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玻璃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我猛地攥紧真丝床单,掌心被指甲刺破的痛感如此真实,梳妆台上1950年的台历更让我浑身发颤。

那场吞噬我的大火还灼烧在记忆里,此刻却躺在舒公馆的雕花拔步床上。

大小姐,该梳妆了。王妈捧着鎏金托盘进来,杏色旗袍下摆扫过门槛。

我盯着她眼角那颗褐痣,那是前世她为护我被继母推下楼梯,现在皱纹里还盛着满满的慈爱。

铜镜里映出我十九岁的容颜,我抚过及腰的卷发。

上辈子的今日,我穿着这身苏绣礼服与陈家公子订婚,却不知他早已和继妹早已珠胎暗结。后来父亲破产,他们卷款逃往香港时,给我点了把火。

舒梨!继妹舒悦撞开门,杏眼扫过我颈间的东珠项链,陈大哥说喜欢我穿洋装呢。

她佯装故意露出腕间瑞士表,那本该是母亲留给我的嫁妆。

我慢条斯理戴上翡翠耳坠,满不在意地说:狗啃了包子,难道要人跟畜生计较

我看着镜中她脸色骤变,我忽然想起大火里她说的,你娘留下的玉镯归我,你归黄土。

花园里宾客已,。我扶着柚木栏杆下楼,看见沈知秋正在喷泉边与父亲谈笑。

前世觉得他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如今只瞧见镜片后算计的光。

西洋乐队突然走调,众人回头时,我故意踩空台阶。

小心!深灰军装的身影箭步上前,我落入带着松木气息的怀抱。

江烟北的肩章硌着我脸颊,这位军需处长的手掌稳得像铁钳。

前世他曾在火灾现场徒手掰开铁窗,此刻剑眉下的眼睛却闪过一丝诧异。

舒悦突然尖叫着扑向沈知秋,我有了你的孩子!

满场哗然中,我挣开江烟北,从手包里抖落一叠照片,这是我找私家侦探拍的鸳鸯浴场幽会照。

诸位见笑,我们舒家...我当众扯断珍珠项链,浑圆的珠子蹦跳在青石板上,不要二手货!

父亲脸色铁青,继母的指甲掐进我胳膊,小贱人你早就知道了

我反手将红酒泼在她新做的旗袍上,吴阿姨,你偷换我娘嫁妆的单据还在我这里呢。

她踉跄后退时,我瞥见江烟北唇角微扬。

深夜阁楼里,我摩挲着母亲留下的描金匣子。

突然腕间玉镯发烫,泛黄的地契竟在手中消失,又随我意念出现在匣内。

心脏狂跳间,阁楼木门吱呀作响。

舒小姐的戏不错。江烟北倚在门边,月光描摹着他硬朗的下颌线,不过沈家与军需贪污有关...

他忽然噤声,目光落在我腕间浮现奇异纹路的玉镯上。

我合上匣子轻笑,轻声说:江处长深夜闯闺阁,是要和要和我谈什么

他军靴稳步碾过地板,阴影笼罩下来,你需要靠山摆脱家族,而我需要内部账本。

檀香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我仰头看他喉结上的伤疤,江处长是要假结婚

是真领证。他从内袋掏出存折,江愿意用某全部积蓄当聘礼。

展开的瞬间我倒吸冷气,那竟是我前世在汇丰银行丢失的那本!墨迹未干的存款日期旁,还沾着我当年印下的胭脂痕。

02.

阁楼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江烟北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一柄出鞘的军刀。

我摩挲着玉镯上浮现的暗纹,触感微凉,却莫名烫得心口发紧。

他的目光落在我腕间,深褐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探究,却又很快被冷峻掩盖。

江处长倒是会挑时候谈生意呢。我指尖轻轻敲击描金匣子,木质的回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不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你

他低笑一声,从军装内袋里抽出一张泛黄的报纸,铺在积灰的檀木桌上。

1950年5月16日的《申报》,头版赫然是舒氏纺织厂资金链断裂的报道,可这个新闻,本该在下沈才爆出来。

我呼吸一滞,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上辈子,父亲就是被这则假消息逼得跳了黄浦江,而幕后黑手,正是沈知秋和他背后的洋行势力。

舒小姐若不信,大可以等等看。江烟北的指节叩了叩报纸边缘,声音低沉,不过,你继母很快就会找理由把你送走了。

我猛地抬头,正对上他锐利的目光。

前世我确实被关进那家英国人开的疯人院,直到祝家彻底易主才逃出来。

可这件事,除了继母和她的心腹,没人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眯起眼,语气里带了一丝危险的甜腻。

他唇角微勾,从军靴侧袋抽出一把匕首,刀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知己知彼罢了。

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我没有躲开。

他的眼神不像威胁,倒像某种试探。

我忽然笑了,抬手握住刀刃,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在报纸上,洇开一片暗色。

江烟北,你要娶我,总得拿出点诚意。我舔了舔指尖的血,甜腥味在舌尖蔓延。

空气凝滞了一瞬。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远处黄浦江的汽笛声隐约可闻。他收回匕首,从怀里摸出一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刀刃上的血迹。

两年前,我在闸北见过你。他忽然开口,嗓音低沉,那时你穿着男装,在码头和英国人谈棉纱价格。

我怔住,那是我第一次偷偷跟着厂里的老师傅学做生意,为了不引人注意,甚至剪短了头发。可那天码头人来人往,他怎么会记得

你骂那个英国佬'黑心肠的吸血鬼',还当着他的面烧了合同。他抬眼看我,眸色深得惊人,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小姑娘,够狠。

心脏猛地一跳,我攥紧玉镯,忽然意识到,或许我们的交集,远比我想象的更早。

所以,江处长这是对我一见钟情我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轻轻划过他军装上的铜扣。

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掌心粗粝的茧磨得皮肤发烫,不,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不会给我添麻烦。

我轻笑出声,另一只手突然拽住他的领带,迫使他低头。

呼吸交错间,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一丝苦艾酒的气息。

可以。我贴着他耳畔低语,不过,我要你明天就带我去见一个人。



北棉纱厂的陈师傅。我松开他,转身从暗格里抽出一本账册,他手里有陈家走私军火的证据。

江烟北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我慢悠悠地翻开账本,指尖点在一行被墨水涂改的数字上,沈知秋卖的可不只是棉纱,还有从你军需库里偷的...

枪。他冷声接话,指节捏得发白。

我合上账本,冲他嫣然一笑,现在,江处长还觉得这笔买卖亏吗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拂过我散落的鬓发,动作轻得不像个拿枪的人,舒梨,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我歪头,玉镯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江处长,我知道不比你少。

他低笑一声,突然揽住我的腰,将我带向窗边。

夜风卷着梧桐叶的气息扑面而来,远处外滩的霓虹灯影影绰绰。

抱紧了。他低声命令,下一秒,我整个人被他带着翻出窗户,落在公馆后巷的阴影里。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白日的雨水,我的高跟鞋陷进缝隙,险些崴了脚。

江烟北!我咬牙拽住他的袖口,你带我去哪儿

他回头,月光描摹着他锋利的侧颜,不是要见陈师傅

我愣住,好一瞬才开口:现在

不然明天就来不及了。他脱下军装外套裹住我单薄的旗袍,掌心贴在我后腰,推着我向前,你继母的人,已经在去闸北的路上了。

我心头一凛。上辈子,陈师傅就是今晚人为的意外跌进黄浦江的。

等等。我猛地扯住他,我得回去拿个东西。

江烟北皱眉,却见我摘下玉镯,轻轻按在公馆后门的铜锁上。

诡异的是,锁芯竟咔嗒一声弹开了。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你...

我冲他眨眨眼,江处长,你不了解我,同样我也不了解你。

03.

夜色如墨,巷子里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湿意,江烟北的军靴碾过积水,溅起的泥点沾上我的旗袍下摆。

我攥紧他的外套,丝绸衬里摩擦着掌心,带着体温的余热和淡淡的硝烟味。

远处黄浦江的汽笛声呜咽着飘过来,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陈师傅住在哪一栋江烟北压低嗓音,手掌仍贴在我后腰,力道稳得不容挣脱。

我眯眼望向巷子深处那排低矮的砖房,第三间的窗户透出微弱煤油灯光,那处和前世记忆里分毫不差。

左边第二户,但他不会轻易开门的。我压低声音,上个月巡捕房来查走私,他差点被当成替死鬼。

江烟北冷笑一声,从腰间摸出配枪,金属部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我们就礼貌些不敲门了。他拇指拨开保险栓,动作娴熟。

我一把按住他手腕,翡翠镯子撞上枪管发出清脆声响。

江处长,你这一枪下去,整条巷子的耗子都得惊动。指尖下他的脉搏跳得又沉又快,我忽然翘起唇角,还是我来吧。

褪下玉镯按在门缝处,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铜锁内部传来细微的咔哒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动了机关。

江烟北的呼吸明显一滞,我趁机推门而入,霉味混着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

谁!里屋传来椅子翻倒的动静,陈师傅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手里举着生锈的扳手。

煤油灯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沟壑纵横,右眼那道疤正是去年被沈家打手用铁链抽的。

我掀开江烟北的外套露出真容,轻声开口:陈叔,是我。

大小姐他浑浊的眼珠骤然睁大,扳手直接落地,您怎么...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窗棂。

江烟北反应极快,反手锁门的同时将我拽到身后。

隔着单薄的门板,我听见粗粝的男声,老三确认那老东西在家

沈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一个人啐了一口,账本肯定在...

陈师傅的脸色瞬间灰败,枯枝般的手指抓住我衣袖,大小姐快走,他们...

嘘。我掰开他颤抖的手,从旗袍高开衩里抽出一把手枪,这是我今早从父亲书房顺来的。江烟北挑眉看我利落上膛,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木门被踹得震颤。我贴近陈师傅耳畔,低声说:棉纱厂真正的出货单在哪

他瞳孔紧缩,突然扑向灶台,从积满油垢的灶眼里掏出一个铁盒。

与此同时,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江烟北闪电般出手,枪托狠狠砸在第一个闯入者的太阳穴上。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后面三人愣神的刹那,我的子弹已经穿透了领头人的膝盖。

啊...的一声惨叫声中,最后两人慌忙举枪。

江烟北踹翻木桌挡在我面前,子弹嵌入木板的闷响震得耳膜发疼。

陈师傅趁机将铁盒塞进我手里,嘶声道,大小姐,沈家要运的不是棉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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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窗玻璃突然爆裂,一颗子弹精准击中陈师傅胸口。鲜血喷溅在我脸上,是温热的,带着铁锈味。

我僵在原地,看见他嘴唇蠕动着吐出最后几个字,...是盘尼西林。

江烟北一把将我按倒在地,第二颗子弹擦着发髻射入墙壁。

我死死攥着铁盒,指甲陷进掌心。窗外传来摩托车引擎的轰鸣,有人尖声大笑,告诉沈少爷,活儿干利索了!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江烟北才松开钳制。

我扑到陈师傅身边,他瞳孔已经散大,却还保持着递出铁盒的姿势。

染血的手指碰到铁盒边缘,玉镯突然发烫,盒盖竟自动弹开,里面是半张烧焦的船票,和一本用油布包裹的账册。

四月二十二日...我颤抖着翻开账册,沈知秋亲笔记录的走私清单刺痛眼睛,三百箱盘尼西林,经舒氏码头运往香港。

江烟北一把扣住我手腕,这些够枪毙他十次。

他声音沙哑得可怕,指腹抹去我脸颊的血迹,是你来还是我来。

我盯着账本上熟悉的字迹,忽然笑了。

前世沈知秋就是用这批药讨好了英国佬,而我直到葬身火海都不知道,他偷运的是能救千万伤兵的紧俏药品。

江烟北。我慢慢合上账本,铁盒边缘的鲜血蹭在旗袍前襟,像一朵怒放的红梅,你说军需处缺盘尼西林

他眼神骤变,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你是要截货

我抚平旗袍褶皱站起身,玉镯在月光下流转着诡谲的光,不,我要让沈知秋亲自把药送到你手上。

巷子深处传来野狗的吠叫,我弯腰捡起掉落的勃朗宁,枪管还带着余温,这是我送你的回礼。

04.

晨雾裹挟着黄浦江的腥气漫进舒公馆的雕花铁门,我倚在二楼露台的罗马柱旁,指尖捻着一片被露水打湿的梧桐叶。

江烟北的军用吉普碾过碎石车道,车头保险杠上还沾着昨夜巷战留下的血迹。

他下车时军装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喉结,完全看不出三个小时前才徒手拧断过两个杀手的脖子。

大小姐,老爷让您去书房。王妈在楼梯口低声唤我,她手里托着的早报头版赫然印着《舒家千金与军需处长订婚》。

配图是江烟北昨夜强行搂着我走出巷子的背影,这男人居然提前安排了记者蹲守。

书房里父亲正用放大镜研究一份地契,听见推门声头也不抬,跪下。

紫檀木镇纸大声地拍在桌上,惊飞窗外一群白鸽。

我慢条斯理地抚平旗袍褶皱,反而在真皮沙发上坐下,父亲不如先看看这个油布包裹的账册扔在地毯上,摊开的页面正好露出沈知秋的亲笔签名。

父亲的手突然抖得拿不稳放大镜,他弯腰捡账册时,我注意到他后颈的老年斑比之前多了许多。

原来在我忙着逃命的日子里,这个曾经叱咤上海滩的纺织大亨也在加速衰老。

这些盘尼西林...他喉咙里滚出浑浊的气音,突然暴起掐住我脖子,谁让你碰这些的雪茄味混着口臭喷在我脸上,我盯着他充血的眼球,忽然想起他跳江前也是这样掐着我质问。

玉镯突然发烫,父亲触电般松手后退。

我抚着颈间红痕轻笑,父亲您怕什么沈家要运的货,走的是舒家码头。

窗外传来汽车熄火声,我歪头看向庭院里大步流星的军装身影,不过现在,我送给您您未来女婿了。

江烟北进门时带进一股凛冽的松木香,军靴有力踏在地毯上闷响如雷。

他扫过我脖颈的指痕,眸色骤然阴沉,却先冲父亲敬了个标准军礼,岳父,今早军部刚批了特供批文。

烫金公文袋放在茶几上,露出印着青天白日徽章的一角,舒氏码头今后所有进出口,由我亲自监管。

父亲脸色变幻如调色盘,最终定格在一种讨好的灰败上。

他弯腰去捡公文袋时,我注意到他西裤后袋露出半截钥匙,正是银行保险柜那把。

那是他死后,继母用这把钥匙卷走了所有金条。

对了。江烟北突然按住父亲肩膀,力道大得让老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梨梨的嫁妆,今晚我会派人来取。

他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那个钥匙轮廓,毕竟明天婚礼后,我们要去南京。

我险些被茶水呛住,这混蛋什么时候连蜜月都编好了

父亲却像抓到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让账房......

不用,我要母亲留下的那批苏绣。我打断他,茶盏磕在杯托上清脆一响,尤其是那幅《百子千孙图》。。

那是母亲嫁妆里最值钱的物件,上辈子被继母献给了某位司令夫人。

父亲额头沁出冷汗,江烟北却忽然俯身替我整理珍珠耳坠,灼热呼吸喷在耳廓,沈知秋中午约了汇丰经理吃饭。

他声音压得极低,唇瓣几乎擦过我耳垂,你的玉镯,能不能装钱

我瞳孔骤缩,那时的沈知秋就是今天转移了所有资产,等父亲发现时汇丰账户早已清零。

江烟北的指腹摩挲着我腕间玉镯,那些奇异纹路在他触碰下微微发亮。

正午的汇丰银行大理石厅堂冷得像冷柜,我坐在VIP室真皮沙发上,看着沈知秋将保险箱里的金条码进手提箱。

他今天换了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不断瞟向墙上挂钟,显然在等什么人来。

沈少爷数清楚了我故意把玩着江烟北的军徽,金属边缘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光斑。

三百根大黄鱼,少一根...玉镯不经意磕在茶几上,整个房间突然暗了一瞬,仿佛连阳光都被吸走几分。

沈知秋的钢笔被吓得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我迅速将玉镯贴向保险箱,箱内剩余的二十根金条在视野里诡异地扭曲一瞬,旋即消失无踪。

腕间玉镯微微发烫,那些金条正安安稳稳躺在我的异能空间里。

怎么回事沈知秋突然抬头,狐疑地扫视空荡荡的保险箱。

我佯装整理丝袜,裙摆擦过他被冷汗浸湿的西裤,哎呀,沈少爷该不会做假账做糊涂了

走廊突然传来整齐的军靴声,江烟北带着六个宪兵破门而入。

沈知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弹起来,江处长这是......

接到举报。江烟北用配枪挑起那箱金条,冷笑如刀,沈少爷用军需药品赚的黑钱,存在了英资银行他故意瞥向我,我立刻配合地露出震惊表情。

沈知秋脸色惨白,突然扑向我,小梨你帮我解释......

离她远点。江烟北一记枪托砸得他鼻血横流,两名宪兵立刻架住他胳膊。

混乱中我不小心碰翻手提箱,金条哗啦啦散落一地,正好三百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走出银行时,江烟北突然攥住我手腕。

玉镯在他掌心泛出诡异的红光,那些金条在空间里发出只有我能听见的碰撞声。

他咬着我耳尖低语,今晚我要验收嫁妆。

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正好敲响三下,惊起漫天灰鸽。

05.

暮色四合时祝公馆灯火通明,我站在穿衣镜前任由裁缝调整婚纱腰线,蕾丝面料下藏着江烟北今早塞给我的手枪。

继母在门外尖声指挥仆人搬运嫁妆,她大概不知道,那十二口红木箱子里最值钱的翡翠屏风早被我调换成赝品,真货正安安稳稳躺在玉镯空间里。

不好了,大小姐...王妈突然慌慌张张冲进来,手里攥着的电报带着军用油墨味,江处长说码头出事了!

我瞥见纸上盘尼西林四个字,反手拔下珍珠发簪划开裙摆,雪白绸缎嘶啦裂开露出早就穿好的骑马裤。

后院的汽车引擎已经发动,江烟北的副官小赵正焦躁地拍打方向盘。

我跳上车时瞥见二楼窗口父亲惊恐的脸,他手里还捏着那份伪造的军部批文,那老狐狸终于发现被自己女婿摆了一道。

沈知秋的人劫了货轮。小赵猛打方向盘冲过铁门,轮胎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已经处长带人围了码头,但英国领事馆的车也在往那边赶。

我攥紧车门的指节发白,就是今晚,沈知秋靠着英国人的庇护大摇大摆带着药品上了邮轮。

十六铺码头此刻宛如战场,探照灯将江面照得雪亮。

江烟北的军装外套不知丢在哪,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狰狞的弹痕。

他正用枪管抵着沈知秋下巴,而五步开外,三个英国水兵的步枪齐刷刷对准他后心。

江处长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沈知秋的金丝眼镜碎了一半,却还在笑,可惜这批药是英国女王陛下特批的医疗物资...

他忽然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我,声音陡然拔高,舒梨

我踩着满地玻璃碴走过去,婚纱下摆在硝烟里染成灰黑。

江烟北斜睨我一眼,突然松手任由沈知秋瘫软在地。

不怕他嘴角噙着血丝,拇指抹过我眼下不知何时沾到的火药灰。

你在这我怕什么我弯腰捡起沈知秋掉落的怀表,表盖内侧还嵌着舒悦的照片,听说沈少爷连我的新婚贺礼都准备好了

怀表被合上瞬间,玉镯突然发烫,停泊在江心的货轮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那三百箱盘尼西林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英国领事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时,我已经掀开最近的一个木箱,里面赫然是散发着霉味的棉纱包。

奇怪。我踢翻箱子无辜眨眼,沈少爷说的救命药呢

江烟北突然拽着我后退半步,子弹擦着我们耳际射入江面。

暗处窜出七八个黑衣杀手,为首的正是在陈师傅家逃掉的那个刀疤脸。

沈知秋趁机滚向领事馆汽车,嘶声大喊,快,杀了他们!

混战中我的珍珠头纱被子弹掀飞,江烟北一把将我按在集装箱后。

他咬开手榴弹拉环抛出去的姿势漂亮得像在舞厅掷骰子,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两个杀手。

他喘着粗气替我系紧防弹背心,你那能装多少军火

有多少装多少。我反手射穿一个摸近的杀手,后坐力震得虎口发麻。

玉镯在连续使用下烫得惊人,暗纹已经蔓延到小臂。

远处突然传来汽笛长鸣,那艘本该载着药品逃逸的邮轮,此刻正被三艘炮艇团团围住,江烟北居然调来了海军。

沈知秋被宪兵按在甲板上时还在嘶吼,你们没有证据!

我慢悠悠走上跳板,婚纱下摆滴着不知是谁的血,从手袋里掏出那本油布账册拍在他脸上,陈少爷的字迹,总不会认错吧

英国领事刚想上前,江烟北的配枪已经顶住他太阳穴,领事先生确定要插手我国缉私他另一只手亮出的文件让英国人瞬间面无血色,是总统的亲笔签署的搜查令。

当夜军部地牢的水泥地上,沈知秋像蛆虫般爬过来抱我的腿,小梨,我都是被逼的!舒悦那个贱人勾引我...

我踩住他手指,细高跟碾得骨节咯咯作响,嘘,太吵了,你听。

远处传来女子歇斯底里的哭喊,舒悦正被女警拖进隔壁刑讯室。

她看见我时突然癫狂大笑,你以为赢了那批药早就...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见了江烟北手里把玩的东西。

那是母亲那对失踪多年的翡翠耳坠,此刻正挂在一个戴手铐的女人耳朵上。

继母像破布般被扔进来时,父亲在走廊尽头缩成一团。我蹲下身,用沾血的头纱擦净继母脸上的污渍,吴苏阿姨,您偷运药品的船刚在吴淞口沉了。

玉镯贴在她额头,空间里三百箱盘尼西林发出只有她能听见的碰撞声,对了,您存在花旗银行的金条...

江烟北突然从背后环住我,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在颈侧,夫人,我们该走了。

他当众咬住我耳垂的力道让周围士兵集体低头,而就在这瞬间,我眼睁睁看着继母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凌晨的婚房还弥漫着火药味,江烟北扯开领带将我按在满床玫瑰上,现在能说了

他指尖划过玉镯暗纹,那些纹路竟顺着血管爬上他手指,为什么我会对这个镯子感到熟悉

子弹突然击碎窗外树影,我翻身压住他胸口,江烟北,你前世到底是谁

玉镯在月光下红得像血,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那里头分明晃着1943年闸北大火的倒影。

06.

晨光刺破窗帘时,我正用江烟北的剃刀划开婚纱内衬,昨夜那场未遂的暗杀让丝绸里嵌了三颗子弹。

梳妆台上摊着今早送来的《申报》,头版是沈知秋戴着手铐的狼狈相,配图角落还能看见舒梨被女警拖拽时扯落的珍珠发卡,那是继母从我母亲首饰盒里偷的。

夫人。江烟北系着皮带从浴室出来,水珠顺着他锁骨滑进未愈的弹痕,十点军部要提审你父亲。

他弯腰拾起我脚边的弹头,金属在他掌心折射出冷光,你觉得他会觉得知道吗

我反手将剃刀钉进床头,刀尖离他手指仅半寸,江处长不如猜猜,我为什么留着他活到现在

丝绸碎片蝴蝶般纷扬落下,露出缝在内层的码头平面图,父亲用红笔圈出的仓库,正是他跳江前夜偷偷去过的地方。

军部审讯室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父亲蜷缩在铁椅上,西装沾着昨夜蹭到的血渍。

我隔着单向玻璃看他颤抖的手指在膝盖上画十字,忽然想起这个时间点,他应该正把母亲的金条埋进法租界花园。

开始吧。江烟北对录音机抬了抬下巴,宪兵立刻把父亲拖进里间。

惨叫声透过铁门传来时,我正用口红在玻璃上画了只蜘蛛,就像小时候母亲教我认的喜蛛,说是见者必有横财。

江烟北突然按住我手腕,你早知道仓库有磺胺他拇指摩挲着我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打算盘磨出的痕迹。

不。我舔掉唇角沾到的口红,铁锈味在舌尖漫开,我知道的是,沈知秋今天会被保释。音刚落,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英国领事带着律师闯进来,身后跟着,舒悦。

江烟北的配枪已经上膛,我却按住他小臂。

玻璃那头,我那位本该在牢里的好妹妹正趴在父亲耳边低语,而老头子突然像打了鸡血般挺直腰杆。

磺胺换命。英国领事敲了敲玻璃,中文带着古怪的腔调,江夫人,您父亲愿意用五吨药品,换沈家父女出境。

我忽然笑出声,指尖戳着玻璃上未干的口红印,我猜是领事先生搞错了。

父亲浑浊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针尖,我慢慢举起今早刚从玉镯空间取出的账本,是十吨磺胺,外加汇丰银行保险柜里的东西。

父亲像被雷劈中般僵住,因为账本扉页粘着半张儿童画,那是我六岁时涂鸦的藏宝图,而他直到我死都没发现,母亲真正的遗产埋在祝公馆喷泉底下。

江烟北的钢笔尖悬在文件上方,岳父可要想清楚了,军部的绞刑架刚换了新绳。

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午餐菜单,钢笔却突然戳破纸张,墨水晕染出判官朱砂般的血痕。

正午的码头闷热如蒸笼,我靠在海关监督办的皮椅上,看工人们从仓库搬出印着茶叶标记的木箱。

江烟北的副官每清点一箱,英国领事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些磺胺的批号全是军需特供,足够把沈知秋再枪毙十次。

最后一箱。小赵掀开箱盖,里面赫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

我弯腰捡起最上面那根,冲阴影里瑟瑟发抖的舒悦晃了晃,妹妹还记得吗这是娘嫁妆里被狗叼走的那批。

江烟北突然从背后环住我,军装纽扣硌得脊背生疼。

他靠近我低语,你连自己家的金子都偷

湿热呼吸里带着威士忌的味道,我反手将金条塞进他口袋,这不是怕江处长聘礼太寒酸,总要补些嫁妆。

远处突然传来汽笛长鸣,沈知秋的保释船正要离港。我摘下发间珍珠簪子随手一抛,簪子划过完美弧线坠入江心。

对了。我转身揪住舒悦的衣领,她旗袍上还沾着牢里的稻草,吴阿姨让我给你带句话。睫毛下她瞳孔惊恐放大,我贴着她耳畔轻笑,她说...地窖第三块砖底下,藏着你的出生证明。

舒悦瞬间面如死灰。她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能证明她是父亲私生女的文件,同样能证明她没资格继承舒家半分产业。

回程的吉普车上,江烟北突然掰过我下巴,还不准备告诉我

他指腹擦过我锁骨上未消的咬痕,那里藏着玉镯第一次认主时留下的红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这一切

车窗外的法租界梧桐飞速后退,我望着后视镜里渐渐缩小的码头轮廓。

前世那艘载满赃物的船就是今日沉没的,只不过当时在江底喂鱼的是我父亲。

江烟北。我忽然拽过他领带,威士忌的气息纠缠着硝烟味扑面而来,你相信有人死过一次吗玉镯在阳光下流转着诡谲的光纹,那些暗痕正悄然蔓延成彼岸花的形状。

07.

暮春的雨丝裹挟着梧桐絮飘进祝公馆书房,我站在母亲生前最爱的雕花窗前,指尖抚过账本上褪色的钢笔字迹。

继母被带走时打翻的胭脂盒还在波斯地毯上洇开一片猩红,像极了前世我被烧死那晚的晚霞。江烟北的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扶手椅上,衣袋里露出半截电报,南京方面已经批准他接管上海所有军需仓库。

大小姐...王妈捧着鎏金托盘进来,杏仁茶的甜香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气。

刚蒸好的定胜糕,您从前最爱吃的。白瓷碗底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母亲穿着苏绣旗袍站在码头上,身后是满载棉纱的货轮。

我摩挲着照片边缘的锯齿,突然听见玉镯在腕间发出细微嗡鸣。

江烟北的军靴声由远及近,他进门时带进一室潮湿的雨气,肩章上的水珠正巧滴在摊开的地契上。

那是法租界三栋洋房的房契,昨天刚从继母的保险箱里搜出来,墨水签字处还沾着她的口红印。

沈知秋的判决下来了。他抽走我手中的照片,却将自己的配枪拍在桌上。

枪毙前他想见你。枪管还带着体温。

提篮桥监狱的探视室比想象中明亮,沈知秋的囚服空荡荡挂在身上,曾经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像枯草般支棱着。

见我进来,他猛地扑向铁栅栏,镣铐哗啦作响,舒梨!你早就算计好用那批磺胺会要我的命是不是

我慢条斯理地打开手袋,取出一盒英国巧克力,正是他喂我吃下安眠药的那款。

沈少爷记性真差。锡纸包装撕开的脆响在寂静的囚室里格外刺耳,是你自己把军需药品卖给日本人的呀。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我手中突然多出一本烫金账簿,扉页印着昭和年号的樱花徽记。

这是今早玉镯空间里莫名其妙出现的,上面详细记录着沈知秋与日本商社的三次秘密交易。

不可能!他疯狂摇晃栅栏,喉结上的胎记涨得通红,这些文件我明明烧...

烧在闸北仓库了我掰开巧克力,故意让碎屑落在探视台,真可惜,火没烧到保险柜。其实哪有什么保险柜,不过是玉镯在吞噬那批磺胺时,顺便吞掉了隔壁仓库的机密文件。

沈知秋突然诡异地平静下来,你以为赢了

他沾着血痂的嘴角扭曲着,江烟北迟早会知道你的秘密...话音未落,探视室的门突然洞开,江烟北拎着军帽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瑟瑟发抖的典狱长。

聊完了他单手撑在探视台上,阴影完全笼罩住沈知秋。

车在外面等。这话是对我说的,眼睛却盯着囚犯脖子上那道淤青——昨晚审讯时他亲手掐的。

沈知秋突然癫狂大笑,程处长!你老婆她根本不是...

枪声震碎了探视室的玻璃。

江烟北吹散枪口青烟,仿佛只是随手打死只蚊子。沈知秋额头的血洞汩汩冒着血浆,他至死都瞪着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这一枪来得这么干脆。

吵死了。江烟北把打空的配枪塞回枪套,顺手抹掉溅到我脸颊的血点,走吧。

细雨中的圣三一堂挤满了看热闹的市民,我挽着江烟北的胳膊踏上红毯时,突然在最后一排看见了父亲。

他裹着不合身的旧西装,手里攥着份皱巴巴的报纸,经济版头条刊登着舒氏纺织厂由军需处接管的消息。

管风琴奏响婚礼进行曲的瞬间,玉镯突然烫得惊人。

那些蔓延成彼岸花的纹路此刻正诡异地扭动着,像要挣脱镯子爬出来。

江烟北捏着我戴戒指的手指突然用力,疼就说。

他声音压得极低,拇指却摩挲着玉镯上最烫的那道纹。

神父念誓词时,我注意到他军装领口别着枚陌生的铜纽扣,青天白日徽章背面,刻着1943年的日期。那正是前世闸北大火的年份,也是我在火场里隐约看见某个军装身影的年份。

我愿意。江烟北突然打断神父,直接扳过我的脸吻下来。这个吻带着血腥气和薄荷烟草味,我尝到他舌尖残留的酒精味,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像是历经漫长等待后终于得偿所愿的颤栗。

婚礼蛋糕被切开时,玉镯突然地裂开一道细纹。

无数记忆碎片洪水般涌入脑海:1943年火场里伸来的军装手臂,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玉镯图纸,还有...江烟北站在我墓前放下的那支白山茶。

江烟北。我拽住他正在倒香槟的手,香槟沫溅在我们交握的指间,你之前...

玻璃穹顶突然炸裂,狙击子弹擦着我耳畔射穿蛋糕。

江烟北抱着我滚到长桌下的同时,我清晰看见对面楼顶闪过镜片反光,舒梨居然从女子监狱逃出来了。

宾客的尖叫声中,江烟北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陈旧的烧伤疤痕。

那形状,正巧与玉镯暗纹分毫不差。

这次...他单手换弹夹的动作行云流水,另一只手死死护住我后脑,换我保护你。

玉镯终于彻底碎裂,莹润的碎片悬浮在空中,组成一幅完整的星图。

那是母亲临终前在我掌心画的图案,也是江烟北军装内袋怀表底盖的刻痕。

我抓住最大那块碎片按在他心口,所有谜底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原来从来没有什么巧合,只有跨越两世的血色姻缘。

人人都想要结果,但有时候经过就是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