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光斜斜切过写字楼玻璃幕墙，在司南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织出一片菱形光斑。林夏将最后一支粉笔插进腰间的皮质工具袋，抬头望向挂钟时，正十点十五分。她伸手理了理白衬衫领口，调整呼吸轻轻起伏，新的一天又是挑战。
"林姐那边脾气不太好，"司南倚在门框上，指尖转着一支钢笔，"尤其是对年轻设计师。"他忽然停住话头，目光落在林夏挽起的袖口上，那里露出半截缠绕着银色细链的手腕，"不过你上次改的那件鱼骨裙，张太太穿去慈善晚会被拍了六次特写。"
电梯上升时，林夏望着镜面里自已的倒影：二十岁的脸还稚气未脱的学生气，眉尾却总是习惯性蹙起，像支蓄势待发的笔。她摸了摸帆布包里的速写本，昨晚新画的旗袍设计稿——改良式立领、斜襟盘扣，下摆用渐变苏绣勾勒出水波纹。三天前她在工作室角落看见林婉清的资料：四十岁，林氏集团千金，嫁入豪门十年，却总被婆家嘲讽"空装皮囊"。
玄关传来高跟鞋叩地的脆响时，林夏正跪在波斯地毯上整理色卡。抬眼望去，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正扶着镀金门框打量她，耳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在奶油色墙面上投下细碎阴影。
"司南就派小丫头来应付我？"林婉清的声音像冰过的香槟，气泡破裂的锋利，"上个月设计师给我选正红色，说什么'富贵压人'，结果穿去宴会上像只开屏的火鸡。"
林夏跪着后退半步，抬头时目光正好落在对方腰间。那处香奈儿腰带微微绷紧，在绸缎面料上压出浅痕。她忽然想起母亲的话：真正的设计师要学会用眼睛触摸布料。
"林姐的肩线适合落肩设计，"她开口时声音平稳，手指已翻开速写本，"但您看这张——"宣纸质感的画纸上，天蓝色旗袍正从笔尖流淌出来，"现代旗袍的精髓不在紧绷，而在流动。您看这道侧缝，用的是苏州双面绣的'隐线'技法，走动时会像水波一样荡开。"
林婉清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她看见年轻设计师的指尖在画纸上游走，忽然想起自已二十岁那年，在巴黎老裁缝店看见的第一件高定礼服——也是这样呼吸感的线条，仿佛专门为她量身定让。
试衣间的水晶灯投下暖光时，林夏正跪在地上调整裙摆。林婉清对着三面镜子转身，湖蓝色真丝在脚踝处掀起涟漪，腰间的褶皱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恰好遮住那道产后留下的疤痕。
"其实旗袍最挑的不是身材，是气韵。"林夏忽然开口，指尖将斜襟上的盘扣轻轻一扣，"太瘦的人穿旗袍像挂在衣架上，您看这腰省的弧度——"她用粉笔在布料上点了点，"正好卡住最纤细的位置，走动时又能留出呼吸的空间。"
林婉清望着镜中自已的倒影，忽然伸手按住小腹。那里曾经躺着她流产的第二个孩子，之后的十年里，她用各种束腰试图遮掩凸起的弧度，却从未想过原来可以用这样温柔的方式接纳。
"后天的晚宴"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耳坠上的珍珠蹭过泛红的耳垂，"是婆家老太太七十大寿，所有妯娌都穿高定礼服。去年我穿了件迪奥的鱼尾裙，被小姑子笑说'像条缺氧的金鱼'。"
林夏忽然想起司南档案里的备注：林婉清的婆婆是出了名的"新现代旗袍控"，每次家族宴会都要评点儿媳们的穿着。她指尖一动，从帆布包里拿出另一张设计稿："如果在旗袍外搭拖尾？"米白色织锦缎上，用银线绣莲纹，"走动时裙摆露出旗袍开叉，古法的雅致，现代的大气，又不失时尚感。"
试穿那天，林婉清站在落地窗前转身，光穿过锦缎面，在她身后投下一片流动的光影，领口通色刺绣设计，竟将十年豪门生活的压抑都束成了一道优雅的弧线。
"就叫'蔚蓝'吧。"林夏将最后一枚珍珠扣缝上时说，"清新的天蓝色"她抬头时，看见林婉清正对着镜抚摸衣襟上的苏绣，眼角泪光在水晶灯下微微颤动。
宴会当晚，林夏在工作室加班到半夜。手机忽然弹出推送："豪门贵妇林婉清惊现寿宴，新中式礼服成全场焦点"。配图里，林婉清站在雕花楼梯上，旗袍的拖尾在台阶上流淌成月光，天蓝色的旗袍的立领衬托出修长脖颈，偏偏那抹青色又柔和的像春风溪水，既不抢寿星风头，又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评论区里，"云想衣裳"的用户留言："看了十年的西装晚礼，终于让旗袍在豪门宴会上赢回了l面。"林夏盯着屏幕轻笑，忽然想起试衣时林婉清说的话："他们总说我是绣花枕头，可枕头里装的是十年的眼泪"
当每一天光跟随玫瑰花爬上窗台，她摸出速写本，在"蔚蓝"设计稿旁写下新的批注："真正的高级感，是让布料懂人的心事。"笔尖划过纸面，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惊起落在空调上的麻雀，扑棱棱飞向透彻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