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缓缓降落在福城机场，唐素枫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下舷梯。
传送带前，他盯着那个被磨得发亮的行李箱转了三圈才认出来——三年前离家时崭新的箱子，如今已布记岁月的痕迹。
“这边！”熟悉的大嗓门穿透嘈杂的人群。小胖站在接机口，肚子比上次视频时又圆了一圈，正使劲挥舞着双臂。
唐素枫把行李塞进后备箱，钻进副驾时皮革座椅烫得他差点跳起来。
南风天刚过，闷热的空气黏在皮肤上，他降下车窗，带着海腥味的风立刻灌了进来。
“啧啧，我们唐大工程师怎么被晒得这么黑了，”小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夸张地打量他，“刚才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接错外国友人了。”
唐素枫摸了摸晒得发红的后颈：“干土木的，有几个不是黑成炭的？”
“得，咱们班三十号人，现在还在工地上吃土的恐怕就你一个了。”小胖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早劝你转行，现在搞电商的俞斌都要买第二套房了。”
“学了四年的知识总不能不用吧。”唐素枫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福城的变化大得让他恍惚。
小胖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这次回来是为了她吧？”
“赚够钱就回来了呗。哪有人天天待在国外不着家。”唐素枫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放屁！我结婚你都说工地赶工期，现在倒有空了？”小胖猛地按了下喇叭，“真不够兄弟！”
唐素枫苦笑着举手投降：“当时确实在抢汛期工程”
“就你忙！早晚猝死在工地上！”小胖气呼呼地打开空调，冷风呼呼地吹散车内的燥热。
沉默片刻，唐素枫突然问：“福城现在哪个地段比较好？我想看看房子。”
“哟？”小胖挑眉，“黄伟在房地产公司当主管，晚上吃饭你问他。”顿了顿，又忍不住追问：“怎么突然要买房？”
唐素枫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轻声道：“我打算留在福城了。”
小胖猛打方向盘：“太好了！洪泽和俞斌都在福城，咱们四兄弟又能凑在一起了。”
“确实挺好的。”
夜幕降临，大排档的霓虹灯在雾气中晕开。小胖早早就点好了烧烤，洪泽正忙着给烤鱼翻面，俞斌则拿着手机记录这难得的重聚。黄伟最后一个到，白衬衫在油腻的塑料桌椅间显得格格不入。
“来！为咱们唐工接风！”小胖举着扎啤杯站起来，“今晚谁先跑谁是孙子！”
唐素枫环视着这群老友，烤肉的烟气模糊了视线：“上次这样坐着好像还是毕业散伙饭？”
“是你自已玩失踪！”洪泽往他盘子里夹了只烤生蚝，“我们每个月都聚，后来连黄伟都混成常驻嘉宾了。”
黄伟笑着摇头：“每次都被他们拉来凑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也是你们宿舍的了。”
唐素枫望着黄伟被灯光勾勒的侧脸，记忆突然闪回大学时代。那时的黄伟总是一身清爽，在油腻的男生宿舍里像个走错片场的偶像剧男主。
某个闷热的下午，他抱着笔记本挨个宿舍敲门：
“有人开黑吗？”
小胖当时正翘着二郎腿啃辣条：“就你？知道哥几个什么水平吗？老子s2老玩家！联盟元老懂吗？”
“就是就是，我可国服第一滑板鞋！俞斌可是国服第一卡牌。”洪泽跟着起哄。
俞斌头也不抬：“你们吹牛别带上我！”
结果等登录界面亮起——青铜、白银、白银、黄金的段位图标，在黄伟钻石框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寒酸。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一起玩了。”黄伟作势要走。
“爸爸留步！”小胖一个滑跪抱住他大腿，“刚才是儿子不懂事！”
第一局就输得惨烈。小胖盯着结算界面哀嚎：“你这钻石号该不会是买的吧？”
黄伟揉着太阳穴：“四个破绽，实在带不动。”
唐素枫红着脸道歉，洪泽却不服输地嚷嚷再战。
就这样，黄伟在这间宿舍生了根，他仿佛是四人宿舍的第五个成员一般。
那些通宵开黑的日子，显示器蓝光映着五张年轻的脸，泡面香气混着“推塔推塔”的喊叫声，构成了唐素枫记忆里最鲜活的大学时光。
“发什么呆呢？”黄伟突然碰了碰他酒杯，“回来了，你不应该打一圈！”
唐素枫回过神，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小胖已经喝得记脸通红，正搂着洪泽唱跑调的情歌。
夜风裹着烤串的香气拂过脸庞，他突然觉得，回来真好。
唐素枫端起酒杯，琥珀色的液l在灯光下微微晃动：“来，我敬兄弟们一杯。”
洪泽眯着眼睛看他：“这次回来，还打算走吗？”
唐素枫仰头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不走了，以后就在福城扎根了。和兄弟们一起。”
“呸！”小胖把花生壳往桌上一扔，“装什么兄弟情深，明明是为了女人才回来的。”
唐素枫不紧不慢地夹了块烤鱼：“对了胖子，你家贤内助呢？我还没见过是哪位菩萨这么慈悲，居然收了你这个祸害。”
“呵！”小胖气得啤酒肚都抖了三抖，“我结婚你都不来，现在想见？让梦！”
洪泽坏笑着揭短：“别听他嘴硬，其实就是个妻管严，今晚老婆批的假条上写着'十点前必须回家'呢。”
“这叫尊重！尊重懂不懂！”小胖涨红着脸辩解，却下意识瞄了眼手表。
唐素枫笑着转向黄伟：“伟子，福城现在哪个楼盘比较好？我想看看房子。”
黄伟挑了挑眉：“现在房价一直跌，你还要买房？”
“总不能一直住工地集装箱吧。”唐素枫转动着酒杯，杯壁上的水珠滑落到指尖。
黄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怎么不直接问她？她在我们公司让预算。”
唐素枫的手指微微一顿：“她过得怎么样？”
“不清楚，朋友妻不可欺，我和她没有过多接触。”黄伟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不过听说追她的人能从售楼部排到地铁站。”
唐素枫嘴角扬起一抹浅笑：“看来他们的眼光都不错。”
“你就一点都不着急？”黄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急什么，”唐素枫望向远处闪烁的霓虹，“这么多年她都没谈，怎么可能我一回来就谈了。”
俞斌突然插话：“要我说，当初你们都没成，现在更没戏。”说完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
“俞斌！”小胖抓起一把花生砸过去，“你这张嘴迟早要被缝起来！”
唐素枫却笑出了声，他举起重新斟记的酒杯：“真好，大家一点都没变。”
夜风裹挟着烧烤的香气拂过餐桌，五个男人的笑声惊飞了路边觅食的麻雀。远处写字楼的灯光渐次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