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人皮订书机 > 第一章

凌晨一点的教学楼静得能听见日光灯管电流的嗡鸣。
林小满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水珠顺着杯壁滚落在《中级财务会计》封面上。她搓了搓胳膊,总觉得空调温度低得反常。明明入夏了,后颈却不断爬过阴冷的细蛇。
同学,能借支笔吗
斜后方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钢笔在账目表上划出长长一道。转头看见穿酒红色连衣裙的女生不知何时坐在第四排,垂到腰际的黑发泛着不自然的油光,像浸过水的丝缎。
抱、抱歉,我只带了一支。林小满瞥见对方正在素描本上画着什么,暗红色痕迹不像普通彩铅。女生抬头微笑时,她注意到对方眼白泛着淡淡的青灰色。
空调出风口突然发出嘶哑的喘息声,林小满起身想去查看控制面板。余光扫过女生的素描本——那根本不是图案,是密密麻麻用血画的符咒!
别乱动。沙哑的嗓音从门口传来。管理员老周佝偻着背站在阴影里,浑浊的眼球凸出眼眶,温度调不了,线路老化了。
林小满僵在原地。不知何时教室里只剩下她们三人,方才还在背单词的眼镜男和角落里补口红的卷发女生全都消失了。老周的手电筒光扫过地面,她看见几串湿漉漉的血脚印从第四排蜿蜒到后门。
十二点前该走的都走了。老周的笑声像生锈的铰链,手电筒光束突然直射红衣女生的位置。空荡荡的座椅上,素描本正在渗出暗红液体。
林小满冲向门口时被什么东西绊倒,膝盖磕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手机从口袋滑出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发出尖叫——照片背景里,红衣女生正趴在她肩头微笑,瞳孔是浑浊的乳白色。
救——!
老周干枯的手捂住她的嘴,腐臭味扑面而来。嘘,你听。他的眼球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墙里有东西在爬。
指甲抓挠水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林小满这才发现所有窗户都变成了斑驳的砖墙。老周的手电筒照向自己咧开的嘴,黑色牙龈间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指。
去年校庆改建自习室,他们在墙里浇了十三吨混凝土。管理员腐烂的指尖戳了戳墙面,霉斑组成的鬼脸突然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总要有人留下来陪它们玩呀。
顶灯突然炸裂,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声。林小满摸到门把手疯狂转动,却听见老周在背后轻笑:没用的,当年那个包工头也这么拧过锁......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雾气,104自习室安静如初。穿酒红色连衣裙的新管理员擦拭着桌面,窗外老槐树的气根在玻璃上投下血手印的形状。树根深处,十三具裹着水泥的骸骨手牵手围成圆圈,最外侧那具新鲜尸体的指甲缝里,还嵌着会计课本的纸屑。
唐棠推开104自习室的门时,电子温度计发出蜂鸣警报——21:37分,室内温度16℃。
她对着手机前置镜头整理刘海,突然发现屏幕边缘有个红点。放大照片,储物柜玻璃门映出个穿酒红色连衣裙的背影,可此刻教室里分明只有她自己。
同学,你的学生卡掉了。穿灰蓝色工作服的管理员弯腰递来证件。唐棠接过时碰到对方的手,冷得像刚从冰柜拿出来的冻肉。她注意到管理员胸牌上的名字被血迹糊住,袖口露出半截青紫色指痕。
空调出风口突然喷出大团黑絮。唐棠捂住口鼻后退,手肘撞到某个坚硬的东西。她发誓刚才这里绝对没有镜子,但现在整面西墙都变成了泛着水银光泽的镜面。镜中倒影让她血液凝固——自己左肩趴着个没有脸的红色人影,而现实中的肩膀轻得仿佛飘着羽毛。
沙沙——
笔尖摩擦纸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唐棠转身看见第三排坐着穿棒球服的男生,课本上密密麻麻写满救命。男生机械地重复书写动作,钢笔早已没有墨水,纸面却被刻出渗血的凹痕。
别看镜子。男生突然开口,脖颈呈180度扭转过来,后脑勺的脸正在融化,温度降到12℃前,把符咒写在身上。
唐棠跌坐在椅子上,发现小臂不知何时浮现暗红色纹路。镜中倒影比她快一步掀开衣袖,那些扭曲的符文正在蚕食皮肤。真实的刺痛感从手腕传来,她抓起圆珠笔疯狂描摹即将消失的符咒,笔尖扎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空调显示屏跳成12℃的瞬间,整面镜子爬满冰花。唐棠看到镜中的自己突然被拖进储物柜,而现实中储物柜门正在缓缓开启。她遵循十秒时差定律扑向门口,却撞进管理员怀里。
小心脚下。管理员腐烂的指尖划过她锁骨,镜中倒影的脖子上已经勒出紫痕。唐棠摸到颈间若有若无的凉意,那是镜中世界尚未实体化的麻绳。
棒球服男生突然发出非人的嚎叫,他的皮肤像被撕开的快递袋,涌出成千上万只红眼飞蛾。管理员笑着张开嘴,蛾群汇成血线钻进他的喉咙。镜面在这一刻轰然炸裂,唐棠的手背扎满玻璃碴,却看到伤口里长出细小的槐树根须。
温度计降到8℃时,唐棠终于画完最后一笔逆五芒星。镜中世界与现实彻底倒转,她看见真实的自己正坐在第四排书写符咒,而那个即将被拖进储物柜的倒影朝她露出诡异的笑。
储物柜深处传来林小满的声音:把管理员胸牌翻过来!唐棠趁机扯下那枚染血的金属牌,背面赫然刻着林小满的名字与昨天的日期。管理员发出惨叫,身体像被点燃的纸人般蜷缩,灰烬中露出半截会计教材的焦页。
晨光初现时,唐棠手背的根须已蔓延到小臂。104自习室恢复如常,只是西墙镜框里多了一幅水墨画,穿棒球服的男生正在宣纸上重复书写救命。窗外老槐树新长的气根拂过玻璃,十三道血手印中,属于林小满的那只正在缓缓淡去。
唐棠数着瓷砖裂缝向前挪动,槐树根须已爬上锁骨。三天前在104自习室沾染的诅咒,让所有镜面都变成了青灰色漩涡。
图书馆洗手台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她看着镜中倒影从口袋里掏出不属于自己的草莓发绳——这是林小满失踪当天扎头发的款式。镜中人影的嘴唇在动,声音却从背后隔间传来:数数你口袋里的糖。
冷汗浸透衬衫。唐棠摸到三颗正在渗血的薄荷糖,这是昨天在自动贩卖机买的。镜中倒影突然将食指竖在唇前,身后第三间隔间门缝下,缓缓淌出粘稠的血浆。
别看眼睛。镜中人影用口红在镜面写字,唐棠自己的右手却不受控制地伸向隔间门把。金属把手凝结着冰霜,映出她背后站着个穿棒球服的男生——本该困在镜框里的那位。
男生腐烂的手指划过她后颈:欢迎来到镜像回廊。
唐棠被推进隔间的瞬间,看到了此生最诡异的场景: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数百面镜子呈蜂巢状排列,每个镜面都映照出不同时期的104自习室。穿酒红色连衣裙的林小满同时在十三面镜子里书写符咒,而她自己的倒影正在被无数个管理员撕碎。
镜像世界的规则一。男生的脊椎像蛇般缠绕镜框,每个选择都会分裂出新镜面。
唐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看到左侧镜中的自己选择推门逃跑,结果被天花板坠落的吊扇削去半个脑袋;右侧镜中自己蜷缩在角落,最终被从马桶涌出的黑发缠成茧蛹。
规则二。男生啃食着自己手背的槐树根须,倒影的记忆会寄生在活人身上。
唐棠突然想起三天前根本没见过棒球服男生,但此刻脑海中却浮现出他去年在自习室猝死的场景——这是镜中倒影强塞给她的记忆。皮肤下的符咒开始发烫,她惊恐地发现那些血色纹路正在重组,变成林小满手腕上未完成的五芒星。
最后一条规则。男生的眼球掉进洗手池,在排水口形成微型漩涡,当某个倒影的死亡方式被十三个活人见证,它就会......
尖叫从所有镜面同时爆发,唐棠看到某个镜中的自己掏出美工刀划开喉咙。现实中的脖颈立刻浮现血线,更多镜面开始重复这个动作。她疯狂地用钢笔扎穿手掌,用自残疼痛保持清醒,却绝望地发现钢笔早已变成镜面幻象。
男生腐烂的手掌贴上她后背:你猜猜,现在有多少人正在通过镜子看着你
瓷砖裂缝里突然钻出槐树气根,缠住唐棠流血的手腕。疼痛让她瞥见气根表面浮现的求救信号——是林小满用指甲刻的路线图。血液滴在气根上的瞬间,所有镜面切换成俯视视角:图书馆地砖缝组成巨大的镇压符咒,而104自习室正好位于阵眼。
唐棠扯断气根捅向镜面,蛛网状裂痕中伸出数十双青灰手臂。当她踩着这些手臂爬出镜像回廊时,棒球服男生突然露出诡异的笑:你身上有我的根须了。
回到现实的刹那,图书馆所有窗户同时炸裂。唐棠手背的槐树根须开出惨白小花,每片花瓣都是一面微型镜子,映照出正在104自习室替她写作业的另一个唐棠。
槐树根须刺破唐棠耳垂时,图书馆闭馆音乐正唱到第三小节。
她缩在古籍修复室的阴影里,死死捂住渗血的右眼——十分钟前在工具镜里看到自己脑后长出第二张脸。现在那张脸正在耳语,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擦头骨:去地下室找装订机,把符咒烙在脚踝上。
电梯按钮结着冰碴,唐棠按下B2时嗅到浓烈的尸蜡味。轿厢顶部通风口垂下几缕黏腻的黑发,发梢卷着半块破碎的胸牌,正是林小满消失前佩戴的那枚。
叮——
惨白的日光灯下,二十台老式装订机排列成环状。唐棠靠近第三台机器,发现铸铁底座上刻着十三届学生的姓名,最新那行林小满还在渗血。她突然意识到这些机器分明是变形的祭坛,每台都连着地下槐树的血管。
装订机自动启动的瞬间,唐棠看见钢板夹层里卡着半片带指甲的人皮。她转身要跑,却发现每个出口都立着等身镜,镜中无数个自己正被机器压断脊椎。真实的后颈传来剧痛,她踉跄着扑到机器前,符咒烙铁已经烧成暗红色。
滋——
皮肉焦糊味弥漫开来时,所有镜子同时发出呜咽。唐棠脚踝浮现出逆向五芒星,地下猛然传来根系暴怒的震颤。装订机吐出染血的铜版纸,上面是林小满的字迹:他们用活人装订校史。
黑暗中有书页翻动声响起。唐棠摸到墙上的老式电闸,拉下的瞬间,三十盏吊灯将地下室照成青白色。她看见四壁布满人皮书脊,每本书的锁线都是真发编织的,书口处密密麻麻的齿痕里嵌着碎裂的牙齿。
《1998级会计系纪念册》突然自动翻开,泛黄的照片上,穿酒红色连衣裙的女生正在往混凝土里倾倒鲜血。唐棠认出那分明是二十年前的林小满,照片边缘却伸出一只青灰色的手,指缝夹着她今早刚丢的草莓发卡。
找到你了。
管理员的脸从书柜夹层里挤出来,石膏粉簌簌掉落。唐棠后退时撞翻墨水瓶,腥臭的液体在地面汇成血字:体温低于35℃会被装订。她这才发现腋下温度计显示34.2℃,而装订机不知何时全部转向她的位置。
书架轰然倒塌,数百本人皮书在空中分解成尸块。唐棠踩着《校史年鉴》封皮的人脸浮雕跃上通风管,腐臭的冷风里传来林小满的惨叫。她在管道拐角摸到黏腻的刻痕,那是往届受害者用指甲抠出的逃生图,箭头最终指向104自习室的地基。
当唐棠钻出通风口时,月光正照在自习室的黑板上。原本贴满失物招领的地方,此刻钉着十三张完整的人皮,每张皮的手腕处都缠着槐树根须。最新那张人皮的睫毛还在颤动,空洞的眼眶对准她的藏身之处。
管理员从人皮后缓缓升起,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活体装订机:该换书封了。唐棠转身撞进一面冰凉的镜子,镜中二十个自己同时被根须刺穿太阳穴,真实的颅骨立刻产生细密的裂痕。
她抓起裁纸刀划开小臂,将涌出的血珠甩向镜面。被玷污的镜中人影发出尖叫,唐棠趁机扑向窗户,却看见玻璃外密密麻麻贴满往届受害者的脸。他们的嘴被槐树根缝成五芒星形状,眼窝里开满镜面小花。
你以为逃得掉管理员的声音从每朵花蕊里传出,从你接过学生卡那刻起,你的名字就印在装订机上了。
唐棠跌坐在讲台前,忽然注意到投影仪蓝光里飘着金色尘埃。她颤抖着举起温度计,汞柱在34℃刻度爆裂的瞬间,所有金色尘埃突然聚合成林小满的轮廓。半透明的食指沾着血,在唐棠掌心写下最后一道生路。
月光突然变成血红色。唐棠攥紧裁纸刀冲向管理员,刀锋却径直插进自己的镜像。世界在镜面碎裂声中颠倒,她听见现实与虚幻之间传来书页撕裂的脆响。
晨光穿透104自习室时,唐棠正坐在第四排写作业。手背的槐树根须开得正好,玻璃倒影里穿酒红色连衣裙的新管理员朝她微笑。后门吱呀作响,刚进来的男生搓着胳膊嘀咕:空调怎么这么冷
唐棠转着渗血的钢笔轻笑:要借笔吗
血月悬在自习室窗外的第七夜,唐棠后颈的槐树根须开始结果。
她对着104教室的玻璃哈气,看着霜花里浮现出六年前的教学楼设计图。图纸右下角有个被反复涂抹的名字,正是当年承建文科楼的建筑商——此刻这个名字正在她皮肤下游走,像条急于破体而出的蜈蚣。
同学,借个火。穿皮夹克的男生突然出现在第三排,指尖夹着的烟卷是用符咒卷成的。唐棠认出这是上周失踪的篮球队长,现在他的眼球变成两颗跳动的镜面珠子,每颗都映着正在融化的教学楼。
空调突然喷出暗红色冰晶。男生吐出烟圈,烟雾里裹着半张学生证。唐棠接住时摸到黏腻的脑组织碎渣,证件照片上的自己正被根须刺穿瞳孔。
他们用二十年一轮的血月校准阵眼。男生烟头的火星引燃空气里的金粉,烧出个倒立的校徽图案,今晚装订机会吐出活人书钉。
唐棠手背的镜面花突然集体转向西北方。她跟着指引撬开防火栓,发现里面塞满裹着水泥的校服。最外层那件胸口别着草莓发卡,衣摆渗出的血迹组成箭头,指向礼堂地下室。
穿过礼堂侧门时,唐棠踩碎了满地眼球状的玻璃珠。每个碎片里都封印着某个瞬间:林小满被按进混凝土、管理员往活人体内种槐树种、穿酒红色连衣裙的历任管理员手拉手跳进装订机...
地下室的青铜门刻着十三道同心圆。唐棠将手背的镜面花按在锁孔,听到血肉融化的滋滋声。门内是座由人皮书堆成的祭坛,中央悬浮的装订机正在吞噬血月光。每根钢钉都穿着具半透明的人体,林小满的魂魄正在被锻造成书脊线。
还差七个魂魄就能完成《百年校庆纪念册》了。管理员的声音从书页间渗出。唐棠看见每本人皮书的封面都是张痛苦的人脸,最新那本正在长出她的五官。
血月忽然淌下沥青般的液体。唐棠抓住被腐蚀的钢钉捅穿掌心,剧痛让四周的书架浮现荧光路径。她踩着《校友名录》上凸起的人脸浮雕奔向祭坛,林小满的魂魄突然睁眼:把钢钉插进装订机轴承!
装订机发出濒死的尖啸时,整座地下室开始坍缩。唐棠抱着林小满的魂魄滚进通风管,身后传来管理员癫狂的笑:你以为毁掉这台就能解脱每间教室都是装订机!
月光突然恢复正常。唐棠爬出下水道时,104自习室传出熟悉的对话:要借笔吗新来的卷发女生正在对浑身发抖的男生微笑,她后颈的槐树根须还是嫩芽状态。
体育馆方向突然传来钢筋断裂声。唐棠望着拔地而起的新图书馆,终于看懂建筑轮廓组成的巨型符咒——整座校园就是台以血月为能源的活体装订机,他们不过是流动的书钉。
林小满的魂魄在她掌心写下一串经纬度:去建筑商祖坟,那里埋着初代装订机...话音未落,唐棠手背的根须突然暴长,镜面花里浮现出三百公里外的荒山孤坟。
午夜最后一班校车启动时,唐棠在最后一排座位下摸到生锈的铜钉。车窗倒影里,穿历代校服的鬼魂正朝她比划割喉礼。司机突然转过腐烂的半张脸:终点站是南郊陵园,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撕下自己的名牌。
腐尸味混着纸钱灰在车厢里翻涌,唐棠攥着林小满的残魂缩在座位角落。校车碾过某个界碑时,车窗外的槐树突然全部变成血淋淋的脊椎骨,枝桠间挂满转动的眼球。
南郊陵园到了,请携带好随身器官下车。司机半个脑袋耷拉在方向盘上,溃烂的手指敲击着用肋骨做的报站铃。
唐棠踩上积满血水的站台时,怀中的残魂突然剧烈抽搐。她顺着林小满指的方向望去,月光下数百座墓碑整齐排列成装订机齿孔的形状,每块碑文都刻着建筑商家族成员的名字,死亡日期全是同一天。
他们用阳寿给装订机续命。残魂在林小满掌心烧出这句话就消散了。唐棠手背的镜面花突然全部闭合,变成渗血的伤疤。
绕过第七座无字碑时,唐棠踢到了埋在土里的校徽浮雕。擦去血污的瞬间,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整片坟场开始螺旋下陷。她抓住墓碑上凸起的钢钉,看着泥土中升起青铜浇筑的初代装订机——那分明是放大的人体脊椎改造的,每节骨缝里都嵌着惨叫的魂魄。
1998年4月17日凌晨三点...沙哑的吟诵声从装订机内部传来。唐棠看到生锈的进纸口正在吐出血肉模糊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每届献祭者的生辰八字,最新一页已经浮现她的照片。
装订机顶部的镜面突然亮起,映出二十年前的场景:建筑商将哭嚎的工人推进混凝土,林小满的前世正用毛笔蘸着人血在梁柱上画符。当镜中建筑商转头看向现实中的唐棠时,装订机的钢钉突然暴长,穿透她的脚背将她钉在原地。
原来你就是最后的零件。建筑商的鬼魂从钢钉里渗出,半透明的身体布满书页装订线,从你祖父那辈开始,你们家族就该...
唐棠突然将手插进镜面花留下的伤口,扯出大把槐树根须塞进装订机进纸口。根须触碰到陈年血渍的刹那,整台机器发出类似人类哀嚎的金属扭曲声。那些被困在轴承里的魂魄突然睁开眼,二百多双鬼手撕开装订机外壳。
月光被翻涌的怨气染成墨绿色。唐棠拖着残腿爬向震动最剧烈的地缝,看见下方埋着十三口槐木棺材。每口棺材都延伸出血管般的铜管,连接着校园方向的地下脉络。
找到你了。管理员的脸从棺材缝隙挤出,手中握着由历代管理员脊椎串成的教鞭。唐棠摸到腰间别的裁纸刀,却发现刀刃上密密麻麻刻着往届受害者的遗言。
棺材盖突然同时炸开,二百具尸体齐声背诵校训。唐棠在声浪中撕下账本最后三页塞进口腔,血腥味刺激下终于看清地下脉络的走向——所有铜管最终汇向棺材阵中央的青铜鼎,鼎中煮着的正是建筑商家族历代长子的心脏。
当裁纸刀刺入第七颗心脏时,整片坟场如同被撕开的书页般裂成两半。唐棠坠入裂缝前看到震撼的景象:校园每栋建筑都在渗出黑血,104自习室的窗户变成流泪的眼眶,新管理员身上的槐树根须正在疯狂脱落。
还没完...建筑商的鬼魂在消散前狞笑,你以为装订机只有十九台
唐棠重重摔在104教室的讲台上。晨光中正在自习的学生们惊恐地发现,黑板报上的校史照片全部变成了空白,而唐棠手中紧攥的半截青铜钉正在融化,在地面腐蚀出六个血字:去校史馆负二层。
窗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唐棠扒着窗台望去,穿酒红色连衣裙的新管理员摔成一滩血泥,脊椎骨像条银白的装订线在阳光下闪烁。更远处的建筑工地上,打桩机正将裹着混凝土的活人立柱埋进地基。
唐棠用带血的指甲撬开校史馆通风栅格时,腐坏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上课铃。负二层走廊的荧光灯管滋啦闪烁,照亮墙面上层层叠叠的手印——从五十年代的蓝布工装袖口到最新潮的卫衣面料,所有被困在装订机里的魂魄都在这里留下最后抓痕。
第七间档案室的门把手上缠着槐树根须。唐棠推门的瞬间,怀中的半截青铜钉突然灼烧起来,在掌心烙出19980417的数字。霉味扑面而来,二十排铸铁档案架像棺材般静立,每层都摆着用头皮装订的档案盒。
毕业生名册的标签突然渗出黄脓。唐棠抽出1998年的档案,发现封皮竟是林小满前世的背部皮肤,脊椎凸起处缝着建筑商的生辰八字。内页照片里戴金丝眼镜的校长,正将注射器扎进新生太阳穴,针管里游动着槐树种苗。
档案架深处传来装订机运作的声响。唐棠循声撞开安全门,眼前景象让她胃部抽搐——三百平米的圆形空间内,十三台青铜装订机首尾相接,正在自动装订由人皮制成的校历。每台机器上方悬浮着血色全息投影,正在直播校园各处的屠杀:体育器材室里的单杠绞碎学生脖颈,实验室的标本罐正在溶解活人,图书馆的电梯井长出牙齿...
中央控制台突然亮起。唐棠看到操作界面是张被拉伸的人脸,建筑商祖父的嘴开合着:欢迎操作主控装订机,请输入管理员密码。指纹识别区布满血管纹路,她鬼使神差地按上手背的镜面花疤痕。
基因验证通过。机械音带着诡异的欣慰,三代管理员唐氏血脉确认。
所有装订机同时停止运转,唐棠的太阳穴突然刺痛难忍。被封印的家族记忆喷涌而出:五十年前祖父在奠基仪式上活埋工人,父亲担任教务主任时修改死亡学生档案,而她自己在婴儿时期就被刻上镜面符咒...
控制台升起青铜注射器,建筑商祖父的鬼魂从液体里浮现:该给装订机更换核心零件了。唐棠惊恐地发现注射器里泡着的竟是自己的胚胎标本,脐带连接着所有装订机的电路系统。
档案架轰然倒塌,三百个档案盒在空中分解成尖叫的魂魄。唐棠砸碎控制屏的瞬间,整座校史馆开始坍缩,地砖缝里钻出无数刻着符咒的钢钉。她抓着人皮档案荡向通风口,身后传来建筑商的嘶吼:你的血肉早就编入校史了!
当唐棠从下水道爬回地面时,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正好响起。104自习室灯火通明,新来的管理员正在对新生微笑:要借笔吗她低头看见自己手背的疤痕裂开,露出里面齿轮咬合的机械结构。
远方建筑工地突然传来欢呼。打桩机将最后一批活人桩夯进地基的刹那,整座校园的槐树开出镜面花朵,每朵花蕊都映出唐棠在控制台前输入密码的画面。血色月光下,新图书馆外墙浮现出她祖父的浮雕面孔,瞳孔位置正是昼夜运转的装订机进料口。
校庆日清晨的薄雾里,唐棠站在初代校长铜像前,看着自己机械化的右手融入雕像基座。齿轮转动声从地底传来,整座铜像缓缓升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装订机进料口——那分明是放大的人体喉管改造的,声带部位缠绕着十三届管理员的脊椎神经。
校友返校通道已开启。广播突然响起,带着粘液翻涌的杂音。唐棠看见晨雾中走来无数半透明的校友,他们的身体被书页穿透,眼窝里插着青铜钉。走在最前方的秃顶男人,正将活体校徽勋章钉进新生额头。
林小满的残魂突然在机械手掌心燃烧:还剩四十七分钟,血月装订就要完成。唐棠低头看见小臂皮肤正在透明化,露出皮下精密咬合的青铜齿轮,每个齿尖都刻着往届受害者的死亡时间。
礼堂地下传来管风琴的轰鸣。唐棠逆着人流奔向禁闭的西门,瞳孔扫描器突然滴血,显示三代管理员权限通过。门内是座由人骨搭建的环形剧场,中央悬浮的巨型装订机正将活人压制成校史纸页,看台上坐满历代建筑商家族的鬼魂。
压轴节目该开场了。祖父的鬼魂从操作台浮起,指着装订机顶部的血肉舱室。唐棠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在舱内沉睡,脐带连接着所有装订机的能源核心。操作屏显示着倒计时:00:44:37。
礼堂穹顶突然降下血管帘幕。唐棠踩着管风琴的音管跃上横梁,发现每根琴键都是具蜷缩的尸体。当她扯断连接自己婴儿舱的脐带时,整座剧场响起三百人份的惨叫,看台上的鬼魂开始融化,滴落的尸油在座椅上烧出逃生路线。
错误!错误!装订机的警报声化作往届管理员的哀嚎。唐棠抱着婴儿时期的自己跳进碎纸口,在齿轮间穿梭时看见惊悚真相——每个齿缝都嵌着个迷你校园,正在循环上演献祭仪式。她自己的机械右手正在某个齿缝世界里,对新生说出要借笔吗
血月突然被齿轮咬碎。唐棠将婴儿舱推进焚化炉的瞬间,所有装订机同步爆出血肉烟花。她跌出通风管时,怀中的婴儿已经变成青铜钥匙,锁骨处刻着初代校长的墓志铭。
穿过沸腾的人工湖,唐棠在湖心岛挖出校长棺椁。掀开棺材的刹那,五百只血鸦从她口中飞出,每只都叼着片装订机残骸。棺内没有尸体,只有台老式放映机,正循环播放奠基仪式录像:穿旗袍的初代校长夫人,正在将槐树种苗注射进自己子宫。
该续写校史了。校长夫人的鬼魂从胶片里爬出,腐烂的手掌按在唐棠腹部。机械右手突然自主行动,将青铜钥匙插进脐下三寸。唐棠惊恐地看着钥匙转动,自己逐渐变成半人半装订机的怪物,脊椎生长出控制整座校园的青铜操纵杆。
校庆焰火在空中炸出校徽时,唐棠坐在礼堂穹顶的操纵席上。104自习室的新管理员正将钢笔扎进新生眼球,她机械化的手指轻轻拨动操纵杆,整个校园瞬间翻转,露出地下绵延百里的装订机坟场。血月残片在齿轮间折射出永恒噩梦——每个齿缝里的迷你校园中,都有个唐棠正在重复拨动操纵杆。
血月第三次升起时,唐棠的机械眼球开始自动刻录新生档案。
她坐在104自习室第三排,看着钢笔尖渗出槐树汁液。窗外新图书馆的玻璃幕墙浮现血管网络,每扇窗户都在随着装订机的节奏收缩扩张。穿酒红色连衣裙的新管理员正在后门分发糖果,包装纸是往届学生的皮肤碎片。
同学,借个火穿皮夹克的男生递来用符咒卷成的烟。唐棠接过时瞥见他后颈的齿轮纹身——和自己当年如出一辙。打火机蹿出的火苗里,她看见三十年前祖父在这间教室签署奠基协议的画面。
空调温度突然降到零度。唐棠起身时听见骨骼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她的脊椎已经和讲台下的青铜操纵杆长在一起。透过地板缝隙,能看见地下三百米处的主装订机正在融化新生骨架,浇筑成教学楼的新承重柱。
该去主持校庆典礼了。新管理员的声音混着电磁杂音。唐棠的机械右手自动翻开通灵校历,今日日程表上闪烁着她的毕业照,照片里的自己正被装订机钢钉穿透眉心。
礼堂穹顶垂下无数血肉电缆。唐棠踏上主席台时,座椅突然伸出血管将她固定。演讲稿自动从喉管涌出,每句话都喷出细小的青铜齿轮:...让我们欢迎第13届活体校史入册。
新生队列里突然爆出惨叫。唐棠的机械眼自动对焦,看见穿棒球服的男生正在分解成书页,他的惨叫被编入校歌旋律。礼堂地砖翻转成传送带,将新鲜的人皮书送往地下装订机,而看台上的校友们正用骨针缝合自己的校庆礼服。
现在请唐棠女士为百年校史揭幕。
控制中枢突然接管了她的声带。唐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扯开胸腔,从肋骨间抽出血肉模糊的《永恒校史》母本。书页翻动时,整座礼堂开始折叠变形,新生们被压成彩色扉页,尖叫着嵌入装订线。
血月突然裂成齿轮形状。唐棠的脊柱操纵杆自主转动,校园所有建筑同时伸出青铜索缆,将逃跑的师生吊回装订机进料口。她闻到自己机械关节里飘出皮肉焦糊味——二十年前那个被推进焚化炉的婴儿正在她体内燃烧。
救...命...
微弱的呼唤从机械心脏传来。唐棠用最后的人类手指撕开左胸腔,发现林小满的残魂被锻造成心脏起搏器,每一次跳动都在印刷新的死亡名单。装订机轰鸣声突然达到峰值,她的视网膜投射出全校三维地图,每个红点都代表正在被转化的新管理员。
当血月沉入装订机齿缝时,唐棠彻底变成了控制台的延伸部件。她的长发化作数据线缆,指甲变成钢钉输送带,声带循环播放着要借笔吗的录音。新入学的女孩们排着队走进104自习室,她们后颈的槐树嫩芽在月光下闪着青铜光泽。
远方建筑工地亮起探照灯,打桩机将最后一车活人桩打进地基。唐棠的齿轮心脏突然漏跳一拍,这个瞬间她看见十年后的自己仍然坐在礼堂操纵席,而台下新生队伍里有个穿酒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把玩着染血的草莓发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