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去永盛商场的地下室时,汗毛瞬间就竖起来了。
这事儿得从头说起。上周我接到商场市场部经理的电话,说他们新商场开业,想请我这个写小说的作者来体验一下,写篇软文。
我们商场的设计很有特色,特别是地下停车场,采用了最新的智能系统。电话那头,经理的声音热情洋溢,您来转转,随便写点感受就行,报酬好商量。
我本来对这种商业合作兴趣不大,但对方开价确实诱人,而且最近房贷压力不小,就答应了下来。
周六下午,我按照约定来到永盛商场。地面部分光鲜亮丽,大理石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中庭的喷泉随着音乐起舞,顾客络绎不绝。我转了一圈,拍了些照片,准备完成任务。
地下停车场才是我们的亮点。市场部的张经理笑着说,特别是B2层,采用了德国进口的智能照明系统,您一定要去看看。
我点点头,独自乘电梯下到B1层。电梯门一开,我就觉得不对劲。
太安静了。
虽然停车场本该安静,但这里安静得过分,连排风扇的嗡嗡声都没有。空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霉味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灯光也不是宣传中说的智能照明,而是普通的荧光灯,有几盏还在闪烁,发出恼人的滋滋声。
奇怪...我嘟囔着,拿出手机想拍几张照片,却发现信号格空空如也。
我沿着车道向B2层走去,越往下走,那种不适感越强烈。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像是有人在对着我脖子吹气。转过一个弯,我看到通往B2层的斜坡,黑洞洞的,像是巨兽张开的嘴。
先生!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背后响起,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看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脸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
您要去B2层他问,声音有些发抖。
是啊,市场部让我来看看。
保安——他胸牌上写着周建国——紧张地搓着手:那个...B2层最近在检修,不太方便参观。
但张经理说B2层才是亮点啊。
老周的表情更紧张了:张经理哪个张经理
市场部的张丽,刚才还在地面接待我呢。
老周的脸色刷地变白了:张...张丽不可能...她三年前就...
就什么
没什么。老周突然压低声音,先生,听我一句劝,别去B2层。那里...不太干净。
我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老周左右看了看,凑近我耳边:三年前商场改建,B2层出过事...从那以后,晚上值班的保安经常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像是有人在哭。
我本该觉得可笑,但地下室的寒意让我笑不出来。
出过什么事我追问。
老周刚要开口,对讲机突然响起刺耳的噪音。他手忙脚乱地关掉,额头渗出冷汗:我得去巡逻了。先生,您还是回去吧。
说完,他匆匆离开,背影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我站在原地看着老周消失的方向,好奇心像野草一样疯长。作为一个悬疑小说作者,这种诡异事件简直就是创作的黄金素材。
我决定继续前往B2层。
越往下走,温度越低。到达B2层时,我呼出的气已经能看到白雾。这里的灯光更加昏暗,几根裸露的管道上结着霜。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几辆落满灰尘的旧车停在不远处,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动过了。
我拿出手机想记录,发现不仅没信号,连时间都停在了3:33不再变化。相机功能倒是还能用,我拍了几张照片,闪光灯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正当我检查照片时,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从镜头边缘闪过。我猛地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回荡,没有回应。
我走向那几辆旧车,发现都是同一型号的银色面包车,车牌被刻意遮挡。其中一辆的后备箱没关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了它。
里面空空如也,但箱底有一大片暗红色污渍,已经干涸发黑。我伸手摸了摸,指腹沾上一些粉末状物质。
我的心跳加速了。
这不是普通的停车场。我环顾四周,注意到墙面有几处修补痕迹,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其中一块修补区域后面,隐约可见一个被砖封住的小门。
我走近查看,发现小门上的锁已经被焊死,但门缝处有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指甲抓出来的。
天啊...我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一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几乎尖叫出声,猛地转身,看到老周那张惨白的脸。
我不是告诉过你别下来吗他声音嘶哑,眼睛瞪得老大,你看到什么了
这地方不对劲,我努力保持镇定,那些车,墙上的门,还有这些痕迹...
老周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你最好现在就离开。趁还能走的时候。
什么意思到底发生过什么
老周长叹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三年前改建,有三个工人失踪了。官方说是辞职不干了,但他们家人说那天早上明明看着他们来上班的。
为什么不报警
报了,但商场提供了监控,显示他们确实离开了。老周压低声音,可我知道监控是伪造的。那天我值班,亲眼看到他们进了B2层,再没出来过。
我脊背发凉:那这些车...
别问了!老周突然激动起来,你快走吧,就当从没来过这里。我也该辞职了,这地方...这地方会吃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拖动。老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来了,他推着我往电梯方向走,快跑!别回头!
我们冲向电梯,老周疯狂按着上行键,但电梯毫无反应。远处的黑暗中,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楼梯!我喊道。
我们转向紧急出口,却发现门被锁住了。老周掏出一大串钥匙,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脚步声更近了,还伴随着金属拖地的声音。
快点!我催促道。
终于,老周找到了正确的钥匙。门开的一瞬间,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楼梯间的灯全灭了,只有安全出口标志发出诡异的绿光。
上去!老周推着我。
我们跌跌撞撞地爬上楼梯,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加快,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了楼梯间的门上。
跑到B1层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老周没跟上来。
老周我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我犹豫了一秒,还是继续向上跑。冲出商场大门时,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我瘫坐在商场前的长椅上,大口喘气,这才发现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缓过神来后,我立刻拿出手机报警。
二十分钟后,警察赶到。我带着他们返回地下室,却发现一切都变了——B2层灯火通明,崭新的智能照明系统运作正常,那几辆可疑的面包车不见了,墙上的小门也毫无痕迹。
警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您确定是这里吗
我哑口无言。检查监控后,发现记录显示我独自在地下室转了一圈就上来了,根本没有老周这个人。
周建国商场主管摇头,我们这儿没这个保安。
走出警局时,天已经黑了。我站在路边打车,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不该问那么多。现在他们也盯上你了。——老周
我猛地抬头,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一个穿保安制服的身影,但一眨眼就消失了。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搜索永盛商场
工人失踪,却只找到三年前的一则小报道:永盛商场改建期间,三名工人因薪资纠纷集体辞职。
报道配图中,商场前的合影里,市场部张经理微笑着剪彩。而站在她身后的保安,赫然就是老周。
我合上电脑,决定明天就去买几个摄像头装在家里。今晚,恐怕是睡不着了。
第二次进入地下室
那天晚上之后,我连续三天没敢靠近永盛商场。但老周那条短信像根刺一样扎在我脑子里——现在他们也盯上你了。
他们是谁商场管理层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第四天早上,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把录音笔、强光手电和防狼喷雾塞进背包,决定再去一趟那个该死的商场。这次我学聪明了,没通知任何人,像个普通顾客一样混了进去。
商场白天看起来人畜无害。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中庭,孩子们在喷泉边嬉戏,一切看起来那么正常。我买了杯咖啡,坐在三楼栏杆边的休息区,俯视整个商场。
这地方以前是家医院。
我差点被咖啡呛到。转头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站在旁边,黑色短发,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她手里攥着一张照片,指节发白。
什么我问。
永盛商场,她声音很低,五年前是仁和医院。他们拆了主楼,但保留了地下室结构改建停车场。
我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在我对面坐下。她推过来那张照片——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搂着她的肩膀,两人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这是我哥,李强。三年前在商场改建时失踪的。她咬着嘴唇,官方说他辞职了,但他那天早上还给我发消息说要加班多赚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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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加快了。老周说的三个失踪工人之一。
我叫李晓雨,女孩继续说,我在网上看到你发的帖子...关于商场地下室的怪事。
我愣住了:我没发过任何帖子。
李晓雨掏出手机,点开一个本地论坛。屏幕上赫然是我在知乎写的故事——几乎一字不差,但发布时间是昨天,署名叫地下室的眼睛。
这不是我发的。我后背一阵发凉,有人...有人在监视我。
我们俩沉默了一会儿。喷泉的水声突然变得很吵。
你去过B2层吗李晓雨突然问。
我点点头,把上次的经历告诉了她。说到老周时,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腕:那个保安!我哥的同事也提到过他,说有个姓周的保安知道些什么,但第二天那个人就改口说从没见过什么老周。
就像商场对我的说法一样。我喃喃道。
李晓雨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得合作。我这里有哥哥留下的资料,你有进入商场的理由。
她说的有道理。而且说真的,我一个人的确不敢再下那个地下室了。
今晚七点,我说,商场关门前一小时,人最少的时候。在一楼洗手间旁边碰头。
李晓雨用力点头,把照片塞回口袋。临走时她回头说:带上盐和铁制品,老人们说这两样东西能防...不干净的东西。
我本想笑,但想起B2层的寒意,笑不出来了。
下午我在家做准备,把盐装进小塑料袋,又带了把铁钥匙。手机突然震动,又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别带那女孩去地下室。他们在看着。——老周
我手指发抖,回复道:你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
七点整,我在商场洗手间旁见到了李晓雨。她换了一身黑衣服,背着个鼓鼓的挎包。
我查了医院的旧图纸,她小声说,B2层东侧原来有个药品储藏室,位置就在你看到的那个被封的门附近。
你觉得那里有什么
不知道。但医院搬迁时很匆忙,据说有些东西...没清理干净。
我们装作普通顾客乘电梯下到B1层。这次电梯运行得很顺畅,但我的胃还是揪成一团。李晓雨从包里掏出两个手电筒,递给我一个。
省着点用,她说,我总觉得这里的电力不太稳定。
她说对了。B1层的灯光比上次来时更暗,有几盏灯干脆不亮了。我们找到通往B2层的斜坡,李晓雨突然停下。
你听到了吗她问。
我竖起耳朵。起初只有排风扇的嗡嗡声,然后...是哭声很细微,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
可能是管道的声音。我试图理性解释,但自己都不信。
我们慢慢走下斜坡。B2层比上次更冷了,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凝结。李晓雨打开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灰尘漂浮的路径。
那边,她指向东侧,药品储藏室应该在那个方向。
我们小心地穿过停车场。地面上的轮胎印看起来很新,但这里明明没有停几辆车。突然,李晓雨的手电照到了什么东西——墙上一大片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被匆忙擦拭过的血迹。
天啊...她捂住嘴。
我正要说话,头顶的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手电筒的光显得格外微弱。
备用电源应该...李晓雨的话被一声清晰的咯咯笑打断了。
那是个孩子的笑声。
就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我猛地转身,手电光束扫过空荡荡的停车场,什么也没照到。但笑声又来了,这次是从左边传来,接着是右边,最后变成四面八方都有,像是有一群看不见的孩子在围着我们转圈。
我们得离开这里。李晓雨声音发抖。
突然,灯光重新亮起,刺得我们睁不开眼。等视力恢复后,我发现面前的墙上多了一样东西——一个血手印,新鲜得像是刚刚印上去的,小小的,像是孩子的手。
走!现在就走!我拉着李晓雨往回跑。
我们冲向电梯,疯狂按着上行键。电梯门缓缓打开时,里面站着一个人——是张经理,穿着和上次一样的蓝色套装,面带微笑。
你们在找什么她问,声音甜得发腻。
我和李晓雨僵在原地。张经理的笑容扩大了,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电梯故障了,她说,你们得走楼梯。
我注意到她的影子...不对劲。灯光从她右侧照来,影子却向左延伸,而且形状扭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脚下蠕动。
谢谢提醒。我拽着李晓雨后退,我们这就去楼梯间。
张经理点点头,电梯门缓缓关闭。最后一瞬间,我看到她的眼睛变成了全黑色,没有眼白。
我们狂奔向紧急出口,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跑到一楼时,一个保安拦住了我们。
这里不允许顾客进入。他皱眉道。
我正要解释,李晓雨突然掐了我一下。这个保安的胸牌上写着周建国。
老周
但他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头发乌黑,脸上没有皱纹。他困惑地看着我们:你们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我勉强笑道,我们只是...走错路了。
老周——如果真是他的话——点点头,转身离开。我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关节不太灵活。
出了商场,我和李晓雨在附近的咖啡店坐下,两人都还在发抖。
那不是同一个老周,李晓雨说,至少不是给你发短信的那个。
我掏出手机,发现又有一条新短信:
你见到年轻的我了那是他们做的复制品。别相信任何穿制服的人。——老周
我头皮发麻,把手机给李晓雨看。
这太疯狂了,她揉着太阳穴,但我哥哥的笔记里也提到过类似的事。他说改建时在地下挖出了什么东西...工人们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替换掉。
什么东西
他没写清楚,只画了个奇怪的符号。李晓雨从包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
纸上画着一个像眼睛又像漩涡的图案,下面潦草地写着:B2层的哭声不是风声。
我们决定各自回去查资料,明天再碰头。临走前,李晓雨给了我一个小护身符。
我奶奶给的,她说,至少能让我们睡个好觉。
那天晚上,我确实睡得很好——直到凌晨三点被手机震动吵醒。是一条彩信,发件人未知。
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我彻底清醒了——那是一张B2层的照片,镜头对准了那个被封住的小门。门缝里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五指张开,像是在求救。
照片下面只有一行字:
他们饿了。
地下室的眼睛
那张照片在我手机屏幕上闪着诡异的光。那只从门缝里伸出的小手苍白得不像活人,指甲缝里还有暗红色的污渍。我盯着它看了整整一分钟,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凌晨三点的公寓安静得可怕。我打开所有灯,把李晓雨给的护身符攥在手心。那个像眼睛又像漩涡的符号似乎在盯着我。
早上六点,天色刚亮,我就给李晓雨打了电话。她听起来一夜没睡。
收到照片了她直接问。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收到了。她声音发抖,还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小女孩的声音,一直重复'救救我们'。
我们约定两小时后在城东的老茶馆见面。那里顾客大多是老人,没人会注意我们的谈话。
我到的时候,李晓雨已经在了,面前摊着几张发黄的报纸和文件。她眼睛通红,面前的黑咖啡一口没动。
查到了些东西,她推过来一份文件,永盛集团的董事长马永盛,二十年前是仁和医院的院长。
我翻阅文件,看到一张合影:年轻些的马永盛穿着白大褂,站在医院门口。他身后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我认出来了——张经理,年轻但同样假的笑容。
这家医院有什么问题
李晓雨压低声音:十年前有传闻说他们在做非法药物试验,对象是...孤儿和流浪儿童。后来突然宣布搬迁,所有记录都被封存了。
我胃里一阵翻腾,想起B2层那个孩子的手印和笑声。
还有更奇怪的,她继续道,医院搬迁后,那块地空置了两年才开始建商场。但施工队换了好几批,官方说法是资金问题。
实际上
我找到一个当年的建筑工人,李晓雨看了看四周,他说第一批工人挖到地下室时,有人失踪了。不是三个,是五个。剩下的人集体辞职,工程就停了。
我想到老周说的他们饿了,后背一阵发凉。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我说,得找个当年医院的知情人。
李晓雨点点头:我已经联系到一个退休的医院保安,叫赵国栋。他答应今天下午见我们。
赵国栋住在城郊的老旧小区。开门的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驼背,左眼浑浊发白,右手少了三根手指。
进来吧,他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
他的小公寓堆满了旧报纸和药瓶。墙上挂着一张褪色的医院合影,角落里用黑笔划掉了几个人的脸。
我在仁和干了三十年,赵国栋给我们倒了茶,手抖得厉害,直到...那件事发生。
什么事我问。
老人独眼盯着我们:你们去过新商场的地下室了,是不是听到声音了
我和李晓雨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
那是孩子们的哭声,赵国栋突然说,马院长...不,马永盛那畜生,用孤儿做实验。新药,新疗法,死了就悄悄处理掉。
我喉咙发紧:怎么处理的
开始是火化,后来...老人指了指地下,地下室最深处有个焚烧炉,但有时候...他们懒得等。
李晓雨脸色惨白:我哥哥发现了这个
不止。三年前改建,工人们无意打通了被封的实验区。赵国栋的独眼湿润了,那些孩子...他们出不来,但会拉人进去陪他们。
为什么没人揭露这些我握紧拳头。
有人试过,老人苦笑,举起残缺的右手,这就是代价。马永盛背后有人,很大的人。
离开时,赵国栋塞给我们一把钥匙:这是我偷偷留下的,能打开地下室最里面那扇铁门。小心,别被保安发现...他们不是人。
什么意思
去看看他们的影子,老人关门前最后说,看看影子里有什么。
天色已晚,我和李晓雨坐在车里,看着赵国栋给我们的钥匙——锈迹斑斑,贴着褪色的药品储藏室标签。
今晚必须下去,李晓雨说,趁商场关门后。
太危险了,我反对,我们应该报警。
用什么证据她苦笑,一张灵异照片和一个老头的疯话警察会直接把我们送进精神病院。
她说得对。我们决定午夜行动,准备好手电、盐、铁制品和相机。李晓雨还带了一瓶圣水——奶奶留给我的,希望有用。
晚上11:30,我们躲在商场后门的送货区。保安巡逻的间隔有十五分钟,足够我们溜进去。
记住,我小声说,只取证,不冒险。发现任何东西立刻撤退报警。
李晓雨点点头,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
我们等巡逻保安走远,撬开了一扇侧门的锁。商场内部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电梯已经停用,我们找到楼梯间,小心地向地下室移动。
B1层还算正常,但通往B2层的楼梯被铁链锁住了。我正想找工具撬开,李晓雨拉了拉我——铁链根本没锁,只是做做样子。
陷阱我低声问。
不知道,但没时间了。她轻轻移开铁链。
B2层比白天更冷了,哈气成霜。我们打开手电,光束在黑暗中划出惨白的光路。上次看到的血手印还在,但更多了——现在整面墙都是小手印,像是有一群孩子在墙上爬过。
药品储藏室在东侧,我回忆着,靠近那扇被封的门。
我们小心前进,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室异常响亮。突然,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拖动。
保安李晓雨声音发抖。
我摇摇头。那声音太沉重了,不像人类能发出的。我们屏息等待,声音渐渐远去。
终于找到了那扇被封的门。砖墙上的修补痕迹很明显,但中间确实有一扇小门,被多层锁链封住。赵国栋的钥匙正好能打开最里面的锁。
准备好了吗我问,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钥匙。
李晓雨点点头,一手举着圣水,一手拿着相机。
锁开了,但门纹丝不动。我用力推了推,发现门后有什么东西堵着。我们合力推门,终于打开一条缝隙——足够一个人侧身通过。
里面的气味冲得我差点呕吐——腐臭、药水和某种烧焦的混合味。手电筒照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堆小鞋子,各种尺码,落满灰尘。然后是病历本,散落一地。墙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名字,有些地方有深色的喷溅痕迹。
天啊...李晓雨捂住嘴。
我们小心地进入房间。角落里有个大型金属装置——焚烧炉,炉门半开,里面黑乎乎的不知有什么。墙上挂着几个小镣铐,锈迹斑斑。
我捡起一份病历:实验对象7号,6岁,注射新药X-7后出现癫痫症状...终止观察。终止日期是十五年前。
这些都是...我说不下去了。
被实验的孩子,李晓雨拍着照片,马永盛用他们测试新药,然后...
一声清脆的咯咯笑打断了我们。就在房间里。
手电筒光束扫过,什么也没有。但笑声又来了,这次是从焚烧炉里传出来的。炉门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我们得走了,我拉住李晓雨,现在就走!
我们冲向门口,却发现门不见了——只有光秃秃的砖墙。李晓雨惊叫一声,我转身看到焚烧炉完全打开了,里面爬出...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像是几个孩子融合在一起的形体,四肢扭曲,皮肤焦黑,没有眼睛,只有黑洞洞的眼窝。它爬向我们,发出混合的哭声和笑声。
圣水!我大喊。
李晓雨把整瓶圣水泼向那东西。它发出刺耳的尖叫,暂时后退了。我抓起地上的铁管,用力砸向墙壁——砖块松动了一些。
继续砸!李晓雨又找出盐撒向那个怪物,它再次尖叫着后退。
我疯狂砸着墙,终于打出一个洞。我们挤出去,听到身后那东西发出愤怒的嚎叫。
我们拼命跑向出口,却发现一队保安已经堵住了去路。他们站成一排,面无表情。我注意到他们的影子——形状不对,像是有额外的东西在影子里蠕动。
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
是老周,真正的老周,从一根柱子后面向我们招手。我们冲过去,他带我们钻进一条维修通道。
你们不该来的,他气喘吁吁地说,现在他们肯定要替换你们了。
替换我问,同时在狭窄的通道里爬行。
他们抓活人,把...那些东西放进去,老周的声音充满恐惧,外表一样,但里面变了。张经理三年前就被替换了。
通道尽头是一间小密室,墙上刻满了名字和日期——都是失踪的人。最新的一条是三天前刻的:周建国到此,他们来了。
老周看到这个,脸色变得惨白:这不是我刻的...我一周前就被抓住了。
话音刚落,通道远处传来脚步声。很多脚步声。
躲起来!老周推着我们往密室深处去,找到马永盛的办公室,顶层东北角。那里有证据!
你呢李晓雨问。
我拖住他们,老周惨笑,反正我已经被标记了。
他从内兜掏出一把钥匙给我:我的保险箱,地址在钥匙链上。如果我没...去找我女儿,她知道全部。
脚步声更近了。老周突然抱住我们,低声说:记住,别相信任何人的影子。如果影子自己动了...跑。
说完,他冲出去,故意大声喊叫引开来人。我们听到打斗声,然后是老周的惨叫,接着是诡异的、湿漉漉的咀嚼声。
李晓雨哭了,我捂住她的嘴。声音渐渐远去,我们等了几分钟,才敢从密室出来。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大滩新鲜的血迹,和一只被扯断的保安鞋——里面露出一截黑色的、像树根一样的东西,还在蠕动。
我们找到另一条路逃出地下室,混入午夜街道上的人群中,浑身发抖却假装正常。老周保险箱的钥匙在我口袋里沉甸甸的,像是某种使命。
回到车上,李晓雨终于崩溃大哭。我握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影子似乎自己点了点头,而我确定我没动。
腐烂的影子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害怕自己的影子。
那天凌晨回到家,我在浴室镜子前站了很久。灯光从头顶打下来,脚边的影子本应该安静地躺着,但它似乎比平时颜色更深。当我抬起右手时,影子慢了半拍才跟上动作。
你太紧张了。我对着镜子说,声音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格外刺耳。
但当我转身走向卧室时,余光瞥见影子还停留在原地。它缓缓转过头——就像慢动作电影镜头——在墙上形成一个扭曲的侧脸轮廓。
我冲回浴室打开所有灯,把盐粒撒在影子周围。李晓雨给的护身符突然发烫,影子这才恢复正常。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老周钥匙链上找到的地址是个老旧报刊亭。李晓雨戴着墨镜和口罩等在巷口,手里提着装盐的铁罐。
你的影子...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打断她,先找保险箱。
报刊亭老板是个独臂老头,看到钥匙时瞳孔猛地收缩。周建国的东西他沙哑地问,你们来晚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老头从柜台下摸出个带弹孔的铁盒:昨晚有人来抢,我藏起来了。盒子上用血写着串数字:0415。
输入密码打开保险箱,里面是堆发霉的文件和U盘。最上面有张周小芸的照片——老周的女儿,穿着护士服站在医院前,日期是三天前。
这不可能,李晓雨颤抖着指着医院招牌,这是仁和医院,五年前就拆了!
我翻看文件,呼吸越来越急促。马永盛根本不是在研发新药,而是在搞人体冷冻和意识转移实验。那些孩子被用来测试容器的兼容性,而商场地下室其实是实验场的中转站。
他们想永生,我嗓子发干,把意识转移到新身体里,但需要...活人当载体。
文件里夹着份名单,最新记录是上周的:周小芸,23岁,适配度92%。后面盖着血红的合格章。
突然,报刊亭的卷帘门被砸得砰砰响。老头脸色大变:从后门走!快!
我们抱着文件钻进小巷,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五个保安追上来,他们的影子在地上蛇行,比本体快得多。
分开跑!我把文件塞给李晓雨,老地方见!
我在迷宫般的老城区狂奔,肺里像烧着团火。转过一个垃圾堆时,右腿突然不听使唤——我的影子被一条黑色触须缠住了。那触须从保安的影子里伸出来,像沥青般粘稠。
护身符再次发烫,我趁机把盐罐往后一撒。触须发出嘶嘶声缩回去,但更多影子从四面八方涌来。
躲进废弃教堂时,我的右手小指开始腐烂。皮肤像泡发的宣纸般剥落,露出下面黑色的、蜂窝状的物质。不疼,但能闻到腐肉的味道。
手机突然震动,是李晓雨发来的定位——城南烂尾楼,附带一句话:小芸在这里。
我到的时候已是深夜。李晓雨躲在水泥管里,脸上有擦伤。
他们在三楼做转移手术,她给我看偷拍的照片。画面里,周小芸被绑在手术台上,头顶悬着个装满黑雾的玻璃罐。更可怕的是旁边站着的人——是年轻版的老周,正往仪器里输入数据。
我们顺着脚手架爬到三楼。通风管里传来对话声:
这批载体合格率太低了。是马永盛的声音。
周小芸的适配度足够转移您女儿的意识了。假老周回答,至于那两个调查的,他们的影子已经开始转化,很快就能当新容器。
我差点吐出来。马永盛的女儿二十年前就死于白血病,他现在要借尸还魂!
突然,我的左眼一阵剧痛。镜片反光里,眼球变成混浊的灰白色。李晓雨的情况更糟,她的左手已经完全碳化,像烧焦的树枝。
必须毁了主机。她指着房间中央的机器,那上面插着几十根管子,连接着不同年龄的容器。
我们用盐在周围画圈,这招对影子有效。但刚冲进去,警报就响了。假老周的头旋转180度看过来,嘴角裂到耳根。
枪响的同时,我扑向主机。李晓雨被影子触须缠住,她突然把打火机扔给我:烧了它!
马永盛在尖叫,假老周的身体在盐粒中融化。我点燃主机,黑烟里冒出无数人脸,都是被吞噬的灵魂。周小芸突然睁眼,瞳孔是正常的黑色。
去B2层...她虚弱地说,焚烧炉后面...镜子...
爆炸的气浪把我们掀飞出去。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警察说烂尾楼因煤气爆炸倒塌。但我知道,那些影子还在黑暗里蠕动。
我的右眼彻底失明了,但还能看到可怕的东西——病房每个人的影子里,都有东西在游动。李晓雨失踪了,护士说她根本没被送来。
现在我写下这些,左手的指甲正在脱落。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露出非人的笑容,记住:去永盛商场B2层,打碎那面镜子。那里藏着所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