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
九月的阳光透过音乐教室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纪小棠站在门外,手里攥着音乐社的报名表,指尖微微发颤。
教室里传来钢琴与大提琴的二重奏,旋律时而欢快,时而沉郁,像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对话。她忍不住踮起脚尖,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背对着门口,坐在钢琴前。男孩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阳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带着张扬的笑意；女孩则微微垂着头,大提琴抵在膝间,琴弓拉出的音符像月光下的溪流,安静而深邃。
纪小棠看得出神,直到琴声戛然而止。
喂,偷听可是要收费的。男孩突然转过头,冲着门口的方向喊道,嘴角挂着狡黠的笑。
纪小棠猝不及防,慌乱中推开了门,差点被门槛绊倒。
我、我是来报名音乐社的……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脸颊发烫。
女孩放下琴弓,抬眼看她,目光安静得像一潭深水。
欢迎加入。她轻声说,我是夏月,这是我哥哥夏阳。
夏阳已经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纪小棠面前,伸出手：你好啊,新社员！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温暖干燥。纪小棠轻轻握了一下,迅速收回手,心跳莫名加快。
你会什么乐器夏阳问。
小提琴……不过只是业余水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突然觉得自己的琴技在这对兄妹面前不值一提。
太棒了！夏阳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正缺一个弦乐手。他转头看向夏月,下个月的艺术节,要不要试试三重奏
夏月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纪小棠身上,像是审视,又像是好奇。
纪小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夏阳那边靠了靠。
那就这么定了！夏阳拍了拍手,笑得灿烂,从今天开始,放学后音乐教室见！
第一次合练,纪小棠紧张得手心冒汗。
她的小提琴是二手市场淘来的,音色不算完美,琴身上还有几道细微的划痕。而夏阳的钢琴是音乐教室最好的施坦威,夏月的大提琴看起来也价值不菲。
别紧张。夏阳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递给她一瓶柠檬水,第一次合奏都会有点生疏,慢慢来。
纪小棠接过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被静电轻轻刺了一下。
夏月坐在一旁调音,琴弓在大提琴弦上轻轻一划,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震颤。她抬眸看了纪小棠一眼,声音很轻：你的琴,音色很好。
纪小棠愣了一下,没想到夏月会主动和她说话。
谢谢……她小声回应,却看到夏月已经低下头,继续调音,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幻觉。
合练开始后,夏阳的钢琴热情奔放,像夏日午后的阳光；夏月的大提琴则沉静内敛,如同月光下的影子。纪小棠的小提琴夹在中间,起初有些拘谨,但渐渐地,她找到了感觉,琴声像一条柔软的丝带,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缠绕在一起。
完美！一曲终了,夏阳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小棠,你的琴声太有感染力了！
纪小棠抿唇笑了笑,脸颊微热。
夏月放下琴弓,突然开口：你的琴声里有故事。
纪小棠一怔：什么
你拉琴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夏月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纪小棠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可能……只是因为我喜欢音乐吧。
夏阳在一旁大笑：我妹妹难得夸人,小棠你应该感到荣幸！他自然地搭上纪小棠的肩膀,对了,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奶茶店我请客。
纪小棠感到肩膀处传来的温度,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偷偷瞥了一眼夏阳的侧脸,发现他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又都慌乱地移开。
而她没有注意到,夏月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眼神深得看不清情绪。
放学后,纪小棠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里还回荡着今天的合奏。
夏阳的笑容,夏月沉静的目光,钢琴与大提琴交织的旋律……一切都像一场梦。
手机突然震动,她掏出来一看,是一条好友申请——
夏月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纪小棠犹豫了一下,点击通过。
几乎同时,一条消息弹出来：
今天的三重奏,我很喜欢。
纪小棠正想回复,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你的琴声,让我想起了一首诗。
紧接着,夏月发来一张照片——是纪小棠今天拉琴时的侧影,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纪小棠的手指僵在屏幕上。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她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夏月的语气,这张偷拍的照片,还有她今天说的那句你拉琴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这一切,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畴。
纪小棠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字：
谢谢……不过,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消息显示已读,但夏月没有立刻回复。
过了很久,手机才再次震动：
秘密。
纪小棠盯着那两个字,莫名感到一阵寒意。
她关上手机,抬头看向天空。
夕阳已经沉下去了,天边只剩下一抹暗红色的余晖。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夏月拉大提琴时的样子——安静,深邃,像月光下的深潭,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
2
暗流
手机在床头柜上持续震动时,纪小棠正梦到自己在冰面上跳舞。夏月和夏阳各执一端拉着她的手腕,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今天带了你喜欢的抹茶瑞士卷——夏阳的消息在锁屏上跳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咧嘴笑的柴犬表情包。
第二条消息紧随其后：校门口等你——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纪小棠抓过校服往身上套,却在系扣子时发现第三枚纽扣不见了。她跪在地毯上翻找,忽然想起昨天下午夏月俯身为她捡琴谱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胸口。
校门口的樱花树上还沾着晨露,夏阳斜倚在电动车上,手里提着两个纸袋。看到纪小棠时,他举起左手浅蓝色的袋子：咖啡奶冻瑞士卷！又晃了晃右手粉色的袋子,还有白玉红豆包。
你这是要开早餐店纪小棠接过袋子,指尖蹭到他温热的掌心。
猜猜哪个是月月送的夏阳突然凑近,他身上总有股晒过太阳的毛毯味道,她凌晨五点就起来烤蛋糕了。
纪小棠的手指僵在蝴蝶结上。粉色的纸袋里躺着三个红豆包,每个都用可食用金箔贴着笑脸,这确实是夏月强迫症般的精致风格。而那个蓝色袋子的咖啡奶冻瑞士卷......她忽然想起上周随口提过不喜欢红豆沙的甜腻。
你妹妹呢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她值日。夏阳低头调整电动车后视镜,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其实昨天......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他的话。夏月骑着白色山地车从坡道上俯冲下来,校服裙摆被风吹成蝶翼。她的车把精准地插进纪小棠和夏阳之间,车轮在地面划出半弧形的刹车痕。
小棠的咖啡要加两份奶精。夏月伸手抽走蓝色纸袋,把自己的粉色袋子塞进纪小棠怀里,她乳糖不耐。
纪小棠愕然看着被调换的早餐。昨天体育课她确实因为偷喝夏阳的牛奶犯了肠胃炎,但这件事只发生在音乐器材室......
午后的图书馆像浸泡在蜂蜜里。纪小棠缩在最后一排的橡木书桌下,额头抵着冰凉的桌板。上午最后一节数学课,那张写着援助交际的纸条从后排传来时,她差点掰断自动铅笔。
找到你了。
帆布鞋出现在视野里,夏月跪坐下来时带起青草香。她手里握着纪小棠失踪的第三枚纽扣,银线在指缝间闪烁：我在女厕第三个隔间捡到的。
纪小棠猛地坐直,后脑勺撞到桌板：你怎么知道我在......
你每次难过都会躲在这里。夏月的手指抚上她发红的额角,初一下学期被诬陷偷班费,高二上个月月考失利,还有......
别说了！纪小棠拍开她的手。暗红色丝绒窗帘漏进的光斑里,她看见夏月瞳孔收缩了一瞬。
大提琴般的声音贴着耳膜震动：你讨厌我了吗夏月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可是这里的弦松了,只有听到你的琴声才会重新绷紧。
借阅台传来管理员敲章的声音,纪小棠触电般缩回手。夏月的校服领口被扯开一线,锁骨下方有道暗红色疤痕,像琴弓留下的印记。
暴雨在放学铃响时倾盆而下。夏阳撑着透明雨伞等在音乐教室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珠帘。
我送你。他把伞倾向纪小棠,月月去了数学竞赛班。
积水的操场变成镜面,倒映着支离破碎的云层。纪小棠数着步子,第三步时夏阳的手背蹭到她的,第七步时他的袖扣勾住了她的发丝,第十一步——
小心！
夏阳揽住她的腰往怀里带。伞柄撞到锁骨发出闷响,纪小棠的嘴唇擦过他滚动的喉结。隔着湿透的衬衫,她听到两颗心脏在雨声中剧烈共振。
你们在干什么
夏月站在十米外的凉亭里,雨水顺着她的刘海往下淌。她怀里抱着纪小棠忘在教室的小提琴,琴盒上新鲜的泥痕像某种狰狞的抓痕。
月月竞赛班不是......夏阳的手臂还环在纪小棠腰间。
老师请假了。夏月走过来,雨水在三人之间织成牢笼,小棠的琴忘带了,我特意送过来。她将琴盒往积水里一放,不过好像弄脏了呢。
深夜的台灯下,纪小棠用棉签蘸着松节油擦拭琴身。那些泥渍顽固地嵌进虎纹枫木的缝隙,就像夏月最后那个笑容嵌进她脑海里。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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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看看你拉断G弦时的样子吗——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
点开的瞬间,纪小棠打翻了松节油瓶。照片里是上周三的琴房,她因为夏阳突然凑近指导指法而拉破了音。拍摄角度在右侧的换气扇格栅处,而那天夏月请假去了牙科诊所。
第二张照片接踵而至：艺术楼顶层的防火门后,她和夏阳避雨的剪影被黄昏拉得很长。拍摄时间显示正是今天傍晚六点零七分——夏月声称去教师办公室取琴谱的时间。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二十三张连拍照片瀑布般倾泻而下。最后一条消息跳出时,纪小棠把手机砸进了垃圾桶：
你猜明天同学们会更喜欢哪张做壁纸
黑暗中,被反复修改的草稿纸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乐谱的空白处,夏阳下午偷偷画的Q版柴犬还在傻笑,而背面是夏月用红笔抄写的《巴黎野玫瑰》台词：我的人生分成两个阶段：遇见你之前,和渴望你之后。
3
窥视
夏月的影子贴在琴房磨砂玻璃上时,纪小棠正在调音。大提琴的G弦发出濒死的嗡鸣,她抬头看见那道纤细的轮廓以诡异的弧度弯曲着,像被风吹折的鸢尾花茎。
要帮忙吗夏月推门而入,手里端着冒热气的姜茶。她的指甲油换成了暗紫色,在日光灯下泛着金属冷光。
纪小棠后退半步,琴弓扫过谱架。上周那个暴雨夜的匿名照片还在她手机回收站里躺着,此刻夏月锁骨下的疤痕随着呼吸若隐若现——和琴弓的弧度完全吻合。
我自己来就好。她接过马克杯,刻意避开对方指尖。杯底压着的便签纸飘落在地,上面是夏月工整的瘦金体：
今早安可曲的颤音很漂亮,像你发抖的睫毛。
纪小棠猛地攥紧琴弓。今天上午的全校汇演,她确实在独奏环节犯了低级错误——当追光灯扫过观众席第三排时,她看见夏阳在给邻座女生递纸巾,而夏月的座位空着。
你中途离场了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夏月正在整理琴谱的手顿了顿：去洗手间补妆了。她从琴盒夹层抽出一支全新的松香,试试这个德国进口的,能压住你琴弦的哭腔。
纪小棠盯着松香包装上的德文生产日期：2023年10月。上周她们逛乐器行时,这款松香明明还没到货。
更衣室的穿衣镜蒙着水雾。纪小棠擦去雾气,赫然发现镜面右下角有用口红写的极小字母：XYJXT。她凑近辨认时,镜中突然浮现夏月的笑脸。
惊喜吗夏月湿漉漉的长发垂在她肩上,上周你试穿演出服时,说想要个秘密标记。
纪小棠寒毛倒竖。那天更衣室明明锁了门,夏月是怎么进来的她想起更衣室上方的通风管道,足够一个瘦小的人爬行。
我们去吃关东煮吧。夏月突然挽住她的胳膊,你喜欢的竹轮卷,我让阿叔留了最后三串。
食堂油烟味中,纪小棠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夏月用竹签在酱料碟里勾画,忽然轻笑：你知道吗人在说谎时,咀嚼频率会加快17%。
汤勺撞到碗壁发出脆响。纪小棠想起今早储物柜里出现的匿名信,打印字体写着：你以为夏阳真的喜欢你他连你有幽闭恐惧症都不知道吧
我吃好了。她猛地起身,带翻的酱料在夏月白衬衫上洇开血渍般的痕迹。
深夜的音乐教室像被按了静音键。纪小棠蹲在监控死角,手电筒光照亮琴谱架后的墙壁——那里有枚纽扣摄像头,是她三天前发现的。
手机突然震动,班级群炸开99+消息。匿名账号在深夜十一点二十七分上传了段视频：镜头从天花板俯拍,画面里夏阳正在帮纪小棠系演出服腰带,他的手指擦过她后腰时,她耳尖泛起绯红。
免费观看优等生の课后补习——匿名帖用鲜红的字体标注。
纪小棠浑身发冷。这个角度...正是她刚拆下的摄像头位置！而当时夏月应该正在隔壁教室参加学生会的例会。
通风管道传来窸窣声,她抬头看见一双眼睛。夏月倒挂着的脸从格栅后探出来,长发如黑瀑垂落：找到你了。
晨雾弥漫的操场上,纪小棠把合影撕成碎片。照片是上周秋游拍的,她和夏阳夏月在枫树下比耶,现在只剩夏阳那半截还在她手里。
在演八点档狗血剧夏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弯腰捡起碎片,突然僵住——被撕碎的夏月那部分,每一片都被人用红笔涂满了眼睛。
纪小棠夺回照片：你妹妹她...
她从小就这样。夏阳突然打断她,小时候我养的兔子,她喂了整整一卷锡纸,就因为兔子更亲近我。他的拇指摩挲着照片边缘,心理咨询师说她这是情感认知...
广播突然响起刺耳的杂音,夏月的声音通过全校喇叭扩散：请纪小棠同学立刻到教务处,重复,请纪小棠同学立刻到教务处。
教务处电脑屏幕上,正循环播放昨夜偷拍的视频。夏月站在显示屏前微笑,指尖转着纪小棠储物柜的钥匙：你说,他们会不会相信是摄像头自己掉下来的
4
双生
玻璃花房的雾气在月光下凝结成霜。纪小棠蜷缩在蝴蝶兰丛中,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出论坛最新热帖——匿名账号又上传了段音频：我嫉妒到想把她的琴弓折断,但最后只折断了三根肋骨。
这是夏月的声音。
冷汗顺着脊椎下滑,纪小棠想起三天前打扫琴房时发现的带血琴弦。当时夏月倚在门框上轻笑：野猫总是喜欢叼奇怪的东西进来。
花房木门发出吱呀声响,夏阳举着手电筒走进来,光束扫过她腕间的淤青：教务处监控记录显示,昨晚十点到今早六点......
我没有偷钥匙！纪小棠猛地站起,碰倒的陶盆碎裂声在寂静中炸开。
夏阳弯腰捡起碎片：我知道。他指尖捏着半张心理咨询记录单,月月七岁时,会把我的玩具埋在树下,然后假装帮我寻找。碎瓷片割破指尖,血珠滴在诊断栏的双生感应字样上,她说这样就能永远共享我的快乐。
纪小棠突然拽开他的衬衫领口——右锁骨下方,赫然有道与夏月完全对称的疤痕。
音乐教室的储物柜第三层有股苦杏仁味。纪小棠戴着乳胶手套拉开暗格,泛黄的琴谱里夹着张泛旧的照片：十岁的夏阳夏月穿着病号服,中间躺着只腹部剖开的玩具熊。
这是我们的第一件手术作品。夏月的声音从头顶通风管道传来,哥哥负责麻醉,我主刀。
纪小棠踉跄着撞上谱架,金属支架在夏月额角划出血痕。暗红色液体顺着她苍白的皮肤流淌,在锁骨疤痕处汇成溪流：你看,现在我们连伤口都对称了。
手机突然震动,匿名账号发来定位——正是三公里外的废弃网吧。纪小棠转身冲向校门时,夏月贴着玻璃的脸突然浮现,指尖在雾气上画出爱心：要活着回来哦。
网吧二楼充斥着霉味。纪小棠踹开207包厢门的瞬间,老式电脑屏幕自动亮起。待机画面是她和夏阳在更衣室的监控截图,像素化的噪点中,夏阳的手确实悬在她腰侧,但另一只藏在阴影里的手...属于第三人。
U盘插口粘着枚染血的校徽,背面刻着XY。纪小棠颤抖着点开名为礼物的文件夹,数百段视频按日期排列,最早追溯到音乐社招新那天——夏月举着手机跟在夏阳身后,镜头始终锁定在纪小棠泛红的耳尖。
找到惊喜了吗
夏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纪小棠正看到上周暴雨夜的视频：夏月冒雨翻墙进入乐器行,购买记录显示她买了十卷琴弦。而凌晨三点的监控里,她蹲在操场角落焚烧某种织物,火光中隐约可见校服袖口的刺绣。
艺术楼天台的风灌满裙摆。纪小棠举着带血的琴弦逼近夏月：教务处那晚,你故意让我发现钥匙对吗
夏月哼着三重奏的旋律倒退,脚跟悬空在楼沿外：那天哥哥说要送你生日礼物。她突然扯开校服,腰间狰狞的缝合伤疤像蜈蚣蠕动,所以我提前把自己送进手术室,这样他就只能守着我了。
纪小棠的手机疯狂震动,匿名帖子正在直播天台对峙。评论飞速刷新：赌五百块是三角恋优等生发疯实录。
游戏该结束了。夏月张开双臂后仰,坠落的瞬间被夏阳抓住手腕。兄妹俩悬在生死之间,夏月却笑得灿烂：你看,他永远选我。
赶到的警察破门而入时,纪小棠正盯着夏阳颤抖的手——他无名指戴着的,分明是夏月失踪的发绳。
5
镜渊
心电监护仪的绿光在天花板上跳动。夏月在消毒水味中睁开眼,视线被呼吸面罩蒙上雾气。她试着抬手,却发现手腕被约束带固定在床边——这不是医院常见的白色绑带,而是琴弦编织的暗红色绳索。
你睡了十七天。夏阳的声音从阴影里浮出来,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染血的琴弓,警察封存了所有物证,但我知道你会回来。
夏月转动眼珠,看到床头柜摆着玻璃花房的微缩模型。蝴蝶兰叶片上凝着血珠,花蕊里嵌着枚银色U盘,正是纪小棠在网吧找到的那枚。通风口突然灌进冷风,她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的身体,而意识正悬浮在屋顶,像被线牵引的风筝。
纪小棠推门而入的瞬间,夏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少女脖颈缠绕着陌生的银链,吊坠是半枚破碎的镜子——镜中映出的不是纪小棠的脸,而是一张与她九分相似的少年面容。
梦境像倒流的胶片。夏月在玻璃迷宫里奔跑,无数个纪小棠的镜像从不同角度注视她。某个拐角处,十五岁的自己正举着解剖刀,刀尖对准玩具熊左胸——那里本该是棉花,此刻却渗出和夏阳当年手术时相同的血型。
你篡改了记忆。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镜中走出穿白衬衫的纪小棠,不,他的喉结在阴影中滚动,那年火灾里被锁在琴房的不是我妹妹,是你。
夏月握刀的手开始颤抖。记忆碎片突然翻转：九岁生日的浓烟中,确实是纪小棠把她推出窗外,而留在火场里的男孩撕心裂肺地喊小棠快跑。玻璃幕墙轰然倒塌,她看见心理咨询室里的真相——夏阳的病历第13页写着：患者坚信自己有个双胞胎兄弟,实则为其分裂出的保护型人格。
你嫉妒的从来不是纪小棠。少年按住她肩膀,是你永远得不到的完整灵魂。
现实世界在下雨。纪小棠站在重症监护室外,手里捏着法医报告。焚烧灰烬中的校服碎片检测出两组DNA：属于夏月的,以及某个与她有亲缘关系的未知男性。
手机突然亮起,匿名账号发来最后一段视频。镜头对准某间儿童病房,七岁的夏阳夏月并排躺着输液,中间床位却用白布遮得严实。拍摄者掀开白布一角——病床上躺着与纪小棠眉眼相似的男孩,胸口插着连接兄妹俩的导管。
这是礼物。夏阳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月月把你们缺失的那部分,种在自己身体里了。
纪小棠冲进病房掀开夏月病号服,那道缝合伤疤下果然有异物蠕动。当她用水果刀划开缝合线时,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缠绕成心脏形状的琴弦,最中心缠着枚刻有纪明二字的校徽。
夏月在心跳警报声中微笑。她的意识正沉入最甜美的梦境：纪小棠的孪生哥哥在玻璃花房拉琴,夏阳在给玫瑰修剪倒刺,而她终于能把纪小棠做成最完美的人偶。
其实我们早该成为家人。她对着虚空呢喃,舌尖舔过齿间藏着的刀片,那年你哥哥替我死在火场时,他的肋骨在我身体里发了芽......
纪小棠的尖叫声中,夏月咬断了动脉。喷溅的血珠在玻璃窗上画出五线谱,而夏阳始终站在原地录像——镜头精准框住三个人的脸,像多年前那张被撕裂的合影。
警方破门而入时,监控正好拍到诡异画面：夏月的尸体在输血后突然抽搐,而本该空无一人的走廊监控里,有个穿旧校服的少年抱着大提琴走过,他的面容与纪小棠钱包里的老照片完全重合。
6
琴弦上的春天
后记：琴弦上的春天
案发三年后,纪小棠搬到了南方的一座小城。
那里没有玻璃迷宫,也没有钢琴教室,只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河岸种满了樱花树。每年四月,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地落进水里,像被揉碎的琴谱。
她开了一家小小的乐器修理店,偶尔帮邻居调调钢琴,修修断了弦的吉他。人们都说,她修过的琴音色格外温柔,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包裹着。
某个傍晚,她正在给一把老旧的儿童大提琴换弦,门铃忽然响了。
推门进来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把比她人还高的琴。
阿姨,小女孩怯生生地问,能帮我修琴吗老师说我的琴音不准了。
纪小棠接过琴,指尖触到琴颈时微微一顿——琴箱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给最像春天的你。
她抬头看向窗外,樱花正落得纷纷扬扬。
好,她轻声说,我帮你调。
修琴的时候,小女孩坐在一旁,晃着腿哼一首不成调的曲子。纪小棠偶尔会停下动作,静静听一会儿。
这是什么歌她问。
不知道呀,小女孩歪着头,但每次拉琴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教我。
纪小棠笑了笑,没再追问。
修完琴,小女孩抱着琴蹦蹦跳跳地走了。纪小棠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樱花路的尽头。
风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像是谁在笨拙地练习一首很久以前的歌。
她忽然想起,夏月曾经说过,她最喜欢春天。
因为春天的时候,她笑着比划,所有死去的东西,都会再活过来一次。
夕阳西沉,最后一瓣樱花落在她的肩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