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雅站在唐氏集团年会现场的角落,手里捧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她穿着低调的藏蓝色礼服裙,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刻意避开人群中心的闪光灯。那里,唐有朝正挽着一位优雅的中年女士——他的母亲,接受着各路宾客的祝贺。
这是她作为唐有朝秘密情人的第十个年头。
薛总监,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市场部的小张凑过来,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唐总刚才还问起您呢。
薛雅抿唇笑了笑,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被众星捧月的男人。他穿着定制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是她上个月送的生日礼物,正侧耳倾听某位董事说话,下颌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我待会过去。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香槟杯壁凝结的水珠。
小张识趣地离开了。薛雅深吸一口气,将酒杯放在侍应生的托盘上,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褶。就在这时,会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款款走入,栗色长发如瀑般垂落,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走路时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仿佛整个会场的空气都为她静止了几秒。
东方小姐回来了!
听说是唐总亲自去机场接的...
他们青梅竹马,当年要不是东方家突然移民...
细碎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薛雅的耳膜。她看见唐有朝的表情瞬间鲜活起来,那双总是深沉如墨的眼睛里迸发出她从未见过的光彩。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穿过人群,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那个女人一个拥抱。
薛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认识那个女人——东方梅花,唐有朝书房抽屉里那张泛黄照片上的主角,他年少时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给大家介绍一下,唐有朝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他牵着东方梅花的手,笑容是薛雅十年来见过最真诚的一次,东方梅花女士,国际知名设计师,将加入我们唐氏集团担任创意总监。
掌声雷动。薛雅机械地跟着鼓掌,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攥紧。创意总监那正是她梦寐以求的职位,也是唐有朝上周还在说非你莫属的位置。
同时,唐有朝顿了顿,目光温柔地看向身旁的女人,我和梅花已经决定在下个月举行订婚仪式。
会场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祝贺声。薛雅感觉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站稳。十年,整整十年,她以为时间能让他忘记那个远在异国的初恋,以为自己可以用温柔和耐心填补他心中的空缺。
原来她不过是个可悲的替代品。
薛总监您脸色不太好。人事部的李姐关切地问,要不要去休息室
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薛雅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隔间里,薛雅将冷水拍在发烫的脸颊上,盯着镜中那个眼眶发红的自己。三十岁的女人了,居然还会为这种事情失控。她咬紧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开。
...所以说唐总终于等到他的白月光了门外传来两个女人的交谈声,伴随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可不是嘛,听说东方小姐在国外离了婚,唐总立刻飞过去接她回来。一个尖细的声音说,可怜那个薛雅,跟了唐总这么多年,连个名分都没有。
嘘,小声点!不过也是,听说她大学一毕业就跟了唐总,十年青春啊...
听说薛雅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
呀,薛雅都33岁,太老了,难怪唐总不要呢。
我听总裁办的Linda说,唐总书房里一直放着东方小姐的照片,每年她生日都会送礼物到国外,从来没断过。
水声停了,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薛雅从隔间走出来,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活在自以为是的爱情幻想里。
回到会场时,订婚宣布的余温仍在。薛雅看见东方梅花站在唐有朝身边,两人低头交谈的样子亲密无间。唐有朝的手自然地搭在东方腰际,那是他惯常对薛雅做的动作。
薛雅。唐有朝注意到她,招手示意她过去,来,认识一下梅花。梅花,这是我们的设计总监薛雅,公司最优秀的设计师之一。
东方梅花伸出手,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久仰大名,薛总监。有朝经常提起你。
薛雅握住那只手,触感冰凉柔软。她注意到东方梅花打量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微妙的审视,就像在看一件需要评估价值的物品。
东方小姐的设计作品我仰慕已久。薛雅听见自己用专业而疏离的语气说,欢迎加入唐氏。
唐有朝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嘴角勾起一个赞许的弧度。这个表情薛雅太熟悉了——每当她懂事地配合他出席商业场合,或是体贴地不打扰他工作的时候,他都会这样笑。
薛总监,东方梅花突然说,听说你负责新季度的产品线设计明天能给我看看方案吗我想提些建议。
唐有朝插话:梅花在国外的设计理念很前沿,薛雅,你要多学习。
薛雅感到一阵眩晕。她花了三个月心血准备的设计方案,就这样被轻易地交给一个刚来的人指点更可笑的是,唐有朝的语气仿佛在施舍她一个天大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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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东方小姐。她听见自己说,明天上午十点,我准备好资料等您。
那天晚上,唐有朝破天荒地没有来她的公寓。薛雅坐在落地窗前,望着城市夜景,手机屏幕上是唐有朝两小时前发来的信息:陪梅花看房子,今晚不过去了。
没有解释,没有歉意,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薛雅想起过去十年里无数个这样被放鸽子的夜晚,她总是体贴地回复好的,别太累,然后一个人吃掉两人份的晚餐,看着凉透的饭菜发呆。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辞职信模板。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没有敲下去。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需要先安排好一切。
第二天清晨,薛雅比平时早两小时到达公司。她将设计方案打印装订好,又仔细检查了交接清单。十点整,东方梅花踩着高跟鞋走进她的办公室,身后跟着两个助理,阵仗大得像女王巡视。
方案我看了,东方梅花翻了几页,用红笔在上面随意划了几道,色彩太保守,款式也缺乏创新。薛总监,你在唐氏这么多年,思维是不是有些僵化了
薛雅握紧了手中的钢笔。这份方案凝聚了她整个团队的心血,市场调研显示保守风格正是本季消费者的偏好。
东方小姐的建议很有价值,她平静地说,不过我们的调研数据显示...
数据会骗人,直觉不会。东方梅花打断她,有朝说全权交给我负责,所以这个方案需要重做。给你三天时间。
薛雅看着东方梅花离去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专业意见的交流,而是一场权力的展示,是对她这个前任的羞辱和驱逐。
中午,薛雅去了公司附近那家她和唐有朝常去的餐厅。靠窗的座位空着,那是唐有朝的专属位置。服务员看见她,习惯性地问:唐总今天不来吗
不了,就我一个人。薛雅点了他们常点的套餐,却在食物上来时毫无食欲。
邻桌的谈话飘进她的耳朵:...听说唐总把江景那套顶层公寓买下来了,就是东方小姐看中的那套...
真浪漫啊,不像某些人,跟了十年还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寓里...
薛雅放下筷子,突然觉得可笑。十年来,她从未要求过唐有朝给她买什么贵重礼物,甚至主动提出不要公开关系以免影响他事业。她以为这是爱情,原来只是自我感动。
回到公司,薛雅直接去了人事部递交辞职信。人事总监惊讶地看着她:薛总监,唐总知道吗
我会亲自告诉他。薛雅说,按照合同,我还有一个月的交接期。
走出人事部,她迎面撞上了唐有朝。他皱眉看着她手中的文件夹:你去人事部干什么
薛雅直视他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不再畏惧他的威严:我辞职了。
唐有朝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恼怒,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胡闹什么因为梅花的事她只是提了些专业意见...
不是因为她。薛雅挣脱他的手,是因为你。十年了,唐有朝,我累了。
唐有朝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一时语塞。薛雅趁机绕过他,快步走向电梯。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但她没有回头。
接下来的一个月,薛雅有条不紊地交接工作,培训接替者,甚至帮东方梅花熟悉公司流程。她表现得专业而冷静,仿佛只是一个普通员工在离职,而非结束一段长达十年的感情。
唐有朝几次试图找她谈话,都被她以工作繁忙为由婉拒。只有一次,他在停车场堵住了她。
你到底想要什么唐有朝将她困在车与墙壁之间,声音低沉,加薪升职还是...
薛雅抬头看他,突然发现这个曾经让她仰望的男人,眼角的皱纹已经那么明显了。我想要你十年前就该给我的东西,她轻声说,尊重和坦诚。
唐有朝愣住了。薛雅趁机钻进车里,迅速驶离。后视镜里,她看见他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转角处。
离职前一天,薛雅请整个设计部吃了顿饭。席间大家默契地避谈唐有朝和东方梅花,只是回忆共事的点滴。散场时,助理小林红着眼眶抱住她:薛姐,你以后一定要幸福。
薛雅拍拍她的背,没有回答。幸福她已经很久没想过这个词了。
当晚,她收拾好公寓里的个人物品。这个唐有朝偶尔会来过夜的地方,其实没留下多少他的痕迹。她翻出一本旧相册,里面全是她偷拍的唐有朝——他睡着的侧脸,他专注工作的样子,他难得一见的笑容。这些照片她曾经视若珍宝,现在看起来却如此可笑。
薛雅将相册扔进垃圾桶,只带走了几件衣服、设计稿和积蓄。她没有留纸条,没有发告别信息,就像她从未出现在唐有朝的生命里。
第二天清晨,当唐有朝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破天荒地一大早来到薛雅公寓时,迎接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桌上的一把钥匙。保洁阿姨正在打扫,告诉他那位小姐一早就搬走了。
唐有朝站在曾经充满薛雅气息的客厅中央,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他掏出手机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的提示音。
薛雅!他对着空房间怒吼,回声在墙壁间碰撞,无人应答。
走出唐氏集团大楼时,上海下起了小雨。薛雅没有打伞,任由雨水打湿她的西装外套。十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呼吸如此顺畅。
宁波的雨季比上海温柔许多。薛雅站在父母家阳台上,望着三江口朦胧的夜色,手里捧着一杯妈妈泡的桂花茶。回家两周,她胖了三斤,妈妈变着花样做的宁波菜让她找回了久违的食欲。
小雅,你表姐明天组了个局,妈妈小心翼翼地把一碟糯米藕放在茶几上,都是宁波本地的年轻人,你去散散心
薛雅知道妈妈说的局是什么意思。三十三岁的单身女性,在上海打拼多年突然回家,邻里间早已议论纷纷。她本想拒绝,但看着妈妈眼角的皱纹,还是点了点头。
相亲会安排在老外滩的一家高端会所。薛雅穿了一条素雅的墨绿色旗袍,这是她离开上海时为数不多带回来的衣服之一。表姐在门口迎她,眼睛一亮:这才是我记忆中的小雅!上海那个女强人装扮早该换换了。
会所里灯光柔和,二十多位男女三三两两交谈着。薛雅拿了一杯香槟,独自走到露台上。她本就不抱期待,权当是让家人安心。
宁波的夜景比上海亲切,不是吗
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薛雅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休闲西装,没打领带,手里同样端着一杯香槟。月光下,他的轮廓分明,眼角有几道笑纹。
确实,薛雅礼貌地微笑,少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诸氏传媒,诸多聪。男人伸出手。
薛雅愣了一下。诸氏传媒,宁波最大的文化传媒集团,去年刚收购了一家上海的老牌广告公司。她作为业内人士,自然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
薛雅,目前...待业中。她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自嘲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诸多聪的眼睛亮起来,唐氏集团的市场总监,去年'智生活'系列产品的推广案例在业内传为佳话。
薛雅没想到会在宁波被人认出来,更没想到对方会记得她的工作成果。在唐有朝身边,她的成就总是被归功于唐总的领导有方。
那是过去式了,薛雅抿了一口香槟,我辞职了。
他们的损失。诸多聪靠在她旁边的栏杆上,我猜接下来会有很多宁波企业抢着要你。
夜风拂过,带来甬江湿润的气息。出乎薛雅意料,他们聊得很投机。诸多聪对市场营销的见解独到,谈起宁波本土文化时眼中闪着自豪的光芒。当他知道薛雅是宁波大学毕业生时,兴奋地提到自己正在筹备一个校友创业扶持计划。
所以,聚会结束时,诸多聪递给她一张名片,考虑一下来诸氏看看就算不工作,也可以来喝杯咖啡。我们顶楼的咖啡机是从意大利进口的,煮出来的espresso比上海任何一家都好。
薛雅接过名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诸多聪的手温暖干燥,与唐有朝总是冰冷的指尖截然不同。
接下来的日子像做梦一样。诸多聪没有急着表白,而是带薛雅走遍了宁波的大街小巷。他们去东钱湖骑行,在天一阁的古老书柜间穿梭,在鼓楼夜市分享一碗热腾腾的缸鸭狗汤圆。薛雅渐渐找回了笑容,找回了被唐有朝一点点消磨掉的自信。
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夜,诸多聪送薛雅回家。车停在小区门口,雨点敲打着车窗,形成一道水帘。
薛雅,诸多聪突然开口,我知道你从前一切在上海的事。
薛雅僵住了。她从未详细提过唐有朝,但显然诸多聪调查过。
我不在乎,他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快乐吗
雨声变得遥远。薛雅看着这个认识了三个月的男人,他眼中的真诚让她喉咙发紧。
很快乐,她轻声说,比过去十年都快乐。
那就好。诸多聪笑了,因为我想正式追求你,以结婚为前提的那种。
没有华丽的告白,没有夸张的承诺,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薛雅泪流满面。她终于明白,真正的爱情不需要她卑微讨好,不需要她忍气吞声。
婚礼定在次年五月,宁波香格里拉大酒店。薛雅穿着定制的白色婚纱,站在化妆间里看着镜中的自己。三十四岁的她眼角已有细纹,但眼中的光彩是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她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她和诸多聪的孩子。
薛总监,别来无恙。
熟悉的声音让薛雅浑身一颤。镜中,唐有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束白玫瑰。
你怎么进来的薛雅转身,下意识护住腹部。
毕竟曾经是你的上司,唐有朝环顾奢华的化妆间,打听点消息还是容易的。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脸色变了:你真的怀孕了
五个月了。薛雅挺直腰杆。
唐有朝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这么快就找下家了对方知道你的过去吗
她知道得够清楚了。
诸多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大步走进来,西装笔挺,胸前别着新郎的鲜花。自然地搂住薛雅的腰,诸多聪面带微笑,眼神却冷峻如冰。
唐总,久仰。我是诸氏传媒的诸多聪,薛雅的丈夫。
唐有朝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显然认出了这个名字,更认出了对方语气中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我只是...来祝福老同事。唐有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递出那束玫瑰。
诸多聪没有接。他低头亲了亲薛雅的额头,然后对唐有朝露出一个商业化的微笑:谢谢唐总的好意。不过我的妻子现在需要准备婚礼了,您请便。
唐有朝站在原地,似乎还想说什么。诸多聪揽着薛雅向门口走去,经过唐有朝身边时,他突然停下:
对了唐总,我的妻子都显怀了,你咋还不释怀呢
薛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句带着宁波腔的调侃,成了唐有朝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当他们走出化妆间时,薛雅回头看了一眼。
唐有朝站在原地,手中的玫瑰垂落,像极了她离开上海那天的雨夜。
唐有朝是来抢亲的,可惜他没有行动下去。他想告诉薛雅,他并没有和东方梅花订婚,也没有结婚,他一直深爱着薛雅,可这话他最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没有机会了。
婚礼进行曲响起时,诸多聪在红毯尽头等她。薛雅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步走向她的新生活。这一次,她知道,她终于找到了对的人。
5个月后薛雅生了一个男孩儿,诸多聪给孩子起名叫诸幸福。
薛雅不知道的是,唐有朝回去大病了一场。住院住了整整一个月,听说是忧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