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徐娅,之前我认识的人,都不记得我了,我的世界仿佛遗忘了我的存在。
1
记忆也是一串数据乱码,错综复杂,根本理不清。
但这应该是我选择的最好结局,不用像记忆里那样,反复经历死亡循环,在新生里反复横跳。
没有身份信息的我,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现在住在精神病院,大概是最自在的生活。
我的这个故事,该从哪里说起呢
有了,就从这讲起好了!
没遇见陈余术之前,我家庭美满,生活幸福。
在篮球场遇见他之后,父母离奇死于车祸,但警察一直没找到凶手。
暗恋对象邹镜突然出国留学,等他回来后准备表白的我,看见他已戴上婚戒。
心灰意冷的我,嫁给了正追求自己的陈余术,结婚三年后的某一天,邹镜打电话告诉我,说找到杀害我父母的人,让我凌晨三点整,在家附近的公园见面。
见面后,他告诉我,想知道杀我父母的凶手,就先杀了他。
他拿出刀,握住我的手,割开自己的脖子,声音沙哑的说:你的父母其实不是你的……
还没说完,陈余术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将流血的他丢到一边。
没等我反应过来,陈余术掐住我的脖子,使我窒息而死。
后面我重生了,我的记忆是错、乱的,一切都变不一样了!
2
重生后的第三十七秒,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篮球场刺眼的阳光,橡胶地面蒸腾的热气,还有二十米外那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背影——陈余术正弯腰系鞋带,后颈处露出一截银色项链,在阳光下闪着毒蛇般的冷光。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就是这双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在我耳边轻声说:别怕,很快就结束了。而现在,他就站在离我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活生生的,年轻版的陈余术。
同学,请你喝水。
一瓶冰凉的矿泉水突然贴在我脸颊上。我浑身一颤,转头看见邹镜温和的笑脸。他脖子还带着汗,篮球在他指尖旋转。
前世就是他握住我的手将水果刀,割开了自己的脖子,颈动脉喷出的鲜血染红了,他戴着的铂金婚戒。
谢谢。我接过水瓶,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我的手腕滑进袖口,像一条冰冷的蛇在爬行。
邹镜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前世这个时候,我应该红着脸低头,然后不小心把水洒在他的球鞋上。
但现在我直视他的眼睛,发现他虹膜边缘有一圈不自然的灰蓝色——和父亲实验室里那些实验体的档案照片一模一样。
你是物理系的邹镜学长吧我拧开瓶盖,故意让声音显得轻松,我父亲提起过你,说你对量子力学很有研究。
邹镜转球的动作突然僵住。篮球砸在地上,弹向正在系鞋带的陈余术。我看到那个黑色背影明显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令尊是邹镜的声音依然温和,但指节已经泛白。
徐教师,徐祯民。我故意提高音量,就是主持【海马体记忆编码】项目的那个。
篮球场突然安静得可怕。几个正在打球的学生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朝这边投来奇怪的目光。陈余术终于转过身,银链在锁骨处晃动。
他的眼神像两把淬毒的刀,但嘴角却扬起温柔的弧度:这么巧我是陈余术,徐教授以前的助手。
他向我走来时,我注意到他右腿有极轻微的跛行。前世我们结婚那天,他醉酒后说过这是十六岁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但现在我突然想起,父亲实验室的监控录像里,编号7的实验体在电击测试中伤的就是右腿。
邹镜突然挡在我们之间:术哥,篮球比赛要开始了,身为队员还不去准备吗。
他搭在陈余术肩上的手指关节发白,我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篮球赛我看向记分牌,电子日历显示9月15日。记忆像被闪电劈开——父母车祸就发生在明天凌晨。
前世法医说他们的刹车油被人换成了酒精,但警察始终没找到凶手。
陈余术的银链在阳光下闪烁:学妹要来看比赛吗他声音轻柔,右手却紧攥着运动裤口袋里的某样东西。
裤袋边缘露出金属反光,形状像极了父亲实验室的电子门禁卡。
当然。我笑着点头,同时摸向自己背包夹层。那里本该有一包纸巾,现在却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
掏出来时,我的血液瞬间凝固——这是父亲书房的钥匙,钥匙圈上挂着个微型U盘,上面用红漆写着7号协议。
邹镜的目光死死盯住U盘。陈余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转身时,我看到他后颈的银色项链下隐约露出条形码的痕迹。
前世我们第一次上床时,他曾说那是童年烫伤的疤痕。
篮球场的广播突然响起:请参赛队员到三号场地集合。陈余术倒退着离开,眼睛始终没离开我手中的U盘。他的嘴唇无声开合,我读出了那个口型:
这次别报警。
3
我的手心渗出冷汗。前世我是在父母死后第三天才报警的,当时陈余术全程陪在我身边,甚至帮我回答了警察的大部分问题。
而现在,他怎么会知道我要报警除非……
除非他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像一桶冰水浇在我头上。我机械地把U盘塞回包里,大脑飞速运转。
如果陈余术也重生了,那么邹镜呢他们是否还记得前世做过的事
徐学妹邹镜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你脸色不太好,需要去医务室吗
我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能是太阳太晒了。学长,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20分钟后。他犹豫了一下,你手上的U盘,能借我看一下吗
我假装没听见,转而问道:学长认识我,所以请我喝水是吗
邹镜的瞳孔微微收缩:当然,但徐教授是你父亲,是现在才知晓。之前只是听说学妹你在量子力学和神经科学的交叉领域,很有前景,想跟你了解一下。他顿了顿,特别是关于记忆移植的部分。
记忆移植。这四个字像钥匙一样打开了我脑海中的某个锁。
父亲实验室的机密文件里提到过,他们成功将一个人的部分记忆编码移植到了另一个人的海马体中。
但实验因为伦理问题被紧急叫停,所有实验体都应该被销毁了。
学妹邹镜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后退一步,我先去趟洗手间,比赛前回来。
转身时,我感觉到两道目光如芒在背。
走出篮球场,我立刻拐进最近的卫生间,锁上隔间门,颤抖着掏出U盘。
U盘是金属材质,冰冷沉重,侧面有一个微型指纹识别器。我试着用拇指按上去,屏幕亮起红光——识别失败。
这不是我的U盘,或者说,不是为我的指纹设计的。
7号协议几个红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父亲实验室的实验体编号是从1到10。7号,我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7号实验体是个十六岁少年,车祸脑死亡后被家属同意捐赠遗体用于科研。
父亲曾无意中提到,7号的记忆编码异常完整,几乎可以震惊整个世界。
隔间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卫生间里格外明显。脚步声停在我的门前,我屏住呼吸。
徐娅是邹镜的声音,你在里面吗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助
我的心跳加速。我没事,马上出来。我迅速把U盘塞进内衣暗袋,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陈余术从不检查这里。
推开门时,邹镜站在洗手台前,通过镜子观察着我。他的灰蓝色虹膜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诡异。
你看起来很紧张。他递来一张纸巾,擦擦汗吧。
我接过纸巾,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白色痕迹——那是长期戴婚戒留下的。但现在的邹镜应该还没有结婚,除非……
学长戴过戒指我故作天真地问。
邹镜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笑道:小时候的玩具戒指,卡在手指上取不下来,留了疤。他转移话题,快走吧,比赛要开始了。
4
回到篮球场时,陈余术已经在场上热身。看到我们,他停下动作,目光在我和邹镜之间来回扫视。
前世结婚后,我渐渐喜欢上了他,开始痴迷于他这种眼神,以为那是独占欲的表现。现在我才明白,那是猎人在确认猎物是否还在掌控中的眼神。
比赛开始后,我假装专注看球,实则用余光观察着两人。陈余术每次进球都会看向我,而邹镜则时不时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应该也有个条形码。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陈余术的队伍获胜。他朝我走来,汗水顺着脖颈流下,冲淡了那个条形码的痕迹。
学妹,晚上有空吗我们准备去庆祝。他的笑容无懈可击,但我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断扫向我的背包。
抱歉,我得回家一趟。我后退一步,父亲让我早点回去。
陈余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恢复如常:真可惜。那改天吧。他凑近我耳边,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小心保管那个U盘,它很特别。
我强忍着战栗点头,转身离开时,听到陈余术低声说了句什么,邹镜的回答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
别担心,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明天之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5
明天,父母车祸的日子。我的脚步加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校园。校门外,我拦了辆出租车。
去哪儿司机问。
我犹豫了一下。回家父亲的书房还是…
市公安局。我说,越快越好。
出租车启动的瞬间,我看到陈余术和邹镜冲出校门,脸色阴沉地朝我的方向张望。
陈余术掏出手机拨号,嘴唇快速开合。
我的手机随即响起。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深吸一口气,我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陈余术温柔得可怕的声音:
娅,你以为重生就能改变什么吗我们可是共享着同一段记忆啊!
听到这话,我歇斯底里的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电话里传来陈余术的轻笑声:你的记忆太少,我等着你记起所有。
他这话一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沉默的思考着,他说这句话的含义。
市公安局要到了。司机突然说道。
出租车在市公安局门前急刹,我甩下一张钞票就冲了出去。
6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冷气扑面而来,我打了个寒颤,不知是因为空调太冷,还是因为背后如影随形的目光。
我要报案。我气喘吁吁地趴在前台,有人要谋杀我父母。
值班警察抬起头,眼神从漫不经心瞬间变得锐利。
他约莫四十岁,眉角有一道疤,警号尾数是7——和前世负责我父母案子的老刑警一模一样。
但前世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停尸房,而不是报案大厅。
小姑娘,慢慢说。他递来一杯温水,姓名发生了什么
徐娅,我父亲是徐祯民教授,母亲李雅。我紧握水杯,热气氤氲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二十岁的脸,四十岁的眼睛。明天凌晨,有人会在他们的刹车系统做手脚。
老刑警的笔尖在纸上顿住:你怎么知道
我……我下意识摸向藏着U盘的内衣暗袋,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问题——如果陈余术和邹镜真的是凶手,那么他们很可能已经渗透进警局系统。
前世那个不了了之的调查,或许根本不是因为证据不足。
我有可靠消息来源。我改口道,能先派警员保护我家吗
老刑警眯起眼睛:徐教授我知道,【海马体记忆编码】那个嘛。他放下笔,但小姑娘,报假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一阵热风卷入大厅。我没有回头,但后颈汗毛全部竖起——某种动物般的直觉告诉我,来者不善。
警官,抱歉打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温和有礼,我妹妹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
邹镜的手搭上我的肩膀,力道恰到好处地传达着威胁。他不知何时换了一身休闲装,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像是刚洗过澡。
但我知道那是伪装——他身上的古龙香水味太浓,明显是为了掩盖运动后的汗味。
哥哥老刑警狐疑地看着我们。
表的。邹镜微笑着掏出学生证,她最近总幻想有人要害徐教授。心理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她母亲去年车祸去世的。
我死死咬住舌尖才没尖叫出声。母亲明明活得好好的,邹镜这是在测试——测试我是否真的重生了,是否记得前世的一切。
是这样吗,徐小姐老刑警的目光变得同情。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抓住邹镜的手腕:既然你是我哥哥,那告诉我,妈妈去世时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邹镜的瞳孔骤然收缩。灰蓝色虹膜边缘闪过一丝诡异的银光,就像父亲实验室里那些被激活的记忆编码器。
红色。他轻声说,她最喜欢的那条红裙子。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母亲确实有一条红裙子,但那是前世她死后,我亲手为她换上的寿衣。今世的母亲明明还活着,邹镜不可能知道这个细节,除非……
他跟陈余术一样重生了,之前听到的对话,是他们俩故意说给我听的。
看来你妹妹情况确实不太好。老刑警叹息着合上记录本,建议先带她去市立医院精神科看看,那里有徐教授的老同学值班。
邹镜收紧手指,指甲几乎陷进我的肉里:谢谢警官,我们这就去。
7
被拖出警局的路上,我注意到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奔驰,车窗半开,露出陈余术阴鸷的侧脸。他正在打电话,嘴唇快速蠕动着,同时朝我们方向瞥了一眼。
别耍花样。邹镜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像情人呢喃,7号已经控制了实验室所有出口,你父母现在很安全……暂时。
我坐在黑色奔驰的后座,陈余术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哼着一首熟悉的旋律——那是我前世婚礼上的曲子。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拉出长长的光痕,像一条条扭曲的蛇。
邹镜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注视着我,灰蓝色的虹膜在夜色中泛着微光。他的婚戒在指间缓缓转动,金属表面反射出冷冽的光。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陈余术突然开口,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竟然想到去警局。
我没有回答,手指悄悄摸向背包夹层里的U盘。
别费力气了。邹镜轻笑一声,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带着它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上,我猛地攥紧U盘,心跳如擂鼓。
放心,我们不会抢。陈余术从后视镜里对我微笑,因为那东西,本来就是给你的。
我呼吸一滞。
7号协议,是徐祯民留给你的最后礼物。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诡异的怀念,可惜,你一直没看懂。
车子驶入一条偏僻的小路,最终停在一栋废弃的仓库前。陈余术熄火,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某种病态的期待。
欢迎回家,娅。
8
仓库内部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的实验室,中央摆放着一台老式电脑,屏幕上跳动着杂乱的代码。陈余术推着我向前,邹镜则站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守卫。
你知道‘记忆移植’实验的真正目的吗陈余术的手指轻轻划过键盘,屏幕上的代码突然重组,显现出一段加密文件。
不是为了治疗阿尔茨海默症,也不是为了保存濒死者的记忆。他低笑一声,而是为了‘重生’。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人类死亡后,意识会消散,但记忆可以被保存。他敲下回车键,屏幕上弹出一段视频——父亲站在实验室里,对着镜头说话。
实验体1到10号,全部是濒死者。父亲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冷静而克制,他们的记忆被提取,植入实验体,实现完美重生。
视频里的画面切换,我看到一排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人影——7号舱里,是年轻的陈余术。
但实验失控了。父亲的声音变得沉重,移植的记忆被覆盖,会跟实验体原本的记忆重合,最终……他们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我的手指颤抖,喉咙发紧。
所以,7号协议是什么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陈余术的笑容扩大,他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指尖冰凉。
是他留给你的‘保险’。他轻声说,一旦实验体失控,就启动7号协议——彻底清除所有移植记忆。
仓库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陈余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的指尖仍停留在我的脸颊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战栗。
徐祯民以为他能控制我们。他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扭曲的愉悦,但他错了。
我盯着屏幕上的视频,父亲的声音仍在继续:
如果实验体开始反噬宿主,必须立即启动7号协议。他的眼神疲惫而坚定,娅,只有你能做到。
视频戛然而止,屏幕陷入黑暗。
9
邹镜站在门口,灰蓝色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他的婚戒不知何时已经摘下,指节上的白色痕迹更加明显。
你还不明白吗他轻声说,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那你们是什么我疑惑问道,另一边手指悄悄摸向口袋里的U盘。
陈余术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我们是你的家人。
仓库深处传来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地面微微震动。陈余术拽着我的手腕,拖着我向里走去。
邹镜紧随其后,脚步声在空荡的仓库里回响。
我们停在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门上的电子锁闪烁着红光,陈余术输入一串密码,
门缓缓滑开——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培养舱。
舱体里漂浮着一个女人,她的面容和我一模一样,颈后连接着数根数据线。
这是……我我声音发抖。
不。陈余术摇头,这是CX-00,最初的实验体。
你的本体。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徐祯民女儿六岁的时候出了车祸,伤势严重,为了救她,让她成为第一个记忆移植的受试者。邹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实验失败了,她的意识崩溃,只留下躯壳。
徐祯民不甘心。陈余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培养舱的玻璃,所以他创造了你——一个完美复刻她记忆的克隆体。
我的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那……我到底是谁
不知道,我们来到这的时候,你已经在了。陈余术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但你的记忆,全部来自她。
他指向培养舱里的女人。
我们也是实验体。邹镜轻声说,但我们保留了原本的意识,只是……混入了别人的记忆。
7号协议会清除所有移植记忆。陈余术盯着我,包括你的。
我猛地后退一步。
所以,如果我启动它……
你会忘记一切。邹镜点头,包括你的父母,你的过去,甚至你自己。
10
仓库外突然传来警笛声,刺眼的红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他们来了。陈余术冷笑一声,警察,伦理委员会,所有人都在找我们。
邹镜看向我,眼神复杂。
娅,选择吧。他轻声说,是保留虚假的记忆活下去,还是……
还是彻底结束这一切。
我的手伸进口袋,握紧了U盘。
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回响:
别相信任何人的记忆。
——包括我自己的。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将U盘插入培养舱的控制面板。
启动,7号协议。
刹那间,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白光消散后,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无尽的白色向四面八方延伸。我的手掌在眼前展开——皮肤完好无损,没有U盘,没有血迹,连指纹都清晰可见。
欢迎来到记忆底层。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猛地转身,看见父亲站在那里,穿着他常穿的那件旧毛衣。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机械的,泛着不自然的蓝光。
爸……爸爸我的声音在颤抖。
不完全是。他微笑着,嘴角的弧度精确到毫米,我是你父亲留下的记忆锚点,7号协议的最后一道防火墙。
父亲的身影突然分裂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都开始播放不同的记忆画面:
——五岁生日时母亲给我系红裙子的蝴蝶结
——实验室里父亲对着监控说实验必须继续的冷酷侧脸
——邹镜第一次牵我手时,食指戴着铂金戒指
——陈余术在暴雨中浑身是血地对我喊快跑
画面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色块。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脑海深处被强行抽离。
停下来!我跪倒在地,这些都是我的记忆!
不。父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些都是别人的记忆。现在,是时候让你看看真实的世界了。
11
白色空间突然崩塌,我坠入一片黑暗。
睁开眼时,我躺在一个狭窄的舱体里,淡蓝色的液体充满我的肺部却不觉得窒息。
透过玻璃,我看到无数相同的培养舱排列在巨大的白色房间里,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我。
不同年龄的我。
穿着校服的我,大学毕业的我,婚礼上的我,甚至……白发苍苍的我。
舱门突然开启,液体迅速排空。我剧烈咳嗽着爬出来,赤裸的身体上连着数十根数据线。随着我的动作,它们一根根断开,在皮肤上留下细小的圆形疤痕。
终于醒了
陈余术站在控制台前,白大褂上沾着血迹。但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陈余术——他的右腿完好无损,脖子上也没有条形码。
初次见面,徐娅。他推了推眼镜,或者说,第49号实验体。
这里是新纪元2786年。他敲击键盘,墙面变成透明显示屏,外面是漫天黄沙的废墟,第七次世界大战后,人类濒临灭绝。你父亲的项目是人类文明的最后希望——通过记忆移植让优秀个体不断重生。
屏幕上显示出一份名单:
【记忆捐献者】
CX-00:徐祯民(父亲)
CX-01:李雅(母亲)
CX-02:陈余术
CX-03:邹镜
……
CX-48:徐娅(上一个你)
你们每死亡一次,记忆就会上传,然后下载到新的克隆体。他指着培养舱,但上一个你发现了真相,启动了自毁程序。
我的视线落在控制台的红色按钮上,上面贴着父亲的字条:当你知道一切,按下它。
陈余术突然掏出手枪:别动!那些记忆会污染新一代实验体!
枪响的瞬间,我扑向控制台。
手指接触按钮的刹那,所有培养舱同时开启,数百个我睁开了眼睛。
陈余术的子弹穿透我的肩膀,但已经太迟了——整个基地开始剧烈震动,警报声响彻云霄。
你做了什么他惊恐地看着系统提示:【记忆核弹启动,倒计时30秒】
我看着鲜血从伤口涌出,突然笑了:父亲曾经说过,记忆才是真正的囚笼。
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中,最后的画面是数百个我手拉着手,在烈焰中同步开口:
这一次,我们自由了。
爆炸的冲击波将我撕成数据碎片。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了——
【系统警告:第49次记忆轮回异常终止】
【最终备份启动……】
我的意识在数据洪流中漂浮,突然被刺眼的阳光惊醒。又回到了那个该死的篮球场,橡胶地面蒸腾的热气,二十米外——
又不一样了。我喃喃自语,看着陈余术弯腰系鞋带的背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48次轮回,每次都在这个瞬间重启。但这次,我带着完整的记忆回来了。
邹镜才是我的爱人,我跟他们一起长到大,最后选择邹镜作为我的爱人。后来父母出了车祸,守灵那天起了场大火,邹镜和陈余术为了救我,他们都死了……
12
同学,请你喝水。邹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没有再接那瓶水,而是径直走向陈余术。
这次,我不会让你系完鞋带。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扯下他脖子上的银色项链。项链断裂的瞬间,整个世界开始像素化崩塌。
你……怎么发现的他的声音开始失真。
因为这条项链。我握紧手中发烫的金属,每次轮回,它都在阳光下反光的角度完全一致——这不是现实,是程序设定的光影效果。
陈余术的身体开始分解成数据流,露出底下精密的机械骨骼。他的机械眼疯狂闪烁:【警告!宿主意识觉醒】
父亲在哪里我掐住他的机械脖颈,真正的实验室在哪里
恭喜找到……陈余术还没说完,机械头颅突然爆开,我没忍住眨了下眼,意识开始涣散。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冰冷的液体从培养舱的玻璃罩上滑落。
淡蓝色的营养液正迅速退去,刺骨的寒意瞬间爬上我的皮肤。我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手指触碰到舱壁————似乎不是第一次从这里醒来……
13
娅,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终于醒了。
父亲的声音突然在空荡的实验室中响起。我猛地抬头,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全息投影站在培养舱旁。
父亲看起来比记忆中老了二十岁,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一样深。
他的白大褂皱巴巴的,领口处有一块我从未见过的暗红色污渍。
这不是轮回,是记忆迷宫。父亲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投影闪烁了一下,我们都被困在你的记忆里……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忽明忽暗,父亲的影像扭曲变形,取而代之的是母亲的脸。
她的头发全白了,但眼神依然锐利如我记忆中的样子。
穿上它,就能关闭系统。母亲的声音比父亲镇定许多,她指向培养舱外的一个金属台,上面整齐地叠放着一件红色连衣裙——那是我六岁生日时最想要的礼物,但父母从未给我买过。但代价是……
轰隆!
整个实验室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上的管道爆裂,喷出白色的蒸汽。
我惊恐地看着七个排列在墙边的培养舱同时发出刺眼的蓝光,舱门缓缓开启。
七个我从里面走了出来。
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初中校服的少女,大学时代的我,还有几个我认不出年龄的自己。
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七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同时看向我。
代价是遗忘……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像一首诡异的合唱。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又迅速退去。我记得这个实验室,又好像从未见过;我记得父母是顶尖的神经科学家,但想不起他们研究的具体内容;我记得自己参与了一个实验,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七个不同年龄的自己站在面前。
最年幼的那个我——大约六七岁的样子——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孩童特有的好奇。
你不记得了小女孩歪着头问,爸爸说记忆是最危险的迷宫,一旦走进去就出不来。
初中生模样的我冷笑一声: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像实验用的小白鼠。
不完全是。二十多岁的我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是他们先被困住的,我们只是……后备方案。
实验室再次剧烈震动,一块天花板砸在我脚边,碎片划过小腿,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但更可怕的是,七个我开始向我靠近,她们伸出的手上沾着同样的营养液,眼神中混合着渴望与恐惧。
时间不多了。最年长的那个我说,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声音沙哑,系统即将崩溃,要么我们一起消失,要么……
我的目光落在金属台上的红裙子上。母亲说穿上它就能关闭系统,但代价是什么遗忘什么遗忘自己是谁遗忘父母还是遗忘这七个站在我面前的我
那就遗忘吧。
我不知为何说出了这句话,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指引着我。在七个自己的注视下,我伸手抓起红裙子。
布料触感冰凉,像某种生物的表皮。当我将它贴近身体时,裙子突然如活物般蠕动起来,自动缠绕上我的四肢。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大脑。我尖叫着跪倒在地,看到七个我的脸上同时浮现出解脱的表情。
终于……小女孩轻声说,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自由了。大学生模样的我补充道,嘴角挂着微笑。
实验室的墙壁开始崩塌,露出后面无尽的黑暗。
我感觉记忆正从指缝间溜走——第一次骑自行车的下午,高中毕业典礼上的阳光,母亲教我解数学题时铅笔的气味,父亲实验室里消毒水的气息——它们像沙粒一样从我的意识中流失。
红裙子完全贴合在我的皮肤上,变成了第二层表皮。七个我已经半透明得像晨雾,她们向我伸出手,似乎想要最后一次触碰。
谢谢你。她们齐声说,然后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世界安静了。
最后消失的是那个最小的我,她留恋地看了我一眼,用稚嫩的声音说:记住要快乐。
然后,什么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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