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记忆标本:消亡的时间 > 第一章

1
重叠的照片
齐修远盯着办公桌上的照片,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照片里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樱花树下微笑。这本该是一张普通的寻人委托照片,如果不是他三年前就见过这张脸的话。
齐先生您怎么了委托人陈女士担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齐修远放下照片,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掌心的汗,您女儿陈雪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三天前。陈女士掏出手帕按了按发红的眼角,她说要去图书馆,然后就再没回来。警察说监控显示她最后出现在城西,可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图书馆...
齐修远机械地记录着信息,眼睛却忍不住瞟向照片。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三年前那起案子,死者也是这样的白色连衣裙,也是这样微微歪着头微笑的姿态。唯一的区别是,那个女孩叫林小曼,被发现时已经是一具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齐先生您有在听吗
当然。齐修远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您女儿最近有什么异常行为吗比如经常做噩梦,或者说记不清某些事情
陈女士突然抓紧了手提包:您怎么知道小雪这半个月来总是半夜惊醒,说有穿白大褂的人在她梦里走来走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只是学业压力太大。
白大褂。齐修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年前的案子,法医报告里也提到死者指甲缝里有白色纤维,后来证实是医生制服常见的材质。
我需要您女儿的一些私人物品。他听见自己说,牙刷、梳子之类的,最好是贴身的。
送走陈女士后,齐修远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泛黄的档案袋。三年前的案子至今未破,成了他职业生涯最大的污点,也是他离开警队的原因。两张照片并排放在桌上,除了背景不同,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他翻开笔记本准备记录今天的发现,却猛地僵住。笔记本最新一页已经写满了字迹,是他自己的笔迹,记录着对一个叫7号病人的观察:
7号对记忆植入产生强烈排异反应,建议增加镇静剂剂量。梦境内容开始影响现实认知,考虑提前进入下一阶段。
日期是昨天。
齐修远确信自己从未写过这些内容。他的视线下移,发现笔记本边缘有干涸的血迹,而他的右手食指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
2
消失的时间
仁和医院的轮廓在雨中若隐若现。齐修远站在马路对面,雨水顺着他的风衣下摆滴落。三年前,林小曼的尸体就是在这里的地下室被发现。如今医院早已废弃,铁门上挂着的锁链却像是新换的。
你到底在查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齐修远浑身一颤。他的老搭档杨峰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警徽在雨中闪着冷光。
私事。齐修远下意识挡住笔记本,一个失踪案。
杨峰的眼神变得复杂:又是这样。三年前你也是这样,突然开始调查那起案子,然后...他叹了口气,老齐,别再靠近这家医院了。
你知道些什么齐修远抓住杨峰的手臂,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记不清那段时间的事
雨势渐大,杨峰的表情在雨幕中模糊不清:你不记得是因为...他的对讲机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声中夹杂着紧急呼叫。
我得走了。杨峰后退几步,别再调查了,齐修远。为了你自己好。
齐修远看着杨峰消失在雨中,转身走向医院侧门。锁链看起来牢固,但右侧围墙有个缺口,足够一个成年人侧身通过。
雨水混合着铁锈味涌入鼻腔。医院内部比想象中干净,没有太多积灰,仿佛不久前还有人使用。齐修远的手电筒光束扫过走廊,墙上的值班表停留在三年前的某一天——正是林小曼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
走廊尽头的门微微敞开,门牌上档案室三个字已经褪色。齐修远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档案柜排列整齐,但其中一个抽屉被拉出了一半。
他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份档案,标签上写着7号病人。翻开第一页,赫然贴着陈雪的照片,下方记录着与笔记本上如出一辙的内容。最后一页用红笔标注:排异反应超出预期,建议终止实验并回收。
档案背面粘着一张便签,上面是齐修远熟悉的笔迹:记忆就像标本,需要合适的容器。你确定自己是观察者,而不是被观察的那个
手电筒突然闪烁几下,熄灭了。黑暗中,齐修远听到走廊尽头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推车在移动。然后是液体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越来越近。
他屏住呼吸,摸到门边。推车声在档案室门口停下,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齐修远迅速躲到最近的档案柜后,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他看到一双苍白的手推开了门。
那双手戴着医用手套,推着一辆器械车,车上摆满了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推车人背对着他,白大褂后背上有一块暗色污渍,形状像是一只展翅的蝴蝶。
齐修远的心脏狂跳。三年前的梦里,他经常梦见一个后背有蝴蝶形污渍的医生。心理医生告诉他这只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因为林小曼尸体旁确实发现过一只死去的蓝蝶。
推车人突然停下动作,缓缓转头。齐修远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在对方即将看到他的前一秒,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那人的侧脸——
是他自己的脸。
3
标本室
雷声轰鸣中,齐修远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地下室的空气更加潮湿阴冷,混合着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他的手机早已没信号,手电筒也坏了,只能摸黑前进。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手指深深掐入太阳穴。刚才看到的一定是幻觉,或者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但那个他穿着白大褂,动作熟练地摆弄着器械车上的瓶瓶罐罐,就像...就像他属于这里一样。
地下室走廊尽头有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缝下透出微弱的蓝光。齐修远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来液体冒泡的声响,还有...哼歌声那旋律异常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门没有上锁。齐修远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
蓝光来自墙上的紫外线灯,照亮了整个房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沿墙摆放的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一个人体器官:心脏、肝脏、眼球...所有器官都异常新鲜,仿佛刚从活体取出。
房间中央是一个手术台,台上摆着一个打开的行李箱。齐修远走近,胃部一阵痉挛——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陈雪的衣物,最上面是那件白色连衣裙,领口别着樱花形状的胸针。
你喜欢我的收藏吗
声音从背后传来,齐修远猛地转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门口,脸上戴着手术口罩,但那双眼睛——齐修远每天刮胡子时都能在镜子里看到的眼睛——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是谁齐修远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男人缓缓拉下口罩。同样的五官,同样的疤痕,甚至右眉上那道小时候摔伤留下的缺口都一模一样。我是齐修远,仁和医院精神科主任。他微笑着说,而你,是我的第7号病人。
齐修远后退几步,撞到了身后的标本架。一个玻璃罐摇晃着坠落,在手术台边摔得粉碎。福尔马林液四溅,一个完整的人脑滚到他脚边,脑组织上清晰可见电极植入的痕迹。
这是6号。医生惋惜地说,他的记忆植入很成功,可惜物理排异太严重。他走向墙边的开关,让我们看看其他成功的案例。
更多的灯亮起,照亮了房间另一侧。齐修远的呼吸停滞了——整面墙都是嵌入式的展示柜,每个柜子里都站着一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保持着完美的站立姿势,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蜡质光泽。
标本。全都是人体标本。
3号是我最骄傲的作品。医生轻抚一个年轻女性的脸颊,她能记住所有植入的记忆,甚至发展出了自己的性格。可惜最后阶段出现了认知紊乱,开始质疑自己的身份...
齐修远认出了那张脸。林小曼,三年前案件的受害者。但柜子上的标签写着3号病人:记忆植入成功率92%
不...齐修远摇头,太阳穴传来尖锐的疼痛,三年前我调查过她的案子,她是被谋杀的...
你调查医生笑了,亲爱的7号,三年前你正躺在我的手术台上接受第一阶段记忆植入。他走向控制台,你所有的'调查'都发生在模拟情境中,为了测试植入记忆的稳定性。
医生按下某个按钮,展示柜的玻璃变成透明显示屏,播放起监控录像。画面中的齐修远穿着病号服,坐在模拟办公室里调查虚构的案件。有时他会突然剧烈头痛,这时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就会进来给他注射某种药物。
你的排异反应是最强烈的。医生叹气,但也是最有趣的。你甚至发展出了一整套自我身份认知,坚信自己是个侦探。他调出另一段录像,是齐修远在笔记本上写下那些他毫无印象的记录。
齐修远的视线开始模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又在即将清晰时散去。他记得手术台的灯光,记得电极贴在头皮上的冰凉触感,记得...记得自己穿着白大褂站在某个类似的手术台前。
想起来了吗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遥远,你不仅是7号病人,还是这个项目的创始人之一。我们共同开发了记忆移植技术,直到你在自己身上做实验时出了意外...
墙上的显示屏切换画面,出现了两个穿白大褂的人合影。一个是现在的医生,另一个...是齐修远自己。照片下方的日期显示是三年前,标题是记忆标本项目组核心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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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分裂是最难治愈的精神疾病。医生拿起一支注射器,因为患者永远不相信自己病了。但别担心,7号,这次我会修正所有错误。
齐修远的目光落在手术器械台上。那里有一把手术刀,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很可能是他手上伤口的来源。在医生靠近的瞬间,他猛地抄起手术刀刺向对方腹部。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他脸上。医生踉跄后退,撞倒了几个标本罐。福尔马林液在地面蔓延,混合着血液形成诡异的图案。
你还不明白吗医生捂着伤口苦笑,我们共享同一套记忆系统。如果我死了,你也会...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地下室。红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广播里传来机械女声:自毁程序已启动。所有人员请立即撤离。
医生艰难地爬向控制台:你做了什么...
齐修远看向自己手中——不知何时,他已经按下了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墙上的显示屏开始倒计时:300秒。
不是我...他茫然地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与医生完全同步。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与理解。他们是同一个人,是记忆移植失败的产物,是同一个意识分裂出的两个存在。
倒计时:250秒。
齐修远跌跌撞撞地冲向出口,却在路过某个展示柜时僵住了。柜子里是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性标本,胸牌上写着杨峰。
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杨峰不是他的老搭档,而是另一个病人。三年前那场谈话从未发生过,那只是植入记忆中的一段剧情...
倒计时:120秒。
走廊开始摇晃,天花板剥落。齐修远爬上楼梯,身后的医生已经不见踪影。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医生,那只是他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
医院大厅里,晨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来。齐修远瘫坐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双手。哪部分记忆是真实的他真的曾经是个侦探吗或者一直都是个疯狂的科学家
远处传来警笛声。齐修远摸到口袋里的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上面是他从未写过却无比熟悉的字迹:
记忆只是大脑制造的标本。当标本足够多时,谁还能分辨哪个是真实的生命
他合上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齐修远侦探事务所几个字正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远处,第一辆警车已经拐进了医院大门。
4
镜像牢笼
警笛声刺破晨雾,齐修远被按倒在潮湿的柏油路面上。手铐咬进腕骨的疼痛如此真实,却无法驱散他脑中盘旋的疑问——究竟哪一部分记忆才是真实的
齐修远,你涉嫌多起谋杀案和非法人体实验。刑警队长周岩的脸在晨曦中棱角分明,你有权保持沉默。
齐修远的目光越过周岩的肩膀,看到医护人员正从救护车上抬下担架。白布下露出的一截手腕苍白如蜡,指甲缝里残留着某种蓝色物质。他的太阳穴突然刺痛,闪回的画面中,自己正戴着橡胶手套往试管里滴入蓝色液体。
那不是尸体。他听见自己说,是记忆载体。
周岩的表情凝固了。他慢慢蹲下,压低声音:你说什么
7号病人的排异反应...需要靛蓝素稳定剂...齐修远的声音越来越弱,这些专业术语像气泡般从记忆深处浮上来,又迅速破裂。
警车后座弥漫着廉价清洁剂的味道。齐修远透过铁栅栏看到仁和医院在爆炸中坍塌,浓烟形成诡异的漩涡状。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站在废墟边缘,后背的蝴蝶形污渍在朝阳下泛着紫光。
审讯室的强光灯下,周岩推过来一叠照片。第一张是地下标本室的俯拍图,那些人体标本在闪光灯下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
这些标本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周岩用笔尖敲击照片,全是克隆体。而最新那具——他抽出陈雪的照片,体内发现了与你匹配的皮屑组织。
齐修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出一段节奏。当意识到这是自己在标本室里听到的哼唱旋律时,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我要见杨峰。
周岩的笔尖停在记录本上:谁
我以前的搭档,市局刑警队的杨峰。齐修远的声音开始发抖,三天前他还警告我别调查医院...
周岩缓缓合上文件夹:齐修远,市局从来没有叫杨峰的警察。他推过来一份人员名单,而且你从警队离职是因为精神评估不合格,根本没有什么搭档。
名单上的油墨在齐修远眼中扭曲成蠕动的黑线。他猛地站起,又被警员按回椅子。突然,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反射出他的倒影——白大褂,手术口罩,右眉上的疤痕。
镜子...他嘶哑地说,那不是镜子...
周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到普通的玻璃。但齐修远已经陷入某种癫狂状态,开始用头撞击桌面,鲜血顺着额角流下,在桌面上形成小小的蝴蝶形血泊。
5
蓝色病房
当齐修远再次恢复意识时,手腕上束缚带的触感告诉他,这里不是警局。纯白的天花板上嵌着防撞软垫,空气里飘着苯酚消毒水的气味。
欢迎回到现实,7号。
声音来自右上方。齐修远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墙上挂着的显示屏。画面里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白大褂领口别着梁文博
医学博士的名牌。
这是哪里齐修远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某种电子设备过滤得失真。
蓝色病房。梁博士调整着摄像头,专门收治记忆实验的失败品。他停顿片刻,或者说,我们这些疯子的忏悔室。
显示屏切换成监控画面。齐修远看到十几个类似的病房,每个房间里都有个穿约束衣的人在喃喃自语或尖叫。7号病房的标识旁标注着:多重记忆植入导致人格解离,伴有攻击性行为。
你骗我。齐修远挣扎着,我看到了标本室,看到了另一个我...
你看到的是自己的记忆碎片。梁博士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仿佛直接在他脑中响起,三年前你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导致海马体过载。我们不得不把你的记忆切割成碎片,像标本一样保存。
束缚带突然自动松开。齐修远坐起身,发现病房门缓缓开启。走廊的蓝光灯下,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们正排着队向前走,每个人后颈都贴着电极片,像一串被线牵着的木偶。
队伍末尾是个熟悉的身影——杨峰。他转头时,齐修远看到他太阳穴上蜿蜒的手术疤痕,和完全失焦的瞳孔。
记忆提取后的副作用。梁博士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为了保证'标本'的纯净度,我们需要清除原始人格。他递给齐修远一个平板电脑,这是你的档案。
屏幕上的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中的齐修远穿着白大褂,正在给手术台上的女孩注射某种药物。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胸口别着樱花胸针——不是陈雪,而是林小曼。
第一阶段实验很成功。视频里的齐修远对着镜头说,7号载体表现出完美的记忆融合特性...
视频突然跳转。同样的手术台,但这次躺着的是杨峰。齐修远正在往他太阳穴植入电极:警务人员的记忆结构特别适合做载体,他们对细节的强迫性记忆...
平板电脑从齐修远手中滑落。他跪在地上干呕,却只吐出蓝色的黏液。梁博士蹲下身,用镊子从他嘴角夹出一小片金属箔。
纳米级记忆载体。梁博士对着光观察,你体内至少有三百亿个这样的'记忆细胞',它们正在重构你的大脑。
走廊尽头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齐修远看到病人们被引导进一个圆形舱室,舱门缓缓闭合前,杨峰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蠕动着说了三个字。
救救我。
6
标本苏醒
梁博士的白大褂下摆扫过齐修远的脸,带着乙醚和腐朽的气息。当那支注射器刺入颈动脉时,齐修远突然想起视频里自己给林小曼注射的姿势——角度、力道、甚至拇指按压活塞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这是稳定剂。梁博士的声音忽远忽近,防止你的记忆细胞过早激活...
齐修远的视野开始泛蓝。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梁博士白大褂后背的污渍在蓝光下变幻形状——不是蝴蝶,而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像被福尔马林泡胀的标本。
黑暗中有水滴声。滴答,滴答,越来越近。齐修远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仁和医院的地下走廊。但这次没有手电筒,走廊两侧的标本罐自发亮着幽蓝的光。
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一个人。陈雪、林小曼、杨峰...还有无数他似曾相识的面孔。他们的眼睛全都睁着,瞳孔里跳动着微弱的蓝火。
走廊尽头的金属门敞开着,里面传来手术器械碰撞的声响。齐修远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门内是熟悉的标本室,但手术台上躺着的人——
是他自己。
穿白大褂的齐修远正在给手术台上的躯体开颅。当骨锯切开颅骨时,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蓝色的纳米流体。那些液体在空中凝聚成无数细小的光点,组成一个个记忆片段:
五岁的他在后院捕捉蓝蝶;警校毕业典礼上敬礼;第一次勘察凶案现场时呕吐;还有...穿着白大褂往试管里滴入蓝色液体。
记忆就像蝴蝶。齐修远突然抬头,手术刀指向门口,想要保存美丽,就必须先杀死它。
所有标本罐同时爆裂。福尔马林液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浸泡其中的人们纷纷坠落。他们蠕动着爬向齐修远,皮肤在接触空气后迅速恢复血色。
你偷走了我们的记忆。陈雪的白裙滴着水,樱花胸针已经锈蚀,现在该还回来了。
林小曼的指尖触到齐修远的脚踝,冰凉如手术器械。无数记忆如电流般顺着接触点涌入:她如何在手术台上挣扎,如何被强制植入陌生记忆,又如何被制成标本...
剧痛中,齐修远看到自己后颈的皮肤下泛起蓝光。纳米级的记忆载体正在皮下重组,形成某种电路般的纹路。最可怕的是,这图案与梁博士白大褂上的污渍完全一致。
这不是回忆。杨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齐修远转身,看到所有病人都站在走廊里,后颈的电极片闪烁着红光。杨峰摘下自己的电极片,露出下面的接口——那根本不是医疗设备,而是某种生物机械融合体。
我们都在这里。陈雪指向齐修远的太阳穴,在你的记忆牢笼里。
地面突然震动。标本室的墙壁裂开,露出后面巨大的球形舱室——正是之前病人们被引导进入的那个。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漂浮着数百个连接着管线的人体,像胎儿般蜷缩在蓝色营养液中。
齐修远认出了悬浮在最中央的那个人。
是他自己。
7
记忆之茧
球形舱室的观察窗映出齐修远扭曲的倒影。他触碰玻璃的瞬间,舱内所有悬浮人体同时睁开眼睛——同样的虹膜颜色,同样的瞳孔收缩频率。
记忆移植技术的终极形态。梁博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将一个人的记忆像病毒一样复制到无数载体中。想想看,如果每个重要决策者都有相同的记忆模式...
齐修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不是梁博士的声音,是他自己的。记忆深处某个锁闭的区域突然打开,涌出大量碎片:
实验室的白板上写着记忆民主化计划;会议桌上摊开的世界地图标注着各国政要的名字;还有冷藏柜里那些贴着名人标签的大脑切片...
你终于想起来了。舱内的齐修远嘴唇同步翕动,我们不是失败品,是第一批成功样本。
陈雪的手穿过齐修远的胸膛,却没有流血。她的手指在他心脏位置搅动,拽出一串发光的记忆链:这是你藏起来的最后一块碎片。
记忆链展开成全息投影。画面中的齐修远正在销毁某个核心服务器,而梁博士在一旁哀求:停下!这些记忆标本花了十年时间收集!
标本投影里的齐修远冷笑,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按下按钮,所有存储罐同时释放蓝色气体。
投影突然中断。现实中的舱室开始注入同样的蓝雾,悬浮其中的人体剧烈抽搐。齐修远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分裂,一部分留在走廊,另一部分却回到了舱内的躯体中。
记忆需要载体才能存活。杨峰的声音变得机械化,而载体需要记忆才有价值。
走廊的墙壁开始溶解,露出后面错综复杂的神经纤维。整个设施突然变得透明,齐修远看到无数相同的走廊呈放射状延伸,每个走廊里都有个自己在不同的记忆场景中挣扎。
最远处的走廊里,穿白大褂的齐修远正在笔记本上记录:7号载体出现自我认知紊乱,建议重置。
最近的走廊里,侦探装扮的齐修远在警局审讯室崩溃大喊:我不是医生!
而此刻站在球形舱前的他,正同时体验着所有版本的人生。
陈雪突然捧住他的脸:你听到歌声了吗
那首在标本室里哼唱的旋律再次响起,这次齐修远终于听清了歌词:
记忆之茧层层绕,哪个蝴蝶是我真面貌
蓝雾越来越浓,所有景象开始融合。齐修远感到自己正在坍缩成某个奇点,无数记忆如流星般划过意识空间。最后闪过的画面是梁博士惊恐的脸,和他手中那个写着最终清洗的红色按钮。
然后世界归于纯白。
8
空白画布
纯白的天花板。这是齐修远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认知。
手腕上没有束缚带,病房门敞开着。窗外是真实的阳光,照在床头柜的相框上——照片里的他穿着白大褂,与梁博士等人站在记忆民主化项目组的横幅前。
走廊传来脚步声。齐修远本能地闭上眼睛。
血压正常,脑波稳定。陌生的女声说,最后一次记忆清洗很彻底。
所有植入结构都移除了梁博士的声音。
是的。不过海马体有永久性损伤,他不会再形成长期记忆了。
脚步声远去。齐修远睁开眼,看到床头病历卡上写着:短期记忆缺失症,建议每48小时重置一次环境参照物。
他伸手触碰相框后的墙壁,发现那里有个暗格。里面是本烫金封面的笔记本,扉页写着齐修远侦探事务所。
笔记本大部分页面被撕毁,仅存的几页记录着零散线索:陈雪失踪案、仁和医院平面图、还有用红笔圈出的蓝色病房字样。最新一页有行新鲜的字迹:
如果你读到这些,说明记忆清洗又开始了。别相信白大褂,找到7号标本。
窗外,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在草坪上交谈。齐修远注意到其中一人的后背有块污渍,形状像展翅的蝴蝶。
他翻开笔记本封底夹层,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自己站在标本室,身旁的手术台上躺着穿警服的杨峰。照片背面用蓝墨水写着:
当所有标本都苏醒时,笼子内外的人,谁更自由
走廊又传来脚步声。齐修远迅速藏好笔记本,躺回床上。当梁博士推门而入时,他露出茫然的表情:
医生我这是在哪里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纯白床单上投下一道细线,像手术刀的寒光,也像记忆迷宫的出口。
9
重置循环
阳光在齐修远眼皮上跳动。他睁开眼,纯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手腕上束缚带的勒痕——第三次了。自从发现暗格里的笔记本,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在同样的病房醒来。
早上好,齐先生。
梁博士站在床边,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手里拿着电子病历板,白大褂袖口沾着某种蓝色污渍。齐修远注意到他的领带夹是个小小的蝴蝶形状。
我这是在哪里齐修远机械地重复着预设台词,同时用余光扫视床头柜。相框还在,但角度微微偏转了——有人动过它。
蓝色病房记忆康复中心。梁博士的声音像录音回放,你遭遇了严重车祸,海马体受损。他递来一杯水,水面漂浮着细微的蓝色颗粒,今天的营养剂。
齐修远假装喝水,将液体含在舌下。当梁博士转身调整输液速度时,他把水吐进枕头缝里。枕套立即被洇出一小片蓝斑,形状像残缺的指纹。
我们做个简单测试。梁博士翻开病历本,记得昨天晚餐吃什么吗
鸡肉沙拉。齐修远脱口而出,随即愣住——这不是他编造的答案。舌尖突然泛起生菜和柠檬汁的味道,记忆如此鲜活,仿佛真的经历过。
梁博士的钢笔停在纸上:有意思。这是三号标准餐,但今天才周二,应该吃二号餐。他凑近观察齐修远的瞳孔,你产生了味觉记忆幻觉。
窗外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齐修远转头,看到草坪上停着辆印有生物废料处理字样的卡车,工作人员正搬运着长条形包裹。其中一个包裹松开了角,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臂——手腕上有樱花纹身。
陈雪。
记忆如电流般击中齐修远。他想起标本室里陈雪说的话:你偷走了我们的记忆。当时她手腕上确实有这个纹身,但被福尔马林泡得发白。
齐先生梁博士按住他的肩膀,你又出现游离症状了。
我没事。齐修远强迫自己放松肌肉,只是阳光太刺眼。
梁博士走向窗边拉窗帘。就在这瞬间,齐修远迅速翻开病历板背面——夹着张纸条,上面是梁博士的笔迹:7号舱渗漏,需要新载体,优先考虑警务人员。
纸条边缘有半个血指印。齐修远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拇指指甲缝里残留着暗红色。
窗帘合拢的刹那,病房陷入诡异的蓝光。梁博士的白大褂在光照下变得半透明,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全是不同角度的齐修远,有些穿着病号服,有些穿着白大褂,最新的一张甚至穿着警服。
今天做个小手术。梁博士从推车取出骨钻,只是在大脑表层安装记忆稳定器。钻头旋转时发出蜂鸣,齐修远看到钻尖沾着蓝色结晶。
当钻头逼近太阳穴时,病房门突然被撞开。杨峰站在门口,警服皱巴巴的,左眼肿胀充血。他举枪的手在颤抖,但声音异常清晰:梁文博,放下工具。
梁博士僵住了:杨警官你应该在4号舱里...
现在有六个我逃出来了。杨峰的枪口转向齐修远,包括这个冒牌货。
齐修远感到床垫震动。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正在地板上扭曲变形,像要挣脱身体的束缚。更可怕的是,影子的右手握着把手术刀——而他手里空无一物。
看看你的手腕。杨峰冷笑。
齐修远卷起病号服袖子,倒吸冷气:皮肤下嵌着排微型电极,组成数字7的形状。电极周围的血管呈现不自然的蓝色,像电路板上的导线。
记忆标本的标记。梁博士突然大笑,你们都是我的杰作!
枪响了。子弹穿过梁博士的肩膀,溅出的血在空中凝结成珠,诡异地悬浮着。齐修远看到每滴血珠里都映着不同的场景:穿白大褂的自己给病人注射;穿警服的自己勘察现场;还有穿病号服的自己在笔记本上疯狂书写...
快走!杨峰拽起齐修远,记忆风暴要来了!
走廊的蓝光灯开始频闪,墙壁渗出蓝色黏液。奔跑中,齐修远看到两侧病房的门都敞开着,每个房间里都有个自己在做不同的事:7号房的他正用手术刀解剖某个器官;13号房的他对着镜子练习侦探台词;21号房的他跪在地上拼凑记忆碎片...
这些都是什么齐修远喘着气问。
你的记忆标本。杨峰踹开通往楼梯间的门,梁文博把你的每个身份都做成了独立载体。
楼梯间的墙上贴满监控截图。齐修远看到自己无数次逃出病房,又无数次被注射蓝色药剂拖回去。最可怕的是,有些照片里拽他的人赫然是另一个自己——穿白大褂的版本。
地下室的铁门锈迹斑斑。杨峰用枪托砸开锁,里面是齐修远从未见过的巨大空间:数百个圆柱形培养舱排列成矩阵,每个舱里都漂浮着人体。所有标本都睁着眼,瞳孔泛着相同的蓝光。
这才是真正的记忆花园。杨峰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洞,我们都是被修剪过的盆景。
齐修远走近最近的培养舱。液体中的男人有着杨峰的面容,但后颈延伸出数据线般的神经束。舱体标签写着:4号载体,警务记忆模块,稳定性79%
矩阵中央的控制台上,显示屏闪烁着红色警告:7号主体记忆污染,开始逆向感染。
他把你切割得太碎了。杨峰——或者说4号载体——按着太阳穴,现在所有碎片都想重组。
地面突然震动。培养舱一个接一个爆裂,蓝色营养液如海啸般涌来。齐修远被冲倒在地,液体灌进口鼻的瞬间,无数陌生记忆涌入:
他站在实验室操作基因测序仪;他给昏迷的陈雪植入电极;他亲手将杨峰推入培养舱...最后闪过的画面是梁博士跪在地上哀求:齐教授,停下记忆风暴!
液体退去后,齐修远发现自己跪在控制台前,双手正飞速输入代码。屏幕上的进度条显示:主体记忆重构87%
杨峰——不,4号载体——漂在液面上,胸口的弹孔冒着蓝光。他嘴唇蠕动:找到...核心记忆...蝴蝶...
齐修远转向主屏幕,调出数据库。搜索蝴蝶后,系统弹出一段加密视频。画面里,年幼的自己蹲在花园里,掌心停着只蓝蝶。蝴蝶翅膀的花纹逐渐清晰——那根本不是花纹,而是微缩的神经回路图。
视频突然跳转。成年的自己穿着白大褂,对镜头说:当你们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我的记忆碎片已经觉醒。梁文博背叛了项目初衷,他把记忆民主化变成了控制工具...
背景里传来梁博士的尖叫:齐教授!7号舱的克隆体暴走了!
画面戛然而止。控制台冒出火花,整个地下室开始坍塌。齐修远冲向紧急出口时,看到最后一个完好的培养舱里,漂浮着穿白大褂的自己——那个齐教授正隔着玻璃与他四目相对,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出口的楼梯通向仁和医院废墟。暴雨中,齐修远看到梁博士的白色身影正在远处奔跑,后背的蝴蝶形污渍在闪电照耀下泛着金属光泽。
口袋里有东西在震动。齐修远摸出本被泡烂的笔记本,只有最后一页还勉强可读:
当所有标本都苏醒时,记住——蓝蝶的翅膀是双向的。
雨水冲刷着纸页,墨迹渐渐化作蓝色细流,渗入他手腕的电极接口。远处传来警笛声,但齐修远知道,这次来的不会是真警察。
他望向自己水中的倒影,发现那张脸正在梁博士和自己之间快速切换。最恐怖的是,两个版本都在微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