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失事的瞬间,郝婧怡只记得刺耳的警报声和乘客们的尖叫。她紧紧抓住扶手,脑海中闪过无数未完成的医学研究课题。然后是一片黑暗。
臭丫头,还装死赶紧起来干活!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郝婧怡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一个满脸皱纹的妇人正恶狠狠地瞪着她,手里拿着一个空木盆。
看什么看嫁过来三天了,连顿饭都做不好,我们沈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么个又胖又丑的扫把星!妇人啐了一口,转身离开前还不忘踹了她一脚。
郝婧怡——不,现在应该叫阿福了——头痛欲裂,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穿越了,成了古代小山村里一个又胖又丑的村妇,还被迫嫁给了一个据说凶神恶煞的猎户。
娘,别管她了,反正大哥也不喜欢她。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听说昨晚大哥又睡在山上了,宁可跟野兽作伴也不愿意碰这个丑八怪。
阿福艰难地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身躯和粗糙的双手,欲哭无泪。她可是堂堂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茅屋漏风,阿福裹紧单薄的衣衫,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杂草丛生,一口破锅架在几块石头上,旁边堆着些干柴。这就是她的厨房。
咕——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阿福这才意识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翻遍了整个院子,只找到半袋发霉的糙米和几根蔫巴巴的野菜。
这日子怎么过...阿福喃喃自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正当她绝望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冲进院子,脸上满是惊恐。
嫂、嫂子!大哥受伤了!
阿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她丈夫沈铁山的弟弟,小名包子。记忆中,这个家除了凶婆婆和刻薄小姑,就只有这个小男孩对她还算友善。
在哪带我去!阿福顾不上多想,跟着包子就往山上跑。
山路崎岖,阿福肥胖的身体跑起来气喘吁吁,但她咬牙坚持。不管怎么说,那个名义上的丈夫现在是她的依靠,不能见死不救。
半山腰的猎户小屋外,几个村民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阿福挤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躺在木板上,左腿血肉模糊,脸色苍白如纸。即使昏迷中,他紧锁的眉头和绷紧的下颌线仍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这就是她的丈夫沈铁山。
被野猪拱了,伤得不轻。一个老猎户摇头道,怕是...
阿福没等他说完就跪下来检查伤口。作为医学博士,她一眼就看出这是开放性骨折伴严重撕裂伤,若不及时处理,轻则截肢,重则丧命。
准备热水、干净布条,还有...阿福环顾四周,有没有高度酒越烈越好!
村民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胖媳妇突然变得如此果断。
愣着干什么快去!阿福喝道,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权威。
很快,东西备齐。阿福用酒洗手消毒,然后开始清理伤口。没有麻醉药,沈铁山在剧痛中醒来,发出一声低吼,本能地要挣扎。
按住他!阿福命令道,同时用沾了酒的布条按压伤口止血。
沈铁山睁开眼,那是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因疼痛而充血,却依然透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他的目光锁定在阿福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别动,我在救你。阿福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沉稳,会很疼,忍着点。
不知是失血过多无力反抗,还是被阿福异常冷静的态度震住,沈铁山竟然真的不再挣扎,只是咬紧了牙关。
阿福迅速而专业地处理伤口。她将骨折处复位,用树枝和布条固定,然后缝合撕裂的肌肉和皮肤。整个过程中,沈铁山除了几声闷哼外,硬是没喊一声疼。
好了。阿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伤口不能沾水,每天换药。如果发热...她顿了顿,想起这里没有抗生素,我会想办法。
村民们看她的眼神变了,充满敬畏。阿福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表现得太专业了,连忙补充道:我、我爹以前是游方郎中,我跟着学过一点...
沈铁山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若有所思。
天黑前,村民们帮忙把沈铁山抬回了家。婆婆和小姑看到重伤的沈铁山,立刻哭天抢地,指着阿福骂她是扫把星,克夫命。
闭嘴!沈铁山虚弱却威严地喝道,是她救了我。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婆婆和小姑不敢再多话,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瞪着阿福。
夜深人静,阿福坐在沈铁山床前守夜。简陋的茅屋里只有一盏油灯摇曳,照在沈铁山轮廓分明的脸上。阿福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的丈夫。
他约莫二十七八岁,古铜色的皮肤,五官如刀削般硬朗,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的手掌宽大,布满老茧和伤疤,一看就是常年与弓箭刀剑打交道的人。
看够了吗沈铁山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阿福吓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沈铁山试图坐起来,被阿福按住。
别动,伤口会裂开。
沈铁山盯着她:你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阿福心跳加速,强作镇定:说了,跟我爹学的。
你爹是酒鬼,除了喝酒什么都不会。沈铁山冷冷道。
阿福语塞,额头冒出细汗。正当她绞尽脑汁想借口时,沈铁山却出人意料地没再追问。
不管怎样,谢谢你。他转过头去,声音几不可闻。
这一晚,阿福几乎没合眼。她不断思考自己的处境:穿越到这个贫穷的家庭,丈夫重伤需要照顾,婆婆小姑视她如仇敌,家里一贫如洗...
至少我还活着。阿福自我安慰,而且我的医术在这里应该很有用。
第二天一早,阿福就被婆婆的骂声吵醒。
懒货!日上三竿了还睡我儿子伤成这样,你连口热饭都不做
阿福拖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发现沈铁山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皱眉看着她们。
娘,别吵了。沈铁山说,让她休息会儿。
婆婆不敢违逆儿子,悻悻地走了。阿福惊讶地看着沈铁山,没想到他会为自己说话。
去做饭吧,我饿了。沈铁山避开她的目光,语气依然冷淡,但少了往日的厌恶。
厨房里,阿福一边煮粥一边盘算着如何改善家里的处境。她检查了米缸,里面的米只够吃两天了。沈铁山受伤无法打猎,家里很快就会断粮。
得想办法赚钱...阿福喃喃自语。
接下来的日子,阿福每天精心照料沈铁山的伤口。没有现代药物,她就上山采草药熬制。令她惊讶的是,沈铁山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不到十天就能拄着拐杖下床走动了。
你的医术...很特别。一天换药时,沈铁山突然说。
阿福的手抖了一下:乡下土方子罢了。
不。沈铁山抓住她的手腕,你处理伤口的方法,我从未见过。还有你用的药,效果比镇上的郎中好太多。
阿福心跳如鼓,不知如何回答。
我不问你从哪里学的。沈铁山松开手,但这是好事。村里人经常受伤生病,你可以帮他们。
阿福没想到沈铁山会这么说,一时愣住了。
家里...需要钱。沈铁山略显尴尬地补充道,我暂时不能打猎。
阿福眼睛一亮:你是说,让我行医赚钱
沈铁山点头:总比饿死强。
就这样,阿福开始了她在古代的行医生涯。起初村民们半信半疑,但看到沈铁山惊人的恢复速度后,渐渐有人来找她看病。
阿福谨慎地运用现代医学知识,结合当地能找到的草药,治疗效果远超村里的土郎中。很快,沈家媳妇医术高明的消息传遍了附近几个村子。
一天傍晚,阿福刚从邻村看病回来,发现沈铁山不在家。
大哥去后山练箭了。包子告诉她,他说伤好了就得恢复训练。
阿福皱眉:胡闹!伤口才愈合不久。她放下药箱就往后山跑去。
后山空地上,沈铁山赤裸上身,正在拉弓射箭。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背部肌肉流下,在夕阳下闪着金光。阿福一时看呆了,没想到这个凶悍的猎户身材如此之好。
看什么沈铁山头也不回地问,同时一箭射出,正中百步外的靶心。
你的伤...
没事了。沈铁山转身,阿福这才发现他胸口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看样子是旧伤。
这是...
三年前被官兵砍的。沈铁山语气平淡,眼神却骤然变冷。
阿福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官兵为什么...
沈铁山突然逼近她,眼神锐利如刀:阿福,你变了。以前的你胆小怕事,现在的你敢直视我的眼睛,还敢问东问西。
阿福强自镇定:人总是会变的。
是吗沈铁山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连长相都变了。你瘦了,眼睛...比以前有神。
阿福这才意识到,由于这段时间的劳累和饮食改变,她确实瘦了不少,五官开始显现出来。
我...阿福刚要解释,远处突然传来包子的呼喊声。
大哥!嫂子!不好了,官兵来村里抓人了!
沈铁山脸色骤变,一把抓起地上的外衣套上:回家,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你呢
别管我!沈铁山厉声道,随即压低声音,如果我三天内没回来...带着包子和你攒的钱离开这里。
阿福还想说什么,沈铁山已经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跑去,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绝。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凶巴巴的猎户身上,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
阿福拉着包子跑回家,心脏狂跳不止。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
嫂子,我怕。包子紧紧攥着阿福的衣角,小脸煞白。
别怕,有嫂子在。阿福强作镇定,迅速扫视简陋的屋子,思索着对策。
婆婆和小姑不知去向,屋里只剩下她和包子。阿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沈铁山的床铺前,掀开草垫——下面赫然藏着一把锋利的短刀和几块刻着奇怪符号的木牌。
果然不简单...阿福倒吸一口凉气,迅速将东西重新藏好。
门外传来粗暴的拍门声:开门!官府查案!
阿福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包子的肩膀:躲到灶台后面去,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门被踹开的瞬间,阿福抓起桌上的药碗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干什么呢!两个身穿官服的差役闯进来,为首的满脸横肉,目光阴鸷。
阿福立刻换上惶恐的表情,跪倒在地:官爷饶命!民妇正在给当家的熬药,一时手抖...
少废话!差役环顾四周,这家的男人呢
当家的上山打猎去了,还没回来。阿福低着头,声音颤抖。
差役冷笑一声:打猎我看是躲起来了吧!有人举报你们家藏有朝廷钦犯!
阿福心跳如鼓,额头渗出细汗:官爷明鉴,我们家世代良民,当家的只是个普通猎户...
搜!差役一挥手,几个兵丁冲进屋内翻箱倒柜。
阿福跪在地上,听着东西被砸烂的声音,心如刀绞。那是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家当啊!
突然,一个兵丁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头儿,找到这个!
阿福抬头一看,差点惊叫出声——那是沈铁山藏在床下的木牌!
差役接过木牌,眯起眼睛打量上面的符号,脸色渐渐变了:这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福猛地扑过去抱住差役的腿:官爷!那是我当家的药牌啊!他患有怪病,郎中说必须随身携带药牌才能保命!
胡说八道!差役一脚踢开阿福,这明明是...
官爷若不信,可以闻闻那牌子,阿福急中生智,上面浸了药汁,有股苦味。
差役狐疑地将木牌凑到鼻前,果然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那是阿福刚才摔碎的药碗里的药汁溅到了木牌上。
哼,晦气!差役嫌弃地丢下木牌,继续搜!
兵丁们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最终一无所获。临走前,差役恶狠狠地警告:告诉你当家的,最近别乱跑,官府随时会再来查问!
等官兵走远,包子才从灶台后爬出来,扑进阿福怀里大哭。阿福紧紧抱住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嫂子,大哥会不会有事包子抽噎着问。
阿福轻抚他的头发:不会有事的,你大哥...很厉害。
夜深了,沈铁山仍未归来。阿福哄睡了包子,独自坐在门槛上等待。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村子上,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怎么不睡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阿福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身看到沈铁山高大的身影立在月光下,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你...没事吧阿福站起身,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沈铁山没有回答,径直走进屋内,点亮油灯。昏黄的灯光下,阿福才看清他手臂上有一道新添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
你受伤了!阿福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臂检查。
沈铁山出奇地没有抗拒,任由她摆布:小伤,不碍事。
阿福熟练地清洗伤口,敷上草药包扎好。整个过程中,沈铁山一直盯着她的脸,目光复杂。
官兵来过了他突然问。
阿福点头,将事情经过简要告诉了他,包括木牌的事,但刻意没问那到底是什么。
沈铁山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抬起阿福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
木牌是什么,我为什么会被官兵追查,胸前的伤是怎么来的...沈铁山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阿福深吸一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沈铁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松开手,转身走向床铺: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这一夜,阿福辗转难眠。她能感觉到,沈铁山身上藏着惊天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会改变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第二天一早,阿福发现沈铁山已经出门了,桌上放着一包新鲜的草药和几件简陋的医疗工具——那是他用猎物跟游方郎中换来的。
这是...阿福抚摸着那些工具,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大哥说你要给人看病,需要这些。包子嘴里塞着馍馍,含糊不清地说。
阿福鼻子一酸,没想到那个冷面猎户竟会为她考虑这些。
接下来的日子,阿福的医馆正式开张了。起初只有本村的人来看些小病小痛,随着治愈的病人越来越多,她的名声渐渐传开,连邻村的人都慕名而来。
沈铁山白天依然上山打猎,但不再对她冷言冷语,偶尔还会带些罕见的草药回来。婆婆和小姑虽然还是冷眼相待,但至少不再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了。
一个月后的傍晚,阿福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沈铁山扛着一头野鹿回来,丢在她脚边。
明天镇上有集市,拿去卖了。他简短地说,转身要走。
等等!阿福叫住他,你的伤...让我看看。
沈铁山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回来坐下。阿福小心翼翼地揭开他手臂上的布条,发现伤口愈合得很好,几乎看不出疤痕。
恢复得不错。阿福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涂上药膏。
沈铁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的医术...不是跟游方郎中学的。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阿福心跳加速,不知如何回答。
没关系。出乎意料的是,沈铁山松开了手,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明天我陪你去镇上。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但阿福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保护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阿福换上了最整洁的衣服——虽然还是很破旧,但至少干净。她惊讶地发现,经过这段时间的劳碌和节食,自己瘦了不少,原本臃肿的身材已经显现出女性的曲线。
沈铁山瞥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异样,但什么也没说。
镇上比阿福想象的热闹许多。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叫卖声此起彼伏。沈铁山扛着鹿肉走在前面,阿福紧跟其后,不时好奇地东张西望。
在这等着。沈铁山将她安置在一个茶摊旁,自己去找买家。
阿福要了碗粗茶,小口啜饮。突然,街上一阵骚动,几个官差押着一队囚犯经过。囚犯们戴着枷锁,衣衫褴褛,步履蹒跚。
又是造反的旁边一个茶客小声问。
嘘,小点声!听说朝廷最近抓了不少前朝余孽,据说连镇国将军的后人都...
阿福的耳朵竖了起来,但那人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听不清了。
前朝余孽镇国将军阿福心中一动,联想到沈铁山异常的举止和那些神秘木牌...
发什么呆沈铁山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已经卖完了鹿肉,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
给你。他将布包递给阿福。
阿福打开一看,竟是一套银针和几样精致的药材!
这...很贵吧阿福惊讶地抬头。
沈铁山别过脸去:卖了个好价钱。
阿福眼眶发热,这套工具对她行医太有用了。她刚要道谢,沈铁山已经转身走向另一个摊位。
那天,他们买了粮食、盐和一些生活必需品。沈铁山甚至破天荒地给包子买了串糖葫芦。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虽然话不多,但气氛比来时融洽多了。
沈铁山。阿福突然开口,谢谢你。
沈铁山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他们命运的纠缠。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福的医术越来越有名气,甚至有几个富户专程请她去看病。家里的条件逐渐改善,茅屋修葺一新,米缸也不再空空如也。
一个雨夜,阿福正在灯下整理药材,沈铁山突然推门而入,浑身湿透,脸色异常凝重。
怎么了阿福起身问道。
沈铁山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藏好,别让任何人看到,包括我娘和妹妹。
阿福接过油纸包,感觉里面是个硬物:这是...
如果三天后我没回来,带着包子和这个去青州城,找'醉仙楼'的掌柜,就说'铁鹰寻巢'。沈铁山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阿福心头一紧:你要去哪
沈铁山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阿福心颤: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说认识我。
说完,他转身冲进雨夜中,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阿福站在原地,手中的油纸包仿佛有千斤重。她隐约感觉到,沈铁山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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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整一夜。阿福坐在门槛上,望着灰蒙蒙的天色,手中的油纸包已经被她的汗水浸湿。沈铁山一夜未归。
嫂子,大哥去哪了包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过来,小手拽了拽她的衣角。
阿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哥有事出门了,过几天就回来。她摸了摸包子的脑袋,去洗漱吧,嫂子给你做早饭。
灶台前,阿福小心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块温润的白玉,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雄鹰,玉背面刻着铁血丹心四个小字。玉下压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阿福的手微微发抖。这玉质地不凡,绝非普通猎户所能拥有。联想到镇上听到的传言,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形——沈铁山很可能是那位镇国将军后人。
阿福!死丫头滚出来!婆婆尖锐的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福迅速将玉和纸条藏入怀中,刚转身,婆婆就气势汹汹地冲进厨房,身后跟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小姑。
我儿子呢婆婆劈头就问。
铁山有事出门了。阿福平静地回答,手里继续搅动着锅里的粥。
放屁!婆婆一巴掌拍掉她手中的勺子,昨晚官兵又来了,说他是朝廷钦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这个扫把星,害了我儿子!
阿福握紧拳头:我不知道铁山去了哪。但如果您想让儿子平安回来,最好别声张。
你!婆婆扬起手就要打,却被包子突然冲过来抱住腿。
奶奶别打嫂子!大哥说过要保护嫂子的!包子仰着小脸,眼中含泪。
婆婆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恨恨地放下:晦气!她拽着小姑摔门而去。
阿福蹲下抱住包子,孩子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发抖。别怕,她轻声说,嫂子会保护你,也会找回大哥。
接下来的三天,阿福如坐针毡。白天她照常给村民看病,晚上就坐在门槛上等到深夜。村里流言四起,有人说沈铁山杀了官差逃跑了,有人说他本就是江洋大盗。连来找她看病的村民都少了许多。
第三天傍晚,阿福正在晒药材,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她心头一跳,丢下簸箕就往外跑。
官兵来了!快跑啊!几个村民惊慌失措地奔过。
阿福转身冲回屋里,一把抱起正在玩木偶的包子:包子,跟嫂子走!
去哪包子惊恐地搂住她的脖子。
先躲起来!阿福抓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袱,里面装着干粮、药材和那块玉佩。
她们刚跑出后门,就听见前院被踹开的巨响。阿福抱着包子钻进屋后的灌木丛,屏住呼吸。透过枝叶缝隙,她看到几个官兵押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走进院子。
那人身材高大,穿着沈铁山离家时的衣服,但头被黑布袋罩着,看不清面容。
沈铁山的家眷,出来!否则现在就处决他!为首的官差厉声喝道。
阿福的心跳几乎停止。是铁山吗他受伤了她刚要起身,怀中的包子却突然挣脱,哭喊着大哥冲了出去。
包子!阿福伸手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孩子跑向那群官兵。
哟,小崽子自己送上门了。官差一把抓住包子,你娘呢
包子吓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官差不耐烦地晃了晃他:说!不然杀了你爹!
阿福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站起来:放开他。
官兵们齐刷刷看向她。为首的官差冷笑一声:沈家媳妇正好,一起带走!
凭什么我们犯了什么罪阿福强作镇定,缓步向前。
窝藏钦犯,罪同谋反!官差一把扯下囚犯头上的黑布袋,认识他吧
阿福定睛一看,悬着的心稍稍放下——那不是沈铁山,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满脸血污,双眼紧闭。
不认识。她实话实说。
撒谎!官差厉喝,有人看见他和沈铁山一起逃往山里!说,沈铁山去哪了
阿福摇头:民妇真的不知。当家的三日前出门未归,民妇也正在寻他。
官差眯起眼睛,突然一把揪住包子的衣领:小崽子,你爹去哪了不说实话就把你扔进大牢!
包子吓得大哭:我不知道...大哥说...说去找鹰...
阿福心头一紧。鹰是指玉佩上的鹰吗
官差似乎也察觉到什么,逼问道:什么鹰在哪
我不知道...大哥只说鹰飞得高...包子抽噎着说。
官差失望地啐了一口,转向阿福:既然沈铁山不在,你就替他受审吧!来人,把这娘俩和这个叛贼一起带走!
两个兵丁上前就要抓阿福。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昏迷的囚犯突然睁开眼,猛地撞开押解他的官兵,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直刺为首的官差!
叛贼找死!官差慌忙闪避,肩膀仍被划出一道口子。他暴怒之下拔刀就砍,囚徒勉强格挡了两下,终因伤势过重被一刀刺入腹部。
啊!囚徒跪倒在地,血如泉涌。
带走!让他慢慢死在大牢里!官差捂着肩膀吼道。
阿福看着那囚徒惨白的脸色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医者本能战胜了恐惧:他撑不到县衙了!若不及时救治,必死无疑!
关你屁事!官差骂道。
若他死了,你们怎么追查同党阿福急中生智,民妇略通医术,可暂时保住他的命。
官差犹豫了,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囚徒,又看了看阿福,终于让步:给你半个时辰。若救不活,连你一起治罪!
阿福立刻指挥兵丁将伤者抬到屋内平躺。她检查伤口,心头一沉——刀伤极深,已经伤及内脏,以古代的医疗条件,存活率不足一成。
但医者仁心,阿福还是全力以赴。她用烧酒清洗伤口,以银针缝合破裂的血管,再敷上特制的止血药粉。整个过程中,囚徒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你是谁阿福借着包扎的机会低声问。
囚徒嘴唇微动:林...七...
你认识沈铁山
林七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没有回答。
我是他妻子,阿福更小声地说,他让我去青州醉仙楼。
林七瞳孔猛地收缩,随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安全吗阿福急切地问。
林七刚要开口,官差就闯了进来:好了没有该上路了!
阿福只好退开。令她惊讶的是,经过紧急处理,林七竟然能勉强站起来了。官差骂骂咧咧地将他们推出门外,准备押往县衙。
就在这时,村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走水啦!粮仓走水啦!
远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官差们一时慌乱,押解的动作也松懈下来。林七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暴起发难,夺过一名兵丁的刀,砍伤两人,随即冲向阿福和包子:跟我走!
阿福来不及多想,抱起包子跟着林七就跑。身后官差的怒吼和村民的惊叫混成一片。
林七对地形极为熟悉,带着她们七拐八绕,很快甩开了追兵,躲进山脚下一个隐蔽的山洞。
在这里...等天黑...林七喘着粗气说完,就倒在地上,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流出。
阿福赶紧为他重新包扎。林七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渐渐微弱。
坚持住!阿福急得额头冒汗,却束手无策——失血过多,在现代可以输血,但在这里...
夫人...林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气若游丝,将军...安全...青州...暗号...
将军沈铁山是将军阿福追问。
林七艰难地点点头:镇国...将军...之子...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布条,名单...交给...醉仙楼...
话未说完,他的手突然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阿福呆坐良久,才轻轻合上林七的双眼。她展开那块布条,上面用血写着几个模糊的人名和地址,最上方赫然是沈鹰二字。
沈鹰不是沈铁山吗阿福猛然想起玉佩上的鹰雕和包子说的找鹰。看来铁山只是化名,他的真名应该是沈鹰。
嫂子,我怕...包子缩在她怀里小声啜泣。
阿福紧紧抱住他:不怕,有嫂子在。她收起血书和玉佩,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我们去找大哥。
天黑后,阿福带着包子悄悄回到村里。官兵已经撤走,但沈家被翻得底朝天,婆婆和小姑也不知去向。
阿福收拾了些必需品,又去相熟的村民家借了辆驴车。得知她要去县城避风头,好心的张婶还塞给她一包干粮和几个铜板。
丫头,不管铁山犯了什么事,你救过我孙子,我信你是个好人。张婶拍拍她的手,往南走,天亮前能到柳树镇,那里有去青州的商队。
阿福感激地点头,趁着月色带着包子离开了这个生活了数月的小村庄。
驴车吱呀吱呀地走在乡间小路上,包子累得在她怀里睡着了。阿福望着满天星斗,思绪万千。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现代医学博士,竟会卷入古代的政治漩涡。
沈鹰,镇国将军之子,朝廷钦犯...她的丈夫到底是什么人现在在哪是生是死青州醉仙楼又有什么在等着她
最让她心惊的是,想到沈鹰可能遭遇不测,她的心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凶巴巴的猎户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等我回来——沈鹰留下的字条上这样写着。阿福握紧玉佩,暗暗发誓:若你不回来,我便去找你。
驴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阿福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沈家废墟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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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时,阿福的驴车抵达了柳树镇。这个比村子大不了多少的小镇刚刚苏醒,几家早起的摊贩正在支起铺面。包子在颠簸中醒来,揉着眼睛好奇地张望。
嫂子,这是哪儿啊
柳树镇。阿福压低声音,记住,从现在开始,有人问起,就说你是我弟弟,我们姓李,去青州找亲戚。明白吗
包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住阿福的衣角。
阿福将驴车停在镇口的茶摊旁,要了两碗热粥和几个馒头。她一边吃一边观察四周,寻找可能去青州的商队。按照张婶的说法,柳树镇常有商队经过,若能搭上便车,不仅安全,还能省去不少麻烦。
听说了吗昨儿个县里抓了几个反贼,据说都是前朝余孽!邻桌两个挑夫模样的男子正低声交谈。
阿福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可不是,听说领头的是个姓沈的,武功高强,伤了十几个官兵才被拿下...
阿福手中的碗差点跌落,热粥溅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姓沈的被抓了她的心猛地揪紧,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后来呢她忍不住插嘴问道。
两个挑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阿福急忙解释:我、我有个亲戚在县里当差,所以...
哦。年长些的挑夫点点头,听说那反贼头子最后逃了,还杀了两个官差。现在各路口都设了卡,严查过往行人呢。
阿福松了口气,却又更加担忧——沈鹰若是杀了官差,罪加一等,追捕只会更严。
正思索间,镇口传来一阵嘈杂。一队官兵骑马而来,为首的举着一张画像大声宣布:通缉要犯沈鹰,又名沈铁山,见到立刻报官,赏银五十两!
阿福的心跳几乎停止。她低下头,把包子的脸转向内侧,同时偷偷瞥向那张画像。画上的人浓眉鹰目,轮廓分明,虽只有七八分像,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沈鹰。
啧啧,五十两啊,够买几亩好地了。茶摊老板咂着嘴说。
官兵在镇上转了一圈,盘问了几个路人,没发现什么便离开了。阿福却坐立不安,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老板,请问今天有去青州的商队吗她小声询问茶摊老板。
老板打量了她一眼:小娘子要去青州可不太平啊。不过...他指了指西边,永昌商行的车队午时出发,领队的是赵掌柜,就住在悦来客栈。
阿福道了谢,付完钱便牵着包子往悦来客栈走去。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却又看不到可疑的人。
悦来客栈是柳树镇最好的住处,两层木楼,门前挂着红灯笼。阿福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赵掌柜,不是小的不给面子,实在是上头的命令,所有去青州的车队都要严查!一个官差的声音传来。
查便查,我永昌商行做生意光明磊落,还怕你查不成另一个浑厚的男声不卑不亢地回答。
阿福犹豫了,现在进去恐怕正好撞上官兵。正进退两难时,客栈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出,身后跟着两个满脸不悦的官差。
那男子约莫四十出头,面容儒雅,双目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透着商人的精明与书生的文气。他一眼看到站在门外的阿福和包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位娘子是...他开口问道。
阿福福了福身:听闻赵掌柜的车队今日前往青州,民妇想...
想搭车是吧赵掌柜爽朗一笑,正好缺个帮忙做饭的,娘子可会厨艺
阿福连忙点头:会的。
两个官差走过来,狐疑地打量着阿福:这小娘子看着面生啊,哪来的
阿福心跳加速,刚要回答,包子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姐姐,我饿了...
这一声姐姐叫得恰到好处,与阿福之前编造的身份吻合。赵掌柜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官爷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和她弟弟这是我新雇的厨娘,去青州给我伙计们做饭的。
官差又盘问了几句,见没什么破绽,这才作罢。
赵掌柜将阿福引入客栈,吩咐伙计给她和包子安排了间偏房。关上门后,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娘子何人为何要去青州
阿福知道瞒不过这个精明的商人,半真半假地说:民妇李福,丈夫被冤为反贼,不得已带着弟弟逃难,想去青州投奔远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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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掌柜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压低声音:你丈夫可是姓沈
阿福心头一震,强自镇定:赵掌柜何出此言
方才那孩子叫你'嫂子',而非'姐姐'。赵掌柜指了指包子,而且...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碎布,这是从你包袱上勾下来的,上面有血迹。
阿福这才发现包袱不知何时破了个小口。她想起那块包过林七血书的布条,顿时脸色煞白。
别怕。赵掌柜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若我猜得不错,你丈夫是沈鹰,镇国将军沈烈之后,对吗
阿福的手不自觉地摸向怀中的玉佩,犹豫着是否该信任这个陌生人。
赵掌柜似乎看出她的顾虑,从怀中取出一块相似的玉佩,只是上面雕的是一只栖息的鹰:'铁鹰寻巢,栖鹰相迎',这是暗号的下半句。
阿福瞪大眼睛——这正是沈鹰让她带给醉仙楼掌柜的话!
你...你是...
赵明允,永昌商行东家,也是你丈夫的朋友。赵掌柜收起玉佩,沈兄现在安全,但暂时不能露面。他托我若见到你,务必护送你到青州。
阿福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包子赶紧扶住她:嫂子,你没事吧
赵明允看了看窗外,低声道:午时车队准时出发。官兵虽走,但镇上眼线众多,你们暂且不要出门。我会让人送饭来。说完,他轻轻退出房间。
阿福抱着包子坐在床边,思绪万千。沈鹰还活着,而且设法传信给朋友接应她,这让她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他安然无恙,担忧的是他现在的处境必定危险重重。
嫂子,大哥真的没事吗包子仰着脸问。
阿福摸摸他的头:嗯,大哥很厉害,会没事的。
午时将至,赵明允亲自来带他们去后院。十几辆载满货物的马车已准备就绪,二十多个伙计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你们坐这辆。赵明允指向中间一辆带篷的马车,路上若有关卡盘查,就说是我家远亲,去青州探亲的。
阿福和包子刚钻进车篷,车队就缓缓出发了。车厢里堆满了布匹,虽然拥挤,但比露天的驴车舒服多了。包子很快就在颠簸中睡着了,阿福则透过车篷的缝隙警惕地观察外面。
车队行至镇口时,果然被一队官兵拦下。阿福屏住呼吸,听见赵明允与官差交涉的声音。
赵掌柜,例行公事,得罪了。为首的官差说道。
无妨,请便。赵明允语气轻松。
脚步声越来越近,阿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车帘被掀开,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差探头进来。
这两人是谁
赵明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哦,这是我表妹和她弟弟,去青州看病的。小姑娘有心疼病,受不得惊,官爷行个方便。
官差狐疑地打量着阿福,突然伸手要掀她的包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车队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有蛇!毒蛇!
官差立刻转身跑去查看。赵明允趁机塞给阿福一块面纱:戴上,就说病怕见风。
等官差回来时,阿福已经戴上了面纱,虚弱地靠在车壁上。官差又盘问了几句,没发现什么可疑,终于放行。
车队缓缓驶出柳树镇,阿福长舒一口气。赵明允骑马靠近车窗,低声道:前面还有三道关卡,娘子务必小心。
接下来的路程,阿福时刻保持警惕。好在赵明允在沿途似乎颇有声望,加上永昌商行的旗号,后几个关卡都顺利通过了。
傍晚时分,车队在一家路边客栈停下过夜。赵明允将阿福和包子安排在二楼最里间的客房,还特意让人准备了热饭菜。
今晚好生休息,明日午时便能到青州。他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阿福检查了门窗是否牢固,又用椅子抵住门,这才稍稍安心。包子早已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阿福却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汤。
夜深人静时,阿福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窗外偶尔传来夜鸟的啼叫和守夜伙计的脚步声。她摸着怀中的玉佩和血书,思绪飘向不知所踪的沈鹰。
那个凶巴巴的猎户,会在哪里是否安全有没有受伤她想起他教她射箭时站在她身后,温热的大手覆在她手上调整姿势;想起她第一次成功施针救人时,他眼中闪过的赞赏;想起雨夜离别前,他说的等我回来...
沈鹰,你一定要活着。阿福在心中默念。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阿福立刻坐起身,警觉地倾听。有马蹄声,喊叫声,还有...刀剑相击的声音
她连忙摇醒包子,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则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隙往下看。
月光下,十几个黑衣人正与商队的护卫厮杀。赵明允手持一柄长剑,身手矫健地击退两名
attackers。地上已经躺着几个受伤的伙计和黑衣人。
山贼阿福暗自猜测,却又觉得不对劲——这些黑衣人行动整齐,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官兵
正思索间,房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黑衣人持刀冲了进来!阿福本能地将包子护在身后,抓起桌上的茶壶砸过去。
黑衣人轻松躲过,狞笑着逼近:小娘子,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阿福心头一震——他们是为血书和玉佩而来!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一边后退一边寻找可用的武器。
少装糊涂!沈鹰给你的密信!黑衣人举刀就砍。
阿福抓起被子扔过去,趁对方视线被挡的瞬间,拉着包子就往门外冲。刚跑到走廊,另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前有狼后有虎,阿福绝望地环顾四周。就在这危急时刻,赵明允突然从楼梯跃上,一剑刺穿前方黑衣人的肩膀!
跳下去!他指着窗外喊道。
阿福往下一看,窗外是客栈后院的草堆,不算太高。她一咬牙,抱起包子爬上窗台。
抓紧我!她对包子说,然后闭眼跳了下去。
两人摔在松软的草堆上,阿福的手臂被划出一道口子,但顾不上疼痛,拉起包子就跑。身后传来打斗声和赵明允的喊声:往林子里跑!有人接应!
阿福和包子跌跌撞撞地冲进漆黑的树林。跑了不知多久,包子实在跑不动了,阿福也精疲力竭,只好躲在一棵大树后喘息。
嫂子,我害怕...包子小声啜泣。
阿福紧紧抱住他:不怕,有嫂子在。
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和呼喊声,阿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阿福刚要尖叫,对方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出声,夫人。我是赵东家派来的。
借着微弱的月光,阿福看清这是个年轻男子,穿着商队伙计的衣服。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领着他们穿过密林,来到一条小溪边。溪畔拴着三匹马,其中一匹上坐着...赵明允!
赵掌柜!你没事吧阿福惊讶地问。
赵明允的左臂受了伤,用布条简单包扎着,但精神尚好:无碍,皮肉伤。倒是夫人受惊了。
那些是什么人
不是山贼,是假扮山贼的官兵。赵明允沉声道,有人泄露了你们的行踪。
阿福心头一紧:那商队...
已经散了,货物丢了就丢了,人没事就好。赵明允指了指马,我们必须立刻启程,天亮前赶到青州。
阿福和包子共乘一匹马,跟着赵明允在月色下疾驰。她的手臂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心中的焦虑,这点痛算不了什么。
沈鹰到底卷入了怎样的漩涡为何朝廷如此紧追不舍青州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
马儿飞奔,夜风呼啸,阿福抱紧怀中的包子,望着前方未知的道路,心中既忐忑又坚定——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沈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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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青州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灰蒙蒙的天色下,那座巍峨的城池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城门上青州两个大字隐约可见。
阿福的手臂伤口已经结痂,但一夜颠簸让她浑身酸痛。怀里的包子睡得正熟,小脸被晨风吹得通红。赵明允放慢马速,指了指前方:到了。
城门口已有早起的商贩排队等候入城。赵明允领着阿福绕到侧边一个小门,与守门的兵卒低语几句,又塞了些铜钱,三人便顺利进了城。
青州比阿福想象中繁华许多。街道宽阔,两旁店铺林立,虽时辰尚早,已有伙计在卸门板准备开张。空气中飘着早点摊的香气,让阿福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赵明允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带着他们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中穿行,最后停在一座三层木楼前。楼前挂着醉仙楼的匾额,朱漆大门紧闭,显然还未到营业时间。
到了。赵明允下马,轻轻叩门,三长两短,停顿,再两长一短。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只警惕的眼睛打量着他们。赵明允低声道:铁鹰寻巢。
门立刻大开,一个瘦小的老头将他们让进去,又迅速关上门。阿福抱着包子跟随赵明允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
周掌柜马上就到,两位先休息。老头奉上热茶和点心,又拿来一套干净衣服给阿福替换。
包子被点心的香气唤醒,眼睛一亮,抓起一块就塞进嘴里。阿福也饿极了,但强忍着先检查了包子的状况,确认孩子无恙后才小口啜饮热茶。
茶刚喝了一半,房门无声开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踱步而入,身着靛青色长衫,面容清癯,双目如电。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腰间别着短刀。
赵明允立刻起身行礼:周掌柜。
周掌柜微微颔首,目光却直直落在阿福身上:这位就是沈夫人
阿福放下茶盏,不卑不亢地起身行礼:民妇李福,见过周掌柜。
李福周掌柜挑眉,不是沈李氏
阿福心头一跳,想起自己编造的假姓与沈鹰的真姓之间的矛盾。正犹豫间,包子突然开口:嫂子,大哥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周掌柜的目光转向包子,锐利如刀:这孩子是...
我丈夫的弟弟,小名包子。阿福连忙解释,同时暗自感激孩子的无心之言证实了她与沈鹰的关系。
周掌柜不置可否,挥手示意赵明允和两个护卫退下。房门关上后,他踱到阿福面前,突然伸手:拿来。
阿福一怔:什么
沈鹰给你的信物。
阿福从怀中取出那块雕鹰玉佩,双手奉上。周掌柜接过仔细查看,特别是背面的铁血丹心四字,神色渐渐缓和。
铁鹰寻巢。他缓缓道。
阿福想起赵明允教她的下半句,立刻接道:栖鹰相迎。
周掌柜点点头,却突然又问:沈鹰左肩有一道疤,是怎么来的
阿福一愣,随即明白这是在验证她的身份。她回忆了一下,肯定地回答:不是左肩,是右胸。他说是三年前被官兵砍的。
周掌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又问:他平日睡时,头朝哪个方向
这个细节问题让阿福猝不及防。她努力回想与沈鹰同住一屋时的情景——因为厌恶她,沈鹰总是睡在离她最远的角落,头朝...
有时朝东,有时朝西,视窗户位置而定。她灵机一动,他说习武之人不能养成固定习惯,以免被人夜袭。
周掌柜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聪明的回答。他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幅卷轴,在桌上展开,认识这个人吗
卷轴上画着一位戎装将军,威风凛凛,眉目间与沈鹰有七分相似。
阿福摇头:不认识,但...他长得像沈鹰。
沈烈,前朝镇国将军,沈鹰的父亲。周掌柜的声音突然低沉,十五年前,因谋反罪被满门抄斩,只有年仅十二岁的幼子沈鹰被家将拼死救出。
阿福倒吸一口冷气,胸口像被重锤击中。满门抄斩...十二岁的沈鹰...她突然明白为何沈鹰眼中总有一抹化不开的冷意。
这些年,沈鹰隐姓埋名,等待时机为家族平反。周掌柜收起画卷,三个月前,我们得到消息,当年构陷沈将军的主谋——当朝太师庞籍将途经青州。沈鹰便策划了这次行动。
行动阿福心头一紧,什么行动
周掌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刺杀庞籍,为父报仇。
阿福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刺杀当朝太师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难怪官兵如此紧追不舍。
所以...他现在...
行动失败了。周掌柜叹息,庞籍临时改变路线,沈鹰反中埋伏,身受重伤。幸得赵明允相助,现藏在安全处养伤。
重伤阿福的心揪了起来:伤得多重在哪里我能见他吗
周掌柜摇头:暂时不能。庞籍的人盯得太紧,你一旦露面,必会引来追兵。
阿福急得眼眶发热:我是医者,能帮他!
我知道。周掌柜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沈鹰写给你的。他说若你执意要见他,需先通过一项测试。
什么测试
证明你的医术确实如他所说的...不凡。
阿福刚要追问,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一个伙计慌张地冲进来:掌柜的,不好了!前厅有客人突然昏倒,口吐白沫,像是中毒了!
周掌柜脸色一变,快步向外走去。阿福不假思索地跟上:我去看看!
醉仙楼前厅已乱作一团。一个富商模样的男子倒在地上,面色发青,四肢抽搐,周围食客惊慌失措。周掌柜蹲下检查,眉头紧锁:是河豚毒,厨房出了差错
不、不可能啊!厨师满头大汗,今日根本没进河豚!
阿福挤到前面,迅速检查患者瞳孔、脉搏和呼吸:确实是神经性中毒症状,但不一定是河豚。她掰开患者嘴巴闻了闻,有苦杏仁味,可能是氰化物中毒!
周围人一脸茫然。阿福顾不得解释,急问:有绿豆吗快煮绿豆甘草汤!再取生鸡蛋清十个,越快越好!
周掌柜立刻命人照办。阿福解开患者衣领保持呼吸通畅,同时用力按压他人中穴和合谷穴。
你懂医术周掌柜低声问。
略通一二。阿福简短回答,全神贯注于救治。
汤药很快送来。阿福撬开患者牙关,强灌下去,又让人取来皂角水催吐。如此反复几次,患者的面色终于由青转白,呼吸也平稳了些。
暂时脱离危险,但需继续解毒。阿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准备金银花、黄连、蒲公英...
她列出一张药方,周掌柜亲自去抓药。围观众人看她的眼神已从怀疑变为敬佩。
富商被抬到后厢房休息。阿福守在一旁,不时检查脉搏。周掌柜站在床边,若有所思:夫人医术果然不凡,难怪沈鹰如此推崇。
阿福苦笑:不过是碰巧见过类似病例。实际上,氰化物中毒在现代医学中也是危急重症,她能凭古代条件救回来实属侥幸。
不是碰巧。周掌柜突然正色道,这是测试。
阿福愕然:什么
这位是青州盐铁使郑大人,我们的人。周掌柜微笑,中毒症状是伪装的,但你的救治手法却是真实的。沈鹰说得没错,你的医术...非同寻常。
阿福这才恍然大悟,又气又急:你们拿人命开玩笑
郑大人并未真中毒,只是服用了少量麻药制造症状。周掌柜安抚道,现在,你通过了测试,我可以带你去见沈鹰了。
阿福的心猛地跳快起来。终于能见到他了!那个凶巴巴的猎户,前朝将军之子,她的...丈夫。
不过在此之前,周掌柜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沈鹰要你先看看这个。
阿福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阿福,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你已安全抵达醉仙楼。我的身份和处境你都已知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带着包子与赵明允离开,他会安置你们过安稳生活;二,留下来,与我共同面对未知的危险。无论你选什么,我都理解。沈鹰。
阿福读完,眼眶发热。这个倔强的男人,即使在生死关头,也要给她选择的机会。
我选二。她毫不犹豫地说,声音坚定得让自己都惊讶。
周掌柜似乎早料到这个答案,点点头:很好。今晚子时,我带你去见他。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接着是赵明允急促的脚步声:周掌柜,官兵来搜查了!说是追查刺杀太师的刺客同党!
周掌柜脸色一变:从后门走!他转向阿福,你和孩子跟赵东家先离开,按计划今晚见面!
阿福抱起还在吃点心包子,跟着赵明允匆匆下楼。后门处,几个醉仙楼伙计已经备好马车。
上车!赵明允推开车门,突然脸色大变——车厢里坐着两个黑衣捕快,正冷笑地看着他们!
沈夫人,久候多时了。一个捕快阴森森地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阿福后退一步,却撞上一堵肉墙——不知何时,后面也围上来三个官差。赵明允的手悄悄摸向腰间佩剑,但对方人多势众,硬拼毫无胜算。
束手就擒吧。捕快亮出铁链,庞太师想见见这位...沈将军的遗孀。
沈将军的遗孀阿福如坠冰窟——难道沈鹰已经...
就在官差要上前锁拿的千钧一发之际,醉仙楼二楼突然传来一声清喝:住手!
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周掌柜站在窗前,手持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御赐金令在此!青州境内,凡三品以下官员见令如见君,还不跪下!
官差们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抗,纷纷跪地。周掌柜厉声道:这位夫人是本官贵客,谁敢无礼滚回去告诉庞籍,青州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官差们灰溜溜地退走。阿福长舒一口气,却见周掌柜面色凝重地下楼来:情况有变,庞籍已知沈鹰藏身之处。我们必须立刻转移他。
他在哪伤得重吗阿福急切地问。
城南旧盐仓。周掌柜看了看天色,赵东家,麻烦你护送夫人和孩子先去盐铁使府暂避。我去接应沈鹰。
阿福却上前一步:我和您一起去。
太危险了!
我是医者。阿福坚持道,若他受伤,我能帮忙。
周掌柜与她对视片刻,终于点头:好,但孩子必须去安全地方。
赵明允接过包子:我以性命担保小公子的安全。
包子却死死抱住阿福:我不要和嫂子分开!
阿福蹲下身,轻抚他的小脸:包子乖,跟赵叔叔去玩会儿,嫂子去找大哥,很快就回来接你,好吗
孩子含泪点头。赵明允抱起他迅速离开。
周掌柜递给阿福一件粗布衣裳:换上,我们扮作贩盐的夫妻。
一炷香后,一辆装满盐袋的驴车缓缓驶向城南。阿福坐在车辕上,心跳如鼓。她即将见到那个让她牵挂多日的男人,却是在如此危急的情势下。
周掌柜...不,周大哥,她小声问,沈鹰的伤...到底怎样
周掌柜——现在扮作她丈夫的老周——叹了口气:三处刀伤,一箭贯肩,最重的是腹部的伤口,已经化脓发热三日了。
阿福咬紧下唇。这样的伤势在古代极为凶险,难怪周掌柜同意带她去。
他...知道我要来吗
老周摇头:为防消息走漏,我们没告诉他。顿了顿,他又道,但昏迷中,他常喊你的名字。
阿福心头一颤,眼眶突然湿润了。那个表面冷酷的猎户,在生死关头念着的竟是她
驴车转过一个弯,远处出现一排低矮的旧仓库。老周突然压低声音:不好!有埋伏!
阿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仓库周围的草丛中隐约有金属反光——是官兵的刀剑!
我们中计了!老周急转车头,必须立刻...
话音未落,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老周肩膀!他闷哼一声,险些栽下车去。阿福连忙抓住缰绳,同时扶住他。
走...快走...老周忍着痛道,去城西土地庙...找...瘸腿李...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驴子受惊,猛地狂奔起来。阿福拼命控制方向,却见前方路口已被官兵封锁。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小巷突然冲出一匹黑马,马上一人弯身揽住阿福的腰,将她提上马背!
抓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福抬头,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是沈鹰!他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你...阿福又惊又喜,却见他腹部衣衫渗出血迹,你的伤!
死不了。沈鹰咬牙挥鞭,黑马如离弦之箭冲出包围。身后传来官兵的怒吼和杂乱的马蹄声。
阿福紧紧抱住沈鹰的腰,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这个曾经对她冷若冰霜的男人,此刻正用生命保护着她。
为什么要来疾驰中,沈鹰突然问,我给你的信上明明写了可以选择离开!
阿福将脸贴在他后背,轻声道:因为我选你。
沈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挥鞭。马儿飞奔,将追兵渐渐甩开。风吹起阿福的发丝,也吹散了她多日来的担忧与恐惧。
无论前路多么危险,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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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沈鹰的呼吸越来越重,揽着阿福的手臂也开始微微发抖。阿福能感觉到他腹部的血正透过衣衫,温热地浸到她的后背。
沈鹰,你得停下!伤口裂开了!阿福扭头喊道。
不能停...沈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后面...还有追兵...
阿福回头望去,果然看到远处火把如长龙,正沿着山路蜿蜒而上。至少二十个官兵,距离他们不过半里之遥。
沈鹰猛地勒转马头,冲进一条几乎被灌木掩盖的小径。树枝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阿福紧闭双眼,只听耳边风声呼啸。
不知跑了多久,马速渐渐慢了下来。沈鹰的身体前倾,几乎伏在马脖子上,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
前面...有座破庙...他艰难地说道,我们在那里...歇脚...
阿福勉强辨认出前方树林中露出一角残破的屋檐。黑马踉踉跄跄地走到庙前,沈鹰几乎是摔下马的,却还下意识伸手扶住阿福。
沈鹰!阿福惊呼,连忙搀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月光下,沈鹰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泛青。腹部的衣衫已被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没事...他强撑着站直,先进去...
破庙荒废多年,门窗俱损,但好歹能遮风挡雨。阿福扶着沈鹰靠坐在一尊残缺的神像下,急忙解开他的衣带检查伤势。
掀开被血浸透的里衣,阿福倒吸一口凉气——一道狰狞的伤口横贯腹部,皮肉外翻,已经有些化脓。右肩还有一个箭伤,虽已结痂但周围红肿发热。这伤势放在现代都算危重,更别说在这缺医少药的古代。
你疯了这样的伤还敢骑马突围阿福又急又气,声音都变了调。
沈鹰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不是...还活着吗...
阿福顾不上多说,从包袱里翻出仅剩的干净布条和一小瓶烧酒。这是她离开醉仙楼时周掌柜给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忍着点,会疼。她将烧酒倒在伤口上。
沈鹰浑身肌肉骤然绷紧,额头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吭一声。阿福心疼得手直抖,却不得不继续清理伤口。化脓处必须刮掉腐肉,她咬咬牙,取出随身带的银针在火上烤了烤。
没有麻药,你...咬住这个。她递过一根木棍。
沈鹰摇头:不必...动手吧...
银针刮过腐肉时,沈鹰的身体剧烈颤抖,冷汗如雨下,却仍一声不吭。阿福眼眶发热,手上动作却不敢停。清理完伤口,她又从庙外找来几种草药,嚼碎了敷在伤处,最后用干净布条紧紧包扎好。
暂时止住血了,但伤口太深,随时可能感染...我是说,恶化。阿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必须尽快找到更安全的落脚点和药材。
沈鹰半闭着眼睛,微弱地点点头。阿福这才发现他的嘴唇干裂得厉害,连忙找出水囊凑到他嘴边。
喝点水。
沈鹰勉强啜了几口,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要来...
阿福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我说了,我选你。
不值得...沈鹰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这样的...亡命之徒...
阿福轻轻握住他的手: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沈鹰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阿福心头一紧——这可能是内出血的症状!
别说话了,休息会儿。她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我去看看追兵的情况。
庙外月光如水,山风凛冽。阿福躲在树后观察,发现远处的火把已经分散开来,呈扇形向山上推进。照这个速度,天亮前就会搜到这里。
她匆匆返回庙内,却见沈鹰正挣扎着要站起来。
你干什么!阿福冲过去按住他。
不能...连累你...沈鹰喘着粗气说,我引开他们...你往东走...赵明允的人...在十里铺...
阿福气得眼眶发热:沈鹰!你给我躺好!要是你想让我安全,就赶紧好起来保护我!我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走不出三里地就会被抓或喂狼!
沈鹰怔住了,似乎没想到这个平日温顺的小女人会突然发火。他张了张嘴,最终无力地靠回神像基座。
好...听你的...
阿福松了口气,又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血暂时止住了,但沈鹰的额头滚烫,明显开始发热。她撕下一块衣料,沾了凉水敷在他额头上。
冷...沈鹰突然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
阿福知道这是失血后的体温失调,连忙翻出所有能盖的东西给他裹上,然后将他紧紧抱住,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阿福...半昏迷中,沈鹰突然唤她的名字。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化名铁山吗
阿福摇头,随即想起他看不见,轻声道:不知道。
沈家祖训...'心如铁...志如山'...沈鹰断断续续地说,父亲临刑前...对我喊的...最后一句话...
阿福心头一颤,眼前仿佛浮现出血腥的场景——十二岁的沈鹰,眼睁睁看着全家被斩首...
别说了...她轻声劝道。
十五年...每一天...我都记得...沈鹰的声音越来越低,庞籍...为了军权...诬陷我父通敌...满门...三百余口...
他的声音哽咽了,阿福感觉自己的肩头被泪水浸湿。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在此时落泪。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更紧地抱住他。
我会...报仇...沈鹰的声音渐渐模糊,然后...带你...过安稳日子...
话音刚落,他的手突然垂下,陷入昏迷。阿福急探他的脉搏——快而弱,但还算规律。她稍稍放心,继续用湿布为他降温。
夜深了,庙外偶尔传来夜枭的啼叫和远处的犬吠。阿福不敢合眼,时刻注意着沈鹰的呼吸和远处的火把动向。
不知过了多久,沈鹰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握:父亲...不要...小妹...跑啊...
阿福连忙抓住他的手:沈鹰!醒醒!你在做梦!
沈鹰猛地睁开眼,瞳孔涣散,显然还在梦魇中。他一把攥住阿福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
沈鹰!是我,阿福!
听到她的声音,沈鹰的眼神渐渐聚焦。他松开手,虚弱地喘息:抱歉...
阿福揉着发红的手腕,却微笑道:没事,你发烧做噩梦了。
沈鹰怔怔地看着她,突然抬手轻触她脸上的擦伤:疼吗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阿福鼻子一酸。这个曾经对她冷若冰霜的男人,自己重伤在身却还关心她的小擦伤。
不疼。她握住他的手,你再睡会儿,我守着。
沈鹰摇头:你睡...我守着...
病人就乖乖听大夫的话!阿福故意板起脸。
沈鹰竟微微勾起嘴角:凶起来了...
这是阿福第一次见他笑,虽然虚弱得几乎看不出来,却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瞬间柔和了许多。她正想说什么,突然听到庙外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沈鹰的眼神骤然锐利,强撑着坐起身,从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递给阿福,自己则抓起地上的一根断木。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阿福屏住呼吸,握紧匕首。突然,一个黑影窜入庙门——
嗷呜!
竟是一头野狼!它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凶光,龇牙咧嘴地逼近。
沈鹰挡在阿福前面,虽然动作因伤痛而迟缓,但气势不减。野狼似乎察觉到危险,犹豫不前。
慢慢后退...沈鹰低声道,别转身跑...
阿福刚要动作,沈鹰却突然一个踉跄,单膝跪地。野狼见状,立刻扑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阿福抓起地上燃烧的木柴朝狼掷去。火星四溅,野狼惊嚎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
阿福连忙扶起沈鹰:没事吧
沈鹰摇头,却突然脸色一变:不好...火光...会暴露位置...
果然,远处传来呼喊声:那边有亮光!快去看看!
阿福急忙踩灭火堆,但为时已晚。追兵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
走!沈鹰咬牙站起身,拉着阿福往后门方向移动。
你的伤...
死不了!
两人跌跌撞撞地摸黑出了破庙。沈鹰吹了声口哨,黑马从树林中奔来。他勉强爬上马背,又将阿福拉上来。
抱紧我...他低声道,随即催马前行。
阿福紧紧搂住他的腰,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冷汗。这个男人明明已经濒临极限,却还在强撑着保护她。
马儿在密林中穿行,身后追兵的火把越来越近。突然,前方出现一道山涧,宽约两丈,深不见底。
抓紧!沈鹰一夹马腹,黑马长嘶一声,飞跃而起!
阿福紧闭双眼,只听耳边风声呼啸。马儿重重落在对岸,沈鹰闷哼一声,伤口显然又裂开了。但他顾不上这些,立刻催马继续前行。
对岸的追兵被山涧阻隔,怒骂声渐渐远去。阿福刚松了口气,却感觉沈鹰的身体突然前倾——
沈鹰!
他重重栽下马去,倒在草丛中不省人事。阿福慌忙下马查看,只见他腹部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面色灰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不...不要...阿福手忙脚乱地按压伤口止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沈鹰,你不能死...你答应过要带我过安稳日子的...
荒山野岭,孤立无援。阿福抱着昏迷的沈鹰,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她不是外科医生,没有抗生素,没有手术室,如何救得了一个重伤感染的人
老天爷,你让我穿越到这个世界,不会就是为了看他在我怀里死去吧阿福仰头质问夜空,泪流满面。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铃铛声。阿福警觉地抬头,只见山路上缓缓行来一辆牛车,车头挂着一盏风灯,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希望与恐惧同时涌上心头——是敌是友
牛车越来越近,驾车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旁放着个药箱。阿福心一横,站起身挥手呼喊:老人家!救命啊!
牛车停下,老者眯眼打量她:小娘子何事
我夫君重伤,求您救命!阿福跪地恳求。
老者下车查看沈鹰的伤势,眉头紧锁:伤得不轻啊...他翻开沈鹰的眼皮看了看,突然脸色一变,这位...可是姓沈
阿福心头一紧,警惕地看着老者:您认识他
老者不答,却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与沈鹰给阿福的那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上面雕的是双鹰。
栖鹰相迎。老者低声道。
阿福立刻明白过来:您是...醉仙楼的人
老朽姓李,是个走方郎中,也是周掌柜的老友。老者示意阿福帮忙将沈鹰抬上牛车,今日本是去给盐铁使复诊,没想到半路遇到你们。
阿福喜极而泣:老天有眼!
先别高兴太早。李郎中严肃地说,他伤势太重,能否活下来,还得看造化。
牛车缓缓前行,阿福紧紧握着沈鹰的手,默默祈祷。这个倔强的男人,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她的心里。从被迫依附到真心牵挂,她不知道这份感情何时生根,只知道此刻若失去他,她的世界将再无光亮。
沈鹰,坚持住...她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是要报仇吗不是要带我过安稳日子吗说话要算话...
沈鹰的手指突然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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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每一下颠簸都让沈鹰发出痛苦的闷哼。阿福将他抱在怀中,尽量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李郎中坐在车辕上,不时回头查看,眉头越皱越紧。
不能再走了,李郎中突然说道,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必须立刻处理伤口。
阿福抬头望去,前方山腰处隐约可见几户人家。那里有个小村子,我们去看看。
李郎中摇摇头:太危险,官兵肯定先搜村庄。他指向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径,那边有个猎户的废弃木屋,我们先去那里。
牛车转向小径,树枝刮擦着车厢发出刺耳的声响。约莫一刻钟后,一栋摇摇欲坠的木屋出现在眼前,屋顶已经塌了一半,但好歹能遮风避雨。
阿福和李郎中合力将沈鹰抬进屋。屋内积满灰尘,角落堆着些生锈的猎具和破旧的兽皮。李郎中快速清扫出一块地方,铺上随身带的油布,让沈鹰平躺下来。
小娘子,帮我烧些热水。李郎中打开药箱,取出几样药材开始研磨。
阿福麻利地生起火堆,架上水壶。火光映照下,沈鹰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泛青,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阿福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高热不退,伤口必定已经化脓。李郎中递给她一把小刀,需要重新清理创口,你能行吗
阿福坚定地点头。作为医学生,她参与过不少外科手术,只是现代医疗条件与现在天差地别。
李郎中帮沈鹰解开染血的绷带,腹部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外翻,边缘已经发黑,渗出黄绿色的脓液。阿福咬紧下唇,强忍眼泪。这样的伤势在现代医院并不算特别危重,但在这里...
没有麻沸散,他会很疼。李郎中忧虑地说。
阿福想起包袱里还有半壶烧酒:用这个,至少能消毒和...减轻一点痛苦。
她将烧酒倒在干净布上,轻轻擦拭伤口周围。沈鹰的身体猛地绷紧,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却没有醒来,显然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伤口太深,腐肉必须全部剔除。李郎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你按住他的手脚。
阿福依言按住沈鹰的肩膀和胯部。当李郎中的刀尖切入腐肉时,沈鹰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硬。阿福几乎按不住他,只能俯身用整个体重压住。
沈鹰,坚持住...她在沈鹰耳边低声呢喃,泪水滴在他汗湿的脸上,为了报仇,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鹰的挣扎似乎减弱了些。李郎中手法娴熟地剔除腐肉,又用烧酒冲洗伤口,最后敷上一种深绿色的药膏。
这是老朽自制的金疮药,能消炎止血。李郎中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阿福用湿布擦拭沈鹰的脸和身体。他精壮的身躯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每一道都诉说着这个男人的坎坷经历。最触目惊心的是右胸那道旧伤——三年前被官兵砍的,他曾经轻描淡写地提起过。
李老先生,阿福一边为沈鹰降温一边问,您认识沈鹰很久了吗
李郎中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不算久,七八年前在边关认识的。那时老朽是军医,他是...一个特别的士兵。
阿福敏锐地注意到他话中的停顿:有多特别
特别不要命。李郎中苦笑,每次冲锋都在最前面,受伤了也不下火线。大家都叫他'铁疯子'。
阿福能想象那个画面——年轻的沈鹰,满心仇恨,在战场上寻求解脱或死亡。
后来呢
后来他发现战场杀敌报不了家仇,就离开了军队。李郎中看了看沈鹰,叹息道,这些年他一直在追查当年的真相,等待复仇的机会。
阿福还想再问,沈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李郎中连忙检查他的脉搏,脸色骤变:不好!内出血加重了!
阿福的心沉到谷底。内出血在古代几乎等于死刑判决。
有什么办法吗
李郎中翻找药箱:老朽有一味猛药,可止内血,但风险极大...
用吧。阿福握住沈鹰的手,不试的话,他必死无疑。
李郎中点点头,取出一包红色粉末,用热水调匀,小心灌入沈鹰口中。药一下肚,沈鹰的身体就剧烈痉挛起来,嘴角流出白沫。
按住他!别让他咬到舌头!李郎中喝道。
阿福连忙将一卷布塞进沈鹰牙关,同时死死压住他抽搐的身体。这场景让她想起现代医院的急诊室,只是那里有各种仪器和药物,而这里...只有绝望的祈祷。
痉挛持续了约莫一刻钟才渐渐平息。沈鹰的呼吸变得平稳了些,但脸色依然惨白。
暂时稳住了。李郎中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十二个时辰最关键。若能退烧,就有希望。
夜幕降临,李郎中年事已高,撑不住先去休息了。阿福独自守在沈鹰身边,每隔一会儿就用湿布为他擦拭身体降温。沈鹰的高热持续不退,不时陷入谵妄,喊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
父亲...不要...小妹快跑...庞籍...你不得好死...阿福...小心...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沈鹰口中喊出,阿福心头一颤。这个平日里冷硬如铁的男人,在生死关头惦记的竟是她
后半夜,沈鹰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阿福刚松了口气,突然发现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竟是一块绣着她名字的布条!那是她刚穿越来时,缝在衣服上的标记...
你...阿福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个看似对她冷漠的猎户,何时偷偷藏起了这个
阿...福...沈鹰突然微弱地呼唤她的名字,眼睛却还闭着。
我在这。阿福连忙握住他的手。
沈鹰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别...走...
我不走。阿福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哪儿也不去。
沈鹰的呼吸渐渐平稳,陷入沉睡。阿福守了一整夜,直到晨曦透过破窗洒落。李郎中醒来查看沈鹰的状况,面露喜色:热退了!命保住了!
阿福喜极而泣,这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疲惫。她靠在墙边小憩,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
官兵!李郎中从窗缝往外看,至少有十几个,朝这边来了!
阿福的心跳几乎停止。沈鹰这个样子,根本经不起任何移动,更别说逃亡。
我去引开他们。李郎中抓起药箱,你带着沈将军从后门走,往北三里有个山洞...
不行!阿福拉住他,您年纪大了,太危险!我去!
糊涂!李郎中厉声道,沈将军的命比老朽值钱多了!他是沈家最后的血脉,是...
话未说完,马蹄声已经到了屋前。一个粗犷的声音喝道:里面的人出来!官府搜查逃犯!
阿福和李郎中对视一眼,知道已经来不及逃了。阿福迅速用破布和兽皮盖住沈鹰,自己则抓起药碾装作在捣药。
门被一脚踹开,三个官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满脸横肉,目光阴鸷:老头,看见一男一女路过吗男的受了重伤,女的胖乎乎的...
阿福心头一跳——他们还不知道她已经瘦了许多。
李郎中镇定地回答:老朽是走方郎中,昨日才到此地采药,未曾见过什么人。
官差狐疑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被兽皮盖住的沈鹰身上:那是什么
阿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朽的病人。李郎中不动声色地掀开一角,露出一个满脸脓疮的陌生男子面容!
阿福差点惊叫出声,定睛一看才发现李郎中巧妙地用光影和药物制造了幻觉,让沈鹰看起来像另一个人。
天花。李郎中沉声道,几位官爷最好别靠近,传染性极强。
官差们立刻后退几步,为首的骂了句晦气:老头,这两天若见到可疑男女,立刻报官!赏银五十两!
说完,他们匆匆退出屋子,上马离去。
阿福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李老先生,您这手易容术...
军中学的。李郎中重新盖好沈鹰,但瞒不了多久,他们很快会反应过来。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可沈鹰的伤...
我知道一个地方。李郎中沉思片刻,往南五里有个山村,族长曾受过我的恩惠,应该会收留我们。
两人用门板做了副简易担架,小心地将沈鹰抬上牛车。阿福坐在他身边,时刻注意着他的呼吸和脉搏。牛车缓缓前行,每一次颠簸都让阿福心惊胆战。
正午时分,他们抵达了那个隐藏在群山中的小村庄。村子不大,约莫二三十户人家,建在山腰的平台上,四周是陡峭的悬崖,易守难攻。
村口几个玩耍的孩子看到牛车,立刻跑回去报信。不一会儿,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几个壮年男子迎了出来。
李大夫!老者拱手行礼,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李郎中下车还礼:张族长,老朽有个重伤的病人,想在贵村借住几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张族长看了看牛车上的沈鹰,又打量了一下阿福,眉头微皱:这位是...
老朽的徒弟和她夫君。李郎中解释道,他们遇上了山匪。
张族长犹豫片刻,终于点头:李大夫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个忙必须帮。但近日官兵四处搜捕逃犯,若有人问起...
族长放心,我们绝不连累村子。阿福连忙保证。
张族长安排他们住进村尾一间闲置的石屋。屋子虽简陋,但比破木屋强多了。阿福和李郎中小心地将沈鹰安置在炕上,重新处理伤口。
伤口没有继续恶化,但失血过多,需要补血养气。李郎中写下药方,这些药材山上应该都能采到。
阿福接过药方看了看,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李老先生,您有酒吗越烈越好。
李郎中从行囊中取出一小坛烧酒:要酒何用
提纯。阿福简短地解释,可以做出更有效的消毒剂。
她用陶罐和竹管制作了一个简易蒸馏装置,将烧酒反复蒸馏,得到更高浓度的酒精。李郎中看得目瞪口呆:小娘子这手本事...不简单啊!
阿福笑而不答,用蒸馏出的酒精为沈鹰的伤口消毒。这种方法虽然粗糙,但比单纯的烧酒效果要好得多。
接下来的三天,阿福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沈鹰。他的体温时高时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阿福,确认她在身边后才又昏睡过去。
第三天傍晚,阿福正在煎药,突然听到沈鹰虚弱地呼唤她的名字。她连忙跑到炕前,发现沈鹰竟然清醒了,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水...他嘶哑地说。
阿福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喂他喝了几口温水: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沈鹰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因疼痛而扭曲,官兵...
暂时安全。阿福简短地讲述了这几天的经历,省略了危险的部分。
沈鹰听完,沉默良久,突然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没丢下我...
这简单的几个字让阿福鼻子一酸。她反握住沈鹰的手:我说过,我选你。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油灯下交汇,一种无言的默契在心底滋生。正当气氛微妙之际,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大夫!阿福姑娘!快救命啊!一个村民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我女儿从悬崖上摔下来,满身是血!
阿福和李郎中立刻起身。沈鹰虚弱地推了推阿福:去吧...我没事...
村中央的空地上,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躺在门板上,右腿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阿福一眼就看出是开放性骨折伴大出血,若不及时处理,孩子很可能因失血过多而死。
准备热水、干净布条,再找两块直木板来!阿福迅速指挥道,同时检查伤口。
李郎中则取出银针,在小女孩的几个穴位上扎下,帮助止血。阿福用蒸馏酒精清洗伤口,然后将断骨复位,用木板固定,最后敷上李郎中的金疮药。
整个过程中,小女孩疼得大哭,她的母亲在一旁抹泪。张族长和几个村民紧张地围观,对阿福娴熟的医术啧啧称奇。
骨头接好了,但失血过多,需要补血。阿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用红枣、枸杞、当归熬汤,多喂她喝。
张族长亲自上前道谢:阿福姑娘医术高明,小老儿感激不尽!
阿福这才知道,受伤的女孩竟是张族长的孙女。这一偶然事件彻底改变了村民对他们的态度,从最初的勉强收留变成了真心欢迎。
回到石屋,阿福发现沈鹰又睡着了,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她轻手轻脚地为他换药,惊喜地发现伤口开始结痂了。
恢复得真快。李郎中检查后感叹,不愧是沈家的种,铁打的筋骨。
阿福好奇地问:沈家...都这样吗
沈家世代将门,男子个个铁骨铮铮。李郎中眼中浮现追忆之色,当年沈烈将军身中十二箭仍力战不退,最后是被亲信强行拖下战场的...
阿福想象着那个画面,突然理解了沈鹰骨子里的倔强和坚韧从何而来。
夜深了,李郎中去隔壁休息,阿福继续守在沈鹰身边。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勾勒出沈鹰棱角分明的侧脸。阿福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眉骨,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疤痕,是上次打猎时留下的。
看够了吗沈鹰突然开口,眼睛却没睁开。
阿福慌忙缩回手,脸上一阵发热:你...你装睡!
沈鹰缓缓睁开眼,在月光下凝视着她:谢谢你...救了我。
我是大夫,救人是本分。阿福故意板起脸。
沈鹰轻轻握住她的手:不只是这次...还有之前...所有。
阿福的心跳加速,沈鹰的手粗糙而温暖,让她舍不得抽离。两人沉默相对,一种无需言语的温情在夜色中流淌。
突然,远处传来犬吠声,紧接着是杂乱的马蹄声和喊叫声。阿福和沈鹰同时警觉起来。
官兵!沈鹰强撑着要起身,快走!
阿福按住他:别动!你的伤...
门被猛地推开,李郎中脸色凝重地冲进来:庞籍派的人搜到村里来了!张族长在拖延时间,但我们得立刻转移!
沈鹰咬牙坐起,额头渗出冷汗:阿福,你和李老先生先走...
闭嘴!阿福罕见地发了火,再敢说这种话,我就...我就...她一时想不出威胁的话,急得眼眶发热。
沈鹰怔住了,随即苦笑:凶起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映到窗户上。就在这危急时刻,张族长匆匆赶来:后山有条隐秘小路,跟我来!
阿福和李郎中扶起沈鹰,刚出屋门,就被一队官兵堵了个正着!
果然在这里!为首的官差冷笑,沈鹰,庞太师等你多时了!
沈鹰将阿福护在身后,尽管站立都困难,却依然挺直腰背:放他们走,我跟你们回去。
一个都别想跑!官差拔刀出鞘,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郎中突然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御医院左院判李时珍在此,谁敢造次!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阿福。李郎中...是李时珍那位《本草纲目》的作者
官差们面面相觑,为首的狐疑道:李院判早已致仕多年,你...
致仕不假,但御赐令牌仍在!李时珍——现在该这么称呼他了——厉声道,尔等擅闯民村,惊扰百姓,该当何罪
官差们犹豫了。就在这僵持时刻,村口突然又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洪亮的声音喝道:青州卫指挥使在此,统统住手!
一队身着铠甲的士兵骑马而来,为首的将领约莫四十岁,面容刚毅,目光如电。他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沈鹰身上,微微点了点头。
周指挥,这几人乃朝廷钦犯...官差试图解释。
本官奉兵部密令,特来提审沈鹰。周指挥冷声道,尔等可以回去了。
可是庞太师...
庞太师的手还伸不到青州卫!周指挥一声厉喝,滚!
官差们不敢违抗,悻悻地退走了。周指挥下马走到沈鹰面前,仔细打量他的伤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贤侄,受苦了。
沈鹰勉强拱手:周叔...话未说完,便因伤痛和疲惫晕了过去。
阿福连忙扶住他,疑惑地看向周指挥。对方微微一笑:姑娘不必担心,我是沈烈将军的旧部,特来护送你们去安全之处。
李时珍似乎认识这位周指挥,上前低语几句。周指挥点点头,命令士兵们制作担架,小心抬走沈鹰。
阿福姑娘是吧周指挥和蔼地说,沈鹰在昏迷前常提起你。跟我们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阿福看了看昏迷的沈鹰,又看了看李时珍和张族长,坚定地点了点头。无论前路多么危险,她已决定与这个倔强的男人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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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卫指挥使府邸比阿福想象中简朴许多。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假山池塘,只有坚固的石墙和朴素的庭院,处处透着军人特有的务实风格。
沈鹰被安置在内院一间向阳的厢房里。周指挥使亲自请来了青州最好的大夫,与李时珍一起会诊。阿福站在一旁,听着两位医者讨论伤情,时不时插上一两句关于伤口护理的建议。
这位小娘子倒是懂医。那位青州大夫好奇地打量着阿福。
李时珍捋须微笑:老朽的半个徒弟,悟性不错。
阿福心头一热。能被《本草纲目》的作者称为半个徒弟,这是何等的荣幸!她穿越前读医学院时,就曾翻阅过无数遍这部医学巨著,没想到竟有机会与作者本人交流。
大夫们离开后,周指挥使命人准备了丰盛的饭菜。阿福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胃里空得发疼。但她还是先细心地喂沈鹰喝下半碗鸡汤,才顾得上自己进食。
你也吃。沈鹰虚弱地推了推碗,别饿着。
这简单的关心让阿福鼻子一酸。那个曾经对她冷若冰霜的猎户,如今竟会惦记她是否吃饭
夜深了,府中渐渐安静下来。阿福打来热水,为沈鹰擦拭身体。他精壮的身躯上又添了几道新伤,其中最触目惊心的还是腹部的刀伤,虽然已经缝合,但依然狰狞可怖。
疼吗阿福轻轻触碰伤口周围的皮肤。
沈鹰摇头,却在她擦拭到一处淤青时微微皱眉。阿福立刻放轻了动作,小心避开所有可能疼痛的地方。
阿福。沈鹰突然唤她的名字。
嗯
为什么...要冒险救我沈鹰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跟着我会有什么下场。
阿福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为他系好衣带:我说过,我选你。
不值得。沈鹰的声音低沉,我是个亡命之徒,注定...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阿福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现在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
沈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缓缓闭上眼睛。阿福守在床边,直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才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的矮榻上躺下。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阿福望着熟睡中的沈鹰,思绪万千。这个背负血海深仇的男人,内心究竟藏着怎样的痛苦与孤独她多希望能抚平他眉间的皱纹,驱散他梦中的阴霾...
次日清晨,李时珍来为沈鹰换药。阿福在一旁帮忙,惊讶地发现伤口愈合的速度远超常人。
沈家子弟的恢复力一向惊人。李时珍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当年沈烈将军身中十二箭,不到半月就能骑马出征。
沈鹰听到父亲的名字,眼神一暗。李时珍识趣地转移话题,与阿福讨论起伤口护理的方法。当阿福提到用蒸馏法提纯酒精消毒时,李时珍眼睛一亮。
此法甚妙!老朽行医数十载,从未想过酒能如此提纯。他兴奋地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小娘子可否详述其法
阿福详细解释了蒸馏原理,并画出示意图。李时珍如获至宝,立刻命人找来器具,当场试验。当第一滴透明的高度酒精从竹管中滴出时,老医者激动得双手发颤。
神乎其技!此物若用于疗伤,可救多少将士性命!他郑重地向阿福拱手一礼,小娘子大才,老朽受教了。
阿福连忙还礼:李老先生言重了。我不过是...从一本古籍上看来的。她不得不撒个小谎。
李时珍却信以为真:古籍可知是何人所著老朽愿倾尽所有求之一观!
阿福支吾着搪塞过去,心中既惭愧又好笑。若告诉他自己来自五百年后,怕是会被当成疯子。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充实。沈鹰的伤势一天天好转,阿福则跟着李时珍学习古代医术,同时悄悄将一些现代医学理念融入讨论。李时珍虽年过六旬,求知欲却比年轻人还旺盛,常常与阿福讨论到深夜。
一天傍晚,阿福从药房回来,发现沈鹰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他站在庭院里,手持一把长弓,正尝试拉弦。
你疯了伤口会裂开的!阿福丢下药包冲过去。
沈鹰却已经拉开了弓,虽然额头渗出冷汗,但手臂稳如磐石:没事,活动一下筋骨。
阿福气结,却又被他倔强的样子触动。夕阳余晖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坚毅的轮廓。汗水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消失在衣领深处...
阿福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慌忙移开视线:至少...至少让我看看伤口。
回到房中,阿福检查了沈鹰的腹部伤口,幸好没有裂开。她重新敷上药膏,手指不经意间划过他紧实的腹肌,两人同时一颤。
好...好了。阿福结结巴巴地说,耳根发热。
沈鹰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谢谢。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阿福心跳加速。她低头收拾药箱,不敢与他对视,生怕他看出自己眼中的情愫。
想学射箭吗沈鹰突然问。
阿福抬头:我
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我总该报答一下。沈鹰拿起那把长弓,明天开始,我教你。
第二天清晨,沈鹰果然兑现承诺。他挑了把轻便的短弓给阿福,从最基本的站姿、握法开始教起。阿福学得很认真,但毕竟是初学者,第一箭连靶子的边都没沾到。
手腕太僵。沈鹰站到她身后,双手覆在她的手上调整姿势,放松些,弓是你手臂的延伸,不是敌人。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呼吸喷在她的耳畔,让阿福根本无法放松。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和独有的男性气息。
专心。沈鹰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看靶心,不要看箭。
阿福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沈鹰的指导下,她的第二箭终于射中了靶子边缘。
进步不小。沈鹰难得地夸了一句,继续练习,五十箭后休息。
就这样,射箭成了他们每日的必修课。阿福的技术进步神速,十天后已经能射中靶心了。沈鹰眼中流露出赞许,又教她更高级的技巧——移动靶射击、快速搭箭、不同距离的瞄准方法...
一天练习结束后,阿福揉着酸痛的肩膀问道:你从几岁开始学射箭
六岁。沈鹰擦拭着长弓,沈家子弟,五岁习文,六岁习武。
那么小...阿福想象着年幼的沈鹰,还不及弓高,却要每日苦练的场景。
父亲说,沈家弓马,世代相传,不可荒废。沈鹰的眼神飘向远方,他亲自教我第一箭...
这是沈鹰第一次主动提起父亲。阿福轻轻握住他的手,无声地给予安慰。沈鹰没有抽回手,两人就这样静静站在夕阳下,任由微风拂过发梢。
三周后,沈鹰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恢复了每日的武艺练习,有时与周指挥使切磋,有时独自练剑到深夜。阿福则继续跟随李时珍学习,同时整理自己的医学笔记,将现代知识与古代医术相结合。
一个雨夜,阿福正在灯下研读李时珍给她的医书手稿,沈鹰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
周叔要见我们。他简短地说,表情异常严肃。
周指挥使的书房里,烛火通明。除李时珍外,还有两个陌生男子,一个文士打扮,一个武将装束,都神色凝重。
沈贤侄,阿福姑娘,请坐。周指挥使示意他们落座,今夜有要事相商。
文士模样的男子取出一封密信,递给沈鹰:沈将军,这是从京城送来的。庞籍已经说服皇上,要将青州驻军调往边关,名义上是防御鞑靼,实则是为了削弱我们的力量。
沈鹰快速浏览信件,眉头紧锁:什么时候
十日后。周指挥使沉声道,一旦青州卫被调离,庞籍的人就会全面接管,到时候我们再无立足之地。
武将拍案而起:不如现在就反了!趁庞籍那老贼还没防备,杀上京城!
鲁莽!文士摇头,京城守军数万,我们不过五千,如何取胜
众人争论不休,沈鹰却沉默不语。阿福悄悄观察他的侧脸,发现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沈贤侄,你怎么看周指挥使最终问道。
沈鹰抬起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庞籍为何如此急于调离青州卫仅仅是为了对付我们吗
文士与周指挥使交换了一个眼神:沈将军明察。据我们安插在庞府的探子回报,庞籍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可能与先帝遗诏有关。
遗诏
十五年前,先帝驾崩前曾留下一道密诏,据说关乎皇位传承。文士压低声音,当今皇上得位...颇有蹊跷。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雨打窗棂的声音。阿福屏住呼吸,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一个可能改变历史的秘密。
沈鹰的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所以庞籍陷害我父亲,不仅仅是为了兵权...
很可能是因为沈烈将军当年受先帝托付,守护着什么。周指挥使点头,贤侄,你父亲可曾给过你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一块玉佩
阿福心头一跳,想起沈鹰给她的那块雕鹰玉佩。沈鹰却摇头:父亲遇难时我才十二岁,除了随身佩戴的玉佩,什么都没带出来。
那块玉佩现在何处文士急切地问。
丢了。沈鹰面不改色,五年前在边关遗失。
阿福暗自惊讶,不明白沈鹰为何要撒谎。但她选择保持沉默,相信沈鹰有自己的考量。
会议持续到深夜,最终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散会后,阿福和沈鹰并肩走在回廊上,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那块玉佩...阿福小声开口。
在我贴身的暗袋里。沈鹰同样低声回答,周叔虽是父亲旧部,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阿福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你说...玉佩会不会就是先帝遗诏的关键
沈鹰停下脚步,月光下的眼神锐利如鹰:明日我拿给你看。你心思缜密,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
回到房中,沈鹰从床榻下的暗格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正是那块雕鹰白玉。阿福小心接过,在灯下仔细查看。玉质温润,雕工精细,背面铁血丹心四个小字笔力雄浑。
我从小佩戴,从未发现有什么特别。沈鹰坐在她身边,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草药香。
阿福翻转玉佩,突然注意到边缘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缝:这里...好像可以打开
沈鹰一愣:怎么可能我戴了二十年都没发现。
阿福用指甲轻轻拨动细缝,果然,玉佩竟然一分为二!里面藏着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
沈鹰的手微微发抖,接过绢纸细读,脸色越来越凝重:这是...先帝密诏...
阿福凑过去,只见绢纸上写着:朕若有不测,传位于皇四子载垕。皇长子载坖性躁,非社稷之主。沈卿当持此诏,会同内阁诸臣,保四子登基...
所以当今皇上...是篡位的阿福倒吸一口冷气。
沈鹰缓缓点头,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庞籍陷害我父亲,不仅是为了兵权,更是为了销毁这份密诏...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密诏必须公之于众。沈鹰握紧玉佩,但时机至关重要。我们需要更多支持,尤其是朝中重臣。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了。沈鹰小心收好密诏,将玉佩重新合上。
睡吧,明日再议。他轻声说,却站在原地不动。
阿福点点头,却没有挪步。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月光透过窗棂,在沈鹰刚毅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阿福突然有种冲动,想伸手抚平他眉间的皱纹...
阿福。沈鹰突然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
嗯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阿福的心像被温水浸透,柔软而温暖。她鼓起勇气,轻轻握住沈鹰的手:我会一直在的。
沈鹰的手粗糙而温暖,紧紧回握住她。两人相对而立,谁都不愿先松开。这一刻,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从被迫相依为命的夫妻,变成了真心相守的伴侣...
次日清晨,阿福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李时珍的徒弟,满脸惊慌:阿福姑娘,快!官兵包围了指挥使府!庞太师亲自带人来了!
阿福心头一震,连忙跑去叫醒沈鹰。两人刚冲出房门,就听见前院传来打斗声和怒喝声。
从后门走!周指挥使手持长剑奔来,密道已经打开,李大夫在等你们!
周叔,你呢沈鹰不肯挪步。
我自有脱身之法。周指挥使塞给他一封信,按计划行事,去找杨继盛大人,他是先帝旧臣,可信!
前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沈鹰咬牙拉起阿福的手:走!
两人飞奔至后院假山处,李时珍已经掀开密道入口。就在他们即将钻入的一刻,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正中沈鹰肩膀!
沈鹰!阿福惊呼。
快走!沈鹰忍痛拔出箭矢,推着她进入密道。
密道门关上的瞬间,阿福听到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前院响起:搜!把沈家余孽给我找出来!
黑暗中,沈鹰紧紧握住阿福的手:无论发生什么,别回头,一直往前跑。
阿福点头,泪水却已模糊了双眼。又一次逃亡,又一次分离。但她知道,只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义无反顾...
……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有沈鹰手中微弱的火折子发出一点光亮。阿福紧跟着他的脚步,耳边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就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追兵喊叫声。
前面有岔路。沈鹰压低声音,往左是出城,往右通往城南一处宅院。
阿福借着微光看到他肩头的箭伤还在渗血:你的伤...
不碍事。沈鹰咬牙道,周叔说过,右边宅院是杨继盛大人的别院,我们必须把密诏带给他。
阿福不再多言,跟着沈鹰转向右侧通道。密道越来越窄,最后只能匍匐前进。沈鹰因伤动作迟缓,却始终护在阿福前面,为她挡开突出的石块和虫蚁。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微光。沈鹰示意阿福停下,自己先小心探出头查看,然后才拉她出来。
他们身处一间柴房,外面天色已亮。沈鹰从门缝观察片刻,突然身体一晃,差点栽倒。阿福连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脸色惨白,嘴唇因失血而泛青。
你撑不住了!阿福不由分说地撕开他的衣衫,箭伤周围已经红肿发热,明显是感染了。
沈鹰还想逞强,却被阿福按坐在柴堆上:别动!再乱来你会死的!
她迅速检查包袱,幸好还有一小瓶李时珍给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阿福用随身带的水囊清洗伤口,敷上药粉,再用布条紧紧包扎。
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你休息。阿福焦急地环顾四周。
沈鹰摇头:不行...必须尽快见到杨大人...他强撑着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
就在这时,柴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手持木棍冲了进来:什么人!
沈鹰本能地将阿福护在身后,却因动作太猛牵动伤口,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我们求见杨继盛大人。阿福连忙解释,有要事相告!
家丁狐疑地打量着他们:杨大人不见外客,你们...
告诉他,'铁鹰寻巢,栖鹰相迎'。沈鹰艰难地站起来,还有...先帝密诏在此。
家丁脸色一变,匆匆离去。不多时,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两个持刀护卫。老者约莫六十岁,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
沈贤侄老者声音颤抖,真是你
沈鹰拱手行礼:杨大人,十五年不见。
杨继盛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鹰:快!扶他们到内室!叫大夫来!
阿福和沈鹰被带到一间雅致的厢房。不一会儿,一个郎中匆匆赶来为沈鹰诊治。确认箭伤没有伤及要害后,郎中重新清理伤口,开了退热消炎的汤药。
这位是...杨继盛看向阿福。
内子阿福。沈鹰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似乎自己也愣了一下。
阿福心头一热,向杨继盛行礼。杨继盛和蔼地点头:沈夫人不必多礼。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周指挥使如何了
沈鹰简要讲述了经过,然后取出那枚雕鹰玉佩:杨叔,请看。
杨继盛接过玉佩,手指微微发抖。当他看到里面的密诏时,老泪纵横:果然是先帝笔迹...当年我就怀疑先帝留有密诏,却苦无证据...
庞籍陷害我父亲,就是为了销毁这份密诏沈鹰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杨继盛叹息:不仅如此。庞籍与当今皇上勾结,毒杀先帝,篡改遗诏。你父亲是先帝最信任的臣子,手握重兵,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三百余口...沈鹰的声音哽咽了,就为了掩盖这个秘密
阿福轻轻握住沈鹰颤抖的手,感受到他压抑了十五年的痛苦与愤怒。
贤侄,密诏必须公之于众。杨继盛正色道,但庞籍势大,皇上又对他言听计从,我们需要更多支持。
朝中还有谁可信
兵部侍郎徐阶、都察院左都御史海瑞,还有...杨继盛压低声音,太后。
太后
太后是先帝生母,对皇上得位一直心存疑虑。若能得她支持...杨继盛眼中精光一闪,三日后是太后寿辰,皇上必率百官贺寿。届时...
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阿福听着他们讨论如何在太后寿宴上当众揭露密诏,手心冒出冷汗。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赢了,沈家平反;输了,万劫不复。
商议完毕,杨继盛安排他们住下休息。沈鹰因伤和连日奔波,很快沉沉睡去。阿福守在床边,轻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夫人也该休息了。杨继盛轻声道,隔壁已备好厢房。
阿福摇头:我想再陪他一会儿。
杨继盛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悄然退下。
夜深了,阿福靠在床榻边打盹,突然被一阵低语惊醒。沈鹰正在梦中呓语:父亲...不要...阿福...快跑...
我在这。阿福连忙握住他的手,没事的。
沈鹰猛地睁开眼,瞳孔因噩梦而涣散。看到阿福,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还好...你没事...
阿福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轻轻回抱他:没事了,我们都安全了。
沈鹰似乎这才完全清醒,却没有松开手。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阿福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药草和血腥的气息,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
阿福...沈鹰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若这次能活下来...我想给你一个真正的家。
阿福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们...不是已经...
不是被迫的,不是名义上的。沈鹰稍稍拉开距离,直视她的眼睛,我想娶你,真心实意地。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沈鹰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他眼中的真诚与脆弱。阿福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鹰——敞开心扉,毫无保留。
好。她轻声回答,眼眶发热。
沈鹰低头,轻轻吻上她的唇。这个吻温柔而克制,却胜过千言万语。
接下来的两天,杨继盛秘密联络各方势力,为三日后的行动做准备。沈鹰的伤势在阿福精心照料下好转不少,已经能下床活动了。
第三天清晨,杨继盛匆匆而来:庞籍已经发现你们逃到了我这里,正带兵赶来!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去哪里沈鹰迅速收拾行装。
徐大人府上。他安排好了,今日太后寿宴,我们直接入宫!
一行人从后门离开,乘上早已备好的马车。阿福帮沈鹰换上杨府家丁的衣服,自己则扮作侍女。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直奔徐阶府邸。
徐阶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面容严肃,目光如炬。他见到沈鹰,二话不说取出一套禁军服饰:换上,随我入宫。
阿福则被交给一位嬷嬷,换上了宫女装束。临行前,沈鹰紧紧握住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你也是。阿福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我们都要活着回来。
皇宫巍峨壮丽,金碧辉煌。阿福低着头跟在嬷嬷身后,心跳如鼓。穿过一道道宫门,终于来到太后所在的慈宁宫。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和命妇,珠光宝气,香气缭绕。
阿福悄悄抬眼,看到沈鹰穿着禁军服饰站在徐阶身后,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紧张。大殿上首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想必就是太后。她身旁是身着龙袍的皇帝,以及...阿福瞳孔一缩,那个鹰钩鼻、目光阴鸷的老者,一定是庞太师!
寿宴开始,百官依次上前贺寿。轮到徐阶时,他突然高声道:臣有要事启奏太后!事关先帝遗愿!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皇帝脸色一变:徐爱卿,今日是太后寿辰,朝政容后再议!
老身倒想听听。太后缓缓开口,徐卿家,何事如此紧要
徐阶上前一步:臣请出示一物,请太后过目。说着,他向沈鹰使了个眼色。
沈鹰大步上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取出雕鹰玉佩,双手奉上:先帝密诏在此,请太后明鉴!
沈鹰!庞太师猛地站起,脸色大变,来人!拿下这个逆贼!
慢着!太后厉声喝道,把东西拿给老身看看!
内侍接过玉佩,呈给太后。太后仔细查看,当看到里面的密诏时,双手剧烈颤抖起来:这...这确实是先帝笔迹!
皇帝面如土色,庞太师则歇斯底里地喊道:太后明鉴!此乃伪造!沈鹰图谋不轨,欲颠覆朝廷!
是吗杨继盛站出来,那请庞太师解释,为何十五年前你带人抄斩沈家满门后,第一时间搜查的就是沈将军随身佩戴的玉佩
庞太师语塞,随即狞笑道:沈烈谋反,证据确凿!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所谓密诏,根本...
我有证据!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所有人都看向声音来源——是阿福!
她走到大殿中央,向太后行了一礼:民妇阿福,沈鹰之妻。民妇可以证明,庞太师确实一直在寻找这块玉佩。
胡说!庞太师怒吼,你一个村妇,知道什么!
阿福不慌不忙:三日前,庞太师带兵搜查指挥使府时,亲口对属下说'一定要找到那块玉佩'。民妇躲在密道中,听得一清二楚。
荒谬!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我能。海瑞站出来,下官已查明,庞太师这十五年来一直在暗中搜寻先帝可能留下的密诏。沈将军遇害前,确实曾向友人透露过保管重要物件的事。
证据一件件呈现,庞太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他拔出一把匕首,朝沈鹰扑去:逆贼去死!
沈鹰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反手一记手刀击落匕首。两人在大殿上缠斗起来。庞太师虽年迈,却身手不凡,招招致命。沈鹰因伤动作稍显迟缓,一时竟落了下风。
小心!阿福惊呼。
庞太师不知从哪又摸出一把短刀,直刺沈鹰心口!沈鹰闪避不及,被刺中肩膀,鲜血顿时涌出。他咬牙抓住庞太师手腕,一个过肩摔将对方重重摔在地上。
庞太师倒地不起,口吐鲜血,显然受了内伤。皇帝见状,竟不顾体统,起身就要逃走,却被禁军拦住。
太后看完密诏,老泪纵横:皇儿...你...你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真相大白于天下。皇帝和庞太师被当场拿下,交由三司会审。太后亲自为沈家平反,追封沈烈为忠勇王,沈鹰承袭爵位,官拜五军都督府都督。
当夜,太后设宴为沈鹰洗尘。觥筹交错间,阿福却注意到沈鹰神色恍惚,不时按揉太阳穴。
不舒服她小声问。
沈鹰摇头:只是...不习惯。他看向满座朱紫贵客,十五年来,我活着只为报仇。如今大仇得报,反而...
阿福理解他的迷茫。一个被仇恨驱使了十五年的人,突然失去那个目标,确实会感到空虚。
沈鹰。她轻声道,仇恨结束了,但生活才刚刚开始。
沈鹰凝视她片刻,突然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众人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位新晋的忠勇王。
太后,诸位大人。沈鹰拱手一礼,沈某有一不情之请。
沈爱卿但说无妨。太后和蔼地说。
沈鹰深吸一口气:沈某不愿为官,只求太后恩准,允我携妻归隐,行医济世。
满座哗然。徐阶急道:沈都督,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你...
沈某心意已决。沈鹰坚定地说,十五年的血仇已了,余生只想与内子平安度日。
太后叹息:也罢。哀家准你所请,但忠勇王府永远为你留着,随时可回。
宴席散后,沈鹰拉着阿福来到御花园。月光如水,花香浮动。沈鹰从怀中取出那枚雕鹰玉佩,郑重地放在阿福手心。
沈家祖训,'心如铁,志如山'。他单膝跪地,仰望着阿福,这枚玉佩传了五代,今日我把它交给你。阿福,你是我此生唯一挚爱。
阿福泪如雨下,扶起沈鹰,紧紧抱住他:我不要玉佩,我只要你平安喜乐。
我答应你。沈鹰轻吻她的发顶,从今往后,再无仇恨,只有你我。
一个月后,青州城新开了一家医馆,名为福鹰堂。医馆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妇,丈夫高大英武,妻子温婉可人。奇怪的是,这位女大夫的医术出神入化,尤其擅长外伤治疗,用的方法闻所未闻。
医馆后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记录什么,时不时向女主人请教。若有明眼人在场,定会大吃一惊——这不是辞官归隐的李时珍大人吗
李老先生,《本草纲目》中加入这些新疗法,真的没问题吗阿福一边研磨药粉一边问。
李时珍笑道:医者仁心,济世为怀。只要对苍生有益,有何不可
沈鹰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几包药材:阿福,你要的当归和黄芪买到了。
阿福迎上去,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累不累
比起以前打猎的日子,轻松多了。沈鹰笑着揽住她的腰,对了,周叔来信说包子想我们了,问什么时候接他来住几天。
下个月吧,等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院角的桂花树上,一对鸟儿正在筑巢,叽叽喳喳地忙碌着,仿佛在谱写新的生命乐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