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背后夸的姜知年捂头懊恼,她一大早就拆了纱布,又拿头发遮了遮,结果依旧引人注目,她倒是不在意毁没毁容的问题,“陌生人”的关心才是不可承受之重。
吩咐了驴蛋和姜奶奶不要去太远的地方玩,她提着箩筐转头准备进山,避开上工的村民,捡了根棍边敲边走。
低处人类活动痕迹多,越往上走树越多草越深,一路尽是些槐树榆树,倒是有棵杏树,只是还没等到黄杏子就被摘得差不多了。
快到山顶又见到几棵柿子树,没到成熟的季节,只能看着流口水。
她在山顶找了个位置坐下,俯瞰整个村庄。
从公社来的路感觉起伏不大,但从山顶看便能看出是明显是在上山,大柳村两面环山,整体地形比较平,除了山上的地,其余落差都不大,总体看是南高北低,西高东低。
小河从西南向东北,斜斜划开地块,村子的多数建筑在中间地段,离河不远,却比河岸更高。
麦子刚收获,黄色地块与绿苗的玉米、红薯地对比鲜明,粗略估计,麦地跟玉米地的比例是7:4。
几千亩田地,从早到晚一年无休的辛苦,却连顿顿吃干饭都是一种奢望,她后仰躺下,看天边云卷云舒,胡思乱想着。
“咕咕
、咕咕……”姜知年缓缓翻身,她仿佛听到烤鸡腿的声音。
悄悄朝山背面移动,果然瞧见一簇鲜艳的羽毛,正在草丛里移动。
她摸摸周身装备,实在失误,应该带弹弓来的。
她移到附近,抓了个石头丢出去,野鸡被惊起正欲展翅,又飞来一把刀打到脖颈处,它挣扎着扑棱两下,最终还是倒在草丛里。
姜知年捡回刀刃,用布包起后端,这种老式割麦镰刀上取下来的刀刃,割草还行,做飞刀就很不合适,好在是砸中了。
她抓着野鸡往林子深处走,选定风水宝地,发现附近没有可用的绳子,又拆开布条绑了鸡腿,拔掉喉咙处的毛,继而一刀割断三管……将鸡挂在树杈上放血,她去之前休息的位置捡来箩筐,割草装满,看血也放得差不多,便将其藏在箩筐里,在血迹上覆了土,准备下山。
下山时她换了条野路,踩着草一路无人。
五六点还是上工时间,她闷头直走,路过大队的牲口棚时,有财爷爷重重咳嗽一声,喊住她:“年娃子,你到哪去了,咋从这个沟里下来了,这大夏天的蛇多滴很,咬上一口要你娃娃的命哩。
”他应该是听力不好,声音巨大还不自知。
“我知道了。
”果然,有财爷爷看见她嘴动,耳朵侧了一下,但并不像是听见的样子。
她又大声重复一遍:“我知道了,这次上山走错路了,下回不这么走。
”“哎,哎!”老头满意应着,挥手让她离开,自己又躺回椅子上拿起烟袋抽烟,他吸一口,眯起眼,偷得浮生半日闲,舒服。
牲口棚看距离是在山和姜家中间,和养猪场有段距离,不知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
养猪场的建筑还相对较新,牲口棚就是完完全全老房子,除了牲口住的棚子搭得牢固,其余的房子都比较破败,有财爷爷的家尤甚,破房破窗破门,再加一个破破烂烂的老头。
姜知年到家,也不知姜奶奶和小驴蛋去哪疯了,她也顾不上找,先烧着热水准备烫毛。
陈立行放学后第一时间来姜家找他弟,弟弟没找到倒是接手了处理野鸡的工作。
看他动作娴熟,井井有条,反正比她自己弄快多了,她便交代一声出门找人,顺便拿十几斤玉米去磨。
她朝来时遇见的孩子堆找去,没到跟前,便听见小驴蛋滋滋哇哇叫着:“排队排队,一把猪草摸一下,五把猪草可以戴!”一堆小孩把姜奶奶围在中间,而姜奶奶正戴了一对蝴蝶发夹摆着各种pose……一看他们带走的箩筐,空空如也,这是到了饭点开始赶任务了吗?那些小孩居然也听着小驴蛋的指挥,一手交猪草,一手摸发夹,有一说一,这种发夹看着花里胡哨,金属色表皮还有点机械感,是挺唬人嗷。
小朋友还没什么性别刻板印象,她就看见有好几个小男孩一脸憧憬看着这个新玩具,有个比驴蛋看着体型小很多的,脸圆圆的,白嫩一点,大眼睛长睫毛,懵懵懂懂,交了小小五把猪草戴了一头发夹,学姜奶奶转圈圈,转得踉跄起来还跟着别人笑,咧开一嘴小米牙。
姜知年不自觉露出一脸姨母笑,虽然不是每个孩子都干干净净,也不是每个都安心服从小驴蛋,但他们聚在一起就显得童稚可爱。
最后一个小孩摸完,箩筐也满了大半,有个大点的小姑娘还在缠着驴蛋要再来一轮,被无情拒绝。
驴蛋早看见了人群外的姜知年,他可不敢赌姐姐的耐心,叫上姜奶奶急匆匆交完任务,便来找姐姐。
之前缠着小驴蛋的小姑娘也跟了上来,甜甜说道:“年姑姑,你要去磨面吗?走错啦,走这边。
”姜知年原本在往牲口棚的位置走,之前看见那里有个磨来着,她还觉着虽然味道不好闻,但驴拉磨这很合理。
她默默转向往村里走,那小姑娘继续说:“姑姑,拉碾子好累的,我让我哥哥来帮你好不好,只要你把小蝴蝶给我戴一戴……”姜知年:……就知道必有所图。
她自觉自己没有多受小孩欢迎,刚才有好几个见到她跟见了鬼似的。
但没想到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学会卖哥求荣,好有前途。
但姜知年冷酷拒绝了她,理由是“小蝴蝶是陈立言和奶奶的,得问他们”。
小驴蛋也很坚定:“不行,刚才说了今天不能摸了,说话不算话的小孩要烂嘴巴,我还要回家吃饭的。
”姜奶奶还在臭美,只知道跟着驴蛋点头摇头。
小姑娘对着姜知年还乖乖
“好吧”,对着小驴蛋就是狠狠一声“哼”。
“那你今晚就烂嘴巴,我都看见你多给二妞摸了一把,坏驴臭驴,我不跟你玩了。
”说罢瞪他一眼噔噔噔地跑远了。
姜知年挑挑眉,她也看见了,小驴蛋在结束之后,自己去整理箩筐外的草,把自己的小蝴蝶放在一个女孩手里让她看着。
那女孩大约五六岁,身材黑瘦,头发枯黄,衣服也破烂,脚下的草鞋都磨得起草,脚上更是大大小小各种伤痕。
而刚跑走的小姑娘虽然整体衣衫不新,但干净、整洁,头发扎了两个高高的小麻花,一看就是被疼爱的小孩。
她没多问什么,小孩交朋友也有自己的喜好,都是好孩子,管他做什么。
小驴蛋气愤骂人:“呸呸呸,我反弹反弹,臭刘晗坏刘晗,我还不跟你玩呢,通通反弹。
”姜知年问了句:“这是谁家的孩子,她有几个哥哥?”小驴蛋无语住嘴,这一天下来他发现姐姐脑子好像坏了,经常问些人人都知道的问题,他除了笑着原谅还能怎么办。
“她是会计爷爷的大孙女啊,我才四岁,比她小那——么多,她就知道欺负我,太嚣张了。
她家就她一个,不过她还有好几个堂兄弟,我数数,十八、十九个吧。
”姜知年:6,这就是“被同学欺负了,十八个哥哥为我报仇”的感觉吗。
想象一下小姑娘吆喝十几个哥哥拉磨,这场面怪壮观的嘞。
驴蛋领路,他们到了村中间磨盘,此时旁边有不少人,多是新来的知青,还有聚在一起闲侃的大爷大妈。
冲他们点点头,姜知年找了块石头坐下,这时,姜奶奶来了句:“家里有磨的呀。
”?真的假的?她怎么没看见。
姜奶奶很笃定:“就在柴棚里啊,你还磨过豆浆的,年年我想吃豆花了,你给我做。
”姜知年:……那还在这浪费时间?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小驴蛋又拉住她,比划了一下说家里磨盘还没有脸盆大,用他妈的话说就是高粱杆架房檐,不顶用。
而村里磨面的磨盘虽然不是姜知年印象中的两个大石盘,而是碌碡和碾盘组合成的石碾子,但看体量也能想象是要比小磨盘好使的,除了有点废人。
正推碾子的知青累得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退下来,换了新人,姜知年不禁啧舌,按他们这一人三圈的推法什么时候能轮到她。
啧声太大,被外围的知青听到,扭头看到是她还瞪了一眼。
欺软怕硬是吧,旁边大娘们都开始说浑话了也没见你们有啥反应。
几个大娘原本窃窃私语,说着说着笑声渐渐放肆,现在连说小话的声音都压不住了。
“……这些男娃不行,腰上没劲连个磨都推不住。
”“这还都是十几岁的青年人,还好没媳妇,不然……嘿嘿嘿嘿嘿嘿……”“哎这个还行哩,推了四圈了,哦哦哦还能推……”中间的男生被说的面红耳赤,像要证明什么连推十几圈,大妈们更兴奋了。
姜知年定睛一看,长相俊朗,剑眉星目,这不就是在公社给美女献殷勤被拒绝的帅哥吗,好像叫李凌泽,她记得还有一个同样长相突出,但更温润的,哦他也在,估计是之前推过磨正坐在一边休息,和昨天一样还是一袭白衬衫,看着怪精神的。
领口的扣子解开一颗,袖子也挽到手肘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正拿着手帕擦汗。
许是察觉到姜知年的注视,白景书盯了过来,看姜知年没有移开眼神的意思,目光从好奇转为不善,似乎在问“看什么看”。
姜知年盯着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对视没几秒,他把头扭了回去,隐约可见耳朵红了。
然后又瞪回来: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