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职半年后回单位,我的心情比想象中轻松很多。
研究所的工作虽然清闲,但对历史考据的严谨程度远超我的预期。怀孕期间我不得不暂时中断了一项关于唐代女性文学影响力的研究,休完产假回来,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项目被搁置或转交给别人。
让我意外的是,项目组的同事们为我保留了研究成果和资料,还细心地整理成了电子档,方便我随时查阅。
刚收拾好办公桌,我的同事王薇就过来拥抱我。
林晓月,你终于回来了！想死你了！
我笑着回应她的热情,随后低声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项目进展得怎么样
别担心,都按计划走着呢。王薇安慰我,倒是有个事儿得提醒你一下。
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王薇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个月来了位新的研究员,郑兰心,你得小心点。
郑兰心我回忆了一下,似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是从国家博物馆调过来的,据说研究能力很强,但人际关系处理得不太好。王薇压低声音,她来了以后,已经跟好几个同事闹过不愉快了。
我正想问详情,办公室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女性。
她身材瘦削,戴着一副老式眼镜,脸上的表情严肃得近乎刻板。
看见我们,她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直接走向了自己的工位。
那就是郑兰心。王薇小声道,表面上看着不苟言笑,但实际上比谁都会耍脾气。
我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问。初来乍到,我不想过早地卷入办公室政治。
下午,我去资料室查阅一些唐代女性诗歌的原始文献。
正当我专注于一篇《浣溪沙》的注释时,郑兰心推门进来了。
她在架子前站了一会儿,突然转向我：林博士,我听说你最近做的项目与唐代女性文学有关
我点点头：是的,我在研究唐代女性诗人对后世的影响。
郑兰心推了推眼镜：巧了,我儿子最近也对唐诗很感兴趣,特别是女性诗人的作品。
那很好啊,我礼貌地回应,唐代女性诗人的作品确实值得深入研究。
郑兰心向我走近一步：你能把你的研究资料分享给我儿子看看吗
我略有迟疑：当然可以,不过我的资料大多是学术性的,可能会比较枯燥...
没关系,她打断我,我儿子虽然有些特殊,但智力没问题,完全能理解。
我点头答应,心想着分享些公开发表的论文也无妨。
不过,郑兰心突然压低声音,最好是你亲自给他讲解一下。
我愣了一下：您是说...
周末抽时间去我家一趟,当面给他讲,效果会更好。郑兰心的语气不容拒绝。
这...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恐怕不太方便,我周末要照顾孩子...
郑兰心脸色一沉：就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你知道我儿子的情况有多特殊吗
我不禁皱眉：郑老师,我很理解您对儿子的关心,但私下去您家这种要求确实有些超出了同事之间的正常交往范围。
你这是什么态度郑兰心音量陡然提高,不就是让你讲解一下资料吗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不太合适...
不合适郑兰心冷笑一声,你是瞧不起我儿子吧因为他有自闭症,所以你觉得接触他会很麻烦
这指责来得太突然,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2
郑兰心见我沉默,继续步步紧逼：怎么,被我说中了
您误会了,我努力保持冷静,我只是认为工作和私人生活应该有所区分。
区分郑兰心嗤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名校毕业的博士,就高人一等了
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郑老师,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但我确实不便去您家...
不便郑兰心突然拔高音量,你知道我儿子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吗你知道我为了他付出了什么吗
她情绪激动地向我走来,我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
我儿子二十二岁了,从小就被诊断出自闭症。郑兰心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丈夫嫌他麻烦,在他五岁那年就离家出走了。这些年,我一个人带他,你知道有多难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声说：我很抱歉听到这些...
抱歉有什么用郑兰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儿子特别喜欢唐诗,医生说这可能是他与外界沟通的桥梁。你的研究正好能帮到他,你难道不应该伸出援手吗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肉,我挣扎着想抽回手：郑老师,请您冷静一点...
你这种人最可恨！郑兰心不由分说,表面上彬彬有礼,实际上冷血无情！
资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王薇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我们：发生什么事了
郑兰心立刻松开我的手腕,调整了一下表情：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学术问题。
王薇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我对她微微摇头,示意稍后再说。
郑兰心整理了一下衣服,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林博士,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的请求。毕竟,我们是同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说完,她拿起一本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资料室。
王薇立刻走到我身边：她对你做了什么你的手腕都红了！
我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她想让我周末去她家,给她自闭症儿子讲解唐代女性诗歌。
什么王薇瞪大眼睛,你才刚回来上班,她就提这种要求
我苦笑：我拒绝了,她就发火了。
王薇的表情变得凝重：小心点,郑兰心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上个月,有个同事拒绝借资料给她,第二天就发现自己的研究笔记不见了。虽然没有证据,但大家都怀疑是她干的。
我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可我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3
接下来的几天,郑兰心仿佛与我较上了劲。
每当我在资料室查阅资料时,她总会恰好出现,然后旁敲侧击地提起她儿子对唐诗的喜爱。
更令人不安的是,她开始打听我的家庭情况,特别是我孩子的事情。
一天午休时,她突然坐到我对面,直截了当地问：听说你的孩子只有四个月真不容易啊,这么小就回来上班了。
我不动声色地回应：是啊,职场妈妈都不容易。
你孩子平时谁照顾她继续追问。
我警惕起来：家里老人帮忙。
郑兰心意味深长地笑了：老人带孩子总是不放心。我认识几个很好的育儿专家,有空可以介绍给你。
我礼貌地道谢,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下班前,王薇神色紧张地找到我：晓月,你知道郑兰心在打听你家住址吗
我愣住了：什么
刚才我听见她在问行政部的小张你的档案信息。王薇压低声音,你最近要小心点。
回家路上,我心神不宁。郑兰心究竟想做什么仅仅因为我拒绝了她的请求,她就开始针对我吗
进家门的那一刻,看到婆婆怀里熟睡的孩子,我才稍稍安心。
今天工作顺利吗婆婆关切地问。
我笑笑：还好。不想让她担心,我没有提起郑兰心的事。
晚上,我把遇到的情况告诉了丈夫。
这种人最好远离。他皱眉道,必要的话,可以向所里反映。
我摇摇头：现在只是一些小摩擦,还不至于惊动领导。况且,她好歹是资深研究员,我才刚回来上班...
但如果她继续骚扰你,就绝不能忍了。丈夫语气坚决,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请外公帮忙出出主意。
我的外公是位退休法官,一辈子与各种复杂案件打交道,处理问题非常老辣。
希望不会到那一步吧。我轻声说。
但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第二天一早,郑兰心居然守在研究所门口等我。
她上前拦住我的去路：林博士,想好了吗这周末有空去我家一趟吗
我坚定地摇头：抱歉,郑老师,我确实没有时间。
郑兰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你是真不懂事,还是故意为难我
我只是无法满足您的请求而已。我试图绕过她。
郑兰心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你知道我在研究所待了多久吗二十五年！我认识的人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确定要得罪我
我挣脱她的手：郑老师,请您自重。这里是公共场所。
郑兰心冷笑一声：是啊,公共场所,所以你不敢发作。但你别忘了,研究所里有很多地方都没有监控。
这赤裸裸的威胁令我心头一震。
4
郑兰心的威胁不是虚言。
当天下午,我在资料室整理文献时,突然发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不见了。我明明记得放在桌上的。
我找遍了整个资料室,甚至回到办公室查看,都没有找到。
正当我着急时,郑兰心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我的电脑。
在找这个她笑眯眯地问,刚才看到放在资料室,怕丢了,就帮你拿着。
我快步上前：谢谢,但请您以后不要动我的个人物品。
她不紧不慢地把电脑递给我：别这么紧张,我们是同事嘛。对了,我看你电脑上有不少关于唐代女性诗歌的资料,正好可以用来教我儿子...
我心里一沉：您看了我的电脑内容
不小心瞥见的。郑兰心理直气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郑老师,我再次强调,我无法接受您的请求。请您尊重我的决定。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郑兰心突然拍桌,我好心好意请你帮忙,你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几位同事的注意。他们探头张望,但没人敢上前干预。
我儿子因为自闭症,从小就被歧视,没人愿意接近他！郑兰心步步紧逼,现在他好不容易对唐诗产生兴趣,你却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我被她逼到墙边,心跳加速：郑老师,这不是帮忙不帮忙的问题,而是您的要求超出了正常同事关系的范畴。
超出郑兰心冷笑,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儿子！嫌他有自闭症,怕他会伤害你是吧
我摇头：我从未这样想过...
别装了！郑兰心突然揪住我的衣领,你们这些所谓的高学历精英,心里都瞧不起我们这种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试图挣脱：郑老师,您冷静点...
我告诉你,她威胁道,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请求,我会让你在研究所待不下去！
我终于忍无可忍：您这是在威胁我吗
郑兰心得意地笑了：威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你信不信,我能让所长亲自来找你谈话
就在这时,王薇带着保安赶来,及时制止了郑兰心更过分的行为。
保安将郑兰心请出资料室,王薇焦急地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摇摇头,但心里已经拿定主意：是时候向外公求助了。
5
回到家,我立刻给外公打了电话,将情况详细告诉了他。
外公听完,沉思片刻：这种人利用自己的弱势身份作为武器,确实很难对付。
是啊,我叹气,她总是把儿子的自闭症搬出来,让人不好反驳。
这种情况,常规方法很难解决。外公缓缓道,你需要一个出人意料的反制策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问：你堂弟宇航最近放假了吧
我愣了一下：是啊,他高二了,这周末刚好放假。
很好,外公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那就让他和我一起去你单位走一趟。
挂断电话,我有些疑惑：外公为什么要带上宇航堂弟虽然才十五岁,但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五,是校篮球队的主力中锋。难道...
周一,我刚到办公室,就看到郑兰心站在我的工位前,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
周末考虑得怎么样了她直接问。
我正要回答,王薇匆匆走来：晓月,有人找你,在接待室。
我向接待室走去,推开门,看到外公和堂弟宇航正坐在沙发上。
外公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干练而威严；堂弟则穿着校服,长腿伸展,占据了不小的空间。
外公,宇航,你们怎么来了我假装惊讶地问。
来看看我外孙女工作的地方。外公慈祥地笑道,但眼里透着精明。
这时,郑兰心推门而入：林博士,我们的谈话还没...
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在外公和宇航身上来回扫视。
外公站起身,向她伸出手：您好,我是林晓月的外公,退休法官张明德。
法官郑兰心明显愣了一下,勉强握了握外公的手。
是啊,外公和蔼地说,在高级法院工作了四十年,刚退休不久。
宇航也站了起来,他的身高直接给郑兰心造成了压迫感。
这是我堂弟,我介绍道,今年十五岁,高二学生。
郑兰心皱眉：你们来干什么
外公不紧不慢地说：听说我外孙女在单位遇到了些麻烦,作为长辈,自然要来看看。
什么麻烦郑兰心警惕起来,我们只是在讨论学术问题。
是吗外公语调平和,但锋芒毕露,那为什么我外孙女的手腕上有淤青为什么她被威胁如果不去您家,就会在单位待不下去
郑兰心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我没有威胁她！
没关系,外公拿出一个小录音笔,一切都在这里。晓月早就开始录音了。
6
郑兰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们设计陷害我
外公摇摇头：录音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你没有做过那些事,又何必紧张呢
郑兰心急忙转向我：林博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请你帮个小忙而已...
帮忙宇航突然插话,声音低沉却有力,强迫别人去你家,翻看别人的电脑,这叫帮忙吗
郑兰心看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宇航,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你一个小孩懂什么我儿子是自闭症患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为了儿子就可以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吗外公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你的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这不是你伤害他人的理由。
郑兰心激动起来：你们懂什么我儿子被诊断出自闭症后,他爸就跑了！二十多年来,我一个人带他,受尽白眼,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我很遗憾听到这些,外公说,但这并不能成为你威胁我外孙女的借口。
郑兰心情绪越发激动：她不过是去我家一趟,解释一下那些唐诗,有那么难吗为什么要拒绝是不是看不起我儿子
宇航忍不住摇头：您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时间也很宝贵她刚生完孩子回来上班,家里还有四个月大的婴儿要照顾,凭什么要把时间花在您儿子身上
就是因为她有孩子,才更应该理解我的心情！郑兰心几乎是喊着说。
外公轻叹一声：郑女士,同情和理解是相互的。你希望别人理解你的处境,却不肯理解别人的难处,这不公平。
郑兰心突然冷笑一声：公平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公平！她指着我,她有体面的工作,有完整的家庭,连孩子都那么健康！凭什么我儿子就要遭这份罪
外公脸色一沉：所以你是在嫉妒我外孙女因为嫉妒,所以要故意为难她
郑兰心语塞,随即恼羞成怒：你们别太过分！知道我在研究所工作了多久吗二十五年！我认识的人比你们想象的多得多！
二十五年的资历确实令人尊敬,外公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欺凌新同事的行为,却令这份资历蒙羞。
郑兰心怒视外公：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外公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准备向研究所提交的投诉信,详细记录了你这段时间对我外孙女的所有骚扰行为,包括言语威胁、翻看个人电脑、强行接触等。
郑兰心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们敢！
不仅敢,外公冷静地说,如果情况继续恶化,我们还准备向警方报案。
7
郑兰心的气焰瞬间弱了下来：你...你们这是在威胁我...
外公微微一笑：不,我们只是在行使正当权利。相比之下,倒是你一直在用儿子的特殊情况作为要挟他人的武器。
我没有！郑兰心急忙辩解,我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些帮助...
帮助应该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宇航冷静地说,强迫别人帮忙,那就不是帮忙了,是胁迫。
十五岁少年的一番话,让郑兰心哑口无言。
外公看着她：郑女士,晓月已经明确拒绝了你的请求,希望你能尊重她的决定。至于你儿子的情况,我建议你寻求专业机构的帮助,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不情愿的同事身上。
郑兰心沉默良久,突然转向我：林博士,我...我可能有些太着急了......
我正要回应,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妈,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他的声音有些生硬,眼神游离,很明显具有自闭症的特征。
郑兰心惊讶地看着儿子：小明,你怎么来了
你昨天说带我来看你工作的地方。年轻人机械地回答。
郑兰心的表情变得柔和：是的,妈妈确实这么说过。
我观察着这位自闭症青年,他看起来很安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郑兰心向我们介绍：这是我儿子,郑小明。
小明向我们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了宇航身上：你好高。
宇航愣了一下,然后友好地回应：嗯,我打篮球。
我也喜欢篮球。小明的表情有了些变化,但我不会打。
宇航微笑：想学吗不难的。
小明看向母亲,郑兰心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外公适时地说：我们不打扰你们了。郑女士,希望你能记住我们今天的谈话。
郑兰心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我们离开接待室,宇航低声对我说：那个小明看起来挺正常的啊,怎么他妈妈非要那么激进
外公叹息：有时候,正是最亲近的人,反而看不清事实。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对伤害更加敏感,也更容易走极端。
我若有所思：但这不是她伤害他人的理由。
当然不是,外公点头,不过现在,我想她应该不会再骚扰你了。
宇航忍不住问：外公,如果她继续纠缠晓月姐呢
外公的眼神变得锐利：那我就不只是警告那么简单了。我认识几位在心理健康机构工作的老朋友,可以建议他们对郑小明的家庭环境进行评估,看看是否适合他的康复...
我知道外公的意思——如果郑兰心继续作恶,他可以通过合法渠道让相关机构介入,评估郑兰心是否适合继续照顾自闭症儿子。
这对郑兰心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慑。
8
第二天,郑兰心没有出现在办公室。
王薇告诉我,她请了病假,据说要带儿子去医院做检查。
我松了口气,希望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三天后,郑兰心突然出现在我的工位前,神情复杂地问我能否单独谈谈。
我警惕地看着她,考虑是否要拒绝。
求你了,她的语气前所未有地低沉,只需要五分钟。
我点点头,跟她走到了走廊拐角的休息区。
郑兰心深吸一口气：首先,我要为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我不该纠缠你,更不该威胁你。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道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几天我带小明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她继续说,医生建议我寻求心理咨询。他说...我可能患有轻度焦虑症,对儿子的病情过度敏感。
我点点头：专业的帮助确实很重要。
医生还说,小明的情况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郑兰心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有自己的兴趣爱好,甚至可以学习一些社交技能。是我把他保护得太过了,反而限制了他的发展...
看着眼前这位脆弱的母亲,我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你知道吗,郑兰心苦笑,那天见到你堂弟后,小明一直在问我什么时候能学打篮球。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表达想学习新事物的愿望。
我微微一笑：宇航很喜欢教别人打篮球,如果小明真的感兴趣,也许他们可以认识一下。
郑兰心惊讶地看着我：在我那样对待你之后,你还愿意帮助小明
我想了想：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如果小明真的对篮球有兴趣,认识一个爱好相同的朋友对他只有好处。况且,宇航也很乐意结交新朋友。
郑兰心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用说什么,我平静地回应,我们都是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尽力而为。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她擦了擦眼泪：你比我想象的要宽容得多。
我摇摇头：这不是宽容,而是选择更有建设性的方式解决问题。
无论如何,谢谢你。郑兰心站起身,我会努力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也希望小明能有更多像你堂弟这样的朋友。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感到一阵释然。
这场冲突最终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了——不是通过强硬的对抗,而是通过理解与沟通找到了共同点。
当然,如果没有外公和宇航的介入,事情可能不会有这样的转机。
9
一个月后,宇航真的开始教郑小明打篮球。
每周末,他们会在社区球场碰面,一起练习投篮和传球。
令人惊讶的是,小明学得很快,尽管动作有些生硬,但他的专注力和记忆力非常出色。
他记得每一个动作要领,宇航告诉我,而且从不厌倦重复练习,这在篮球训练中其实是很难得的品质。
郑兰心也开始接受心理咨询,学习如何更健康地与儿子相处,不再过度保护和控制他。
工作中,她变得沉默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她开始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偶尔还会向同事请教问题,态度谦逊得让人难以将她与之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联系起来。
我和她的关系虽然说不上亲密,但至少恢复了正常的同事互动。
有一天午休时,她突然问我：你觉得小明还有机会上大学吗
我想了想：为什么不呢现在很多高校都有针对特殊学生的辅助项目。关键是他自己的兴趣和能力。
他最近开始对历史感兴趣了,郑兰心的眼中闪烁着希望,尤其是唐代的诗歌。
我笑了：如果他需要一些入门级的资料,我可以推荐几本简单易懂的书。
那太好了,郑兰心感激地说,我相信他会喜欢的。
这次,她的请求那么自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周末,我整理了几本适合初学者的唐诗赏析书籍,让宇航带给小明。
得知这件事,外公笑着说：看来你的'弱势反击'策略非常成功啊。
我疑惑地看着他：您是指
你用我这个老年人和宇航那个未成年人,对抗郑兰心利用儿子自闭症获取同情的策略。外公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从表面上看,我们才是更弱势的一方——一个七十六岁的老人和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比起有自闭症儿子的单亲妈妈,在社会同情度上可能还略胜一筹。
我不禁笑出声：外公,您太厉害了。我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人与人的博弈,归根结底是智慧的较量。外公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看似弱势的身份,反而能成为最强大的武器。关键是你如何运用它。
我点点头：郑兰心之前就是这么做的,利用自己作为弱者的身份来要挟他人。
没错,外公说,但她没想到,这把双刃剑最终伤到了自己。
10
半年后,研究所举办了一场面向社会公众的唐代文化讲座。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郑小明成了讲座的特邀嘉宾——他将分享自己作为自闭症患者如何通过唐诗打开与世界沟通的大门。
郑兰心邀请我参加这场讲座,我欣然答应了。
讲座当天,小明穿着整洁的西装,站在讲台上。虽然他的语调仍有些生硬,眼神也不太能与观众对视,但他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唐诗就像一座桥梁,他说,通过这座桥,我可以理解别人的情感,也能表达自己的感受。
台下掌声雷动,郑兰心的眼中噙满泪水。
讲座结束后,郑兰心拉着我的手：谢谢你,如果不是那天你堂弟对小明的友善,也许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微笑道：其实应该感谢小明自己,是他主动迈出了那一步。
还有你外公,郑兰心诚恳地说,他的警醒让我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虽然当时我很生气,但现在想来,那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看着郑兰心和小明在人群中接受祝贺,我想起了外公说过的话：人与人的博弈,归根结底是智慧的较量。
在这场看似充满对抗的较量中,真正的胜利不是谁制服了谁,而是每个人都从中获得了成长。
郑兰心学会了如何更健康地帮助儿子；小明找到了表达自我的途径；而我,则明白了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方式并非只有硬碰硬的对抗。
在回家的路上,我给外公打了电话,简短地汇报了讲座的情况。
外公在电话那头笑着说：看来这件事的结局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得多。
是啊,我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有时候,看似针锋相对的局面,最终却能演变成互相成就的契机。
生活就是如此奇妙,外公的声音充满智慧,重要的不是争个你死我活,而是找到一种让各方都能接受甚至获益的解决方式。
挂断电话,我想起了研究所里那个资料室——曾经的对峙场所,如今已经成为我和郑兰心偶尔讨论唐代文学的地方。
有时候,最意想不到的结局,往往来自于我们勇敢面对冲突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