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夜,在杀人。
鲜血沿着刀尖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他横起刀用一块干净的布将血液擦干净后又将布块扔在了那人的尸体上。
白色混着红色印记的布遮盖住了中年男子未瞑目的眼睛,血在他身下洇开,只脖子上有一条极细微的伤口,他是被一击割喉而亡的。
顾长夜踩进血泊,弯腰在那人身上翻找东西。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黑色的指环,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吭!呼——”裴今遥满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她做梦了,又梦见了大火。
先是裴家再是瀚海城居然还梦到了京城……连绵不绝的大火似乎要吞噬所有人。
裴今遥拼了命的想救人,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哭天喊地、嘶声力竭。
直到下了雨,她才愣怔着跌坐在地上,茫然的望着天,望着被雨一点点浇灭的火光烛天。
不知何时顾长夜从雨幕中走来,提着刀,面容冷漠。
“该你了。
”话音未落白光一闪而过,刀势凶猛地直冲裴今遥而来。
然后,她就惊醒了。
裴今遥坐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点燃床边的蜡烛,她才发现屋内一片安静,顾长夜还未回来。
有风从未掩严的窗子缝隙吹来,还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又下雨了。
翌日清晨。
裴今遥前往大理寺的路上,看见宁安府衙的左阳带着十几个衙役匆匆地往城外去,两旁的人群见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会是又死人了吧?”“难说,看左捕头的脸色很可能是。
”“这一天死一个,一天死一个的,何日是个头啊!”“我记得早些年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情况……”“这都第四个了吧。
”“怎么还没抓到行凶的人?再这样下去我都不敢出门了。
”“可不是呢!”想到顾长夜至今未归,裴今遥心头浮起不妙的念头。
边想边走,没多久就到了大理寺。
还未入门裴今遥突然眼尖的发现门外某柱子后面露出了半只鞋子和裤角,她走近一看发现居然是第一天来时见过的那名老者。
此时这老者晕倒在地,不知生死。
“快来人!”她吃惊之余赶紧招呼门口的差役。
那俩差役过来一看这情景,连忙把老者抬起来要去送医。
“裴大人快,方大人有要事找你!”裴今遥还未再看一下那老者如何,又有人急忙喊住她,她只得作罢连忙跟人前去面见方大人。
今日不上朝寺卿来得比他们都要早。
到了才知,他竟交给了裴今遥一个大案子。
“我?去查案吗?”裴今遥疑惑不已,少卿虽不在京城内但寺丞还在,由他负责平常的案件勘破审理。
怎会让她越权破案,还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国子监助教惨死之案?这方大人莫非是被宁安府尹管鸿朗,管大人冒充了?方乐正正在翻阅卷宗,闻言一双眼睛就横了过来。
对上那谁也冒充不了的充满威严的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裴今遥安心了不少,嗯……仅凭这就不可能。
“这是圣上的意思。
”方乐正自然不会知道自家下属内心的想法已百转千回,“赵樾之案就听闻沅汐你洞察惊人,昨日还纠正了一桩错案,很有想法。
圣上也很是欣慰,觉得不该让你仅局限于覆审,因此他特意交代要将此案件交给你。
”“不会又规定了要几日内侦破吧。
”裴今遥面上了然实则内心腹诽,要不仅局限于覆审那干脆让她当少卿好了……“这倒没有,此案有些蹊跷。
”方乐正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奇怪起来。
末了还交代裴今遥,若是遇到拿不准之事可以来问他或者宁安府尹的管大人。
裴今遥自然应下。
国子监的龚助教龚云枭,是三天前死的,当时由宁安府衙的林奕暄带人前去调查,后发生了些事情就交由给了大理寺。
本该由寺丞继续追查此案,但他被广齐王进京被刺一事绊住了脚。
听到裴今遥要接手国子监的案子,寺丞几乎当场喜极而泣,万分感谢的把所有卷宗都交给她,又亲亲热热的把她送出门。
“我们要先去验尸还是先去现场?”清秀评事杜衍作为裴今遥的下属,自然也加入了追查此案的行列中。
“这下又把重担还给临安兄了。
”桃花眼王慕祈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按照惯例,我们该先去看尸体然后再去宁安府找林头问询。
”“的确如此。
”裴今遥对王慕祈的话表示赞同。
所幸尸体还归置在宁安府衙,这两项可以合二为一了。
直到进了宁安府衙,裴今遥才发现自己似乎来得过于频繁了,以致于府衙上下没有不认识她的,比在大理寺还如鱼得水。
仵作还是先前和她一块给赵樾验尸的那位。
“裴大人!”胡仵作笑着行礼,这下终于可以心悦诚服地叫她一声裴大人而非裴状元了。
几人也不客套,胡仵作立刻就带他们去看尸体。
龚云枭龚助教身量五尺二寸,跟裴今遥差不多,已死多日但还能看出他面容端正,国字脸,平平无奇。
是裴今遥看过就会忘记的长相。
“龚助教死得很离奇。
”胡仵作如此说。
当日出事林奕暄先去,他随后才到。
听闻龚助教的房间是密闭的,门栓好端端的没有被暴力打开的痕迹,窗户紧闭,天花板上的瓦片也没有残缺。
龚助教死得很平静,甚至还带着笑意,没有致命伤口,疑似中毒而亡。
说着他就揭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啊!”初次见到龚助教尸体的三人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杜衍甚至心惊地叫了出来。
盖因这龚助教死相太过凄惨!面上虽平静,但自脖子以下脚以上,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被划满了细细密密的伤口!伤口上早已没有了血迹,只剩下惨白的外卷着的白肉。
皮开肉绽,伤口不深并没有将他身上的肉切割下来,整个人就像是一颗惨白的松果。
看的人眉头紧锁,心惊肉跳。
裴今遥绝不是有这种情绪的人,她只刚看见时眉头上挑了一下,此时上前两步把白布又往旁边扯了扯,仔细观察尸体的每一处。
这等堪比凌迟的手法必定是在死者死后再进行的,不然死者神情不会如此安详愉悦,就算是服用了类似于乌香的丹药,也绝不会失去痛觉至此。
“应当不是女子。
”她基本可以断言了。
“为何?”王慕祈忍着内心深处的一丁点恶心,学着她的样子也在观察,听到裴今遥这话立刻追问。
说实话在初初看到此等惨象时,王慕祈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某个跟他仇深似海的女子所为?”,不然怎么会如此“温和”的,等人死后再残害施暴。
龚云枭的男子命处还在。
裴今遥指了指那处,那处同样被划割了数道口子,如果是女子所为,她想大概会直接……“如果是我,我会割掉。
”“嘶——”余下三人通通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她的眼神如同看恶鬼一般,不想她会如此直接做出如此惨绝人寰之事!那眼神看得裴今遥拳头都捏紧了,他们是认为龚云枭这副惨象是还不够惨绝人寰吗?“咳咳咳。
”胡仵作不愧是跟裴今遥共事过的,了解她的脾性,“裴大人说得有理,若是我……也会如此,大概。
”“所中何毒有眉目吗?”裴今遥观尸体颜色并未看出什么,大部分的毒在死者死后都会从尸体上表露出来,比如唇色发青发绀、嘴鼻处有糜烂或其他气味、身体呈淡粉色等情况。
很少会如这具尸体一般,毫无表现。
“还没有。
”胡仵作摇摇头。
说来惭愧,几日过去了,别说中了什么毒,就连凶手是怎么从屋内逃脱的他们都没有查出来。
——————“对,屋内是完全封闭的。
”从胡仵作那出来,裴今遥又找上了林奕暄,今日他还未外出办差,正值守在衙门内。
“你再详细说说。
”她又问。
所幸林奕暄也是跟她办事过的,于是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忆当天早上的情景。
三日前是国子监的穆祭酒差人来报,他带着衙役进了国子监就直奔龚助教所住的院子。
他来之后就发现门被人踹开了,门栓断裂成两半。
他后来看过那门栓的确是被踹裂的,没有事先拼接的痕迹,房门紧闭也是诸位夫子和学子一并确认过打不开后再踹的。
龚助教被人摆靠趴在案几上,早就没有了呼吸,身下几乎没有多少血,应当是死后再被摆放在那的。
窗户也是从里面栓起的,林奕暄还上了房顶检查,瓦块密布紧实,国子监新修缮过夫子院,没有瓦片是松动可被取下来的。
所以他们认定这就是一桩密闭空间行凶案件。
“我知道了。
”裴今遥一一记下,向他道谢。
“哎呀,客气啥!”林奕暄本想问她在大理寺如何,不过看到同来的两人都以她为首的模样,也就放心的没有多问。
转而很是同情她,拉着她说了些有的没的。
裴今遥越听越熟悉,不禁眼皮一跳。
好嘛,这不就是当日在昭月她们的糕点铺遇见林奕暄抱怨时,她半是幸灾乐祸半是看好戏而说的那番话嘛。
回旋镖竟打在了我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