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蝉鸣初响
五月末的蝉鸣黏在育英中学的香樟树上,林小满站在教室门口,手指把帆布包的带子绞出细密的褶皱。玻璃映出她校服领口的褶皱——那是今早赶公交时被阿姨的菜篮子蹭到的,浅蓝色衬衫上还沾着一星点韭菜叶的绿。
这位是从二中转来的林小满同学。班主任陈老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里,林小满看见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空着,阳光正从她左前方男生的发梢上跳下来。那个男生伏在摊开的习题集上,指尖捏着自动铅笔在草稿纸画着什么,侧脸被窗框切成明暗两半,校服领口随意敞着,露出细瘦的锁骨。
沈砚,让同桌位置空一下。陈老师敲了敲讲台。
男生抬起头,笔尖还悬在草稿纸上未干的函数图像上方。林小满看见他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校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缠着细小的金属齿轮。
这是她对沈砚的第一印象——像数学老师用圆规画出的完美圆弧,精准得让人不敢靠近。
课桌搬来的声响惊动了前排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她突然转身,眼尾的亮片在阳光里一闪:小满对吧我叫陈雨桐,以后午休带你去食堂抢糖醋小排!她说话时胸前的校牌跟着晃荡,吊坠上学生会文艺部的字样蹭过林小满的课本。
直到放学铃响起,沈砚始终没说一句话。他收拾书包的动作极快,草稿纸随意折两下塞进抽屉,红绳在课桌边缘晃了晃,就消失在教室门口的暮色里。林小满望着他留在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发现坐标轴上歪歪扭扭画着只戴眼镜的蝉。
宿舍走廊飘来紫藤花的香气时,林小满正在水房接热水。镜子里映出三个女生说说笑笑走来,中间那个穿改良版汉服的女生腕间戴着和沈砚同款的红绳,只不过绳结处坠着的是枚银色的月亮吊坠。
任瑶学姐好。陈雨桐突然从隔间探出头,手里的牙刷还滴着水,这是新来的小满,和我们同层哦。
任瑶转过脸,眉尾扫过林小满的瞬间,镜片上的反光让她看不清表情。只听见旁边扎双马尾的女生轻笑一声:难怪沈砚今天提前走了,原来有人要坐冷宫座位啊。
周小羽!任瑶忽然出声,声音像浸了紫藤花瓣的糖水,明天校庆节目单记得交给我,高二(3)班的话剧又把《雷雨》改成音乐剧了。她转身时汉服腰带扫过林小满的水桶,对了,沈砚的草稿纸别乱碰,他有洁癖的。
夜风掀起宿舍的窗帘时,林小满躺在上铺数天花板的裂痕。楼下传来男生们打篮球的喧闹,混着远处晚自习教室的灯光,在她眼前织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抽屉里沈砚的草稿纸边角翘起,戴眼镜的蝉正趴在函数图像的顶点上,翅膀边缘画着细密的齿轮纹路。
第二天清晨的英语课,沈砚的自动铅笔突然滚到林小满脚边。她弯腰去捡时,发现笔杆上刻着细小的字母SY,红绳末端的齿轮还沾着淡淡的铅笔灰。当她把笔递回去时,男生指尖划过她掌心的温度,让早读的单词在舌面上打了个结。
林小满,你来翻译这段。英语老师突然点名。
她慌忙站起,课本上的英文在视网膜上跳成光斑。余光里沈砚的课本轻轻推过来半寸,用铅笔标出的中文翻译像印刷体般工整。当她念完最后一个单词时,看见沈砚在草稿纸上画了第二只蝉,这次翅膀上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
午休时陈雨桐拽着她往食堂跑,经过公告栏时,林小满看见校庆文艺汇演的海报上,任瑶的名字排在主持名单第一位,旁边是钢琴独奏者沈砚的名字。海报角落贴着张褪色的旧照片,去年的校庆上,任瑶穿着白色礼服站在沈砚身边,两人手腕上的红绳在聚光灯下泛着同样的光泽。
他们从小就认识哦。陈雨桐咬着糖醋小排含糊道,沈砚他妈妈和任瑶妈妈是闺蜜,不过......她突然压低声音,自从沈叔叔去世后,他就很少和人说话了,任瑶学姐追了他三年呢。
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响里,林小满看见沈砚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半碗没动的青菜豆腐汤。阳光穿过他腕间的红绳,在桌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散落的齿轮零件。
那天傍晚的值日生会议,林小满才知道所谓的冷宫座位。陈老师指着课程表:沈砚同学身体不好,不能吹空调,所以靠窗的位置一直留给他。不过小满同学坐在旁边,记得多照顾他。
放学时暴雨突至,沈砚望着窗外的水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红绳末端的齿轮。林小满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透明雨伞推过去:我住宿舍,你家远吗
男生抬头,雨滴在玻璃上划出的水痕正从他眼底流过。他突然站起身,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不用。话音未落就冲进雨里,红绳在风雨中甩出一道模糊的红线,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林小满站在走廊上,看见沈砚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停下。他从裤兜掏出个金属物件,迎着雨转了转——那是个袖珍的机械蝉,翅膀上的齿轮正随着雨点敲击的节奏缓缓开合。
蝉鸣声忽然穿透雨幕,混着远处传来的钢琴声。林小满认出那是《月光奏鸣曲》,却在某个小节处突然转调,变成了不成调的蝉鸣。她望着沈砚在雨中的背影,忽然想起草稿纸上那只戴眼镜的蝉,原来齿轮翅膀的尽头,还藏着行极小的字:
第137次尝试,失败。
接下来故事将围绕林小满逐渐融入育英中学展开,她发现沈砚一直在秘密制作机械蝉,试图还原父亲生前设计的自动装置。与此同时,校庆筹备中的钢琴合奏、期中考试的压力、以及任瑶对沈砚的特殊关注,都将在这个夏天交织成少年们的成长诗篇。你希望在下一章看到:A.
林小满发现沈砚机械蝉的秘密
B.
校庆排练中任瑶对林小满的微妙敌意
C.
沈砚在雨夜向林小满透露父亲的故事
第二章
齿轮与蝉翼
物理实验室的消毒水气味钻进鼻腔时,林小满正踮脚够顶层的烧杯。玻璃罐里的机械零件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她忽然看见某个金属薄片边缘刻着细小的蝉翼纹路——和沈砚草稿纸上的齿轮一模一样。
啪嗒。
装着铜螺丝的铁盒从货架上滑落,在瓷砖地面滚出清脆的响声。林小满慌忙蹲下捡拾,指腹突然触到颗温热的金属物件——是半枚未完工的机械蝉,翅膀内侧用极小的字体刻着SY-06,尾端还沾着新鲜的锉刀痕迹。
别碰!
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实验台的金属支架还要冷。林小满抬头,看见他校服领口沾着细木屑,右手握着把微型锉刀,指腹有道浅红的划痕——那是昨天帮木工社修道具时留下的。
机械蝉在她掌心发烫。沈砚冲过来时带起的风掀动了实验日志,林小满瞥见某页画满齿轮组的示意图,角落用红笔圈着:父亲笔记:蝉鸣频率与月相周期的共振公式。
还给我。沈砚的指尖悬在半空,像怕惊飞真正的蝉。他腕间的红绳此刻缠在锉刀把手上,齿轮吊坠磕在实验台上,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林小满慢慢摊开手掌。机械蝉的翅膀还在微微颤动——原来内部装着极细的发条,只要触碰尾端的凸起,齿轮就会带动薄如蝉翼的金属片振动。她突然想起那天在雨中看见的场景:沈砚的机械蝉在积水上投下的倒影,竟与香樟叶的脉络完全重合。
你爸爸......她想起陈雨桐说的话,喉间突然发紧,他是工程师吗
沈砚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实验日志被他猛地合上,封面上自动机械原理的烫金字在暮色中暗下去。但林小满还是看见,他翻页时划过的那页纸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穿白大褂的男人怀里抱着个七八岁的男孩,两人面前摆着台正在振翅的金属蝉,翅膀上的齿轮闪着和沈砚红绳相同的银光。
小满!陈雨桐的声音从实验室外传来,任瑶学姐找你核对校庆主持稿!
沈砚迅速把机械蝉塞进白大褂口袋,红绳在他转身时扫过试剂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林小满望着他僵直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白大褂下摆沾着片紫藤花瓣——和昨天任瑶汉服上的坠饰同一个颜色。
学生会办公室的水晶灯晃得人眼花。任瑶坐在雕花桌前,指尖敲着台本上钢琴合奏的节目单:这里需要改动。她推过一张谱子,林小满看见原本标注四手联弹的地方被红笔改成了沈砚独奏,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小满负责翻谱即可。
可是陈老师说......
陈老师不懂钢琴。任瑶打断她,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林小满手腕上——那里空空地晃着校服袖口,不像自己和沈砚,总戴着红绳编织的信物。她忽然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个丝绒盒:上次在实验室看见你捡沈砚的螺丝,这个送你。
打开盒子的瞬间,林小满听见自己心跳漏了半拍。里面躺着枚银色的齿轮吊坠,和沈砚红绳上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齿轮边缘刻着细小的LM——她名字的缩写。
别误会,任瑶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笔尖在沈砚两个字上划出深深的划痕,只是看你总盯着他的红绳。他妈妈去世前,给每个朋友都做了这样的吊坠,包括我。她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林小满僵硬的耳垂:不过小满你知道吗沈叔叔设计的最后一台机械蝉,就是为了模仿他妈妈最爱的梅雨蝉鸣。
那天晚上的晚自习,沈砚反常地没有做题。他趴在桌上,红绳垂落在林小满的课本上,齿轮吊坠正好压在三角函数的公式中间。林小满看见他草稿纸上画满了大小不一的齿轮,每个齿轮旁都标着数字:136、137、138......直到最小的那个齿轮旁边写着:共振频率误差0.03Hz。
需要帮忙吗她鼓起勇气开口。
沈砚的笔尖顿在纸面上,晕开个小小的墨点。他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只机械蝉,翅膀颜色从银白到锈红不等,尾端的编号从SY-01到SY-12。林小满拿起最旧的那只,发现翅膀内侧刻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妈妈,这是我做的第一只蝉。
第十三次尝试,共振频率吻合47%。沈砚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紫藤花瓣,爸爸说,只要做出能和真蝉共鸣的机械蝉,妈妈就能听见他在夏天的留言。他指尖划过SY-12的齿轮,那里有道深深的锉刀痕迹,可是妈妈没等到SY-13,爸爸也没等到......
下课铃突然响起,沈砚猛地合上铁盒。林小满看见他迅速抹了下眼角,红绳在动作间缠上了她的手指,两个齿轮吊坠碰在一起,发出清越的叮声——像真的蝉在某个遥远的夏日,振翅穿过了九年时光。
周末的木工教室飘着檀香。林小满帮沈砚打磨机械蝉的翅膀时,发现他总在月相变化的夜晚格外专注。月光透过天窗照在他手背上,红绳的影子投在操作台,竟形成个完整的齿轮图案。
下周一是小满节气。沈砚忽然说,手中的机械蝉突然发出轻微的蜂鸣,爸爸说,梅雨蝉会在小满前后蜕壳,那时候的共鸣频率最纯净。他抬头望向窗外的香樟树,树影在他眼底晃动,去年小满,我做出了SY-12,可任瑶说......
话没说完,木工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任瑶抱着件墨绿汉服站在门口,腕间的月亮吊坠撞在门框上:沈砚,该去琴房练《月光变奏曲》了。她目光扫过林小满手中的机械蝉,嘴角的笑忽然冷下来:你居然把SY系列给外人看别忘了,这些图纸都是......
任瑶学姐!林小满突然想起丝绒盒里的齿轮吊坠,你送我的那个......
哦,任瑶打断她,指尖划过汉服上的蝉纹刺绣,反正沈砚妈妈做了很多,你喜欢就戴着吧。她转身时,汉服腰带扫落了操作台上的SY-13零件,不过有些东西,模仿得再像,也不是真的蝉鸣。
夜风裹着即将下雨的潮气涌进教室。沈砚蹲下身捡拾零件,林小满看见他指尖在发抖。当两人的手同时触到枚滚落的小齿轮时,他突然轻声说:任瑶妈妈和我妈妈是竞争对手。齿轮在他掌心泛着微光,爸爸去世后,所有设计图都被封存了,除了......
他没说完,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钢琴声。这次不是《月光奏鸣曲》,而是杂乱的蝉鸣音阶,在即将到来的暴雨前显得格外刺耳。林小满望着沈砚腕间的红绳,突然明白为什么任瑶的吊坠是月亮,而他的是齿轮——原来从九年前那个蝉鸣初响的夏天开始,有些东西就注定要在时光里不停转动,却永远无法真正咬合。
当第一滴雨点砸在木工教室的玻璃上时,沈砚突然把SY-13的翅膀塞进林小满掌心。金属片还带着他的体温,翅膀内侧新刻的字墨迹未干:第138次尝试,共振频率误差0.01Hz。
窗外,香樟树上的真蝉突然集体振翅,鸣声盖过了远处走调的钢琴。林小满望着掌心跳动的机械蝉,忽然听见沈砚在雷声中说:去年小满,任瑶说我爸爸的设计有缺陷,可我知道......他喉结滚动,红绳在起伏的锁骨间晃出细碎的光,他从来没失败过,就像你翻译错的那个英语句子——
什么
那天你念的《蝉赋》,沈砚低头继续打磨齿轮,声音轻得像蝉蜕,不是'蝉以声自毁',是'蝉以声证生'。
雨点开始砸在屋顶,却盖不住林小满加速的心跳。她忽然想起任瑶送的齿轮吊坠,此刻正躺在书包最底层,齿轮边缘的LM在暗处微微发亮。原来有些秘密,就像沈砚草稿纸上的函数图,看似复杂的曲线,最终都会在某个顶点相遇。
而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梅雨蝉蜕
小满节气的雨夜带着某种古老的仪式感。香樟树的影子在实验室玻璃上摇晃,像无数只振翅的蝉在叩击时光的门。沈砚的白大褂口袋里装着SY-13,金属零件碰撞的轻响混着窗外的雨声,在林小满听来像倒计时的秒表。
把示波器调到4000Hz。沈砚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指尖在操作台洒了圈碎蝉蜕——那是他今天清晨在香樟树下捡的,透明的躯壳还带着晨露的重量。林小满注意到他腕间的红绳特意解了下来,整齐地绕在实验日志上,齿轮吊坠压着页角泛黄的笔记:蝉蜕时的共鸣频率=月相角×0.618+体温系数。
示波器的荧光屏开始跳动时,沈砚忽然从抽屉深处摸出个铁皮糖盒。打开的瞬间,薄荷糖的清凉混着铁锈味涌出来,里面躺着枚银色怀表,表盖内侧刻着行小字:致我的小齿轮——1998年蝉鸣季。
爸爸留给我的。他用指腹蹭去表盖上的水汽,怀表在掌心翻开,露出内部复杂的齿轮组,他说每个机械师都该有件会呼吸的作品。指针突然划过十二点,怀表发出清越的报时声,竟与窗外某只蝉的初鸣完全重合。
林小满的后颈忽然泛起细汗。她看见沈砚将SY-13放在共振台上,金属蝉翼对着窗外的香樟树。当第一只梅雨蝉开始蜕壳时,示波器的波形突然出现细微震颤——像沉睡多年的琴弦被月光轻轻拨动。
0.005Hz!沈砚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剧烈的阴影,指尖几乎要戳到荧光屏,误差比昨天缩小了十倍!他忽然转身,眼中有林小满从未见过的光,你知道吗小时候爸爸总说,机械蝉的翅膀要吸收够九百九十九片蝉蜕的月光,才能听见故人的声音——
话没说完,实验室的门砰地被推开。任瑶穿着件素白旗袍站在门口,腕间的月亮吊坠滴着水,发梢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沈砚,琴房的三角钢琴受潮了,需要你去调律。她目光扫过共振台上的SY-13,镜片上的水雾突然凝结成霜,还是说,你又要为了这些破铜烂铁,毁了明天的校庆彩排
沈砚的手指在共振台边缘捏出青白。林小满看见他盯着任瑶胸前的校牌,那里别着枚新的胸针——银色的蝉蜕形状,和实验台上的真蝉蜕分毫不差。怀表在他掌心发出急促的滴答声,像某种危险的预警。
再给我十分钟。他的声音在发抖,今晚是梅雨蝉最后一次大规模蜕壳,错过就要等一年——
等不及了。任瑶突然上前,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碰倒了装蝉蜕的玻璃瓶。透明的躯壳在瓷砖上滚成一片,林小满听见沈砚吸气的声音,像被人掐住了咽喉。任瑶弯腰捡胸针时,袖摆扫过共振台的电源开关,SY-13的翅膀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示波器的波形瞬间紊乱成锯齿状。
对不起!任瑶慌忙扶住差点翻倒的机械蝉,指尖却故意压在翅膀的齿轮上,我不是故意的......
沈砚猛地扯过SY-13。林小满看见他指尖沁出血珠——齿轮在任瑶按压时错位,锋利的边缘划破了皮肤。他盯着翅膀内侧逐渐淡化的共振波形,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任瑶,你从小就知道怎么弄坏我的东西。
雨声突然变大,像无数只蝉在玻璃上撞出裂痕。任瑶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沈砚,你明明知道!她的声音突然拔高,你爸爸的设计根本不可能成功,当年那场事故就是因为他非要在雷雨天测试机械蝉——
够了!沈砚突然吼道,怀表在掌心发出刺耳的报时声。林小满看见他后退半步,后背抵在贴满齿轮图纸的墙上,那些图纸在潮湿的空气里卷边,像濒死的蝉翼。任瑶的胸针掉在地上,蝉蜕形状的金属片映出沈砚苍白的脸,像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寂静中,窗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梅雨蝉完成了最后的蜕壳,新蝉的第一声啼叫穿透雨幕,在实验室里荡起回音。沈砚忽然低头看向SY-13,血珠正顺着齿轮滴在翅膀内侧,原本紊乱的波形边缘,竟奇迹般浮现出微弱的共振纹——像被泪水浸泡过的月光。
你流血了。林小满慌忙翻找创可贴,却发现沈砚的目光死死盯着SY-13的尾端。那里的齿轮在血液浸润下,竟缓缓转动了半圈,露出藏在深处的微型刻字:给小砚的夏日来信——母字
任瑶的呼吸突然停滞。她望着沈砚掌心的机械蝉,镜片后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不可能......你妈妈的设计图明明......
任瑶学姐,林小满突然开口,创可贴的胶面贴着沈砚的指尖,你刚才碰到电源时,示波器捕捉到了0.001Hz的共振波。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轰鸣,就像......就像真的蝉在回应SY-13。
雨声渐歇。沈砚忽然把SY-13举到窗前,月光穿过他指缝,在机械蝉的翅膀上投下齿轮状的光斑。远处的香樟树上,新蜕壳的蝉正集体振翅,鸣声汇集成河,漫过实验室的窗台,漫过三个少年僵硬的身影。
明天校庆,沈砚忽然说,声音轻得像蝉蜕落地,我要带着SY-13上台。他望向任瑶,后者正弯腰捡那枚蝉蜕胸针,指尖在发抖,就像爸爸当年想做的那样。
任瑶猛地抬头,胸针的别针划破了指尖:你疯了当年就是因为在舞台上测试机械蝉,你爸爸才......她突然闭嘴,目光扫过沈砚手中的怀表,喉结滚动,算了,你从来都不听劝。
她转身时,旗袍的开衩勾住了实验台的抽屉拉手,露出小腿内侧的淤青——形状竟与机械蝉的齿轮完全吻合。林小满看着她踉跄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陈雨桐说过的话:任瑶的妈妈是育英中学的机械教具供应商,而沈父去世后,所有自动机械课程都改成了手工木工。
疼吗她指着沈砚手上的创可贴。
男生摇摇头,怀表重新回到铁皮糖盒里,和SY-13并排躺着。他忽然翻开实验日志,在最新一页写下:第139次尝试,以血为引,共振达成。
字迹被雨水洇开,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夜更深了,香樟树上的蝉鸣渐渐低下去。林小满收拾实验台时,发现任瑶遗落的胸针背面刻着行小字:SY-00,未完成品。原来早在沈砚开始制作SY系列前,就有枚编号00的机械蝉,属于永远停留在过去的夏天。
当她把胸针放进失物招领箱时,远处琴房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这次不是《月光奏鸣曲》,而是沈父笔记里的蝉鸣音阶,每个音符都像齿轮在咬合,在潮湿的夜色里,拼出某个即将揭晓的真相。
回宿舍的路上,沈砚忽然把红绳塞进林小满掌心:帮我保管。他望着头顶的月亮,薄云正慢慢遮住月相,当年妈妈说,红绳要系在最重要的人手上,齿轮才不会生锈。
掌心跳动的温度让林小满差点握不住红绳。齿轮吊坠贴着她的虎口,像枚正在生长的蝉蜕。远处传来任瑶的高跟鞋声,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仿佛某个秘密正随着梅雨蝉的蜕壳,永远留在了这个潮湿的夜晚。
而明天的校庆舞台上,SY-13将带着沈父的夏日来信,带着九百九十九片蝉蜕的月光,在聚光灯下振翅。那些被时光齿轮碾碎的碎片,终将在某个共振的瞬间,拼凑出迟到九年的答案。
第四章
聚光灯下的蝉鸣
礼堂穹顶的水晶灯在倒计时时突然暗下,只剩下追光灯在钢琴上投下银蓝的光晕。林小满攥着翻谱夹的手心全是汗,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印子——她看见沈砚校服口袋里的SY-13在微微发烫,金属蝉翼隔着布料透出齿轮转动的窸窣声。
下面有请高二(3)班沈砚同学,带来钢琴独奏《蝉鸣变奏曲》。
任瑶的主持词带着刻意的甜腻,麦克风的电流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林小满站在钢琴侧面,清楚看见任瑶下台时撞了下谱架,台本上翻谱员:林小满的名字被指甲划出三道深痕。而沈砚已经坐下,指尖按在琴键上,腕间空荡荡的——红绳此刻正系在林小满左手腕,齿轮吊坠贴着她剧烈跳动的脉搏。
前奏响起时,香樟树上的蝉突然集体噤声。沈砚的指尖在琴键上游走,却不是原定的《月光》,而是段古怪的音阶——像齿轮咬合的咔嗒,像蝉蜕落地的轻响。林小满看见第一排的物理老师猛地坐直,因为那组音符的频率,正与实验室共振台的标准波形完全吻合。
SY-13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当沈砚弹到第三小节,机械蝉突然振翅飞出,金属翅膀在聚光灯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林小满听见后排传来吸气声,因为那只机械蝉正悬停在半空,翅膀开合的频率与沈砚的琴键起落分毫不差——就像钢琴键是它的另一片翅膀。
看!树上的蝉!有人突然惊呼。
礼堂落地窗正对着香樟树,此刻所有真蝉都振翅飞向玻璃,透明的翅膀在灯光下映出齿轮状的影子。林小满的后颈泛起鸡皮疙瘩,因为她看见SY-13的翅膀边缘,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和沈父笔记里蝉鸣共振场的示意图完全一致。
沈砚的指尖在琴键上加快速度,SY-13的振翅声与真蝉鸣渐渐重合,形成震耳欲聋的声浪。林小满注意到任瑶站在侧幕条后,指尖疯狂地戳着手机屏幕,腕间的月亮吊坠在阴影里泛着冷光。而钢琴内部,某个金属部件突然发出不祥的摩擦声。
啪嗒。
第一个齿轮故障的声音轻得像蝉蜕落地。SY-13的翅膀突然歪斜,在半空划出失控的弧线。沈砚的手指猛地按错琴键,刺耳的杂音惊飞了玻璃上的真蝉,其中一只撞在聚光灯罩上,翅膀的残片落在钢琴盖上,正好盖住SY-13尾端的齿轮。
林小满看见沈砚的瞳孔骤缩。他弯腰去捡机械蝉时,校服袖口滑落,露出小臂内侧的旧烫伤——和昨天任瑶小腿上的淤青形状相同,都是齿轮状的烫伤。记忆突然在暴雨中翻涌:九年前的雷雨天,沈父的实验室,年幼的任瑶抓着枚滚烫的齿轮模具,而沈砚的掌心,正躺着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SY-00,齿轮边缘还带着焦黑的电击痕迹。
沈砚!林小满突然出声,因为她看见任瑶正悄悄靠近钢琴,手中握着个微型遥控器——和实验室共振台的干扰器一模一样。
钢琴声在最高亢处戛然而止。SY-13摔在琴键上,翅膀的齿轮卡在中央C键,发出持续的蜂鸣。沈砚猛地抬头,与任瑶镜片后的目光相撞,后者的拇指正按在遥控器的红色按钮上。
对不起,任瑶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可能是设备受潮......
话没说完,沈砚突然抓起SY-13,齿轮吊坠的红绳还系在林小满腕上,两人的手腕在琴凳上相撞。他指尖迅速拨动翅膀内侧的某个机关,林小满听见齿轮重新咬合的轻响,混着自己剧烈的心跳——那是沈父笔记里的紧急共振模式,需要用演奏者的体温作为能量源。
接着弹!林小满把翻谱夹按在琴盖上,台本里飘落张泛黄的纸——是沈母当年的机械蝉设计图,边角画着戴眼镜的小齿轮,旁边写着:给小砚的生日礼物,当蝉鸣与心跳共振时,妈妈就在月光里。
沈砚的指尖重新落下,这次的琴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SY-13的翅膀在他掌心振动,齿轮吊坠的红绳被拉紧,像道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林小满看见任瑶的遥控器当啷落地,因为玻璃上的真蝉再次聚集,这一次,它们的翅膀竟随着机械蝉的振动,折射出相同的齿轮光影。
看那些蝉的翅膀!不知谁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香樟树上的梅雨蝉,透明的翅膀上竟浮现出细密的齿轮纹路——和沈父设计图、SY-13的金属翼完全一致。林小满突然想起生物老师说过,梅雨蝉十年才蜕一次壳,而今年,正是沈父去世的第十年。
钢琴声在共振的巅峰处停顿。沈砚举起SY-13,让它对着礼堂穹顶的月亮投影。机械蝉的齿轮翅膀缓缓张开,露出内侧的微型显示屏——那是沈父当年未完成的设计,此刻正闪烁着断断续续的光点,拼凑出九个模糊的字:
小砚,蝉鸣是夏天的回信
任瑶的镜片突然蒙上水雾。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侧幕条后的道具箱,里面散落出十几枚齿轮模具,每一枚内侧都刻着SY-00的编号——和沈砚回忆中父亲临终前的齿轮一模一样,边缘还带着新鲜的烫伤痕迹。
原来你一直......沈砚的声音卡在喉间,指尖抚过模具上的焦痕,当年事故现场的齿轮,是你妈妈工厂的次品。
任瑶猛地转身,旗袍领口的月亮吊坠刮到幕布,露出颈后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形状像枚正在转动的齿轮。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混着舞台上的追光,在地面砸出细碎的光斑:我妈妈说,只要你放弃机械蝉,就没人知道当年是她偷换了绝缘部件......
警报声突然响起。礼堂外的香樟树在暴雨中摇晃,闪电照亮沈砚苍白的脸。林小满看见他从口袋掏出那枚带焦痕的SY-00,齿轮边缘的刻字在电光中清晰可见:保护小砚——是沈父的字迹,而齿轮内侧,还嵌着半片烧焦的红绳。
当年爸爸不是在测试机械蝉,沈砚突然笑了,眼泪砸在SY-13的翅膀上,他是在修复任瑶妈妈弄坏的共振台,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在实验室的孩子......
话没说完,暴雨冲破云层。SY-13突然发出清亮的蝉鸣,与万千真蝉的振翅声汇集成河,漫过礼堂的每一寸空间。林小满腕间的红绳突然发烫,齿轮吊坠与沈砚手中的SY-00遥相呼应,在闪电的瞬间,竟拼成完整的机械蝉图案。
任瑶跪在散落的齿轮模具中,捡起枚刻着SY-00的部件,突然发现内侧还有行小字:给瑶瑶的道歉信,齿轮不该伤人——是沈母的字迹,墨迹被水渍晕开,像永远流不完的眼泪。
聚光灯突然熄灭,只有月光从落地窗漫进来。沈砚坐在钢琴前,指尖轻轻划过琴键,这次是真正的《月光奏鸣曲》,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柔。SY-13停在琴盖上,翅膀的齿轮还在微微转动,像在丈量时光的刻度。
林小满摸着腕间的红绳,终于明白为什么沈砚总在月相变化时制作机械蝉——因为每一道齿轮的纹路,都是父母藏在时光里的情书,用九年的蝉鸣写成,用十年的月光封印,最终在这个暴雨夜,由三个被时光齿轮困住的少年,共同解开了锈迹斑斑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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