸上的淤青已经褪去大半,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些淡黄色的痕迹。她穿着我的牛仔裤和林琛的格子衬衫,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这样的她和我更不像了,反而有种率性的美。
今天感觉怎么样我转移话题。
好多了。她伸了个懒腰,就是闷得慌。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林琛摇头:至少再等一周。杜康的人还在附近转悠,昨天我就发现一辆可疑的黑车在街角停了四小时。
萧云漪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拨开我颈间的头发:他掐你了
我下意识地捂住脖子:不严重。
比我预料的轻多了。她苦笑,看来他对替身确实温柔些。
林琛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我们需要换个安全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去哪儿我问。
我有个朋友在乡下有间空置的农舍。林琛拿出手机查看地图,远离主干道,四周都是田地,有人接近立刻就能发现。
萧云漪和我对视一眼,同时点头。过去几天里,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搬迁——林琛的直觉总是对的。有一次我们刚离开不到半小时,原住处就被人破门而入。
收拾行李时,萧云漪凑到我耳边:他喜欢你。
谁我假装没听懂,把几件衣服塞进背包。
别装了。她撞了撞我的肩膀,林琛看你的眼神,就像杜康看他的收藏品——只不过健康多了。
我扔给她一个枕头:胡说八道。
承认吧,你也喜欢他。萧云漪灵活地躲开,这两天你偷偷看他多少次了
我张嘴想否认,却发现自己确实记住了林琛的许多小习惯——思考时会无意识转笔,喝咖啡不加糖但加很多奶,右肩上有一道旧伤疤,下雨天会隐隐作痛……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最终说,而且……我不确定我还能正常恋爱。
萧云漪的笑容淡了些:因为杜康
因为我自己。我叠好最后一件衣服,在我成为'萧云漪替身'前,我几乎没有过正常的亲密关系。我父亲是个酒鬼,母亲……我顿了顿,她总说爱情是女人最大的不幸。
萧云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握住我的手:知道吗你比我勇敢多了。
什么
我至少曾经相信过爱情,即使那是个错误。她的眼神遥远,而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却依然愿意冒险帮助一个陌生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捏了捏她的手指。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林琛的车是一辆不起眼的灰色SUV,后窗贴着深色膜。我和萧云漪蜷缩在后座,身上盖着毯子,以防被路过的摄像头拍到。林琛开车很稳,但每当有车从后面接近时,他的肩膀就会微微绷紧。
放松点,警官。萧云漪调侃道,你这样开车,连交警都会觉得可疑。
林琛从后视镜里瞪了她一眼,但肩膀确实放松了些:睡会儿吧,要开三小时。
萧云漪很快睡着了,头靠在我肩上。我轻轻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发现林琛正通过后视镜看我。
怎么了我小声问。
他摇摇头,转回视线:只是确认你们还好。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配合着引擎的嗡嗡声,有种奇异的催眠效果。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
梦里,我回到了杜康的别墅。他站在书房里,背对着我,声音异常温柔:白雪,过来。我想逃,但身体不听使唤,一步步向他走去。当他转身时,手里拿着的不是惯用的皮鞭,而是一朵白玫瑰。你比云漪完美多了,他说,永远留在我身边吧。玫瑰的刺突然变长,缠住我的手腕……
白雪醒醒。有人轻轻摇我的肩膀。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车已经停了。林琛半转着身子,手还搭在我肩上,眉头紧锁: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喉咙干涩。萧云漪已经醒了,正担忧地看着我。
我们到了。林琛说,指了指窗外。
一栋砖红色的农舍矗立在雨中,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在雨幕中泛着灰绿色的波浪。这地方荒凉得有些凄凉,但也安全得令人安心。
农舍比想象中舒适。林琛的朋友显然提前收到消息,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客厅里甚至有一台老式收音机,萧云漪立刻调到了一个音乐频道。
先检查所有出入口。林琛递给我们每人一部对讲机,然后制定轮班守夜表。
是,长官。萧云漪敬了个滑稽的军礼,但眼神是认真的。
我们花了一小时彻底检查农舍。林琛教我们如何用牙签和硬币在门窗上做简易警报,如何在窗帘上留下不易察觉的记号以判断是否被人动过。看着他专业而专注的样子,我再次好奇他为何离开警队。
晚餐是罐头汤和面包,但我们吃得津津有味。萧云漪甚至开了瓶红酒——农舍主人留下的紧急储备。
为了自由。她举杯,眼睛闪闪发亮。
为了正义。林琛碰了碰她的杯子。
为了……我犹豫了一下,为了我们。
酒过三巡,萧云漪的脸颊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起来。她讲述着出国留学时的趣事,那些杜康控制之外的短暂自由时光。林琛则分享了一些不涉及机密的警察故事。我
mostly
安静地听着,享受着这种普通的、温暖的夜晚。
白雪,说说你吧。萧云漪突然转向我,成为'我'之前,你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把小刀,轻轻挑开了我小心保护的记忆。我放下酒杯,斟酌着词句:没什么特别的。社区大学毕业,做过咖啡师、书店店员、花店助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生。
家人呢林琛问,声音很轻。
母亲五年前去世了,肺癌。我盯着酒杯里暗红色的液体,父亲……不知道,也许还在哪个酒吧买醉吧。
萧云漪伸手覆上我的手背:所以杜康找到你时……
像个童话。我苦笑,英俊多金的男人爱上平凡的灰姑娘。只不过这个王子想要的不是爱情,而是一个听话的玩偶。
收音机里换了一首缓慢的爵士乐,萨克斯风的声音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知道吗,萧云漪突然说,有时候我嫉妒你。
我惊讶地抬头:嫉妒我
你至少知道自己是谁。她转动着酒杯,白雪,一个真实的、有过去的人。而我……她的声音低下去,这些年我活得像个幽灵,被杜康追逐、囚禁、塑造。有时候我甚至不确定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是他灌输给我的。
林琛的表情变得异常柔和:现在你是自由的,可以重新发现自己。
萧云漪微笑:敬自由。
我们再次碰杯。酒意和温暖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松弛。不知何时,我的头靠在了林琛肩上,而他并没有移开。
那晚我睡在农舍的小阁楼里,听着雨声和楼下林琛轻轻的踱步声——他坚持第一班守夜。半梦半醒间,我听见楼梯吱呀作响,然后是萧云漪压低的声音:去睡吧,轮到我守夜了。林琛低声说了什么,引得萧云漪轻笑:放心,我不会偷看你的睡颜的。
第二天清晨,我被阳光和咖啡的香味唤醒。下楼时,林琛正在煎鸡蛋,萧云漪则摆弄着收音机找新闻频道。
——警方继续搜寻失踪女子萧云漪及其疑似绑架者林琛。播音员的声音让我们的动作同时凝固,杜氏集团发言人表示,如有提供有效线索者,将重金酬谢。
林琛关掉炉火:我们需要更多反监控措施。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几乎足不出户。林琛教我们如何用简单的物品制作警报装置,如何判断食物或水源是否被下药,甚至基本的自卫术。萧云漪学得很快,她有种近乎直觉的危机意识,总能发现我看不到的细节。
而我则负责整理我们收集到的证据,将它们按时间线和类别分类,建立完整的证据链。有时我会突然停下,被那些文件和照片中的细节震惊——杜康的罪恶远超我们的想象,涉及人口贩卖、毒品交易甚至几起被伪装成自杀的谋杀。
第四天傍晚,林琛从外面回来,脸色异常严肃:杜康的人已经搜到方圆十公里了。我们需要再次转移。
去哪儿萧云漪问,正在给她的伤腿换药——逃跑时留下的旧伤因为潮湿天气有些发炎。
分开走。林琛放下背包,你和白雪去北边的湖区,有个渔民的小屋可以暂住。我留下来引开他们。
不行!我和萧云漪同时喊道。
林琛摇头:这是最安全的方案。他们找的是一男两女,特别是有前警察特征的男性。我单独行动更容易制造假线索。
我看着他坚定的表情,知道争辩无用:至少让我们今晚再好好吃一顿。
晚餐异常安静。我们都知道,明天的分离意味着更大的风险。萧云漪早早回房休息,留下我和林琛在厨房收拾。
你会小心吗我低声问,擦着一个已经干净的盘子。
林琛接过盘子,手指短暂地擦过我的:这是我的工作。
不,这不是工作。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没人付钱让你冒生命危险。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你说得对。这不是工作。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却不敢移动一寸,仿佛害怕惊飞一只停在指尖的蝴蝶。
白雪,他轻声说,声音低沉得几乎像一声叹息,等这一切结束……
阁楼楼梯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们迅速分开。萧云漪假装没看见我们泛红的脸颊,径直走向水壶:需要茶吗
那晚,我辗转难眠。凌晨时分,我轻手轻脚地下楼,发现林琛还坐在窗边守夜,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睡不着他头也不回地问。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在想明天的事。
不会有事的。他转向我,月光下他的眼睛像两潭深水,我保证。
我想问他拿什么保证,想告诉他不要轻易许诺,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他的手覆上我的,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
我们就这样坐着,肩并肩,手握手,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没有亲吻,没有告白,只有无声的陪伴和即将分离的预感,却比任何亲密接触都更让我心动。
黎明时分,萧云漪下楼发现我们这样坐着,没有惊讶,只是微微一笑:车准备好了。
分别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林琛帮我们把行李装进一辆二手小轿车——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牌照已经换过。
三天后,无论有没有收获,都在这个坐标会合。他递给萧云漪一张纸条和一部一次性手机,绝对安全线路,只在紧急情况下使用。
萧云漪点点头,钻进了驾驶座,体贴地留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
林琛转向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捏了捏我的肩膀:小心。
你也是。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别做英雄。
他笑了,那个罕见的、真诚的笑容:为了你,我会活着。
这不是承诺,却比承诺更珍贵。我转身上车,不敢回头,怕他看到我的眼泪。
车子驶离农舍,林琛的身影在后视镜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他会没事的。萧云漪轻声说,他比看起来更坚强。
我点点头,擦干眼泪。前方的道路蜿蜒曲折,穿过金黄色的麦田,伸向未知的远方。但这一次,我不再恐惧未知。
因为无论前方有什么,至少我不再独自面对。
16.
渔夫的小屋比想象中更舒适。它坐落在湖边一片桦树林后,外墙漆成不起眼的灰绿色,从湖面上几乎看不见。萧云漪把车藏在工具棚里,用树枝和防水布做了简易伪装。
三天。她关上门,把钥匙抛给我,然后就能见到林琛了。
我接住钥匙,金属在掌心冰凉。三天,七十二小时。林琛独自面对杜康的人,而我们躲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屋里等待。时钟的滴答声从未如此响亮。
小屋内部简朴但干净:一张高低床,一个小厨房,一个兼作浴室的洗手间。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湖景照片,书架上摆着些钓鱼杂志和廉价小说。最珍贵的是那台老旧的收音机,我们用它收听新闻,警惕着任何关于搜捕的消息。
第一天平安无事。萧云漪的腿伤好转了不少,她甚至尝试教我几招防身术——至少在被抓住时能制造点麻烦,她说。我们像两个参加夏令营的女孩,在木地板上翻滚嬉笑,暂时忘记了外面的危险。
第二天中午,收音机里播报了一则新闻:警方在青山镇附近追捕一名疑似绑架犯的男子,该男子拒捕并驾车逃逸,最终车辆坠入山谷起火燃烧...
我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直到萧云漪关掉收音机,抓住我的手腕:别慌,不一定是林琛。
万一是呢我的声音嘶哑。
萧云漪咬着下唇,眼神闪烁:他让我们等三天。我们等到明天中午,如果没消息就按原计划去会合点。
我点点头,胃里像塞了一块铅。整个下午,我们轮流守在收音机旁,但再没有相关报道。夜幕降临后,萧云漪做了简单的晚餐——罐头豆子和煎蛋。我们机械地咀嚼着,谁也没胃口。
他会没事的。萧云漪突然说,林琛是我见过最谨慎的人。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那就是因为我。我放下叉子,因为我非要回去收集证据,因为我的愚蠢计划...
嘿。萧云漪伸手擦掉我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记得吗而且我们拿到了关键证据。
她指向桌上的硬盘,里面存着足以摧毁杜康的文件。但如果没有林琛,这些证据怎么送出去谁会相信两个被通缉的女人
那晚我睡得很浅,梦见林琛的车在悬崖边燃烧,我想跑过去,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惊醒时,窗外还是浓重的黑暗,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第三天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们同时惊醒。我和萧云漪对视一眼,屏住呼吸。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更重。
白雪萧云漪一个男声低声喊道,我是张勇,林琛的同事。他出事了!
萧云漪立刻要起身,我一把拉住她,摇摇头。林琛明确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即使是警局同事。
我们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张勇我隔着门问。
操,没时间了!男人听起来很焦急,林琛昨晚被捕前让我来通知你们。杜康的人已经定位到这里了,你们必须立刻转移!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被捕他还活着
活着,但情况不妙。男人压低声音,听着,林琛说'湖边的蓝莓还没熟',说你们会明白。
我和萧云漪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表示极端危险。只有林琛知道。
萧云漪点点头,我小心地开了一条门缝。外面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便装,浓眉大眼,左脸颊有道疤。他看上去疲惫不堪,右手握着一把枪。
快收拾东西,五分钟内必须走。他环顾四周,他们随时会到。
我们迅速打包了必需品——硬盘、现金、备用手机。张勇在门外警戒,时不时查看手机。
车在哪萧云漪问,把背包甩到肩上。
树林那头,不能太近,免得被发现。张勇领着我们向湖边小路走去,林琛把证据藏好了吗
什么证据我警觉地问。
张勇摆摆手:别紧张,他知道杜康的犯罪证据。我们得确保——
他的话被一阵引擎声打断。三辆黑色SUV从树林另一侧冲出来,瞬间包围了我们。车门砰然打开,六个持枪男子跳下车,为首的正是杜康。
跑!张勇大喊,却突然转身用枪指着我们,抱歉,女孩们。
背叛像一桶冰水浇在我头上。萧云漪反应比我快,她猛地撞向张勇,同时对我喊道:白雪,跑!带着硬盘跑!
我本能地后退,但杜康的人已经围了上来。萧云漪和张勇扭打在一起,她的动作出奇地敏捷,一个肘击打中张勇的鼻子,鲜血立刻涌出来。
硬盘在谁那里杜康冷声问,眼睛在我和萧云漪之间来回扫视。
我抓紧背包,里面装着我们的希望。萧云漪突然看向我,眼神决绝:记住保险箱密码!然后她转身向湖边狂奔。
杜康怒吼:抓住她!
三个人追向萧云漪,剩下的人围住我。张勇捂着流血的鼻子,咒骂着去捡掉落的枪。我抓住这个机会,用尽全力踢向他的膝盖。骨头错位的声响伴随着他的惨叫,我趁机冲出包围圈。
白雪!杜康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背上,你敢跑,我就杀了她!
我回头看了一眼,心脏几乎停跳——萧云漪被按倒在湖边,一个男人用枪指着她的头。她挣扎着抬起头,对我大喊:跑啊!别管我!
那一刻,我面临着一个不可能的选择:带着证据逃跑,救更多人但牺牲萧云漪;或者投降,可能两个人都死。
我的腿像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杜康慢慢走近,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把硬盘给我,我就放了她。我保证。
他的保证一文不值。但萧云漪的眼神告诉我她的选择——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说着走。
我转身冲进树林,身后传来杜康暴怒的吼叫和一声枪响。我的心脏几乎炸开,但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奔跑,树枝抽打在脸上也感觉不到痛。硬盘在背包里随着我的动作撞击着后背,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不知跑了多久,我跌进一条小溪,冰冷的溪水立刻浸透了衣服。我蜷缩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屏住呼吸倾听追兵的动静。远处有喊叫声和脚步声,但渐渐远去了。
萧云漪被抓了。可能已经被杀。而林琛……如果张勇是叛徒,那么林琛被捕的消息也可能是假的。他可能已经……
我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水珠从头发上滴落,分不清是溪水还是泪水。我必须思考,必须行动,但恐惧像浓雾一样笼罩着我的大脑。
林琛教过我的:当恐慌来袭时,专注于眼前的任务。我强迫自己深呼吸,清点现状:我还活着,自由,带着证据。萧云漪被抓了,但杜康不会立刻杀她——他需要知道硬盘的下落。林琛下落不明,但张勇的话可能是谎言。
任务很明确:救出萧云漪,找到林琛,用证据摧毁杜康。
我从溪水中爬出来,拧干衣服上的水。太阳已经西斜,我必须在天黑前找到藏身之处。林琛说过,如果出现最坏情况,就去老地方——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火车站。
火车站比两年前更破旧了。我混在人群中,脏兮兮的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让我像个普通的流浪女孩,没人多看我一眼。候车室的长椅上,我假装睡觉,实际上在观察每一个经过的人。
午夜时分,大部分旅客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醉汉和流浪者。我悄悄起身,走向储物柜区。林琛曾在这里租用一个长期储物柜,存放应急物品——现金、备用手机、假身份证。
输入密码,柜门弹开。里面除了预期的物品外,还有一张字条:安全屋暴露,去7号点。——L
7号点是我们约定的紧急集合地点之一——城北的废弃纺织厂。林琛还活着,而且自由!我攥着字条,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但他知道萧云漪的事吗知道张勇的背叛吗
清晨第一班公交车把我带到城北工业区。纺织厂的红砖墙已经褪色,窗户大多破碎,铁门上的锁却意外地新。我按照林琛教过的方法,在门框上摸到了备用钥匙。
厂房内部空旷阴暗,阳光透过破碎的屋顶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惊起几只鸽子。
站住。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我僵在原地,心脏狂跳:林琛
他从一根水泥柱后走出来,脸色苍白,左臂吊着绷带,但眼神依然锐利。看到是我,他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萧云漪呢
被抓了。我的声音颤抖,杜康和张勇设了陷阱。张勇是叛徒。
林琛的表情阴沉下来:我就知道。他转身带我走向厂房深处的一个小办公室,昨天我确实被伏击了,但逃了出来。我怀疑有人泄密,所以没去预定会合点。
办公室里摆着一张简易床、几箱补给品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墙上贴满了照片和文件——杜康的商业网络、政界关系、犯罪证据,全都用红线连接起来。
你的伤怎么样我轻轻碰了碰他的绷带。
子弹擦伤,不严重。他简短地说,打开笔记本电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详细讲述了渔夫小屋的遭遇,萧云漪的牺牲,以及我是如何逃脱的。说到萧云漪被按在湖边的情景时,我的声音哽咽了。
林琛静静地听完,拳头攥得发白:张勇是我带出来的徒弟,我信任他。
不是你的错。我握住他的手,重复着萧云漪对我说过的话,现在我们怎么办硬盘在这里。我从背包里取出那个宝贵的设备。
林琛连接硬盘,快速浏览文件:这些足够让杜康坐牢了,但我们需要确保提交给正确的人。他调出一份名单,我联系了几个老同学,现在在司法部和纪委工作。他们可以绕过杜家的关系网。
那萧云漪呢我追问,我们不能等官僚程序,她随时可能……我说不下去了,脑海中浮现出她背上的那些伤疤。
林琛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们今晚就去救她。
就我们两个我瞪大眼睛,对抗杜康的整个安保团队
不全是正面冲突。林琛调出杜康主别墅的平面图,我研究过这栋房子的每一个细节。萧云漪很可能被关在地下室,从这里进入。他指着图纸上的一条维修通道。
计划疯狂得近乎自杀,但我们别无选择。林琛开始准备装备——手枪、烟雾弹、绳索、医疗包。我则负责记住别墅的每一个出入口和可能的逃生路线。
听着,准备完毕,林琛严肃地看着我,这次行动风险极高。如果你不想——
我要去。我打断他,她是为我被抓的。
林琛点点头,没再劝阻。我们约定黄昏时分出发,趁天色将暗未暗时潜入。现在还有几小时等待时间。
睡一会儿吧。林琛递给我一条毯子,你需要体力。
我摇摇头:睡不着。然后突然问,你有纸笔吗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还是从背包里找出一个小笔记本和圆珠笔。我走到角落,开始写信。如果今晚行动失败,至少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亲爱的妈妈,我写道,虽然知道她永远读不到这封信,如果你还在,一定会骂我太冲动。但我遇到了两个特别的人,他们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勇气……
写着写着,眼泪模糊了视线。我擦干眼泪,继续写下去,告诉妈妈关于萧云漪的牺牲,关于林琛的坚持,关于我如何从一个被动的替身成长为敢于反抗的人。
我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我最后写道,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找到了真正的自己。这比做任何人的替身都值得。
折好信纸,我发现林琛站在门口,背对着我,给我留出私人空间。阳光透过破窗照在他的背影上,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时间到了。他轻声说,没有回头。
我站起身,把信放进储物柜,和硬盘放在一起。如果我们失败,至少证据不会丢失。
走吧。我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林琛转身,突然大步走过来,紧紧抱住了我。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隔着衣服传来温度。这个拥抱短暂而用力,然后他松开手,递给我一把小刀和一支电击器。
为了萧云漪。他说。
为了所有被他伤害的人。我回答。
我们走出厂房,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今晚,要么我们救出萧云漪,将杜康绳之以法;要么成为他长长的受害者名单上的又一个数字。
但无论如何,我不再是那个拿着五百万支票默默离开的替身了。
17.
月光在杜康的别墅外墙上投下锯齿状的阴影,我紧贴着潮湿的砖墙,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和林琛平稳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指了指三米高的围墙,我点点头,弓起背让他踩着我翻上去。他腰间的登山扣与砖石摩擦发出细微的响动,我屏住呼吸,仿佛连月光都成了告密者。
安全。他垂下一段绳索,声音比夜风还轻。
我抓住绳索往上攀爬时,手腕突然传来灼痛——那是三天前被杜康掐出的淤青。疼痛让我清醒,就像萧云漪背上那些伤疤一样刻骨铭心。
我们像两道影子掠过庭院,红外线警报器的红光在草丛中若隐若现。林琛掏出电磁干扰器,红光应声熄灭。这些装备来自他藏在城市各处的秘密补给点,每个零件都浸透着十年刑警生涯积累的智慧。
地下室的通风口比图纸上更狭窄,铁栅栏上结着厚厚的蛛网。我摸到第三根铁条时,指尖触到细微的刻痕——是萧云漪留下的记号,一个歪歪扭扭的月亮。她说过小时候总在课本上画这个。
让开。林琛用液压剪钳住栅栏,金属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通风管道里弥漫着血腥味和霉味,我的手肘蹭过管壁,摸到某种黏腻的东西。爬行三十米后,下方传来铁链的碰撞声,还有压抑的啜泣。
透过格栅,我看到萧云漪蜷缩在水泥地上。她的长发被剪得参差不齐,手腕上套着带电击功能的金属镣铐,每一次挣扎都会引发蓝色电光。墙上用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去死,但最刺眼的是那些照片——我和林琛在农舍的监控截图,被钉在她头顶。
林琛按住我的肩膀,用口型说冷静。他正在给麻醉枪装弹,而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当第一个保镖进来送饭时,林琛的麻醉针精准命中他的颈动脉。我们像幽灵般滑进地下室,萧云漪抬头时,肿胀的眼睛里迸发出微弱的光。
密码是0715。她嘶哑地说,露出被拔掉指甲的手指,他母亲的忌日。
我解开镣铐的手在发抖,萧云漪却笑了:别怕,至少这次不是火烙铁。她试图开玩笑,但破碎的牙齿让声音漏风。
警报突然炸响,林琛猛地将我推向墙角。子弹擦过他耳际,在水泥地上迸出火星。三个保镖冲进来,我抄起铁链抽中最近那人的膝盖,骨裂声和惨叫声同时响起。林琛的枪口喷出火光,硝烟味混合着血腥味灌满鼻腔。
这边!萧云漪撞开暗门,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原来地下室之下还有密室,里面堆满贴着货物标签的木箱。林琛撬开其中一个,成捆的美钞中夹杂着象牙和血钻,最底层是贴着少女照片的护照。
他比我们想的更肮脏。萧云漪抓起一叠账本塞进背包,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这些年她被迫参与了多少这样的罪恶
通往主卧的密道里,杜康的咆哮声越来越近:我的云漪又调皮了这次要把你的脚筋挑断吗
我在转角处与他不期而遇。他穿着丝绸睡袍,手里握着的不是枪,而是一把雕花手术刀。刀尖沾着新鲜的血迹,在地毯上滴落成蜿蜒的蛇。
原来是小替身。他歪头打量我,瞳孔因药物作用扩张成黑洞,你们就像俄罗斯套娃,弄坏一个还有下一个。
林琛的枪口对准他眉心,但杜康突然扯开睡袍。他胸前绑着炸弹,倒计时显示00:04:37。来啊,他舔着刀刃笑,让我们同归于尽。
萧云漪突然从我身后冲出,她手里举着从密室拿来的古董烛台,尖端刺入杜康大腿。你忘了,她喘息着,我学的是人体解剖学。
趁杜康跪倒的瞬间,我扑上去抢夺引爆器。他咬住我的手腕,血腥味在齿间漫开。混乱中林琛的枪响了,子弹穿透杜康的右肩,但引爆器脱手飞出,沿着楼梯滚向酒窖。
还剩三分钟!萧云漪追着引爆器跃下楼梯,她的白裙在黑暗中像坠落的鹤。
酒窖里排列着数百瓶红酒,杜康的狂笑在拱顶回荡:找啊!像老鼠找奶酪那样!他突然出现在二层栏杆处,手里举着猎枪,游戏要公平——
枪响的同时,我抱住萧云漪滚进酒架间隙。橡木桶被击穿,陈年红酒像鲜血般喷涌。林琛在对面货架后用手电打出信号:他绕后,我们吸引火力。
你记得大三那年吗我突然大声说,扶着萧云漪慢慢后退,你说要给我建玻璃花房,结果用监控摄像头拼成星空顶。
杜康的呼吸声变粗了:闭嘴!
你母亲葬礼那天,你在花房哭到呕吐。我继续刺激他,你说世上只有我不会离开你,结果转头就找替身。
猎枪上膛声响起,但林琛的子弹先到了。杜康踉跄着跌进酒池,我扑过去夺枪时,摸到他后颈的植入芯片——原来这就是他能快速定位我们的原因。
倒计时00:00:29。萧云漪跪在角落疯狂翻找,她的血在红酒中晕开。当引爆器终于在一堆软木塞中出现时,数字停在00:00:03。
我按下停止键的瞬间,防爆警察破门而入。强光手电照亮满室猩红,杜康在血泊中伸出手想抓我的脚踝:你是最完美的...
林琛踩住他的手腕,手铐落下时的脆响如同终场铃声。萧云漪瘫坐在酒液里,举起账本对赶来的检察官微笑:他要判多少年两百年够吗
救护车的蓝光划破夜空时,我望着担架上的萧云漪。她举起残缺的手掌与我相握,我们的戒指在月光下闪烁——那是用地下室铁链熔铸的,刻着同一个日期:自由日。
18.
法庭的木质长椅硬得像石头,我不断调整坐姿,试图缓解背部的紧绷感。三个月了,每次庭审我都准时出席,即使检察官说过我的证词录像已经足够。我需要亲眼看着杜康被定罪,需要确认这不是又一个噩梦。
被告人杜康,绑架、故意伤害、非法拘禁、贩卖人口、毒品交易等二十七项罪名成立。法官的声音在拱顶大厅回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旁听席爆发出压抑的欢呼。我转头看向右前方,萧云漪挺直的背影纹丝不动,只有她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林琛坐在她旁边,西装笔挺,受伤的左臂已经痊愈,只在食指上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杜康被法警带走时,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那双曾经让我恐惧的眼睛如今空洞得像废弃的窗户,但我还是下意识抓住了林琛的手腕。他的脉搏在我指尖下平稳有力地跳动着,像某种无声的保证。
结束了。走出法院时,萧云漪仰头看着刺眼的阳光,像是在确认自己真的自由了。她剪了利落的短发,遮住了右耳上残缺的那块软骨,但遮不住脖子上淡粉色的疤痕——那是杜康最后一次试图杀死她时留下的。
记者们蜂拥而上,话筒像枪管一样戳向我们。林琛熟练地挡在前面,用他当警察时练就的官方式回答应付着各种问题。我和萧云漪趁机溜向停车场,钻进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
怎么样司机老陈转过头,他曾经是林琛的线人,现在成了我们最信任的伙伴。
萧云漪比了个胜利手势:死刑。
老陈吹了声口哨,发动车子:那得庆祝一下。海鲜大餐还是KTV通宵
先去医院。我说,萧云漪该换药了。
萧云漪做了个鬼脸,但还是乖乖系好安全带。这三个月来,她经历了四次手术,修复被杜康打断的鼻梁骨和手指。每次手术前她都笑着说要把自己整成另一个样子,但醒来后总是如释重负地确认镜子里的脸还是自己的。
林琛很快摆脱记者跟上车,他松了松领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出版社的合同,他们想加印五万册。
我接过纸袋,指尖触到封口处微微凸起的烫金字体——《影子与月光》,我的第一本小说。谁能想到,那些在杜康控制下偷偷写下的文字,如今会成为畅销书更没想到,萧云漪坚持要用我们俩的故事作为书名。
签售会定在下周六。林琛说,安保已经安排好了。
我点点头,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城市还是那个城市,但每一条街道都有了不同的意义——那家咖啡馆是我第一次见到林琛的地方,那个报刊亭曾经张贴过寻找精神失常的萧云漪的告示,那座天桥下我们躲过杜康手下的追捕。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依然让我胃部紧缩。萧云漪轻车熟路地走向整形外科,护士们已经认识她了,亲切地叫她萧小姐而不是三号床。
恢复得不错。医生检查着她手指上最后的伤口,疤痕会越来越淡,但阴雨天可能还会疼。
萧云漪活动了一下手指,做了个弹钢琴的手势:够用了。
回程路上,她异常安静,直到车子停在她的公寓楼下,她才突然开口:我决定去维也纳。
林琛转过头:学音乐
嗯,申请已经通过了。她摩挲着手指,十五岁那年,我拿到茱莉亚音乐学院的预录取,后来因为杜康放弃了。
我知道这个故事。杜康以异地恋太痛苦为由,说服萧云漪放弃了留学机会,转而进入本地大学。那是他第一次成功切断她的翅膀,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什么时候走我问。
下个月。她笑了笑,正好错过你的签售会,省得被你粉丝比下去。
我们都笑了,笑声中有些湿漉漉的东西。林琛体贴地下车抽烟,留给我们告别的空间。
萧云漪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是我们三个在案子结束后拍的合影。她把照片撕成两半,有她的那部分给我,有我的那部分她自己留着。
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她说,然后紧紧抱住我,谢谢你回来救我。
我的眼泪浸湿她的肩膀:谢谢你让我找到自己。
签售会那天,阳光出奇地好。书店门口排起长队,大部分是年轻女性,有些手里还拿着自制的标语牌。林琛穿着便装混在保安中,时不时对我眨眨眼。
你的书帮了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一个戴鸭舌帽的女孩把书递给我签名时小声说,我也刚从家暴中逃出来。
我在扉页写下给勇敢的你,并附上林琛公司的热线电话。这已经成为我们的小传统——每个幸存者都会得到免费的安全咨询。
签到最后几本时,我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侧脸。萧云漪戴着墨镜和棒球帽,冲我做了个鬼脸。她本该明天就飞维也纳的。
给你的惊喜。她递给我一本德语版《影子与月光》,出版社说可能会得奖。
我翻开书,看到扉页上她的字迹:给世界上另一个我——愿你的文字比我的琴声传得更远。
我的签名突然变得歪歪扭扭,泪水晕开了墨水。萧云漪迅速用袖子擦了擦书页,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勇敢地微笑着。
那天晚上,林琛和我坐在公寓阳台上,看着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他的安保公司已经帮助了十七位家暴受害者,而我的第二本书正在创作中。我们之间没有承诺,只有每个周末固定的晚餐约会和阳台上这两把并排的椅子。
萧云漪登机了吗他问,递给我一杯热茶。
我看了看手机:刚刚发来照片,在机场弹钢琴呢。
照片里的萧云漪笑得很灿烂,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背后是巨大的航班信息屏。评论只有三个字:我自由了。
我举起茶杯,对着远处的星光轻轻碰杯。敬自由,敬勇气,敬所有从阴影走向月光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