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梵竺带着侍女想叫云娇起床时,云娇已经乖乖穿戴好坐在床边等着了。
她双手撑在床沿坐在床边,穿好了袜子却没有来得及穿鞋,房门的响动引得她往门口看去。
“梵竺姑姑。
”随后,她不顾还未穿鞋,就直想从床上蹦到地上,扑到那高雅女子的怀里。
“诶,这孩子还没穿鞋子呢。
”自从羲白亲自把云娇送到鸟族,这孩子又承她亲自教导,两人已经相处了不短的时日,梵竺知道这丫头纯然的天性,也羡慕她能拥有这种无忧无虑的性子,总觉得这孩子的心性才最符合鸟族原本的洒脱自由。
云娇听她这么说,吐了吐舌头,乖乖的穿好鞋子。
梵竺走到床边,牵着她走到妆镜前令她坐好。
云娇乌黑的发本就柔顺,随手一梳就服帖于掌心,镜中的脸也是饱满圆滑,晶亮灵动的眼、小巧的鼻头、微翘红艳的嘴唇满满都是娇俏可爱的模样。
看着镜中的她,梵竺不禁笑着感慨道:“你爹爹定是很用心的孵你了。
”云娇乖乖坐在妆台前,从镜中看着梵竺为她梳发的手出神,梵竺也发现了她难得的安静,垂眸与镜中的她视线对上。
“小娇娇在想什么?想你爹爹了?”“梵竺姑姑,你的翅膀真的受过伤吗?”云娇从镜中看着梵竺的动作,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可其他鸟儿都说梵竺姑姑被羲白爹爹偷走过,更在还是蛋的时候就弄伤了翅膀,一辈子都不能飞。
她看着梵竺和正常人无二的动作,并不想相信那些小孩儿排挤她的理由。
梵竺未防她有这样的问题,先是对她温和一笑,继而翻腕将她的发辫绑好,才张开怀抱把她抱进怀里。
“梵竺姑姑确实不能飞,但这并不是谁的错。
”温善女子说话时声音也透着安抚人心的柔和,云娇被她抱在怀里嗅到她身上凝神的香气,心中纠缠她的郁结才稍稍散去了一分,却又在听到她说她确实不能飞翔时提心吊胆起来。
“娇娇,很多时候一件事的全貌并不为人所知晓,以讹传讹之下就好像成了大家共同认知的真相,你还小这样说姑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但姑姑觉得虽然你小,也不应该哄着你骗着你。
”云娇心里很紧张,她担心听到事实会与那些鸟族小孩口中的谩骂重合,她害怕待她最好的爹爹真是鸟族口中人人忌惮痛恨的偷蛋妖怪,不但偷蛋还会吃小鸟……但她没有说话,就缩在梵竺的怀里安静听着,不曾打断。
“想起来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上一代的帝君与如今的天君本是舅甥,帝君陨落之后。
他座下诸神都相继道殒神消,你爹爹是唯一没有随帝君陨落的近臣,只是他好像也未逃过天罚,神智衰退,痴如稚儿,据说还去人界历了几世劫难,不过那却是传言和后话了。
”梵竺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指灵活的将她浓密的发丝翻编成两条长辫子。
“当时若是他只是神智退化也就罢了,后来不知为何病情加重,整日潜入鸟族偷盗新生的鸟蛋。
”梵竺说时注意着云娇的生情,手更是时时轻抚她的后背以做安抚。
“你爹爹偷了蛋回去并没有吃了或者砸了,他只是将蛋藏在身上,用体温和灵力孵化。
不过你扶光爹爹确实为此伤透了脑筋,你羲白爹爹偷一个,你扶光爹爹就要费尽心思的骗过来,再偷偷将蛋送回鸟族。
”“我爹爹……偷蛋是为了要孵吗?没有吃小鸟?那为什么梵竺姑姑会受伤?”“你爹爹没有吃小鸟。
我受伤也只是意外。
”梵竺看她着急的模样只是温和的笑,而后继续道:“他偷蛋的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所以鸟族就寻上门要说法,那时他正藏着我在他的怀中,争抢时也是我要破壳的时候,他本就如稚儿,一不小心将我掉在了地上……”仔细回忆着,梵竺似乎还记得自己破壳第一眼,正望见羲白满是焦急心痛的模样,众人都以为那时她并未算真的破壳,故而也无人知道,她透着那道缝隙第一眼瞧见的就是羲白。
就如羲云娇的铭印是梵离,而她的铭印却是羲白。
“姑姑,疼吗?”云娇抱住她的手臂,梵竺回神正对上她满是心疼的眼神,她抬手用指腹轻轻拂过云娇的眼睫。
“不疼,娇娇,你爹爹的灵力也给了姑姑许多好处,甚至被他孵化的蛋都有很好的修炼天赋。
只是这件事以后鸟族和妖族的关系就愈加雪上加霜,再后来你扶光爹爹便带着他离开了众人的视野,两人再出现在竹山时羲白好似一切都好了,而且他们还有了你。
”云娇窝在人怀里有些无措,她现在还不能理解梵竺目光中那份柔情,但却隐隐知晓很多时候这个待自己很好的姑姑目光不像是在看自己,更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别的什么。
仙者大多喜欢将居所的天气稳定,或者按照族人喜欢的季节设定。
鸟族自诩非凡,自然也喜欢居所的气候适宜。
羲云娇所在的乌族,更是季季如春花开不败。
和她一同来到鸟族的那棵树也已经长的很大,苍翠繁茂树皮如鳞,若遇光则有流彩泛着其上。
当初梵筵族长答应云娇暂居他们家中,多数也是看在这棵“随行”之树的份上。
鸟族大多倾慕神树,但自连通六界的扶桑神树倒塌之后,天界都再无神木,更不用说天界之下的各族灵界了。
竹山上的那棵树,自栽种起便由扶光日日用神力喂养浇灌,长到如今好几万年,却也并算不上神树。
而羲白送予云娇的这棵,虽是幼苗,却是货真价实的沾了那神树气息,算来也是半棵神木,这让梵筵怎么舍得拒绝啊……如今这棵树自然种在云娇住的院中,梵离更是在这最粗壮的树枝上架了秋千供她平日消遣。
云娇此刻就坐在秋千上,双脚高高翘起。
用写“微末”法术令秋千自己摇晃。
她腰间挂着梵竺给她绣的零食袋,左手从里面捻出梵离给她晒的葡萄干,右手则拿着翠色竹筒,仰头喝里头的冰酿果汁。
这竹自是来自竹山,羲白于上施了冰镇之术,云娇是凤凰,自不会怕凉,故而给她随身带着解渴用。
长日无聊,许多时日也未曾见到梵离,云娇虽看似与平日无异,但心里多少藏着对梵离的思念。
她吃零食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从秋千上蹦下,拍了拍沾着糖粉的手,刚想出门寻些乐子。
就被天边的闪电吸引了注意。
远处乌云漫天,云中银电闪烁,须臾巨雷凌空劈下。
云娇略微怔神才反应过来,那远处的雷云闪电定是有人在渡雷劫。
看着天空满布阴云,还有在此处就能听到的霹雳啪啦声响,定然不是普通的雷劫。
她伸手清点了云中藏着的霹雳数量,反复数了数遍,竟被其间蕴藏的要命巨能惊到。
“这么多道?化神期也没有这么多道吧……化神期?!”啧啧称奇的语调一顿,像是想到什么,她娇小的身形飞掠向那巨柱劈闪之处。
“梵离哥哥?!”巨阵中的梵离已数不清这雷劫究竟降下了几道,起初他还能自如抵抗,甚至还能用眼神让阵外的双亲不要太过担心。
然金银闪烁光芒不断从天际而来,灼烧电击伴随雷霆碎了他用一身灵力运起的护身禁制,饶是鸟族的修炼天才,也不由吐出一口积郁在胸口的血气。
梵离不记得他已经硬扛了几道,只是看着焦着破碎的衣袍,也知道如今情况并不算太好。
他摒着气息抬头望天,只见天空中雷云没有任何散去的迹象,反有增长之势,完全一幅不劈死他不罢休的气势……心头气血一梗,梵离又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阵外的护法们也被这无穷无尽的天雷惊到,但也不敢贸然闯入。
化神期的雷劫渡不过折损修为是小,被劈的神魂碎裂才是大,众人踌躇之际只见一道黄影“欻”的闯进阵中。
“是谁!谁闯进去了?!”众人不曾防备,梵筵高声喝问。
“好像是……是云娇那丫头……”“好啊!妖族果然出不了真神,这厮竟要加害我儿!”梵离已经被天雷劈出了幻听,除了滚滚雷声,两耳嗡嗡无法听清周遭的响动。
他单手撑膝勉力站起,眼看着雷云滚动,不知是第几道天雷又要降下时,正眯起眼试着运转内丹,打算再调些灵力抵挡。
下一瞬却被一个嫩黄色“小鸭子”撞了满怀,梵离被撞得一痛,几欲栽倒。
待强撑着看清,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小鸭子,而是一身黄裙的云娇正闭着眼睛,抱住他用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想要抵挡住接下来的天雷。
“娇娇娇?”“梵离哥哥你别怕,我天生神体,几道雷没关系的,你躲在我怀里,别怕。
”云娇是神蛋所化,天生神格,从未渡过雷劫,她并从不知道这世间除了她的扶光爹爹,还有什么好害怕恐惧的。
但此时此刻,她看到数丈粗的雷电不断的从天际砸下,她竟真的怕到浑身发抖,可颤抖着的小小的身躯,却坚定赴死般紧紧抱住了被雷劈到浑身浴血的梵离。
“你往下蹲一蹲呀,长的那么高还不蹲下来……那雷不还是可着你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