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谢珵宁出国已经整整三年,陆繁星第一次踏上了回家的汽车。
浮生往事,一幕幕在她的眼前掠过。
她曾对那个笑容像太阳的谢珵宁有着别样情愫,纵使曾对别人有滔天恨意,她也始终告诫自己,谢珵宁是无辜的。
她从没有利用过他,可他再也不相信她了。
经过漫长的跋涉,车子终于停靠在站台。
陆繁星拎着笨重的行李箱下了车,站在站台那儿突然间不知所措,人海茫茫,天大地广。
她已经太久没有回来过了,站台来来回回着那些送行出行的人,有说有聊,好不热闹。
停驻了许久,陆繁星才拉着行李箱一步步离开,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渺小不见。
今年冬天的雪真的好大,一路走来,地上厚厚的积雪,陆繁星除了寒冷,还感觉到了沉重。
不知徒步走了多久,身体冷热交织。
在她体力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辆车停了在她的身边。
一位大爷探出了窗外,试探着问她:“繁星?”陆繁星听到叫声抬起头,瞧见来人惊喜地叫出来:“谢爷爷!”说不难受是假的,谢珵宁是因为她才远走国外,可谢大爷一家也未曾为难过她,一直念着她还是那个懂事乖巧的小辈。
谢大爷立刻下了车,一边麻利地将陆繁星的行李箱塞到了后车厢,一边熟稔地唠叨:“大冷天的,咋不叫家里人去接,亏是遇着了,多冷呀,捎你一起回家,快上车暖暖。
”说完,谢大爷将陆繁星塞进了副驾驶座,才又跑回去驾驶座开车。
陆繁星坐进去后才看到后座其实有个人的,只不过因为深夜时分,后座又没有开灯,对方又靠在右边较暗的位置闭目养神一言不发,陆繁星才一时不觉察。
一路上,谢大爷都在叽里呱啦跟陆繁星唠嗑,越唠越精神。
在这安静的深夜里,在谢大爷多年如一日的热心话语里,陆繁星才感觉自己从未离开过这座城市。
到了家,陆繁星拎着行李箱告别了谢大爷,才敲响了家里的门。
当陆繁星的姨妈拖着病弱的身体打开了门,看到眼前的陆繁星,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
陆繁星给了姨妈一个大大的熊抱,亲昵道:“姨妈,我回来了。
”姨妈一边开心抹泪,一边挽着陆繁星入门,心疼地责怪道:“哎哟,你个不省心的。
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让覃家派车去接你。
陆繁星随之回答:“是我不好,又扰您休息了,本该白天时候能到,没成想车子中途抛锚了。
”听姨妈说起覃家,陆繁星的脸色不太好。
其实她们心里都明白着,她的表哥早就跟她们隔绝了,覃家不过是个做面子的人家而已。
这也是陆繁星没有提前告诉姨妈自己要回来的原因,她不想姨妈还要拉下脸面去求六亲不认的覃家。
更何况,即使拉下了脸面,覃家也不见得会同意去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繁星劝阻了姨妈忙里忙外的,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和姨妈窝一个被窝里,一如从前那般。
窗外的雪还在下,也许漂泊在外久了,躺在姨妈的身边,陆繁星才觉得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陆繁星才入了眠。
这头安静睡下,而这条巷子的另头却不那么安静了。
谢大爷开车回到家后,熄了火后座的人才有了动静。
谢大爷皮笑肉不笑:“你个小兔崽子,年少时和繁星玩得那么好,明明那么关心人家,一路上死活装深沉。
”回应谢大爷的只有车子的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谢大爷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老爷车”,立刻锁了车朝着拉行李走远的人追上去叫嚷道:“好你个小兔崽子,你知道我这车门装多久了不?敢摔我车门,你个欠打的小兔崽子!”随着谢大爷大嗓门的骂咧咧,谢家的大门一下子就被拉开了,家里人簇拥着那高个清逸冷峻的年轻男子进了屋,谢大爷看着自己落后在人群外,立刻骂道:“我真是吃饱撑了才亲自去接这兔崽子,一句谢谢都不会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待一家子渐渐平静下来,谢大爷和谢大娘也回屋里休息了。
谢大娘一边给谢大爷脱去了大衣,一边叨唠着:“我的大孙子这次回来,瞧着不对劲,要搁在以前,你一路上这么骂咧咧,他肯定又躲着你打,又句句讨你嫌了。
”谢大爷坐上炕头,闷声不吭,沉默了好久才说:“这小兔崽子估计是心里有人了,人瞧不上他,这才折腾的。
”这话让谢大娘收拾衣服的动作一顿,随后叱道:“瞎说,我大孙子多少姑娘追,他都还瞧不上,我琢磨着是不是在国外伙食不好。
”谢大爷气得胡子动了动:“还伙食不好?感情是我求着他去国外?还不是他自个要去的。
再说了,败家子没少花钱在这小兔崽子身上!”说完,谢大爷想到自家那败家子脑壳疼,气得翻身一滚就躺着睡觉了,也不再管谢大娘胡咧咧。
所有人都是一夜好眠,唯独那个清逸俊秀的年轻男子,回到房间后握着一只小熊娃娃,外套也没脱,神情很疲倦,却还是这样歪在沙发上过了一夜。
陆繁星睡到自然醒后,姨妈就让她出门去巷子外面的小卖店买酱油。
当陆繁星拎着酱油途经谢家的大门时,脚步顿住了,她的视线被旁边的储物柜吸引住了。
谢家门口的储物柜上除了堆着些废旧纸箱,最上头还放了一只小熊娃娃。
陆繁星走上前,伸出手摸了摸小熊娃娃的头,有些酸涩难忍。
陆繁星抬头看了看谢家的大门,这个地方她也曾驻足好久,可那个少年再也没有打开门。
良久,陆繁星放下手,抱起小熊娃娃拎着酱油离开了。
在陆繁星离开不久,谢家的大门被打开了,那个清逸俊秀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将储物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锤了旁边的墙壁一下,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之意。
姨妈擀了面皮,给陆繁星做了很多饺子。
虽有陆繁星帮忙,可这一忙活就忙到了下午,好不容易才将第一炉蒸饺上桌。
上桌后,姨妈将陆繁星按在桌子上吃,自己却回了厨房。
陆繁星夹起饺子蘸了酱后才细嚼慢咽,眼泪却也随之而出。
姨妈一开始没注意到陆繁星哭了,问了好几句话都没人回,赶紧从厨房出来一瞧,才瞧见陆繁星七手八脚地擦眼泪。
姨妈有些慌张,陆繁星坚强惯了,从没有在别人面前掉过泪。
姨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繁星,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啦?”说着,姨妈很着急地将湿淋淋的手就着围裙上擦了擦,找到装纸巾的盒子拎过来。
陆繁星咽下去饺子,才似哭似笑地说:“姨妈,没人欺负我,只是太久没吃到你做的饺子了。
”姨妈有些腼腆地笑笑,安慰道:“傻孩子,以后想吃就回来,或者给我打电话,我做了给你寄去。
”陆繁星看着又重新回到厨房张罗的姨妈,怎么也张不开口。
回到这个城市,她难受又心痛。
这个夜晚,陆繁星做了一个梦,光怪陆离的梦,有残忍也有美好。
陆繁星从小是个有妈没爸的孩子,被周围的孩子欺凌是常有的事。
不管是邻居家的孩子,还是学校里的同学,都戏称她为“灾星”。
陆繁星每次出门时,头发齐整,衣服虽然老旧,却也干净。
回家的时候却是另一副样子,嘴角带着淤青,头发凌乱,衣服也脏兮兮的。
陆繁星的母亲每次看到这样的她,还会直接左右开弓给陆繁星几巴掌,骂骂咧咧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陆繁星的母亲看到陆繁星一声不吭更是生气,一把扯住陆繁星的头发吼:“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工作多辛苦,你还把衣服弄脏了,上哪里野了,看我不打死你。
”陆繁星的母亲打累了,就会抄出一瓶老白干,喝了点小酒,然后醉醺醺地倒在沙发上睡着。
陆繁星没听到动静后,才从地上爬起来,走向厨房,一如既往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食物。
陆繁星用水杯接了点凉水,就着早晨学校发放的早餐——她舍不得吃完的馒头就这样吃下去。
那半块馒头很快就被吃完,水杯也见了底。
陆繁星背着书包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出自己的作业开始写作业。
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在不断重复上演,母亲有时候会用鞭子打她,有时候会逮着她使劲的掐,好似要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出来。
一开始,陆繁星还会哭着求母亲不要再打她,稍微大点,她不再求饶,她知道求饶是没有用的,因为她母亲的恨意没有尽头,只会越来越多。
第二天,陆繁星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学校,地上还残留着昨晚的酒瓶,而她的母亲已经不在家里了。
陆繁星看到阳光的刹那有些恍惚,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刚走到校园里,她突然就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