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乌鸦嘴,说出的不吉利话,必定成真。
我被视为家中的丧门星,避之不及。
我曾无意中说,爷爷走路要小心。
当天,他摔下楼梯,断了气。
我曾担忧地提醒,爸爸今天开车不安全。
几个小时后,车祸噩耗传来,妈妈闻讯倒地,也跟着去了。
哥哥们认定是我这张嘴咒死了他们,对我恨之入骨。
甚至将我送进了精神病院改造,直到我再也不开口说话,才将我接了回来。
十八岁生日,我预感自己死亡将至,第一次开口说话。
想求他们陪我吃一顿最后的晚餐。
但电话那头只有忙音,他们正忙着给妹妹的狗过生日。
1
我很小的时候,看着爷爷颤巍巍上楼,随口说了句:爷爷你慢点,千万别摔了。
爸妈在一旁听见,皱着眉让我闭嘴。
当天下午,爷爷在楼梯上踩空,滚了下去,当场断了气。
葬礼上,亲戚窃窃私语,指我是百年不遇的丧门星,爸妈脸色铁青。
那孩子说什么,真就应验了,邪门了还。
嘘,都小声点,别让丧门星听见。
怕什么,还不让说了,丧门星就是丧门星,早晚一家子都被克死
我躲在角落里夹着眼泪,数着地板上的纹路,假装没听见。
几年后,爸爸准备出差,我心慌地拉住他:爸,今天别开车了,我心里发慌,感觉不好。
爸爸不耐烦地甩开我:闭上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妈妈挺着肚子呵斥我,景然,你这张乌鸦嘴能不能积点德
上次爷爷就……我声音越来越小。
妈妈一把捂住我的嘴,不吉利的话别说出口!
几个小时后,噩耗传来,爸爸的车与一辆货车相撞,当场死亡。
警察叔叔说,刹车失灵了,爸爸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站在门口,双腿发软,眼泪流不出来。
又是我,又是因为我的嘴。
妈妈接到电话,尖叫一声晕倒在地,头部撞到桌角上,送医后抢救。
医生,我妈妈会没事吧我抓住值班医生的白大褂。
医生摇摇头,表情凝重:得有心理准备,情况不容乐观。
医生说妈妈本就体弱,受刺激太大,引发了并发症。
加上难产,最终一尸两命,只保住了龙凤胎中的妹妹苏婉宁。
我在产房外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只救活了女婴,男婴窒息太久了……护士非常惋惜的说。
我跌坐在地上,忘了哭,忘了呼吸。
医院走廊,二哥苏明轩冲过来,一脚踹在我身上。
都是你!你这个乌鸦嘴!是你咒死了爸妈,该死的,你是真该死,死的怎么不是你
我被踹到墙角,疼的我哭喊不出来。
你为什么非要嘴贱你咒死了爷爷,又是爸妈,是不是还要我们的命该死的快死去吧
一向温和的大哥苏远峰追赶过来给我一巴掌。
景然,你这个灾星!大哥的眼睛红得吓人。
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哽咽着。
闭嘴,以后再也别说话了!大哥冰冷的喊道。
我缩在角落,浑身疼痛,听着婴儿的啼哭和哥哥们的咒骂,世界一片灰暗。
2
善后好父母,我就被他们送到了精神病院调教。
护工们总会对我特殊照顾,他们从不叫我的名字,只喊乌鸦嘴。
听说乌鸦嘴先后害死了自己的爷爷和父母
没错就是她,这种怪物就该永远关在这里。
可不是嘛,说的对,这种克死人的怪物不能放过她,看我不好好照顾她。
哭什么哭装什么可怜你这张毒嘴害死多少人了
我颤抖着否认: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还敢说话,你个乌鸦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们强行给我灌药,我被迫跪在地上。
几个实习医生总在深夜来到我的病房,他们将我按在床上。
你这种怪物,连人都算不上,让你长了一张乌鸦嘴,玩玩你怎么了看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了。
我挣扎反抗,却被注射了镇静剂,衣服被撕扯开,意识模糊中只感觉到身体被肆意侵犯。
第二天,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却被及时发现。
踏马的还想死你哥哥明确交代过,不许你死,你必须活着赎罪。
你很该死,想死可没那么容易,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一桶冰冷的水泼一身
每周探视日,大哥苏远峰只在门口看一眼,便离开了。
二哥苏明轩则会走进来,怒骂道: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一家子的脸全让你丢尽了。
妹妹苏婉宁被精心呵护着,从不踏入这种污秽之地。
直到我再也不敢说一句话,大哥终于决定把我接回家。
调教好了,她现在就是个哑巴。医生向大哥保证。
他们再次来看我时,我已经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护工推了我一把:哎,你哥哥来了,还不快谢恩
我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很快渗出血来。
够了!
二哥暴躁地吼道,却不是心疼我,一副死样子装什么可怜演得真像那么回事。
大哥,你快看她那死德行,真是恶心。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
哼大哥苏远峰冰冷一声。
回到家的第一天,我被安排住进了杂物间。
我的旧房间,挂满了妹妹苏婉宁的漂亮裙子。
姐姐,你看我的新衣帽间漂亮吗
苏婉宁天真地拉着我的手问。
放开她!二哥厉声喝道,妹妹,别碰她,她身上不干净,她就是个瘟神,咱们家的丧门星。
杂物间成了我唯一的避风港,我在黑暗中安静地躺着。
二哥苏明轩偶尔遇见我,都会怒骂:你踏马怎么还不死真是祸害遗千年,丧门到家了。
我不能张口反驳,只能低头快步走开。
某天清晨,我对着破碎的镜子喃喃自语:也许……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话音刚落,胸口一阵剧痛,我本能地捂住胸口,预感到什么。
我的死亡,被我自己预言了。
下楼想倒杯水,看见二哥苏明轩正抱着苏婉宁,温柔地喂她吃水果。
婉宁乖,多吃点,长得白白胖胖的。
苏婉宁看见我,甜甜地喊:姐姐。
二哥的笑容立刻消失,眼神变得冰冷,他一把将妹妹护在怀里,怒喊一声滚,死一边去。
3
我低下头,快步走开。
夜里下雨,杂物间漏水,我蜷缩在角落避雨。
翻开旧箱子,找出一条毛巾擦拭,却意外发现了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
我想起小时候,偷偷给二哥织过一件毛衣,针脚歪歪扭扭。
二哥,生日快乐,这是我亲手为你织的。
他看到后,厌恶地扔在地上用脚踩压:丑死了!谁要你的东西,真是晦气。
当时我忍着眼泪,捡起那件毛衣跑开。
半夜偷偷藏在杂物间,用黑线笨拙地缝补好。
我重新叠好毛衣,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十八岁生日临近,我预感到自己会在这一天死去,忽然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我鼓起勇气,找到二哥和妹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二哥,妹妹,后天我生日,能一起吃顿饭吗
苏婉宁开心地拍手:好啊好啊。
二哥却一把拉开苏婉宁,警告我:你给我离婉宁远点,别想把你身上的晦气传给她,别逼我揍你哈。
然后,他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还敢开口说话。
还过生日你也配我们还要给妹妹的狗过生日,你算什么个东西。
苏婉宁眨眨眼:哥哥,为什么姐姐不能和我们一起呀
二哥揉了揉她的头:乖,小孩子别问这些,走带我去看看你的小狗狗吧。
看着二哥带着苏婉宁离开的背影。
胃部突然绞痛,饥饿和心碎的双重折磨。
李婶从橱柜里拿出一瓶过期的胃药,药瓶上的日期已经模糊。
这是二少爷让我给您的,说您胃不好。
她把药瓶重重仍在桌上,赶紧吃完滚回阁楼去,别在这碍眼。
我看着那瓶药,轻轻摇头。只有这种疼痛才能让我记得自己还活着。
不吃你呀个丧门星装什么清高。真不知好歹,这药可是二少爷特意为您准备的。
我却不敢碰那瓶药。
上次吃了他给的药,我在厕所昏睡了两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呕吐物中。
回到杂物间,我打开床板下的密封袋,取出攒了三年的零花钱。
这些钱本该用来上大学,现在却用来买自己的骨灰盒。
网页上各种骨灰盒琳琅满目,我选了最便宜但样式素雅的一款。
送货那天下着小雨,我穿上最厚的外套,在门口等了两小时。
快递员递给我包裹时,眼神疑惑:小姐,这是什么哎呦怪沉的嘞。
生日礼物。我平静签收,抱着纸箱快步走向杂物间放入床下。
生日那天,我再次开口请哥哥和妹妹陪我吃顿饭,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二哥一见到我,就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腕,眼神凶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些龌龊想法。
赶紧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给我安分点。
他松开手,我的手臂上已经留下了青紫的指痕。
你今天不许出这个屋。
今天是婉宁的狗的生日派对,家里要来客人,看见你多晦气!
他把我推到并警告,你别出来破坏气氛。我绝不允许
二哥的警告,浇灭了我心中最后微弱的希望。
我在这个家,连呼吸都是错的。
我想起妈妈还没去世前,有一次她的项链不见了,李婶说看见我在她房间。
肯定就是她投的,人不大偷东西还挺快
二哥急忙跑过来就是一顿踹看我不踹死你丫的,咱妈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贱玩意
大家一言一语坐实我,只有大哥苏远峰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她不会偷东西。他说完就走开了。
既没说信我,也没替我争辩,最后不了了之。
那条项链后来在沙发缝里找到了,却没人向我道歉。
大哥的漠视,原来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放逐。
4
我突然想去见大哥苏远峰最后一面,他是唯一没有直接对我恶语相向的人。
或许,他心里还有一点对我的关心。
我去了他的公司,一栋耸立的玻璃大厦,里面人来人往。
前台拦住了我:请问小姐您有预约吗
我是苏远峰的妹妹,我想见他一面。
苏总很忙,没有预约不能打扰。
就五分钟,拜托。
对不起,规定如此,不要打扰我们正常工作。
我站在大厅里,跟里面正在工作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打电话给大哥,却只有冰冷的等待音。
我在大厦外等了两个小时,最终被保安礼貌地请离。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我决定准备最后的晚餐。
我把积蓄都花在这顿饭上,做的都是他们爱吃的菜。
我笨拙地切着菜,刀几次险些划到手指。
厨房里弥漫着香气,我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摆好餐桌,点上蜡烛,连杯子都擦得锃亮。
我就这样坐着,期待着门铃声响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饭菜从温热到冰凉,始终没有人回来。
终于,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是二哥和妹妹回来了。
二哥一见到客厅餐桌上的饭菜和我,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他看都没看那些菜一眼,直接将我推进了杂物间。客人马上就到了,你别出来碍眼!
我躲在冰冷的杂物间里,门被从外面反锁了。
我能清晰地听见客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他们似乎正在用我精心准备的那些饭菜,给妹妹的小狗庆祝生日。
我终于忍不住,颤抖着拨通了大哥的手机。
我几乎要挂断时,电话接通了。
怎么了,什么事快说
我声音带着哭腔:大哥,今天我生日……我做了很多菜,你能回来陪我吃顿饭吗
我语无伦次地补充:我感觉……我好像要死了,真的,就像以前我能感觉到爷爷和爸妈那样……
大哥沉默几秒,冷笑传来:苏景然呀苏景然,又在耍什么花招用死来博同情是吗快数数这招都用了多少次了
我喉咙发紧:大...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闭嘴。大哥怒吼,你就是家里的不祥之人,简直就是乌鸦嘴,早在你出生时就应该掐死你,该死的是你,不是爷爷,更不是爸妈
算我求你别再闹了,给我安安分分待着,别再给家里添乱了,尤其别害了婉宁。
嘟…嘟…嘟…电话被无情挂断。
我握着手机,呆坐在椅子上。
我突然痴痴笑起来,笑着笑着,泪水汹涌而出。
十八年了,从没人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每次那种不祥预感袭来,我都恐惧万分。
却总被当成咒语、恶毒、故意吓唬人。
胃痛再次袭来,这次更加剧烈,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撕碎。
我拖着沉重步伐扶着墙,挪到床前。
抽屉里藏着那瓶过期胃药,我倒出几粒,仰头吞下。
对不起,我不该出生在这个家,我现在就去死。。
墙上父母的照片眼睛在盯着我,目光不再温柔。
我蜷缩在床上,回忆小时候唯一的温暖。
妈妈临走前的拥抱,爸爸偶尔的微笑。
那时大哥对我还不那么冷漠,二哥偶尔会陪我玩。
我害死了爷爷,害死了爸妈,让我去死吧,我去给他们赎罪。
疼痛越来越剧烈,我喘不过气来。
我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渐渐游离。
还能隐约听见客厅里传来的,他们为狗狗庆祝生日的欢笑声。
我感觉到生命的倒计时似乎在加速。
这一次,乌鸦嘴预感的死亡会降临在我自己身上吗
好像也不那么可怕。
至少结束后,我可以真正获得解脱。
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好像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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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的意识飘了起来,低头看见自己躺在冰冷的床上,没了呼吸。
飘在半空中的我,望着那具曾经的皮囊,竟有种怪异的轻松感。
门开了,是李婶,她看到我的样子,快速跑过来手指在鼻子下停留一会,慌忙拿出手机报警。
喂110吗快……快来人啊!盛源路苏家别墅,苏小姐,苏景然小姐她没气了!好像死了!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电话挂断,她瘫坐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手指在屏幕上哆哆嗦嗦地划动拨通了大哥的电话。
闻声最先冲进来的是二哥苏明轩,他身后跟着小妹苏婉宁。
还有一群我不认识的男男女女,那是苏婉宁给她那条名贵的卷毛比熊犬请来庆生的朋友。
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
苏明轩不耐烦地皱眉。
当他的目光触及床上的我时,脸上的不耐烦凝固了。
苏婉宁啊地一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
人群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我有点印象,似乎曾经在关押我的那家私人精神病院工作过。
他挤上前来,看清我的样子,竟嗤笑一声。哟,这不是苏家的乌鸦嘴吗怎么,真死了
想当初送来我们那时,被我们几个‘特别关照’了一下,可惨了。不过效果也真好,后来乖得跟鹌鹑似的,再也不敢胡说八道半句了。
你说什么
苏明轩的眼睛瞬间红了,一把揪住黄毛的衣领,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
你他妈的怎么照顾我妹妹的
黄毛被打得嘴角出血,反而笑了:苏二少,你装什么呢当初把她送过来,不就是你们家默认的吗不然我们哪有那个胆子
我们这叫‘调教’,替你们管教不听话的妹妹。现在死了,倒怪可惜的,我还没玩够呢……
苏明轩怒吼着,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
周围一片混乱,尖叫声,劝架声。
我飘在半空,冷冷地看着。
警察很快来了,拉起了警戒线,家里乱糟糟的。
法医弯腰检查我的尸体,面无表情地宣布:初步判断是胃出血导致的死亡。
我心里暗笑,死因竟如此的普通,不是因为诅咒乌鸦嘴什么的,只是最简单的病痛。
房子里充满来庆祝狗狗生日陌生人的脚步声和低语,没有一个是为我而来的。
最后大哥苏远峰先赶到,面色冷峻地遣散了人和警察,他让苏明轩带着还在抽泣的苏婉宁也出去。
我需要一点时间。
警察点点头,留下一张名片:处理完后请联系我们。
房门关上,整个空间陷入死寂,只剩下大哥和我的尸体。
他走到我尸体旁,低下头晃了晃我的身体,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飘在旁边,无聊地看着,心想他大概只是来确认一下我死透了没。
终于解脱了吗,小然他突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叫我小然,这个儿时的昵称早已被舍弃在记忆深处。
突然,一滴眼泪从苏远峰的眼角滑落,他迅速别过头擦掉,动作僵硬。
我愣住了,这个一向冷漠的大哥哭了是为了我吗
对不起。他说,声音几乎被空气吞没。
苏远峰从口袋里掏出我的照片,那张在老式照相馆拍的照片,他怎么会有
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在桌上,摩挲着照片边缘。
你变得和妈妈真像。他喃喃道。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是赞美吗
他在我尸体旁坐下,目光落在那骨灰盒上。
你连这个……都为自己准备好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飘在一旁,看着这个陌生的大哥,心中翻涌着无法形容的情绪。
他打开手机,看着我最后的那通电话记录,苦笑着摇头。
你说你要死了,我以为又是......又是他没能说完,垂下了头。
6
原来他们不是不信,而是信得太多,恐惧得太深。
爷爷和爸妈去世前,我曾说他们会发生什么而死,最后都成真了。
从此我成了不祥之人,成了带来死亡的乌鸦嘴。
我看见大哥翻开了桌上的死亡报告,手指微微发抖。
胃溃疡严重出血,长期营养不良,免疫力低下。
他猛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响亮。
他打开我从网上订购的骨灰盒,脸色瞬间煞白。
里面空空如也,但附带的卡片上写着我的遗言:请把我和爸妈放在一起。
房门再次被推开,去而复返的苏明轩和苏婉宁走了进来。
苏婉宁的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视线怯怯地落在我那已无生气的身体上。
姐姐……姐姐怎么会这样
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撞进苏明轩怀里。
苏明轩站在门口,身体僵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他的表情是一种复杂的松弛感。
他嘴角勾起冷笑,卸下多年沉重的负担。
终于是结束了吗
我的灵魂在空中愤怒地旋转,无声地嘶吼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在笑什么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苏明轩的领子质问他,却只能穿过他的身体。
你们两个明明在家。大哥苏远峰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她跟我们说十八岁生日要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苏明轩闻言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青。
你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自己要死了他的目光惊恐地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向床上那个已经冰冷的我。
苏婉宁的哭声更大了:姐姐她又在吓唬我们,快起来啊,姐姐。
就像她说爷爷会踩空,爸爸开车不安全那样
大哥的手握成拳头:那些都是真的,而我们选择了无视。
二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当时就在门外在给婉宁的狗过生日,还把她反锁在房间里,怕她出来。
房间里骤然陷入死寂。
她已经病了很久了,大哥指着桌上的医疗报告,胃溃疡,营养不良,免疫系统崩溃。
什么苏明轩抓起那些纸张,指尖微微发抖。
警察留下的记录也被翻了出来,提前订购的骨灰盒和拍好的遗照。
这些都是什么苏婉宁震惊地看着这些记录。
请把我和爸妈放在一起。大哥念出卡片上的遗言,声音破碎,她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后悔和自责的情绪在兄妹三人之间蔓延开来。
苏明轩突然疯了一样的冲向楼梯:不,不可能的。
你去哪苏远峰喊道。
但苏明轩踉跄着步伐,开始疯狂地翻箱倒柜。
我跟着他飘了过去,看着他掀开床板,拉开抽屉,扯出柜子里的每一件物品。
在哪里在哪里到底在哪里他喃喃自语,声音近乎破碎。
终于,在我床底最深处的箱子里,他找到了那件被小心收藏的毛衣。
二哥生日时,我送给他的礼物。
二哥嫌丑把他摔在地上,用脚碾压破了,我又偷摸用黑线笨拙地缝补起来。
7
苏明轩死死抱着那件毛衣,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他望着那些歪歪扭扭的针脚,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
乌鸦嘴,滚一边去,真是晦气.
这么丑的毛衣也敢送我
那天晚上,我一针一线地缝补起那件毛衣,针尖扎破了手指。
血滴染红了黑线,我却不敢哭出声。
现在,那些针脚正在割裂着他的心。
苏远峰和苏婉宁也跟了过来。
灰尘在空气中漂浮,房间狭小得令人窒息。
他们仔细看了这个房间。
这是我们的妹妹住的地方
几步之遥,隔着一道楼梯,是苏婉宁的房间。
粉色的墙纸,公主床,精致的化妆台,满柜的衣服鞋子。
为什么…苏婉宁的眼泪滴在地板上。
苏明轩的视线落在角落里发黄的准考证上,心脏骤然收紧。
那是…他伸手颤抖着拿起那张纸。
中考准考证。
苏婉宁生日那天,她最爱的水晶音乐盒被佣人打破了。
是她打破的!佣人指着我,面不改色地撒谎。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红着眼睛摇头。
又在撒谎。苏明轩厌恶地说,每次都是这样。
那天,他把我关在杂物间上,上了锁。
二哥,明天就中考了,求你让我去。我隔着门哭喊。
我给你跪下磕头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求求你。
他站在门外冷笑:你这种丧门星,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命里该有的自然有,不该有的强求也没用。
我磕了一晚上的头,头都磕破出血,也没能放我出来。
第二天,我没能踏进考场。
他亲手掐断了我逃离这个家的唯一可能。
后来还被我们送到了精神病院,所以她没在上学…苏远峰低语,眼中满是后悔。
苏明轩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瘫软,喉咙被气堵住。
我都做了什么…他喃喃自语。
角落里的纸箱被翻开,里面是我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记录着一个少女的全部人生。
五月十日,晴。今天我又被二哥骂是乌鸦嘴了。我真的预言了爷爷的事故吗我只是看到楼梯扶手松了,有点担心而已……
六月二日,阴。他们都不肯听我说话。大哥看我的眼神好冷。我好孤独,好想有个人能陪我说说话,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九月八日,雨。今天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妈妈来接我了。我醒来后哭了很久。我好想他们……
十二月二十五日,雪。今天是圣诞节,大哥二哥都带婉宁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在家,偷偷跑到婉宁房间,从她的窗户能看到远处广场上的烟火。好漂亮……如果妈妈在,她会给我买仙女棒吗
字迹有时工整,有时潦草,有些页面上,还残留着被泪水晕开的墨迹。
苏婉宁翻到其中一页,里面夹着一张她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背后,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宁宁今天穿了新裙子,真漂亮,像个小公主。希望她永远都这么快乐,不要像我一样。
苏婉宁愣住了。她记得那天,是她的七岁生日。她记得我当时也送了她一个礼物,是一个用彩色卡纸做的,很粗糙的头花。
她当场就嫌弃地扔掉了,还骂我:姐姐你做的东西好土气,我才不要。
现在想来,那也许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饱含心意的礼物了。
景然……做大哥的……没照顾好你……
苏远峰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哽咽,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妹妹……是二哥对不起你……是二哥混蛋!!
苏明轩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绝望的呜咽。
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苏婉宁跪倒在地,将那本日记紧紧抱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三人的哭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
8
火光熄灭,灰烬冷却,我的灵魂悄然滑入那个自己亲手挑选的骨灰盒。
大哥苏远峰亲自将我安葬在城郊的青松墓园,按照遗愿和爸妈在一起。
景然,对不起。他跪在新立的墓碑前,声音颤抖。
我飘在旁边,看着他双肩轻颤,内心却毫无波澜。
太迟了,所有的歉意都太迟了。
如果说死亡教会了我什么,那就是彻底的冷漠。
二哥苏明轩每周都会来,总是带着一束白色雏菊,那是我生前最爱的花。
他会在墓前坐很久,时常会絮絮低语,默默流泪。
妹妹,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一定不会那样对你。
可时间就像我破碎的心,再也无法复原。
苏婉宁偶尔会来,每次都会带一本新书放在墓前。
姐姐,这本新书很好看,我念给你听吧。
她不知道我就漂浮在她身边,听着她断断续续的朗读声。
半年后,苏远峰以我的名义成立了景然基金会,资助贫困山区的女童教育。
每个女孩都应该有机会追逐梦想,不应该被命运和偏见束缚。他在新闻发布会上这样说。
我曾经的梦想,现在成了别人的希望。
苏明轩辞去高管职位,成为一名普通医生,专门治疗被家暴和忽视的儿童。
这些孩子需要被倾听,被理解。
而我的声音,他从未真正听过。
苏婉宁开始写作,她的第一本书《言咒》献给了我。
书中那个被家人忽视却依然勇敢生活的女孩,真的是我吗
那个我从未能成为的自己
媒体开始关注苏家的故事,关注那个曾被称为乌鸦嘴的苏景然。
她不是乌鸦嘴,而是一个关心家人的小女孩。
三年后忌日,他们依然坚持一起来祭拜。
姐姐,我们班上有个叫小雨的女孩,她很像你,安静又敏感。苏婉宁絮絮叨叨。
我把你缝补的毛衣照片放在办公室,每当我想对病人发脾气时,就看一眼。苏明轩自嘲地笑。
公司新招了个实习生,说话总是直来直去,被同事嫌弃,我特意把她调到我手下带。苏远峰轻声说。
他们在生活中寻找我的影子,试图弥补无法弥补的过错。
我的怨恨,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模糊。
五年忌日那天,三兄妹又一次站在我的墓前。
景然,我们来看你了。苏远峰放下一束白色雏菊。
这些年,我常常梦见你。苏明轩声音干涩。
梦里你笑着跟我说'二哥,我原谅你了',可醒来后,我知道那只是我的妄想。
我开了一家咖啡店,取名'珍惜景然',希望你不介意。苏婉宁轻声说。
店里的墙上挂着你的照片,顾客都说你笑得很美。
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带着悔恨、思念和永远无法弥补的亏欠。
看着他们日渐苍老的面容,我那颗早已死去的心,终于感到释然。
原来时间不止带走生命,也带走仇恨。
挺好的,就这样吧。
我们都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行,他们带着愧疚,我带着解脱。
如果有来生,但愿我们,永不相见。
或者,以完全不同的方式重逢。
阳光穿透我的灵魂,我感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
没有怨恨,没有不舍,只有终于可以放下的平静。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个念头是:
再见,苏家人。
再见,曾经的自己。
我的灵魂在金色的阳光中,化作无数微粒,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