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呼吸尽头的光 > 第一章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医院急诊室的玻璃窗上。
苏念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她已经连续值班十二个小时了,白大褂下的浅蓝色刷手服被汗水浸透又干涸,留下几道浅浅的盐渍。
苏医生,刚接到通知,十分钟后有重大车祸伤员送到,多处骨折伴内出血,需要你准备接诊。护士长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苏念立刻站起身,把散落的头发重新扎紧,几个人受伤有儿童吗
就一个,三十岁左右男性,奔驰车撞上护栏,安全气囊全开了,但挡风玻璃碎了,可能有头部外伤。
苏念点点头,迅速戴上手套,检查急救设备。
这是她作为实习医生轮转到急诊科的第三周,已经处理过十几起车祸伤患,但每次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她的心脏还是会不自觉地收紧。
救护车的红蓝光透过雨幕在急诊室门口闪烁,苏念和团队已经准备就绪。
车门打开的瞬间,她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被固定在担架上,脸上血迹斑斑,但轮廓分明如刀刻。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漆黑如墨,却冷得像冰。
患者顾沉,32岁,血压90/60,心率110,右侧肋骨3-5疑似骨折,右腿开放性骨折,腹部有压痛...随车医护快速汇报着。
顾先生,我是苏医生,现在要为您做检查,可能会有些疼,请尽量保持冷静。苏念俯身靠近,声音轻柔却坚定。
男人突然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碰我,他声音嘶哑,叫你们主任来。
苏念愣了一下,但没有挣脱,主任正在处理另一个危重病人,我是急诊科值班医生,有丰富的创伤处理经验。
她直视着那双冰冷的眼睛,您的腿伤需要立即处理,否则可能导致更严重的并发症。
男人的眉头紧锁,雨水混着血从他额角滑落,但他依然固执地摇头,我不需要实习生...
一阵剧痛突然袭来,他闷哼一声,不得不松开手。苏念立刻抓住机会,注射5mg吗啡,准备清创缝合,联系影像科准备CT。
她动作利落地剪开他被血浸透的西装裤,露出狰狞的伤口。
你...顾沉还想说什么,但药物开始起效,他的眼神逐渐涣散。
相信我,苏念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三小时后,苏念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针缝合。顾沉的骨折已经固定,内脏出血止住了,头部CT显示没有严重损伤。
她疲惫地摘下口罩,发现病床上的男人正清醒地盯着她,眼神比之前柔和了些许。
手术很成功,但您需要住院观察至少两周。苏念检查着引流管,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为什么不是主任做手术顾沉的声音仍然冷淡。
苏念停下手中的工作,直视他,因为当时有六个危重病人同时送进来,一个五岁女孩脾脏破裂大出血,主任在救她的命。
她顿了顿,我很庆幸他做了这个选择。
顾沉沉默了片刻,我的腿...
会完全康复,但需要至少三个月的复健。苏念调整了一下点滴速度,您很幸运,没有伤到主要神经。
幸运顾沉冷笑一声,我的项目明天要签约,价值两亿。
苏念终于忍不住了,那您更应该系好安全带,而不是在暴雨天超速驾驶。
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物品袋,交警说您的车速达到了120公里每小时。
顾沉脸色骤变,你知道我是谁吗
病历上写着呢,顾沉,32岁。苏念平静地回答,在这里,您只是我的病人。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直到护士进来打破了僵局。苏医生,309床需要您看一下。
苏念点点头,转身前最后看了顾沉一眼,止痛药每四小时可以按一次,有需要就叫护士。晚安,顾先生。
走出病房,苏念长舒一口气。
这个叫顾沉的男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像一座移动的冰山。
但奇怪的是,当他紧握她手腕时,她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电流,让她心跳加速。
这太荒谬了,她摇摇头,快步走向下一个病人。
作为医生,她不应该对患者有任何私人感情,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傲慢自大的家伙。
然而命运似乎有自己的安排。
第二天早晨,苏念刚结束值班准备回家,就被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苏念,顾氏集团的董事长亲自打来电话,要求最好的医生负责他儿子的康复。主任推了推眼镜,他们点名要你。
我苏念瞪大眼睛,但我是实习医生啊。
顾沉拒绝了他父亲安排的所有专家,说只信任昨晚给他做手术的医生。
主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对他做了什么
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苏念无奈地说。
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机会。顾家愿意支付三倍薪资,还承诺给医院捐赠一套新的影像设备。
主任笑了笑,从今天起,你暂时调任为顾沉的私人医生,直到他康复。
苏念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拒绝。走出办公室,她揉了揉太阳穴,脑海中浮现出顾沉那张冷峻的脸。
两周的朝夕相处这简直是一场噩梦。
当她再次推开顾沉的病房门时,男人正靠在床头查看平板电脑,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看来你逃不掉了,苏医生。
苏念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检查他的生命体征,我只是履行职责。您的烧退了,这是个好兆头。
我父亲给了你多少压力顾沉突然问。
苏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压力。照顾病人是我的工作。
说谎。顾沉合上平板,我了解他,他一定用了什么手段。
一套新的CT设备对医院很有帮助。苏念诚实地回答,而且您的病例确实很有挑战性。
顾沉轻笑一声,至少你够诚实。他指了指自己的腿,那么,苏医生,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有挑战性的病例'
苏念拿出准备好的康复计划,首先,我们需要等伤口愈合,然后开始物理治疗。这期间您需要绝对卧床休息。
不可能,顾沉断然拒绝,我有工作。
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那就把办公室搬到这里来。顾沉打断她,我需要电脑、电话和至少三个助理。
苏念皱起眉头,顾先生,您不明白。伤口感染可能导致——
要么按我的方式来,要么我立刻出院。顾沉的眼神又变得冰冷,选择权在你,苏医生。
苏念咬住下唇。这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但作为医生,她不能放任病人冒险。好吧,她最终妥协,但必须严格遵守我的医疗指示,每天检查伤口,按时服药。
顾沉点点头,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屈服。苏念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接下了一个比想象中更艰巨的任务。
当天下午,顾沉的豪华公寓就被改造成了临时病房和办公室。苏念目瞪口呆地看着工人们搬进各种医疗设备和办公器材,还有三个西装革履的助理在客厅里架起了电脑工作站。
这太夸张了。她小声对护士说。
护士偷笑,听说顾氏集团市值上千亿,顾沉是唯一的继承人。
苏念叹了口气,走进被改造成医疗室的房间整理药品。她出身普通,父母都是中学老师,对这种富豪的生活方式完全无法理解。
苏医生,顾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坐在轮椅上,被助理推了进来,这是我的医疗指令清单,请你过目。
苏念接过平板,上面列着详尽的用药时间和康复计划,甚至比她准备的还要细致。这...很专业。
我查了最新的医学期刊。顾沉淡淡地说,我不喜欢把健康完全交给别人掌控。
苏念突然对他产生了一丝敬意。大多数病人要么对医疗一窍不通,要么完全依赖医生,而顾沉显然做了大量功课。
我会参考您的意见调整方案。她真诚地说。
顾沉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地同意,愣了一下才点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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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苏念开始了与顾沉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
起初几天,两人保持着严格的医患关系。
她每天早晚检查他的伤口,监督他服药;他则整天忙于工作,通过视频会议指挥着他的建筑帝国。
第四天晚上,苏念被一阵轻微的呻吟声惊醒。
她披上外套走到顾沉卧室门口,声音更清晰了。她轻轻推开门,看到顾沉在床上蜷缩成一团,额头布满冷汗。
顾先生她打开床头灯,立刻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和紧咬的下唇。
出去...顾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苏念没有理会,直接掀开被子检查他的腿。
绷带上已经渗出了血迹,伤口裂开了,为什么不按呼叫铃
顾沉别过脸,只是...一点疼。
苏念立刻拿来医疗箱,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伤口果然裂开了一部分,周围红肿发热。您发烧了,伤口可能有感染。她严肃地说,需要重新清创,会很痛。
做你该做的。顾沉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半小时,苏念全神贯注地处理伤口。她能感觉到顾沉全身肌肉紧绷,但他硬是一声不吭。当她最后贴上新的敷料时,发现他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为什么不叫人她忍不住问,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
顾沉睁开眼,黑眸中闪过一丝脆弱,习惯了...自己扛。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苏念心头一颤。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或许比任何人都孤独。
从现在开始,疼的时候请告诉我。她柔声说,这不是软弱,而是让伤口好得更快的明智选择。
顾沉凝视着她,良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晨,苏念端着早餐推开顾沉的房门,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坐在床边,尝试着用拐杖站立。
太早了!她急忙放下托盘冲过去,伤口会——
我需要洗澡。顾沉固执地说,已经四天了。
苏念看着他倔强的表情,叹了口气,好吧,但必须有人协助,地面很滑。
你吗顾沉挑眉。
苏念的脸突然发热,我...我可以叫您的助理...
不必了。顾沉突然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我相信你。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苏念心跳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支撑着他向浴室移动,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混合着药味的气息。
浴室门口,顾沉停下脚步,我自己可以。
苏念点点头,帮他准备好防滑垫和扶手,有任何不适立刻叫我,我就在门外。
关上浴室门,苏念靠在墙上深呼吸。作为医生,她见过无数人体,却从未因为一个患者而如此心神不宁。水声响起,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数着脉搏计时。
十五分钟后,水声停了,但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苏念敲了敲门,顾先生您还好吗
没有回应。
顾沉!她推开门,看到男人靠在墙上,脸色惨白。她冲过去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伤口疼
顾沉虚弱地点点头,有点...头晕。
苏念立刻检查他的腿,幸好伤口没有再次裂开。低血糖加上止痛药的副作用。她松了口气,您应该叫我帮忙的。
太...尴尬了。顾沉低声说。
苏念忍不住笑了,在医生眼里,病人只是病人。她帮他擦干身体,套上睡衣,动作专业而轻柔。
回到床上,顾沉看起来筋疲力尽。苏念递给他一杯葡萄糖水,慢慢喝。
顾沉接过杯子,他们的手指短暂相触。谢谢。他轻声说,眼神不再冰冷。
从那天起,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地改变了。顾沉开始主动询问苏念的意见,不再对她的医疗指令提出异议;而苏念也渐渐了解了他冷漠外表下的另一面——一个对工作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者,一个会在深夜独自忍受伤痛的孤独灵魂。
一周后的深夜,苏念在书房查阅资料,顾沉推着轮椅进来。还没睡他问,声音比平时柔和。
在查一些康复案例。苏念揉了揉眼睛,您需要什么吗
顾沉犹豫了一下,我...睡不着。腿有点疼。
苏念立刻站起身,我给您调整一下止痛药剂量。
不,顾沉摇头,陪我聊聊天就好。
苏念惊讶地看着他,这是顾沉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请求。她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为什么选择当医生顾沉突然问。
苏念想了想,十二岁那年,我母亲突发心脏病,是一位女医生救了她。那一刻,我知道了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微笑,老套的故事,对吧
顾沉摇摇头,很纯粹。他沉默片刻,我父亲在我八岁时告诉我,顾家的男人只有两条路——成功,或者耻辱。
苏念心头一紧,所以您成为了最优秀的建筑师。
只是不想让他失望。顾沉轻声说,第一次流露出脆弱。
两人聊到深夜,苏念惊讶地发现顾沉渊博的学识和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幽默感。
而顾沉则被苏念的善良和坚韧所吸引,她谈起病人时眼中的光芒让他移不开视线。
第二天早晨,苏念推开顾沉的房门,发现他已经起床,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城市景观。
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您不该一个人站着!她惊呼。
顾沉转过身,嘴角挂着罕见的微笑,看,苏医生,我能站起来了。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一刻的顾沉,耀眼得让她无法直视。
随着顾沉的康复,他们的相处越来越融洽。
他开始在餐桌上分享工作上的趣事,而她则讲述医院里的见闻。
有时,苏念会推着轮椅带他去附近的公园晒太阳,而顾沉则会偶然订多了她最爱的餐厅外卖。
一个月后的傍晚,苏念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顾沉拄着拐杖走进来。
需要帮忙吗他问。
苏念笑着摇头,您还是坐着吧,我可不想再处理一次伤口。
顾沉却没有离开,而是靠在料理台边看着她忙碌。苏念,他突然说,我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苏念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是的,恢复得比预期快。
这意味着...你的工作即将结束。顾沉的声音有些异样。
苏念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是的,下周最后一次复查后,您就可以完全恢复正常生活了。
顾沉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会想念你做的汤。
那天晚上,苏念辗转难眠。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对这个男人产生了超越医患关系的感情。这违背了职业道德,也违背了她的理性判断。顾沉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交集只是暂时的。
复查那天,苏念格外安静。检查结束后,她专业地宣布:愈合得很好,您可以恢复正常活动了,但三个月内避免剧烈运动。
顾沉点点头,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苏念,他深吸一口气,我想请你吃晚餐,不是作为医生和病人,只是...两个人。
苏念的心跳加速,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但嘴唇却不受控制地说:好。
那顿晚餐在一家安静的意大利餐厅。
顾沉穿了深蓝色西装,比平时更加英俊挺拔;苏念则换下了惯常的白大褂,穿了一条简单的淡紫色连衣裙。
第一次见你没穿白大褂的样子。顾沉微笑着说。
第一次见您没皱眉的样子。苏念调皮地回应。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轻松而温馨。
顾沉谈起自己对建筑的热爱,苏念则分享医学院的趣事。
他们惊讶地发现,除了医患关系,他们还有如此多的共同话题。
回程的车上,顾沉突然握住苏念的手,我不想就这样结束。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我喜欢你,苏念。
苏念感到一阵眩晕,理智与情感激烈交战。顾沉,我们...
不用现在回答。顾沉轻声说,我只希望你知道我的心意。
那天晚上,苏念站在公寓窗前,望着城市的灯火。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曾经冷漠如冰的男人。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似乎也爱上了她。
第二天清晨,门铃响起。苏念打开门,看到顾沉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束向日葵——她最喜欢的花。
早安。他微笑着,我想正式邀请你约会,苏念小姐。
苏念接过花束,闻着阳光般的芬芳,做出了人生中最冲动也最正确的决定。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顾沉的脸颊,我的回答是'好'。
顾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拥抱她,仿佛拥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从那天起,他们的关系进入了全新的阶段。顾沉每天都会想出新的约会点子,从美术馆到小咖啡馆,从音乐会到街边小吃摊。而苏念则发现,这个在外人眼中冷酷无情的商业巨子,私下里竟是个浪漫至极的恋人。
一个月后,苏念值完夜班回到公寓——现在是她和顾沉共同的家——发现整个客厅摆满了蜡烛,顾沉站在中央,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这是...苏念惊讶地捂住嘴。
苏念,顾沉单膝跪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约的钻戒,遇见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意外。你不仅治好了我的腿伤,更治愈了我封闭已久的心。我爱你,比爱建筑设计更甚,比爱生命本身更甚。你愿意嫁给我吗
泪水模糊了苏念的视线,她点点头,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愿意,顾沉,我愿意。
顾沉将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然后紧紧拥抱住她。在摇曳的烛光中,他们交换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甜蜜而深情,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
苏念以为,这就是幸福的终点了。她有了深爱的未婚夫,即将完成住院医师培训,人生似乎完美得不像真实。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在最甜蜜的时刻,露出它残酷的獠牙。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早晨,苏念在查房时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她勉强扶住墙壁,却还是滑倒在地。最后的意识中,她听到同事们的惊呼和奔跑的脚步声。
当苏念再次醒来时,看到的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和顾沉憔悴的脸。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睛布满血丝。
发生...什么了苏念虚弱地问。
顾沉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一旁的主任医师沉重地开口:苏念,我们在你的血液检查中发现了一些异常指标,进一步检查显示...你患有原发性肺动脉高压,这是一种罕见的心脏病。
苏念的大脑一片空白,作为医生,她太清楚这个诊断意味着什么。有多严重她轻声问。
晚期。主任不忍地说,如果不进行心肺移植,预计生存期...不超过一年。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苏念感到顾沉的手突然收紧,几乎捏痛了她。她转过头,看到泪水从他通红的眼中滚落——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顾沉哭泣。
不,顾沉嘶哑地说,一定是弄错了,再检查一次!
顾沉...苏念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会请全国最好的专家会诊,主任说,但目前来看,诊断很明确。
当医生离开后,顾沉跪在病床边,将脸埋在苏念的手心里,肩膀剧烈颤抖。苏念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心如刀绞。她不怕死亡,但她无法忍受顾沉将要承受的痛苦。
听着,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现代医学发展很快,也许...
不要说这种话!顾沉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我不会让你死的,苏念,我不允许!
接下来的日子,顾沉动用了所有关系和财富,联系了全球顶尖的医疗专家。然而得到的回复大同小异——苏念的病太晚期了,唯一希望是器官移植,而合适的供体可遇不可求。
苏念很快出院回家,药物暂时控制住了症状。她坚持要继续工作,我不想在等待死亡中度过最后的时光。她对顾沉说。
顾沉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每晚抱着她入睡,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与从前那个自信强大的男人判若两人。
一天深夜,苏念醒来发现顾沉不在床上。她起身寻找,最终在书房发现了他。顾沉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全是医学论文和临床试验信息,桌上堆满了打印资料。他看起来疲惫不堪,却仍在疯狂地搜索着任何可能的治疗方案。
苏念站在门口,心如刀割。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为了顾沉,她必须离开。她不能让他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衰弱,最终死在他怀里。那对他太残忍了。
第二天,苏念开始刻意疏远顾沉。她以需要静养为由搬到了客房,拒绝他的拥抱和关心,甚至开始挑剔他的过度保护。顾沉困惑而受伤,但依然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一周后,苏念做出了最终决定。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留下一封信,趁顾沉去公司开会时离开了他们的家。信中,她谎称自己无法承受病痛的折磨,决定独自去国外寻求安乐死。她请求顾沉忘记她,继续自己的生活。
她知道这是个残酷的谎言,但比起让顾沉看着她慢慢死去,这或许是较小的伤害。站在机场候机厅,苏念抚摸着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泪水无声滑落。她最终摘下了戒指,放进信封寄回顾沉的办公室。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就这样结束吧。苏念登上飞往南方的航班,决定找一个安静的小镇度过余生。她不知道的是,顾沉在看到那封信的瞬间就识破了她的谎言——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善良和坚强。
当苏念在南方小城安顿下来的第三天,敲门声响起。她打开门,看到顾沉站在门外,风尘仆仆,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戒指。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他的声音沙哑破碎,你以为我会放弃你
苏念再也无法维持伪装,泪水决堤而出。顾沉大步上前,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
听着,他在她耳边坚定地说,无论还剩多少时间,我们要一起度过。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在那个简陋的出租屋里,顾沉重新为苏念戴上戒指,然后单膝跪地,完成了他未竟的求婚誓言:苏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顺境还是逆境,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都会爱你、珍惜你。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苏念透过泪水看着他,点了点头,我愿意,顾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接下来的日子,虽然被死亡的阴影笼罩,却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幸福。顾沉放下了所有工作,全心全意陪伴苏念。他们在海边看日出,在山顶观星,在雨中跳舞,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创造回忆。
顾沉还联系了国内外最好的心脏病专家,为苏念安排了最新的实验性治疗。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延缓了病情恶化的速度。
三个月后,奇迹似乎真的发生了——一位配型合适的器官捐献者出现了。顾沉接到电话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冲进卧室,将熟睡中的苏念抱起来转圈,找到了!苏念,他们找到合适的心肺供体了!
手术安排在一周后进行。这段时间里,顾沉寸步不离地守着苏念,仿佛害怕幸运女神会突然反悔。手术前夜,两人躺在床上,苏念的头枕在顾沉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明天之后,她轻声说,我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这么有力了。
顾沉亲吻她的发顶,然后我们要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去马尔代夫度蜜月,生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苏念微笑着闭上眼睛,任由幸福的幻想充斥脑海。
第二天的手术持续了十二个小时。顾沉在等待室里踱步,拒绝进食或休息。当主刀医生终于走出来,摘下口罩微笑时,顾沉几乎瘫软在地。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新器官工作良好,排异反应很小。
接下来的恢复期虽然艰难,但苏念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顾沉每天都会带来新鲜的花束,读她喜欢的书给她听,计划着他们未来的生活。
然而,就在准备出院的前一天,苏念突然出现高烧和呼吸困难。紧急检查显示,她的身体正在剧烈排斥移植的器官。医生们竭尽全力抢救,但情况急转直下。
当顾沉被允许进入ICU时,苏念已经戴上了呼吸机。她虚弱地睁开眼睛,伸手抚摸顾沉泪流满面的脸。
别哭,她气若游丝地说,我们已经...赚到了...这么多额外时间...
顾沉摇头,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再坚持一下,医生们正在想办法...
苏念微微笑了笑,顾沉...我的爱...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顾沉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我想看看...太阳...苏念轻声说。
护士们帮忙将病床推到窗边,拉开窗帘。金色的阳光洒在苏念苍白的脸上,她满足地闭上眼睛,手指与顾沉紧紧相扣。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断断续续地说,你那么...讨厌...我却...爱上了你...
我也爱你,比生命更甚。顾沉亲吻她的手指,泪水滴落在她手背上。
苏念的呼吸越来越弱,但她的眼神依然清澈,充满爱意。最后,她轻轻捏了捏顾沉的手,用口型说了句谢谢,然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监护仪上,心跳线变成了一条无情的直线。
顾沉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他紧紧抱住苏念尚有余温的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医护人员试图将他拉开,但他死死抱着不放,直到精疲力竭。
苏念的葬礼在一个晴朗的春日举行。顾沉穿着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那套深蓝色西装,站在墓碑前,面无表情。来悼念的人很多,但他几乎不与任何人交谈。
葬礼结束后,顾沉消失了整整一个月。
当他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时,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位曾经叱咤商界的建筑大亨,成立了一个以苏念名字命名的罕见病研究基金会,并捐赠了个人半数财产用于医学研究。
在基金会的开幕仪式上,顾沉简短致辞:苏念教会了我,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你拥有多少,而在于你给予多少。今天,我将她的爱与善良延续下去,希望有一天,不会再有人像她这样离开所爱之人。
说完,他转身离场,留下满堂掌声和无数闪光灯。
没有人看到,他回到车上后,从钱包里取出苏念的照片,轻轻抚摸着她微笑的脸庞,泪水无声滑落。
一年后,在苏念的忌日,顾沉独自来到他们初遇的医院急诊室门口。
雨,就像那天一样倾盆而下。他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全身,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我答应过你要好好活下去,他对着虚空轻声说,但我从未答应过停止爱你。
雨继续下着,冲刷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就像爱冲刷着人心最深处的伤痛。顾沉知道,他将永远带着这份爱生活下去,直到他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