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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被妖化后形同傀儡并无意识,它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在万般挣扎后,杨老爷脱离了朱儿的操控,下意识以命护住杨轩。
是无法割舍的血脉亲缘。
杨老爷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原本妖化的长足慢慢褪去,鼓起的复眼也逐渐消了下去,只剩下瘦削的躯体倒在一侧,没有任何回应。
杨轩睁眼颤唇,半晌才抖出一句:“父亲……”可地上之人再无回应。
杨轩不相信父亲死了,拼命爬到他身边一遍又一遍喊着,喊到撕心裂肺。
他将尸体拢在怀里,哭的泣不成声:“父亲!父亲你醒醒!轩儿知错了,轩儿该听你的话找门当户对的人家,轩儿错了……”寂静的院内是杨轩痛哭流涕的声音,无尽的悲鸣懊悔都换不回父亲的性命。
那棵降香檀发出簌簌落落的呜咽声,落叶归根华为腐朽,与今夜一同掩埋。
月光惨淡,杨轩将头埋进父亲干瘪的身躯,哭到脱力。
下一瞬,杨轩忽然夺过娄弦手中的长戟朝小腹刺去。
“轩郎不要!”一声惊呼下,朱儿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腰腹,黏润感顷刻蔓延。
那里有刺痛感传来。
长戟不知何时插进了自己腰腹,殷红的鲜血顺着戟身滴滴落下,坠在地面化成血珠。
朱儿歪着头,心不甘,又不解:“为什么,轩郎?你不是很爱我吗?为何,舍得?”杨轩咬着牙,满目怨色,挣扎过后又将戟尖扎深几分,眼泪却止不住滑落。
朱儿的手缓缓抬起,拭去杨轩脸上的泪水,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杨轩闭上眼,隔绝朱儿贪恋的目光,颤着声,像是说给朱儿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妖精。
”二字落,像是得到了某个满意的回答。
朱儿咧了咧嘴角,忍着长戟碾磨小腹的钻痛,慢慢靠近杨轩,拥住他。
“……轩郎。
”怀中的人儿逐渐失去温度,直到一抹光亮从朱儿额间升起。
那是颗明亮通透的珠子,不似琉璃不似玉珠,清澈无杂,如人灵魂般纯净。
魂珠似知晓自己该往哪里,不等娄弦接过,蓦的撞进她身体,一股暖意从心间荡开。
像是某处空虚瞬间被填满,散着淡淡的力量。
唐渡默不作声看着这一切。
她是为这珠子来的。
只是这珠子,是何物?为何会认主似的撞进她身体?一切都是后话了。
朱儿命陨,魂珠离体,杨轩怀里的人如一阵风,飘飘洒洒散了。
东方既白,那抹淡色划破浓稠夜际丝丝缕缕渗透出来,亮了一方暗了一方。
集市被唤醒,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嬉戏打闹声,儿童追逐声,无人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日子照旧。
天亮了。
杨府空了大半,剩下的家仆都被杨轩遣散了,空荡荡只留下杨轩一人。
没了初见时的翩翩风度,他颓唐站在院中,目光呆滞看着前方。
唐渡和娄弦前来辞行。
“杨公子。
”唐渡将杨轩唤回。
他心中有些内疚,抱歉开口:“对不住,我没能将杨老爷救回来。
”他本是想先收了朱儿再告知其真相,可这一切都在计划之外,是他没有准备齐全。
见杨轩消沉颓然的模样,唐渡抿了抿唇,不忍再看他。
“唐道长不必心怀歉意,此事你已尽最大之力。
”杨轩苦涩一笑,摇摇头“这样也好,父亲脱离苦海不再受妖邪折磨,于他而言,是好事。
”似是想到了什么,杨轩的神色黯了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轻到只能自己听见:“还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杨公子。
"唐渡欲意安慰,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更何况失去至亲至爱的是杨公子,没有人能真正感同他的痛苦,再多的言语也是苍白。
杨轩摆摆手:“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了,家中还有许多后事待处理,我就不送你了。
”唐渡微微颔首,杨轩双手作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一夜之间,物是人非。
望着杨轩落寞离去的背影,唐渡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你为何要这么做?”唐渡低声质问娄弦。
娄弦的胳膊上还绑着伤布,面对唐渡的责问,她轻飘飘回道:“想做便这么做了。
”“再者,犯了事就得罚,世上哪有什么两全之策,还需问我么?”不论好事坏事,她要做的事,从没有理由,更何况朱儿身上的魂珠,她说什么也得拿回。
“那杨老爷呢?”唐渡反问。
若不是她拿杨轩做挡箭牌,杨老爷或许不会死。
见唐渡执拗的模样,娄弦嗤的笑出了声:“你不会真想救他吧?”她朝唐渡走近了一步:“你不是真以为能救他吧?”娄弦拆穿了唐渡心中所想,步步紧逼:“其实你知道,杨老爷妖化到这种程度,即便留有一条命,也只能像个怪物一样活着。
”“那么,这样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只是活着吗?”娄弦的一番话叫唐渡噎住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结果。
于他而言,他只想救下这府上无辜之人,杨轩和杨老爷都在其中。
罢了,前缘种就,后果昭彰,杨轩和朱儿的因,种下了今日的果,杨府此劫并无良解。
回想起昨夜朱儿额间升起的珠子,唐渡心中困惑:“昨夜那是什么东西?为何会进入你体内?”她怕是早就知道这珠子在杨府,所以想方设法进入杨府接近朱儿。
突想起那夜他在杨轩院子碰到娄弦,恐怕也是为这珠子而来。
娄弦并不想解释,只道:“唐道长,此事与你无关。
”说罢便转头朝街市走去。
唐渡看着那抹张扬红衫消失在街角,遂转头朝另一方向走去。
……残月中天,暮色融融。
山夜中漫着一层浓色薄雾,偶有几声山鸟的怪叫传来。
夜风乍起,残雾消散,冷月高挂枝头,照亮了不远处的坟茔残碑。
山路边树影幢幢,花木随风婆娑,小径上有人影拉来。
一妇人借着月色,提着手中的竹篮朝山上走去。
竹篮中似装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缝隙处还有殷红的血迹流下。
妇人走几步歇歇脚,直到看见庙宇通明的烛灯,她这才露出笑脸来。
文哥儿烧了好几日,请了许多郎中吃了好多药都不见有效,都说这山庙里的仙姑娘娘救小儿最是灵验,今日所求,希望文哥儿早日醒来,平平安安。
妇人跪在蒲团前,双手合十,面色诚恳。
跪拜之后,她从身边的篮子里拿出一只鸡,鸡脖子上的血迹还未流干,像是上山前现宰的。
她将那只鸡放在供台上,拜了又拜,低头之际却未注意,立在山庙中央的仙姑神像竟睁了眼!在抬头,神女像又如寻常垂眸,慈眉善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