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命数无算
镇妖司的档案室,
永远弥漫着陈旧纸张和百年尘埃混合的独特气味,那股刺鼻且沉闷的味道,直钻鼻腔,让人忍不住轻皱眉头。
昏黄的光线从狭小的窗户透进来,洒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上,纸张泛黄卷曲,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裴砚指尖一顿,那蘸满墨水的毛笔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如同他此刻骤然收缩的瞳孔。
毛笔在指尖微微颤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好似也在为他此刻的震惊而战栗。
他正在抄录最新一期的
《人妖两界命数总录》
这部算命簿的副本,决定着大昭王朝境内所有生灵的旦夕祸福。
可就在刚刚
当他习惯性地翻到自己所属的丁卯年卷宗,核对自身命数时
却寻不见裴砚二字。
不可能!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那黏腻的汗水贴着肌肤,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镇妖司书吏,哪怕是最底层的,也当记录在册。
他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再次一寸寸挪过,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可结果依旧。
算命簿上,独独没有他裴砚!
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在这以命簿为天条的镇妖司,一个没有命数记录的人,比孤魂野鬼还要飘零。
他死死抿住唇,将这份惊骇压在心底,继续不动声色地抄录着,仿佛刚才的发现只是一个错觉。
裴砚。
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那声音好似从幽深的谷底传来,带着几分凝重。
裴砚搁下笔,笔尖与砚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转身躬身行礼,衣袂轻轻飘动,带起一丝微弱的风声:
陆典史。
来人是镇妖司典史陆沉舟,一个年过四十,面冷如霜的男人,
也是将他一手从街头带回镇妖司,亦师亦父般的存在。
陆沉舟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将一卷案宗丢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案宗落在桌上,
发出啪的一声:
这桩案子,你仔细看看。
裴砚心头一跳,接过案宗。指尖触碰到案中粗糙的封皮,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
封皮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狐仙索命
那字迹好似张牙舞爪的鬼魅,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他展开细读,案情并不复杂:
城南李书生,三日前夜读时,自称遇狐仙魅惑,次日暴毙于书房。
家人报官,现场除了些许狐臊味,并无打斗痕迹。
那股刺鼻的狐臊味似乎还在他的鼻尖萦绕。
书生身上并无明显致命外伤,仵作验尸也只说是惊吓过度,心力交瘁而死。
裴砚一边看,一边在心中复盘,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卷宗内容顷刻间便已烂熟于心。
他注意到案宗中提到书生暴毙的时间,与镇妖司内一次关于命数的神秘仪式时间相近,或许这就是案子与自己命数消失的潜在联系。
但现场留下的挣扎痕迹,却显示他死前曾有过剧烈反抗。这与惊吓过度猝死,似乎有些矛盾。
裴砚沉吟片刻,他知道陆沉舟不会无的放矢。
这案子,透着古怪。
陆典史,卷宗提及,百年前曾有狐妖作乱,被镇压于镇妖司地牢深处。此案,是否与其有关
陆沉舟定定地看着他:你想见她
裴砚点头:若真是狐妖作祟,或许能从她口中得到些线索。
毕竟,同类之间,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苏九娘,陆沉舟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她被镇压百年,戾气深重,非同小可。
属下自有分寸。裴砚语气坚定。
他总觉得,这桩看似简单的案子,与自己消失的命数之间,冥冥中存在着某种联系。
陆沉舟沉默良久,终于道:
半炷香时间。若有异动,立刻退出来。
镇妖司地牢阴冷潮湿,空气中漂浮着铁锈与血腥混合的怪味,那股味道刺鼻难闻,让人作呕。
墙壁上的水珠不断滴落,
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仿佛是时间的倒计时。
裴砚提着灯笼,脚步踏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走到地牢最深处。
铁栅栏后,一道身影慵懒地斜倚在石壁上。
即便身处囚笼,青丝散乱,依旧难掩其绝色容颜,
一双狐狸眼狭长妩媚,眼底深处却藏着化不开的哀愁与洞悉世事的狡黠。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新来的小书吏
镇妖司是没人了吗,派你这么个嫩雏儿来审我
苏九娘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魅惑,那声音好似婉转的夜莺,却又透着几分危险。
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要将人魂魄勾了去。
裴砚心神微漾,旋即稳住,将灯笼挂在墙上,灯笼摇晃,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平静开口:
在下裴砚,为‘书生夜遇狐仙暴毙’一案而来,想向苏九娘请教一二。
苏九娘咯咯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笑声在空旷的地牢中回荡:
狐仙索命那些臭男人,自己精尽人亡,倒会往我们狐族身上泼脏水。
她眼神一凝,盯着裴砚,那目光好似实质,让裴砚后背发凉,
那书生,是自尽的。
至于为何自尽,这背后,水深着呢。
裴砚心头一震,正要追问,苏九娘却话锋一转:
你身上……没有命数的气息
裴砚瞳孔骤缩,还未及反应,苏九娘已然笑得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裴砚敏锐地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强横气息,正从地牢入口处迅速逼近!
那股气息好似凛冽的寒风,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有人来了!
而且来者不善!
裴砚心头一紧,迅速结束了对话,不动声色地拿起手边的卷宗,状似整理,眼角余光却紧紧锁定了地牢入口的方向。
2
迷雾重重
那股强横气息的主人并未刻意掩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如同重锤一般,
一下又一下踏在地牢湿滑的石板上,每一声都在空荡的甬道中清晰地回荡,
那回声仿佛是黑暗中潜伏的幽灵在低吟。
裴砚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波澜不惊,手指轻轻拂过卷宗,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仿佛只是在确认上面的字迹。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刺耳的声响,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地牢入口。
昏黄的灯笼光芒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在潮湿的墙壁上拉得老长老长,
那影子扭曲变形,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来人一身玄色常服,
面容清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幽光,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
他微微眯着眼,目光如同实质,在地牢内逡巡一圈,
最后落在裴砚身上,正是镇妖司客卿,周先生。
裴书吏
周先生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仿佛是从冰窖中传来。
裴砚放下卷宗,躬身行礼,脊背上传来地牢阴冷潮湿的寒意:
回周先生,正向苏九娘询问案情,尚未有太多头绪。只是这地牢阴冷,苏九娘毕竟关押百年,恐有异动,故而多留了片刻。
苏九娘斜倚在石壁上,石壁的冰冷透过她的皮毛传来。
闻言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诮,那眼神仿佛在嘲笑这世间的愚蠢。
周先生的目光在苏九娘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而锐利,让裴砚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仿佛不是在看一个被囚的妖物,而是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地牢重地,安全为上。
周先生淡淡道,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冷漠,
裴书吏既无发现,便早些回去吧,莫要在此久留,沾染了戾气。
是,多谢周先生提点。
裴砚应道,拿起灯笼,灯笼上的温度透过手掌传来,和地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他又拿起卷宗,向周先生再次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地牢。
直到走出地牢,重新呼吸到外面相对清新的空气,那清新的空气带着夜晚的凉意,涌入鼻腔,裴砚才暗自松了口气。
周先生的出现太过巧合,他刚才若是再多问苏九娘一句,恐怕就要被听了去。
这位周先生,平日里深居简出,今日怎会亲自来巡查地牢
回到书吏房,四周一片寂静,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裴砚点亮油灯,豆大的火光在纸窗上投下他孤单的身影,那影子随着火光摇曳,仿佛也在诉说着他内心的孤独。
他摊开那份书生夜遇狐仙暴毙的卷宗,
卷宗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苏九娘的话。
那书生,是自尽的。
你身上……没有命数的气息
自尽
为何自尽
这与狐仙索命的说法大相径庭。
而自己身上没有命数的气息,这与算命簿中独独缺失他的命数,两者之间是否存在必然的联系
裴砚将灯芯拨亮了些,明亮的火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开始在脑中飞速整理线索。
书生案发生时,恰逢他发现自己命数缺失。
苏九娘被镇压百年,对外界之事未必全然不知。
她一眼便看穿自己没有命数,这绝非寻常妖物能有的眼力。
一个大胆的假设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这桩书生案,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
一个被人精心布置的局,
其目的,或许正是为了掩盖某些更深层次的秘密,
甚至……与他消失的命数有关。
而苏九娘,这位被囚百年的狐妖,似乎知道些什么。
夜色渐深,裴砚熄了灯,却毫无睡意。他必须再见苏九娘一次。
子时刚过,裴砚换上一身夜行衣,夜行衣的布料贴在身上,有一种冰凉的触感。
他悄无声息地避开巡逻的守卫,再次潜入了地牢。
地牢里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潮湿的墙壁散发着腐朽的气息,那气息刺鼻难闻,让人作呕。
地面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能听到鞋底与石板的摩擦声,仿佛是黑暗中的幽灵在催促他快点离开。
有了白日的经验,他轻车熟路来到最深处。
苏九娘似乎并未睡下,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警觉地睁开眼,看到是裴砚,
小书吏,胆子不小啊,还敢回来
我有事请教。裴砚开门见山,
你曾说,我身上没有命数的气息。这与算命簿,
与镇妖司的‘命簿之约’,是否有关
苏九娘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她沉默了片刻,狭长的狐狸眼凝视着裴砚,像是在评估着什么。
她的眼神中除了神秘和狡黠,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命簿之约……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仿佛在回忆一段痛苦的过往,
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妖王烛阴,以自身为祭,与当时的镇妖司司正定下此约,用整个妖界未来百年的气运,换取人妖两界的暂时和平。
裴砚心头剧震:
以妖界气运交换和平
那为何……会有人被抹去命数
苏九娘说算命簿维系两界平衡,但烛阴的交易本身就打破了这种平衡。
为了弥补,也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总有一些特殊的‘存在’,
他们的命数会被刻意隐去,成为那平衡之外的变数,
或者说……棋子。
棋子
裴砚握紧了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一枚棋子
苏九娘深深看了他一眼,
破局者!
裴砚脑中轰然作响,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接近一个巨大的旋涡中心。
这一切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惊天的阴谋。
他必须更加小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正当他想进一步追问烛阴的目的时,苏九娘突然竖起了耳朵,脸色微变。
有人来了!
她压低声音,
脚步很轻,不止一个,正朝这边来。
裴砚心中一凛,这么晚了,会是谁
而且能避开守卫,悄无声息地接近地牢深处
来者不善!
他迅速做出决断,对苏九娘道:
我们不能再这样见面了,太危险。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中,只留下苏九娘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惊讶与深思。
裴砚一路潜行,避开几拨若有若无的窥探气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自己的书吏房。
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那黑暗如同一个巨大的深渊,仿佛要将他吞噬,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破局者……
他喃喃自语。
苏九娘的话,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千层波澜。
这桩看似简单的书生案,背后牵扯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渐渐坚定。无论如何,他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一夜,注定无眠。
他仔细梳理着从苏九娘那里得到的每一条线索,以及自己对案情的种种推测。
天色微明时,他已然下定了决心。
3
步步惊心
天刚擦亮,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户缝隙,洒在屋内。
裴砚攥着昨晚整理的线索纸,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摩挲声,敲响了陆沉舟的典史房。
门开得很快,
吱呀一声,像是在迎接新的调查。
陆沉舟身着青衫,眉眼间还带着未褪的倦色,那疲惫的神情在微弱的光线下更显憔悴。
见是他,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进来。
裴砚关上门,
将纸页摊在案上,纸张平铺在案几上发出唰的一声:
苏九娘说,书生暴毙不是普通妖祟作祟。
他指了指纸页上画的狐爪印,那爪印在光线映照下,边缘泛青的颜色更加明显,
这爪印边缘泛青,是妖力失控的痕迹——可狐妖吸人精魄该是循序渐进,哪会突然失控
陆沉舟的手指在纸页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是。
裴砚喉结动了动,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昨晚她还说……
停。
陆沉舟突然抬手按住他的手腕,指腹上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茧,粗糙的触感摩挲着裴砚的手腕,
地牢的事,只字不提。
裴砚一怔,随即明白——镇妖司规矩,私会被押妖物是重罪。
陆沉舟盯着他发红的眼尾,语气软了些:
先查案子。去现场。
从镇妖司内部出来,街道上弥漫着清晨的湿气,雾气在地面上轻轻缭绕。
街边的小贩还未完全开张,偶尔传来几声慵懒的吆喝。
裴砚和陆沉舟沿着街道向城南破庙走去,脚下的石板路在他们的脚步声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书生案的现场在城南破庙。
青石板上的血迹早被雨水冲得发淡,只留下淡淡的红痕,在阳光的映照下若有若无。
微风拂过,带着一丝潮湿的腥味。
裴砚蹲下身,指甲刮过砖缝,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里。他拈起一小截灰毛,那灰毛在他指尖微微颤动,
昨晚验尸时,我发现书生指甲缝里也有这种毛。
陆沉舟凑近看,发丝被微风轻轻吹动,发出轻微的声响:不是狐毛。
是。裴砚从袖中摸出个铜匣,铜匣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打开露出半根焦黑的尾毛,
苏九娘的毛。他将两根毛并在一起,这根灰毛更硬,像是被什么法术烧过。
陆沉舟的眉峰挑了挑。
他蹲下来,指尖拂过砖缝里若有若无的焦痕,手指触碰焦痕时,似乎能感觉到一丝残留的热度:
妖气残留。
是控妖术。在镇妖司的典籍记载中,控妖术是一种极其邪恶的法术,它能强行干扰妖物的心智,
迫使妖物违背自身意愿行事。这狐妖本应循序渐进地吸人精魄,如今妖力失控,
正是被这控妖术强行操控的结果。裴砚声音发紧,神情严肃。
啪——
身后传来折扇展开的轻响。
裴砚脊背一绷,肌肉瞬间紧绷起来,能感觉到后背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周先生的习惯。
那人身着月白长衫,腰间挂着块羊脂玉,
玉坠在他走动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正施施然从庙门踱进来,脚步声轻盈而有节奏:
陆典史好兴致,带着书吏查案
陆沉舟站起身,手按在剑柄上,剑柄在他手中被握得紧紧的:
周客卿怎会来这儿
听说城南出了妖案。周先生的目光扫过裴砚手中的铜匣,那目光冰冷而锐利,笑意未达眼底,
裴书吏手中的,可是证物
不过是些杂毛。陆沉舟挡在裴砚身前,身体微微前倾,充满了警惕,
周客卿若想看卷宗,我让人送去客卿房如何
周先生的折扇在掌心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倒也不必。他转身时,广袖扫过裴砚的手背,那凉意如同一股冷流,顺着皮肤爬进骨头里,让裴砚不禁打了个寒颤,
裴书吏查案用心,倒是该夸。
等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庙门外,陆沉舟才松了剑,剑鞘与身体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庙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扯过裴砚的手,盯着刚才被周先生扫过的地方,手指轻轻摩挲着:
凉得不正常。
裴砚没说话,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想起昨夜苏九娘说
有人来了时的警觉,想起周先生看铜匣时的眼神——像在看猎物。
他心中不禁纠结起来,周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他与这起妖案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回镇妖司的路上,街边的店铺渐渐热闹起来,人群的嘈杂声在耳边响起。
陆沉舟突然开口,声音在喧闹中显得格外低沉:
周先生来司里三年了。他望着檐角垂下的铜铃,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年前,烛阴之乱刚平。
裴砚脚步一顿,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他总说自己是游方术士。陆沉舟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旁人听见,
可我见过他出手——那不是人间术法。他转身盯着裴砚的眼睛,目光坚定而严肃,
你查案可以,但离他远点。
裴砚点头。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匣,里面的狐毛还带着温度,那温度似乎给了他一丝力量。
夜更深时,裴砚合衣躺下。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房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刚要闭眼,就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很轻,像猫爪垫着棉絮,可他听得真切:
一步,两步,停在他门前。
那脚步声像是敲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裴砚屏住呼吸,呼吸声在喉咙里变得急促而微弱。
他慢慢挪到门边,指尖搭在门闩上,门闩在他指尖冰凉而坚硬。
他轻轻拉开条缝,门缝里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外面的黑影刚好抬起头——
是张陌生的脸。
月光突然从云后漏出来,照清那人腰间的玉佩:
羊脂玉,雕着缠枝莲。
那玉佩在月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裴砚猛地合上房门,背抵着门板,门板在他后背发出沉闷的声响,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摸黑摸到案头的火折子,
咔嗒一声擦亮。
跳动的火光里,他看见窗纸上映着个影子——那道身影还站在门外,动也没动。
4
暗夜追踪
裴砚的手指死死抠住门缝,那粗糙的门板触感如砂纸般磨着指尖。
月光漏进来那刻,清冷的银色光辉洒在对面那人脸上,
他看清了对方面容——是周先生。
那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如同鬼魅一般。
心跳如同擂鼓般撞得肋骨生疼,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起陆沉舟白天说的
那不是人间术法,
想起铜匣里发烫的狐毛,那滚烫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掌心。
门闩在掌心沁出冷汗,黏腻的汗水让门闩变得滑溜溜的,
他轻轻抽回手,把自己贴在门板上,
那冰冷的门板贴着后背,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廊里的脚步声又响了,
嗒嗒的声音如同重锤般敲在他的心头。
这次不是停在门前,是往院外挪。
裴砚数着步数:
七步,十步,停在井边。
周先生背对着他。
月光照出他腰间羊脂玉佩的轮廓,温润的光泽在黑暗中隐隐闪烁,和方才门外那人一模一样。
裴砚贴着影壁挪,檐角铜铃被风掀起半声,那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立即顿住,大气都不敢出。
周先生没回头,却抬起手,指尖在井栏上敲了三下。
敲的是《招魂曲》的节拍,那有节奏的敲击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裴砚喉结动了动,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
他脑海中迅速回忆着抄录过的百本异闻录,这曲子只在妖物索命时出现过,他的心愈发慌乱起来。
裴书吏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那声音如同炸雷般在耳边响起,裴砚差点撞翻廊下的花盆,
那花盆晃动时发出的哐当声让他的心猛地一紧。
转身见是柳青,她抱着佩刀,发辫松了半缕,在月光下随风飘动,
深更半夜不睡觉,猫在这儿做什么
裴砚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柳青的刀穗扫过他手背,带着日间练刀留下的铁锈味,那刺鼻的味道让他皱了皱鼻子。
他想起她前日为救自己挡过妖爪,咬咬牙:
周先生有问题。
柳青眉峰一挑:司正说他是客卿。
他方才在我门口。裴砚攥紧外袍,
陆典史说过,他的术法不对。这其中肯定有大问题,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柳青犹豫了一下,没接话,却把刀往怀里拢了拢:
带路。
周先生已经走到后巷。
两人猫着腰穿过月洞门,见他停在废弃仓库前。
那仓库三年前烧过一场火,断墙里还嵌着焦木,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仓库周围杂草丛生,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
废弃的瓦砾散落在地上,偶尔有夜虫爬过,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周先生从袖中摸出块玉珏——青灰色,纹路像缠在一起的蛇,那扭曲的纹路仿佛活物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裴砚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玉珏突然泛起幽光,那幽绿的光芒在黑暗中格外诡异,照得周先生的脸忽明忽暗,如同鬼魅一般。
他听见细碎的念咒声,像指甲刮过瓷片,尖锐而刺耳:
...破封...归位...,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让裴砚的头皮一阵发麻。
砰——
柳青的靴子踢到了碎瓦,那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炸雷。
周先生猛地转头,玉珏咔地裂开道缝。
裴砚拽着柳青往草堆里躲,草叶的触感粗糙而刺人。
却见周先生根本没追过来,他把玉珏塞进墙缝,转身就跑。
追!
柳青抽刀要冲,裴砚却一把拉住她:
先别急,这其中说不定有陷阱。
周先生的背影在巷口一闪,等两人跑到转角,只余满地月光。
人呢柳青踹了脚墙。
墙灰簌簌落下,露出墙缝里半块玉珏——刚才裂开的那半。
裴砚捡起来,触手冰凉,如同冰块一般,纹路里还凝着暗红,像血,那粘稠的触感让他心生厌恶。
走。他把玉珏塞进怀里,
回司里。
镇妖司的更夫敲过三更,那沉闷的梆子声在夜空中回荡。
裴砚站在陆沉舟办公室外,门里透出昏黄灯光,那温暖的光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诱人。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珏,指腹擦过裂痕,想起周先生念咒时的眼神——像极了苏九娘说的
看猎物,一股寒意再次涌上心头。
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沉舟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攥着半卷旧卷宗:
查到什么了
裴砚张了张嘴。
月光从他背后漫进来,照见他怀里露出的半块玉珏,泛着幽青的光。
5
玉珏之谜
裴砚迈进陆沉舟的办公室时,怀里的玉珏还带着后巷的寒气。
陆沉舟把卷宗往桌上一丢,砚台被震得跳了跳,
墨汁溅在癸亥年妖祟志几个字上,晕开团乌斑。
裴砚将今晚的事对陆沉舟说到:
周先生往墙缝里塞玉珏,念咒时说'破封归位'。裴砚把玉珏掏出来,裂纹里的暗红在灯光下像凝固的血,
裂了半块他就跑,像生怕被我们抢了似的。
陆沉舟没接玉珏,指节叩了叩案头那本泛着霉味的旧书:
三年前城南绣坊闹狐魅,死者手里也攥过青灰玉珏。
我翻到一半——他翻开书页,泛黄纸页上压着半块拓印,纹路与裴砚手里的如出一辙,
当时没查明白,那案子就结了。
裴砚喉结动了动:苏九娘说过,烛阴的标记像缠蛇。
去地牢。陆沉舟突然站起来,官靴踢到桌脚,
她被关了百年,狐妖记性比人好。
地牢霉味混着铁锈,裴砚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打滑。
最里间的铁笼里,苏九娘正蜷在草堆上啃野枣,枣核啪地弹在铁栏上:
裴书吏大半夜来探监
可不像查案的规矩。
裴砚把画着玉珏纹路的纸从铁栏缝里塞进去。
苏九娘咬着枣的动作顿住,指甲掐进纸里:
这纹路...是烛阴的妖纹。她突然笑了,眼尾红痣跟着颤,
百年前他和老司正签'命簿之约'时,身上就缠着这样的蛇纹。
裴砚攥紧袖口:什么约
用妖界气运换两界和平。苏九娘凑近铁栏,发间银铃轻响,
可命簿要平衡,总得有人当秤砣——你那本空命簿,就是被抹去的秤砣。
她指尖划过纸上蛇纹,这玉珏是钥匙,开的是命簿中枢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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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是烛阴。苏九娘截断他的话,
妖修能化形千次,他早换过十张皮了。
她突然压低声音,他要破约,引命簿失衡,到时候人妖互噬...他好吞信仰重立妖庭。
裴砚后背沁出冷汗。
地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的一声,惊得苏九娘后退半步:
你要阻他
得先找到中枢。
苏九娘盯着他怀里的玉珏,红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钥匙在你手里,可中枢在哪...我也不知道。
她突然嗤笑,但镇妖司的破事,总有人比我清楚。
哗啦一声,地牢铁门被撞开。
柳青提着刀冲进来,刀鞘磕在墙上:裴砚!
藏经阁后墙砖缝里,我刚抠出个这!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半块青灰玉珏,纹路与裴砚的严丝合缝。
裴砚的呼吸顿住。
苏九娘在铁笼里敲了敲栏杆:
两块合一起,才是完整的钥匙。
走。柳青拽他的袖子,
后墙那片砖松动,底下好像有地道。
裴砚回头看苏九娘。
她歪头笑:去吧,等你们找到中枢...说不定我还能蹭顿牢饭。
两人跑出地牢时,月光正漫过镇妖司的飞檐。
柳青的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藏经阁后墙爬满青苔,最下面第三块砖果然凹着道缝,裴砚伸手一推,咔的一声,整面墙往旁移了半尺,露出条黑黢黢的地道,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
柳青摸出火折子,火星溅在地道石壁上,映出一行模糊的刻字——九重天阙。
6
密室探秘
地道霉味呛得裴砚喉头发痒。
柳青举着火折子走在前头,刀鞘磕在石壁上,叮一声脆响。
第三块砖。
裴砚摸向左手边石壁,指尖触到一道浅槽,和玉珏边缘的弧度严丝合缝。
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珏对上,青灰石砖突然咔地陷进去。
退!柳青拽他往后跳。
整面石壁轰然翻转,露出个三尺见方的密室。
火折子光映在石台上,一本泛黄古籍压着张兽皮地图,封皮上命簿之约四个篆字被磨得发亮。
裴砚快步上前。
指尖刚碰到古籍,后颈突然发紧——这是他抄录命簿时,遇到凶煞命数才会有的直觉。
等等。
柳青按住他手背,刀尖挑起古籍,
先看有没有机关。
刀身划过封皮,没触发任何动静。
裴砚翻开第一页,墨迹斑驳的字迹撞进眼里:
百年前,妖王烛阴以妖界气运为饵,与镇妖司前司正立约。
命簿需留一空页,为破局者存变数。
空页...裴砚喉咙发紧。
他想起自己那本无字命簿,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
后面。柳青用刀尖点了点。
第二页画着九重天阙的结构图,标注着中枢锁芯在命魂境。
第三页是张地图,用朱砂圈了三个点:寒潭龙骸处、画中妖婴旧宅、镇妖司地牢最深处。
他要集齐三处气运。裴砚攥紧地图,
苏九娘说他要引命簿失衡...原来要吞这三处的气运。
咚。
脚步声从地道外传进来。
柳青瞳孔骤缩,反手捂住裴砚的嘴,拽着他闪到石台下的阴影里。
火折子被她捏灭,密室陷入漆黑。
裴砚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起的风拂过他后颈。
找到了。
烛阴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耳尖。
裴砚看见一道黑影立在石台前,指尖划过古籍封皮:
老东西,藏得倒深。
啪的一声,古籍被翻开。
裴砚攥紧拳头——那是他刚看到关键内容的一页。
空页...破局者...烛阴低笑,
裴砚,你当自己是救世主
柳青的刀在掌心沁出冷汗。
她能感觉到裴砚的肩膀在抖,不是害怕,是憋着股狠劲。
啧。烛阴的影子突然转向他们躲藏的角落,有人。
裴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陆沉舟教过的藏气诀,强迫自己呼吸放轻。
柳青的手按在他后腰,传递着别出声的力度。
烛阴的脚步声逼近。
裴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沉水香——和周先生书房里的一模一样。
算你走运。烛阴停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
我要的是命簿中枢的解法,不是两条命。
脚步声渐远。
柳青数到第十下,才敢摸出火折子。
幽蓝火苗亮起时,石台上的古籍和地图都不见了。
他拿走了!柳青急得要追,被裴砚拽住手腕。
追不上。裴砚盯着石壁上被烛阴摸过的痕迹,
他早就在镇妖司布了局,我们暴露了。
那怎么办
裴砚扯下衣角,蘸着石壁上的水迹在地图背面画了几笔——他刚才翻书时,把关键位置记在了脑子里。
去陆典史那里。他把画好的地图塞进柳青怀里,他知道怎么应对烛阴。
现在
现在。裴砚拍了拍她手背,烛阴要的是中枢,我们要的是抢在他前面找到解法。
陆典史...是镇妖司最清楚老司正秘密的人。
地道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
裴砚最后看了眼空掉的石台,转身往出口走。
柳青跟在后面,刀把攥得发白。
她听见裴砚低声说:得让陆典史看看,我这本无命簿...到底能不能当秤砣。
7
密谋与反扑
裴砚的靴底碾过青石板。
地道出口在伙房后巷,他扯下外袍罩住柳青的刀,两人贴着墙根快走。
更夫的梆子声还在敲,咚——咚——,每一声都像敲在脑门上。
陆沉舟的办公室在镇妖司后院第三间。
柳青抬手要敲门,被裴砚按住。
他侧耳听了听,里面没动静,才屈指轻叩三下。
门开得很快。
陆沉舟穿着月白中衣,手里还攥着半卷书,见是他们,
眉峰一挑:出什么事了
裴砚把地图塞进他手里。
陆沉舟借着廊下灯笼看了眼,指节突然收紧。
纸角被捏出褶皱:烛阴进了密室
拿了古籍和地图。柳青抹了把脸上的汗,但裴砚记下来了。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裴砚画的潦草线条,突然转身:进来。
三人进了屋。
陆沉舟插上门闩,油灯啪地炸开灯花。
裴砚站在案前,把地道里的事从头说了一遍。
说到烛阴翻出空页,提到破局者时,陆沉舟的茶杯重重磕在木案上。
你确定他说的是破局者
确定。裴砚喉结动了动,
他还说...我当自己是救世主。
陆沉舟沉默片刻,突然抓起案上的令牌拍在桌上:跟我去演武厅。
现在柳青瞪大眼。
现在。陆沉舟扯过外袍披在身上,烛阴敢闯镇妖司密室,说明他等不及了。
得把事摊开。
演武厅的灯笼被风刮得摇晃。
当值的典史们陆陆续续赶来,张典史揉着眼睛抱怨:
大半夜的——话没说完,看见陆沉舟冷着脸坐在主位,裴砚和柳青站在下手,立刻闭了嘴。
烛阴进了老司正的密室。陆沉舟开门见山,拿走了记载'命簿之约'的古籍。
厅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命簿之约张典史猛地站起来,那不是百年前就作废的东西
没作废。裴砚向前一步,烛阴用妖界气运换两界和平,代价是镇妖司每年往命簿里添一道锁妖咒。
但他要的不是和平——他顿了顿,
他要命簿失衡,引两界大战,吞噬人类信仰重塑妖庭。
胡扯!张典史拍桌,一个书吏懂什么
他看过古籍。陆沉舟按住桌沿,我查过老司正的手札,确实提过'以妖运为饵,设百年之局'。
演武厅静得能听见烛芯噼啪。
那怎么办管刑狱的陈典史搓着下巴,加固九重天阙
来不及。陆沉舟摇头,烛阴能进密室,说明镇妖司有他的人。
那总不能干等着!柳青攥紧刀,要不我带人去妖市搜——
打草惊蛇。裴砚打断她,他要的是中枢解法,我们得先找到。
众人又吵作一团。
陆沉舟突然拍案:都闭嘴!他扫过众人,今夜子时前,各房把镇妖司暗桩名单报上来。
裴砚,你跟我去查老司正的库房。
散会。
裴砚的房间飘着墨香。
他把地图摊在案上,又翻出从前抄录的命簿残页。
油灯芯炸了,他被烫得缩手,却盯着残页上的九重天阙,命簿枢机八个字,心跳突然加快。
地图角落有个极小的红点——和残页上画的九重天阙位置完全重合。
他抓起笔在地图上圈了两圈。窗外传来更漏声,子时三刻。
地牢的潮气裹着霉味涌进来。
裴砚摸出陆沉舟给的令牌,守卫打着哈欠开锁。
苏九娘的牢房在最里间,听见脚步声,她倚着栏杆笑:
裴书吏半夜探监,可是想我了
想你救命。裴砚把地图从栏杆缝里塞进去。
苏九娘接过,指尖划过红点:九重天阙
烛阴要的中枢解法在那。裴砚压低声,我需要你帮忙。
苏九娘突然凑近,狐尾扫过他手背:帮你能有什么好处
破了烛阴的局,镇妖司放你自由。
苏九娘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眯起来:他什么时候动手
不知道。裴砚皱眉,但你是妖,应该能猜。
苏九娘绕着牢房走了两圈,狐尾在地上扫出痕迹:月圆夜。
妖力最盛的时候,他才能撕开命簿结界。
裴砚抬头看天——窗外的月亮才刚露出半张脸。
明晚子时。苏九娘停住脚步,我们得赶在他前面进去。
裴砚点头,刚要说话,地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哒、哒、哒,比守卫的皮靴声轻,像穿了软底鞋。
苏九娘的耳朵动了动:有人。
裴砚拽着她往牢里退。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隔壁牢房前。
他听见钥匙串的响声,还有压低的男声:确定在这
陆典史的人刚查过库房,可能藏地牢了。
裴砚的后背贴上潮湿的石壁。
苏九娘的手按在他腰上,轻声说:别出声。
脚步声又往深处来了。裴砚盯着牢门的铁栅栏,心跳撞得喉咙发疼。
叮的一声,隔壁牢房的锁开了。
没人。
去下一间。
脚步声渐远。
裴砚攥着苏九娘的手腕,示意她别说话。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拐角,两人才松了口气。
苏九娘扯了扯他袖子:他们找的...是你
裴砚没说话,摸出火折子点亮,映得两人影子在墙上晃。
地牢外的更夫又敲起梆子,咚——咚——,这一次,比之前更急了。
他盯着地图上的红点,低声说:明晚子时,九重天阙。
苏九娘的狐尾缠上他的手腕:我信你这无命簿。
话音刚落,地牢外突然传来守卫的大喝:什么人!
裴砚迅速转身,一把将苏九娘推进牢房最里面的阴影里,反手关上牢门。
金属撞击声在地道里回响,他背贴着门,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门外的脚步声,又折回来了。
8
暗夜潜行
裴砚的手指扣住牢门铁栏,指节泛白。
守卫的大喝撞在地砖上,脚步声碎成一片。
苏九娘的狐尾缠上他手腕,凉得像浸了夜露的藤条。
是巡逻队。她贴在他耳边,尾尖扫过他耳垂,他们查完就走。
地牢石壁渗着潮气,裴砚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守卫的灯笼光映在牢门上,红影晃了三晃,脚步声又往远处去了。
苏九娘的尾巴先松了,他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得走了。裴砚摸出怀里皱巴巴的地图,刚才那两小子找的不是我——是命簿残页。他指腹压在地图上的红点,烛阴的人已经混进来,等不到明晚。
苏九娘歪头看他:你早猜到
陆典史前天说库房丢了半本《山海异闻录》。裴砚把地图塞进腰带,现在地牢又有人搜,说明他们急了。他扯了扯苏九娘的衣袖,跟紧我,别碰任何亮着光的东西。
地牢走廊的砖缝里长着青苔,滑得人直打晃。
裴砚贴着墙走,耳尖动了动——左边第三间牢房有锁链响。
苏九娘的狐耳突然竖起,拽着他闪进杂物堆。
两个穿青布短打的人擦着他们衣角过去,腰间挂着镇妖司的铜鱼符,却走得像猫。
那符是假的。苏九娘低声说,真符带镇妖纹,他们的符边毛躁。
裴砚没说话,手心里全是汗。
等那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他才拽着苏九娘往楼上跑。
陆沉舟的办公室在第三进院子,窗纸透着昏黄的光,门虚掩着。
进来。陆沉舟的声音从屋里飘出来,像块压在井里的石头。
裴砚推开门,看见典史正往剑鞘里插乌鞘刀。
案上摆着三枚青铜令,分别刻着隐疾破。
柳青靠在窗边,手里转着九环刀,刀环撞出细碎的响。
你俩来得巧。柳青冲裴砚挑眉,
我刚在偏院逮着俩鬼鬼祟祟的,审出九重天阙的守夜人被换了。她把刀往桌上一磕,陆典史说你们要夜闯中枢
我跟着。
陆沉舟没抬头,把三枚令推到裴砚面前:
隐令避巡卫,疾令开暗门,破令...破令用一次折十年寿。
他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剑,烛阴的人今夜会动手,你们必须赶在子时前进去。
裴砚捏起隐令,铜面贴着掌心发烫。
苏九娘绕到他身后,指尖划过令上的纹路:九重天阙的结界是命魂锁,得用活物血开。她歪头笑,狐尾扫过柳青的刀,小丫头的血行不
你当我不敢柳青把袖子一撸,腕子往裴砚面前一伸,划吧,要多少给多少。
裴砚没接话,把隐令往怀里一塞:走。
四个人影贴着墙根往演武场去。
月亮爬过飞檐,把影子拉得老长。
柳青走在前头,九环刀垂在身侧,每走三步就回头看一眼。
苏九娘落在最后,狐尾扫过青砖,没留下半道痕迹。
九重天阙的入口在演武场石狮子嘴里。
裴砚摸出陆沉舟给的铜钥匙,插进狮子眼睛的凹处。咔的一声,石狮子的嘴裂开条缝,露出黑洞洞的地道。
古籍里说'金睛兽守枢,目含阴阳钥'。
裴砚擦着火折子,火光照亮地道里的石梯,阴阳钥是陆典史的家传物,他说...他说这是当年司正和妖王立约时用的。
地道往下走了三十级台阶,尽头是面青石门。
苏九娘凑过去闻了闻:有妖气。她指尖点在门中央的八卦图上,
这是妖界的锁魂阵,得用妖血解。
裴砚摸出腰间的短刀,苏九娘却先抓住他手腕。
她咬破自己指尖,血珠滴在八卦中心,红得像要烧起来。
石门轰的一声开了,里面涌出的风带着墨香,混着点铁锈味。
九重天阙比裴砚想象的小。
正中央立着三排书架,每排书架上都堆着泛着青光的命簿。
最大的那本摊开在案上,纸页泛着珍珠白的光,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你的命数呢苏九娘凑过去翻页,我找了三百年,都没见着裴砚两个字。
裴砚没说话,指尖划过命簿边缘。
在大昭二十三年春那页,他摸到一道凹痕——像是被人用指甲硬生生抠掉了半行字。
再往后翻,妖界气运那卷的边角焦黑,有几页粘在一起,撕开后底下全是空白。
烛阴故意留的。裴砚的声音发哑,
他要让命簿先乱,再借乱局吞信仰。
他扯下外袍铺在案上,把粘在一起的纸页一张张揭开,得把这些补上,用我的血。
裴砚!柳青突然低喝。
门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响。
苏九娘的狐耳抖了抖,转身挡在门前:是烛阴的人,至少三个。她冲柳青甩尾巴,你守左边,我守右边。
裴砚摸出怀里的短刀,刀尖刺破指尖。
血珠滴在空白页上,慢慢渗进纸里,显出淡红的字迹。
门外的脚步声更近了,混着低低的嘶吼——不是人声,是妖类喉间的咕噜。
快。苏九娘反手把门锁上,他们破不了命魂锁,但拖不了多久。
裴砚低头看命簿,血珠一颗接一颗落下去。
纸页上的字逐渐清晰,可空白处还在扩大,像被什么东西啃噬着。
他咬开手腕,血线溅在纸上,红得刺眼。
门外传来撞门声。
柳青的九环刀出鞘,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朵疼。
苏九娘的狐尾炸成一团,指尖长出半寸长的利爪。
补完这页!裴砚吼了一声,血滴在人妖平衡四个字上,纸页突然泛起金光。
撞门声更急了。
有人用妖语骂了句什么,接着是骨头碎裂的响——大概是柳青的刀砍中了。
苏九娘的利爪划在门上,留下五道深痕,门后传来痛嚎。
裴砚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看见最后一页空白正在缩小,可命簿深处有团黑雾在翻涌,像要把刚补上的字重新吞掉。
他咬着牙,把整只手按在纸上,血浸透了纸背。
裴砚!柳青喊他的声音带着颤,门要破了!
裴砚抬头,看见石门上的八卦图正在裂开。
黑雾从裂缝里钻进来,裹着腥气。
苏九娘的狐尾被黑雾缠住,她尖叫一声,利爪划破了自己的尾巴。
补完!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
裴砚这才发现,陆典史不知何时站在二楼栏杆边,手里举着破令,青铜令泛着暗红的光,用破令!
裴砚摸出破令,按在命簿上。
令上的纹路突然烧起来,烫得他手直抖。
黑雾退了退,可命簿里的金光更盛了。
他低头看,最后一行空白终于填上了字——是他的名字,裴砚两个字泛着血光,像要从纸里跳出来。
撞门声停了。
门外传来重物倒地的响。
苏九娘瘫在门边,狐尾上全是血。
柳青扶着刀喘气,刀身上沾着黑紫色的妖血。
走。陆沉舟从二楼跳下来,抓住裴砚的胳膊,
他们叫了援军,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
裴砚想说话,喉咙里却涌出腥甜。
他看着命簿上自己的名字,突然笑了——原来他的命数,是用来补这个窟窿的。
苏九娘拽着他往门外跑。
柳青断后,刀环撞出急促的响。
陆沉舟在前头带路,乌鞘刀出鞘,砍断了挡路的黑雾。
他们刚跑出九重天阙,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
裴砚回头,看见石门正在坍塌,命簿的金光从裂缝里漏出来,像极了黎明前的天光。
走!陆沉舟吼了一声,天亮前必须回镇妖司!
裴砚跟着跑,手腕上的血还在滴。
他摸了摸怀里的命簿残页,突然想起苏九娘的话——我信你这无命簿。
现在,他的命数终于在了,可接下来要面对的,大概比刚才更凶险。
9
生死对决
裴砚的手指刚碰到命簿,血珠就顺着指缝渗进纸页。
镇妖司的破令给我。他头也不抬。
陆沉舟立刻把青铜令拍在他掌心,暗红纹路在令上窜动,烫得裴砚咬牙——这是镇妖司历代司正以命魂祭炼的破邪器,专门克妖界诡术。
苏九娘突然甩尾扫过石门。
狐尾上的银毛炸成尖刺,咔地钉进门板缝隙。
门外传来妖将的嘶吼,爪子刮过石门的声响像刮在人骨上。
柳青背靠着她,横刀挡在另一侧,刀身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刚才那刀砍断了三个妖将的胳膊,刀脊还沾着黑紫色的血。
还有半页。裴砚的声音发闷。
他能看见命簿里的黑雾在翻涌,之前补上的裴砚二字正被啃噬出缺口。
陆沉舟扯下腰间的符纸,拍在命簿四角:用你的血镇着,我这符能撑半柱香。
半柱香柳青回头,刀环撞出脆响,外头至少二十个妖将,苏九娘的尾巴最多挡三轮。
苏九娘突然低笑,狐耳向后压成锐角。
她指尖凝出红雾,那是妖修的本命精元:三轮够了。
裴砚,你最好在第二轮结束前写完。
裴砚没接话。
他咬破舌尖,血珠溅在命簿上,染开一片金芒。
被黑雾啃噬的缺口开始愈合,他听见命簿里传来细碎的咔嚓声——是烛阴设下的封印在崩裂。
百年前那道命簿之约的真相正顺着纸纹涌进他脑海:
烛阴用妖界气运换两界和平,却在命簿里埋了根毒刺,等两界命数失衡时,这根刺就会扎破命簿,让妖界吞噬人类信仰......
来了!柳青大喝。
石门轰地裂开半尺。
七道黑影挤进来,青面獠牙,爪尖滴着毒液。
苏九娘的狐尾瞬间扫过去,银刺穿透两个妖将的咽喉,可剩下的五个已经扑到近前。
柳青旋身挥刀,刀光裹着风声削断左边两个的胳膊,右边三个却绕过她,直扑裴砚——他们显然知道,破局的关键在命簿。
陆沉舟的乌鞘刀终于出鞘。
刀身裹着玄铁符纹,劈中第三个妖将的瞬间,符纹炸开蓝光,那妖将的躯体像被泼了滚油,嘶叫着缩成一团黑雾。护住命簿!他吼完,反手劈向第四个妖将的膝盖。
裴砚的手在抖。
他能感觉到命簿里的力量在汇聚,可最后半页的空白还剩三行。
苏九娘的本命精元红雾突然裹住他的手腕,她的声音贴着他耳朵:用我的精元引命魂,快!
剧痛从手腕窜到天灵盖。
裴砚看见自己的命魂从体内飘出,像一团淡金色的火焰,被红雾托着融进笔锋。
他抓起桌上的狼毫,笔尖刚触到纸页,整间九重天阙都震颤起来——那是烛阴的气息,阴鸷如毒蛇信子,顺着门缝钻进来。
裴砚!陆沉舟的声音带着血沫。
裴砚抬头,看见他胸前插着半截妖爪,乌鞘刀还插在第五个妖将的心脏里。
柳青的刀已经卷了刃,正用刀背砸第六个妖将的脑袋,她肩甲上全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妖的。
苏九娘的狐尾只剩三根,剩下的两根正缠着最后一个妖将的脖子,往死里勒。
退下。
声音像寒潭里的冰锥。
烛阴从裂开的石门走进来。
他还是那身青衫,腰间挂着的玉牌却泛着妖异的紫光——那是妖王的本命玉。
他身后的黑雾凝成实质,把剩下的妖将残躯吸进去,眨眼间变成七柄骨刀,悬浮在他身侧。
你果然能补上命数。烛阴盯着命簿上的裴砚二字,嘴角扯出笑,但你以为这样就能破我的局
骨刀突然暴射。
苏九娘扑过来,用仅剩的狐尾卷住裴砚往旁推。
骨刀擦着裴砚的耳尖钉进墙里,苏九娘的后背却绽开三个血洞,妖血溅在命簿上,红得刺眼。
九娘!柳青喊着扑过来,刀砍中最近的骨刀,火星四溅。
陆沉舟捂着胸口爬起来,破令还在他手里:裴砚!
用半妖之血!
裴砚这才想起,他娘是狐妖,他爹是镇妖司书吏——这半妖之血,是烛阴都没算到的变数。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命簿最后一行。
金芒突然暴涨,把烛阴的骨刀震得粉碎。
他握着狼毫,笔尖沾着半妖血,重重写下:两界命数,各安其道。
命簿发出轰鸣。
黑雾被金芒绞成碎片,烛阴的青衫被撕出几道口子,他瞪着命簿,眼里的狠戾几乎要凝成实质:你会后悔的!
后悔的是你。裴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能感觉到命魂在燃烧,像被扔进熔炉的纸,正一点一点化成灰。
苏九娘爬到他身边,血手抓住他的手腕:裴砚......
命数在人心。裴砚笑了,血从嘴角淌下来。
他看着苏九娘眼里的慌乱,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其实她都懂。
烛阴的身影开始模糊。
他骂了句什么妖语,转身冲进黑雾里。
陆沉舟瘫坐在地,破令当啷掉在地上。
柳青踉跄着扶住门框,刀哐地砸在石板上。
苏九娘的手越握越紧。
裴砚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血污渗进来,像团不熄的火。
他的意识开始飘散,最后看见的是她眼里的光——比命簿的金芒更亮,更烫。
别松手。他轻声说。
苏九娘的手指微微发颤,却握得更紧了。
10
余晖未尽
裴砚的手指从苏九娘掌心滑落时,她指甲几乎掐进自己肉里。
裴砚!
裴砚!她压着哭腔喊,血污的手贴住他冰凉的脸。
他睫毛颤了颤,又重重垂下去,像两片沾了露水的蝶翼。
陆沉舟踉跄着跪到旁边。
他胸口的伤还在渗血,却先摸上裴砚颈侧:脉没断。
苏九娘猛地抬头:真的
但命魂烧得太狠。陆沉舟扯开裴砚衣领,露出锁骨处淡金色的命魂光纹——此刻那些纹路像被揉皱的纸,正一寸寸暗下去,得用镇妖司的续命丹。
柳青的刀还插在地上。
她抹了把脸上的血,转身就往门外冲:我去取!脚步声撞在石墙上,惊得梁上落灰簌簌往下掉。
苏九娘把裴砚抱进怀里。
她狐尾上的绒毛蹭过他嘴角的血,突然想起百年前被镇妖司抓时,也是这样抱着自己的小狐狸崽。
那时候小狐狸的血也是这么烫,后来冷了,就再也没暖过来。
别怕。她对着裴砚耳朵说,指尖按在他心口,我把妖力输给你。
妖力从掌心涌出去,像团烧红的炭。
裴砚的命魂光纹晃了晃,勉强亮了一线。
苏九娘额头沁出汗,后背的血洞又开始渗血——刚才挡骨刀时伤得太重,可她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把最后那点妖力全挤了出去。
九娘!陆沉舟抓住她手腕,再输下去你要魂散的!
他要是死了,我散不散有什么区别苏九娘甩开他手,盯着裴砚泛青的唇,当年我救不了崽子,今天说什么也得救下他。
陆沉舟没再拦。
他摸出怀里的破令,那是镇妖司历代司正用命魂祭炼的法器,此刻正发出幽蓝的光。
他把破令按在裴砚后背,命魂之力顺着掌心渡过去:我帮你。
脚步声由远及近。
柳青撞开石门,手里攥着个青瓷瓶:找到了!她扑过来,倒出两颗朱红色药丸,掰开裴砚的嘴塞进去。
药丸化在舌尖时,裴砚咳了一声。
苏九娘的手一抖。
她看见他睫毛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眼。
瞳孔里先是一片混沌,接着慢慢聚起光:九娘
我在。苏九娘吸了吸鼻子,把涌到眼眶的泪憋回去,你醒了。
裴砚想坐起来,被陆沉舟按住肩膀:躺着。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烛阴呢
跑了。陆沉舟指了指地上的黑雾残痕,但命簿重铸了,他的局破了。
裴砚盯着命簿。
金芒已经收进簿子里,封皮上算命簿三个字泛着温润的光,像块养了百年的玉。
他又看向苏九娘后背的血洞——那些伤口还在渗血,把她月白的裙裾染成暗红:你的伤......
小伤。苏九娘扯了扯嘴角,狐妖愈合得快。
柳青突然攥紧刀:你们听。
所有人都静下来。
远处传来笑声。
像碎瓷片刮过石板,又像夜枭在枯树上叫。
时远时近,时高时低,分明是从九重天阙最深处传来的。
苏九娘的狐毛突然炸起来。
那是妖类对危险最本能的反应。
她把裴砚往身后推了推:是烛阴
不。陆沉舟摸出腰间的镇妖铃,铃铛没响,烛阴的妖气带着腐木味,这......他顿了顿,像极了百年前那场大战时,妖庭里传出来的笑声。
柳青的刀嗡地出鞘:我去看看!
别莽撞。陆沉舟拉住她,九重天阙的结构我们还没摸透。他看向裴砚,你怎么样
能走吗
裴砚撑着苏九娘的肩膀站起来。
他腿还发软,可命魂光纹已经稳定下来,虽然淡,却不再继续暗下去:走。他攥紧苏九娘的手,不管是谁,总不能让他们再坏了两界安宁。
苏九娘反手握住他。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血污传过来,像团不熄的火。
笑声又响了。
这次更近了,带着点孩童般的天真,却让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来。
陆沉舟走在最前面,镇妖铃握在掌心。
柳青举着刀,背贴着墙。
苏九娘护着裴砚,狐尾在身后绷成一条直线。
他们转过一道石门。
月光从头顶的穹顶漏下来,照在地上的人身上。
那是个穿红裙的小女孩。
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抱着个布老虎。
她抬头冲他们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哥哥姐姐,要和我玩捉迷藏吗
苏九娘的狐尾突然剧烈颤抖。
她盯着小女孩腰间的银锁——锁上刻着妖庭二字,和百年前妖后送她崽子的长命锁,一模一样。
跑!她大喊一声,抱着裴砚往回撞。
但已经晚了。
小女孩的眼睛突然变成竖瞳。
她张开嘴,笑声里混着千百个恶鬼的嘶嚎。
布老虎的眼睛渗出黑血,红裙下伸出无数条蛇尾,每根蛇鳞上都刻着烛阴的妖纹。
叔叔说,小女孩歪着头,蛇尾缠住柳青的刀,要把破局者的命魂,做成新的算命簿呢。
陆沉舟的镇妖铃终于响了。
铃声刺得人耳膜生疼,可蛇尾只是顿了顿,又更紧地缠上来。
裴砚摸出怀里的狼毫。
笔杆还带着他的体温,笔尖沾着半妖血,在月光下泛着淡金。
他看向苏九娘:这次,换我护你。
苏九娘突然笑了。她吻了吻他的指尖,狐尾卷起他的腰:好。
蛇尾已经缠到脚边。
月光里,狼毫落下。
命簿的金芒,再次照亮了九重天阙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