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猩红的提示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像一把钝刀,割开城市虚伪的静谧。李明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灯火通明的梦想孵化器——他所在的那家互联网公司。空气里弥漫着烧烤的焦香和晚归者疲惫的叹息,这是申城夏夜独有的味道。
连续一周的996,不,准确说是007,让他的神经像一根绷得过紧的琴弦,随时可能断裂。今晚总算能喘口气,项目暂时上线,老板开恩,准了他半天假。半天,聊胜于无。
地铁站的入口像一只沉默巨兽的喉咙,散发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冰冷气息。这个点,站台上人已经不多,三三两两,大多和他一样,面带被工作榨干后的菜色。
李明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准备刷刷短视频,打发等待的时间。屏幕刚一亮起,一条猩红色的弹窗突兀地跳了出来,占据了整个界面,没有同意或关闭按钮,只有一行冰冷的黑体字：
【通勤者临时行为准则（申城地铁13号线夜间版V3.4）】
李明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新型的流氓广告还是运营商的什么推广他尝试点击,毫无反应。重启似乎也来不及了,远处的隧道里传来了列车驶近的轰鸣。
算了,可能是手机出bug了。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没太在意。
列车进站,门开了。他随着稀疏的人流走进去,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车厢里光线惨白,广告牌上的明星笑得有些僵硬。李明打了个哈欠,眼角余光瞥向对面的车窗。
窗外一片漆黑,车窗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车厢内的景象,也映出了他自己——一个眼圈发黑,头发凌乱,神情麻木的青年。
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猛地一震,屏幕自动亮起,依然是那个猩红的界面,但上面的文字刷新了：
【规则一：晚10点后,切勿与车窗倒影长时间对视（超过3秒）。违者后果自负。】
李明的心猛地一跳。
晚10点后现在是凌晨十二点过。车窗倒影他刚才确实在看。长时间应该没有超过三秒吧……大概。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恶作剧他环顾四周,其他乘客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低头玩手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
难道……只有我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车窗,转而盯着地面上的一块污渍发呆。
下一站,淮海路。Next
station,
Huaihai
Road.
报站声响起,列车缓缓减速。李明稍微松了口气,也许真的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就在这时,他旁边一个戴着耳机的年轻女孩,似乎看得入神,一直侧头望着窗外的倒影,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李明的心提了起来,他想提醒她,但又觉得荒谬。怎么开口说嘿,美女,别看窗户,不然会倒霉人家不把他当神经病才怪。
女孩看得专注,似乎在欣赏倒影中的自己。三秒,五秒,十秒……
突然,女孩的笑容僵住了。她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她猛地回过头,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啊……她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但只挤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下一秒,她整个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座位上,随即,如同蜡像一般,开始慢慢融化。不,不是融化,更像是……分解。她的衣服、皮肤、血肉,都在迅速失去色彩和实体,变成一滩模糊的、微微冒着气泡的液体,迅速渗入座椅的缝隙。
前后不过十几秒。
李明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公司加班,累得趴在桌上做了一场噩梦。
那滩人形的水渍还在微微起伏,散发出一股难以名状的腥甜气味。
咚。女孩的耳机掉落在地上,滚到李明脚边。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到耳机线上还挂着一小片未来得及分解的耳垂皮肤,像一片风干的劣质腊肉。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李明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颤抖着手掏出来。
猩红的界面上,规则一的后面,多了一个小小的、血红色的[已验证]标记。
下面出现了新的文字：
【规则二：若列车在非站点意外停靠,切勿注视左侧车门之外。保持安静,等待列车重新启动。】
李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不是幻觉,不是噩梦。这是……某种真实存在的,恐怖的规则。
他所在的这趟列车,这个他通勤了数千次的地铁系统,已经变成了某种狩猎场。
而他,和其他所有通勤者一样,都是猎物。
2
凝视深渊
列车仍在平稳行驶,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那滩水渍已经完全渗入了座椅,只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记,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甜。
李明的心脏狂跳不止,冷汗浸湿了后背。他不敢再看那个空座位,也不敢再看任何车窗。他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报警跟警察说什么说地铁里有吃人的规则还是说一个大活人凭空化成了一滩水他会被当成疯子,或者更糟,被当成凶手。
逃下一站就下车然后呢换乘其他线路还是打车回家如果这个规则覆盖了整个城市的交通系统怎么办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恐惧。
就在这时,列车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然后,所有的灯光啪的一声,全部熄灭了。
车厢内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那猩红的界面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应急灯没有亮。
列车……停了。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他清晰地记得,这一段路程中间,没有任何站点。
非站点意外停靠。
规则二。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其他乘客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似乎不止他一个人感到了不对劲。
搞什么啊一个粗犷的男声在黑暗中抱怨起来,怎么停了开空调啊,热死了！
别吵。一个冷静的女声低喝道。
李明紧紧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努力回想规则二的内容：切勿注视左侧车门之外。保持安静,等待列车重新启动。
左侧车门……
他坐在列车行进方向的右侧。那么他的左手边,就是车厢的左侧。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边,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被吸引。黑暗中,左侧的车门和车窗像是一块块深渊的入口。
喂,你们看外面！先前那个粗犷男声又响起来,带着一丝惊奇和兴奋,外面好像有东西！
李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大喊别看,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唰——
一声轻微的,仿佛布料被撕开的声音。
紧接着,是那个男人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啊——！
声音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李明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死死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抱住头,身体缩成一团。
不要看。不要出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能感觉到冷汗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涩得发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列车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随即,灯光重新亮起。
车厢内恢复了光明。
李明慢慢睁开眼睛,僵硬地转动脖子。
那个发出声音的男人,不见了。他原本坐着的位置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打开的工具包,里面的扳手和螺丝刀散落一地。
没有水渍,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就像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其他乘客的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但没有人说话。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李明的手机屏幕上,规则二的后面,也多了一个血红色的[已验证]标记。
下面,新的规则出现了：
【规则三：禁止在第三节车厢的红色座椅上入座。若看到有人占据该座位,请勿与其发生任何形式的互动。】
李明看了一眼车厢编号——03。
第三节车厢。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车厢中段。那里,赫然有几个与其他蓝色座椅颜色截然不同的座椅——鲜红色的,如同凝固的血液。
此刻,那些红色座椅上,空无一人。
但李明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趟列车。
叮咚,金沙江路到了。Passengers,
we
are
now
arriving
at
Jinshajiang
Road.
可换乘3号线、4号线。
报站声如同天籁。
车门一开,李明几乎是连滚爬带地冲了出去,头也不回。他甚至顾不上去看那些红色座椅上是否出现了什么。
3
无处可逃的日常
冲出地铁站,李明贪婪地呼吸着地面上闷热而自由的空气。他从未觉得申城夜晚的喧嚣如此亲切。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坐地铁了。
打车回到租住的老破小,他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筋疲力尽,却毫无睡意。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地铁里的恐怖景象——融化的女孩,消失的男人,猩红的规则提示。
他打开手机,那个诡异的通勤者临时行为准则界面还在。他尝试了所有办法,卸载应用、恢复出厂设置,甚至想把手机砸了,但那个界面就像跗骨之蛆,死死地黏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无法消除。
他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请了病假。他不敢出门,不敢靠近任何与通勤相关的事物。他点了外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然而,当傍晚来临,手机屏幕上的规则再次更新时,他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
【规则四：晚高峰期间（17:00-19:00）,若在公交车上闻到浓郁的茉莉花香,请立即在下一站下车,并远离该车辆至少100米。】
公交车……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这些规则并不仅仅局限于地铁。
他家离公司不远不近,地铁三站,公交车要晃悠近一个小时。以前为了省钱,他偶尔也会坐公交。
现在,他连公交车也不敢坐了。
可是,班不能不上。房租、水电、花呗、借呗……每一项都在提醒他,他没有任性的资本。
难道要走路去上班单程一个半小时。
接下来的几天,李明过得提心吊胆。他尝试过骑共享单车,但规则很快就贴心地增加了关于共享单车的条款（规则五：扫描共享单车二维码时,若出现三次以上‘系统繁忙’提示,请放弃该车辆,并在心中默念三遍‘它不属于我’。）。
他发现,这些规则似乎有一种智能,会根据他的行为和选择进行调整和进化。它们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一点点地收紧,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
他开始仔细观察身边的人。公司里,街道上,那些行色匆匆的都市人,他们是否也收到了这样的规则他们的手机屏幕上,是否也有一个猩红的界面
他不敢问。他怕被当成异类,更怕得到肯定的答案。如果每个人都在遵守这些规则,那这个世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世界吗
有一次,在公司茶水间,他听到两个同事在小声议论：
哎,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坐地铁怪怪的
怎么了不是挺正常的吗
我总觉得……好像有些座位不能坐,有些时候不能看窗外……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
你想多了吧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李明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抖。他从那两个同事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与他相似的困惑和不安。
也许,他不是一个人。
但这种共鸣并没有让他感到安慰,反而让他更加恐惧。如果这种现象是普遍的,那意味着整个城市,甚至整个世界,都可能已经被这种诡异的规则所渗透。
他开始失眠,食欲不振,精神恍惚。镜子里的他,短短几天就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眼神飘忽,像一个吸食了过量毒品的瘾君子。
你最近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同组的王姐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病了要不去医院看看
李明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王姐,可能就是最近没休息好。
他不敢说。他怕王姐下一秒就变成一滩水,或者凭空消失。
他发现,自己对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眼神,背后都可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这种不信任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手机上的规则还在不断增加：
【规则六：在任何公共交通工具上,若遇到主动向你微笑并试图攀谈的陌生人,无论其外表多么友善,切勿回应超过三句。若对方坚持,请立即寻找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或在下一站下车。】
【规则七：若在地铁站内看到有孩童独自哭泣,切勿上前安慰或试图提供帮助。保持距离,尽快离开。】
【规则八：乘坐电梯时（特指办公楼或商场电梯）,若电梯在非你按下的楼层停下,且开门后外面无人,请勿走出电梯。等待电梯门自动关闭。若电梯门长时间不关闭,请连续按三次关门键,并口诵：‘此地不留客,请自行离开。’】
这些规则越来越具体,越来越贴近他的生活。它们不再仅仅是通勤规则,而是开始侵入他日常的方方面面。
李明感到自己正在被一点点地剥离正常的生活。他像一个生活在孤岛上的鲁滨逊,只不过他的孤岛,是这座钢筋水泥的繁华都市。
4
红衣的她
一周后,李明被迫再次踏上了地铁。
他的积蓄快要见底,走路上下班消耗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工作效率直线下降,已经被主管约谈了两次。再这样下去,他恐怕真的要毕业了。
他选择了非高峰期,并且仔细研究了手机上那十几条密密麻麻的规则,把每一条都背得滚瓜烂熟。他像一个即将奔赴考场的学生,紧张,焦虑,又带着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站台上,人依旧不多。他选了中间的车厢,远离了让他心悸的第三节。
列车进站。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车厢内很空。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紧紧攥着手机,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周围。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没有奇怪的乘客,没有异常的气味,窗外的倒影也被他刻意忽略。
几站过后,车厢里的人渐渐多了一些。大多是些悠闲的老年人,或者是不必赶时间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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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小站,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鲜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上来。
李明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红色,太扎眼了,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又像一抹凝固的鲜血。
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容姣好,但脸色异常苍白,嘴唇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她款款地走进车厢,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停在了李明身上。
她对着李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李明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规则六：若遇到主动向你微笑并试图攀谈的陌生人……切勿回应超过三句。
女人径直朝着李明走来,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一股浓郁而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不是花香,也不是香水味,倒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后散发出的甜腻气息。
你好。女人开口了,声音柔媚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李明头皮发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应了一句：你好。（第一句）
一个人吗女人歪着头看他,眼神带着一丝探究。
嗯。李明尽量简短地回答。（第二句）
看起来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女人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他的脸颊。她的指甲涂着和连衣裙一样鲜红的蔻丹,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异。
李明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她的手。还好。（第三句）
三句已满。
女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但眼神却变得冰冷。她幽幽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压力就是大。不像我们,活得轻松自在。
李明没有再回应。他低下头,假装看手机,但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着那个女人。
小帅哥,别这么紧张嘛。女人又凑近了一些,那股腐败的甜香更浓了,姐姐我又不会吃了你。
李明感到胃里一阵翻腾。他紧紧闭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你不说话,是看不起姐姐吗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怨气。
周围的乘客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察觉,依旧各做各的。只有李明,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女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非人的寒意。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逃离。
你要去哪儿女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冰冷如铁,指甲深深地掐进了他的皮肤。
李明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他想甩开,但女人的力气大得惊人。
陪姐姐聊聊天嘛,时间还早呢。女人笑着,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几乎要咧到耳根,露出了满口细密而尖锐的牙齿。
这不是人！
李明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同时另一只手胡乱地在兜里摸索,希望能找到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
他摸到了半包香烟和打火机。
情急之下,他按下了打火机。
噗！
一小簇火苗蹿了上来。
女人似乎对火焰有些忌惮,抓住他的手微微松了一下。
趁着这个间隙,李明猛地抽出手,不顾一切地向车门跑去。
别想跑！女人尖叫着,声音变得嘶哑而扭曲。
列车刚好到站。门一开,李明连滚爬带地冲了出去。
他听到身后传来女人凄厉的咆哮,以及某种重物拖曳地面的声音。
他不敢回头,拼命地往人多的地方跑。
跑到站台的另一端,他才敢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红衣女人并没有追出来。她站在车厢门口,隔着玻璃,对他露出了一个怨毒的笑容。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惨白,眼睛里闪烁着非人的红光。
列车缓缓开动,带走了那个诡异的红衣女人。
李明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腕上,被女人掐过的地方,留下了五个乌黑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侥幸逃脱了。
但下一次呢
手机屏幕上,规则六后面,也出现了[已验证]的标记。
新的规则紧随其后：
【规则九：若在地铁内遇到身着统一制服（非地铁员工制服）的群体,且他们行为举止怪异（例如,集体沉默、动作整齐划一、眼神空洞）,请立即远离,并避免与他们有任何眼神接触。】
李明苦笑。这些规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死亡指南。
5
消失的邻座与净化者
自从遭遇了红衣女人,李明变得更加神经质。他开始随身携带一些防身用品——一把小小的瑞士军刀,几包盐（据说能辟邪）,甚至还有一个从地摊上买来的劣质桃木符。
他知道这些东西可能没什么用,但至少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
生活还在继续,班也必须得上。他尽量选择乘坐人流量最大的线路和时段,希望能用人群的阳气冲淡一些诡异。
这天下午,他照常挤上了晚高峰的1号线。车厢里人贴着人,连转身都困难。空气中混杂着汗味、香水味、食物的味道,令人窒息。
李明被挤在一个靠门的位置,身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小哥,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手里还捧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
列车行驶途中,斯文小哥突然哎呀一声,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他想弯腰去捡,但人太多,根本弯不下去。
我帮你。李明离得近,费力地侧过身,帮他把书捡了起来。
谢谢,太谢谢你了。斯文小哥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李明也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斯文小哥的脖子上,有一个非常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印记,像是一个小小的X。
李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了一条被他忽略的,因为一直没遇到过所以没太在意的规则：
【规则十一：若发现有通勤者身上出现红色‘X’标记（通常在颈部、手腕等暴露位置）,此人已被‘污染’。请在三站之内远离此人至少五个身位。若无法远离,请在下车后立即用消毒湿巾擦拭双手及面部,并在24小时内避免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工具。】
污染者！
李明的大脑嗡的一声。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要远离那个斯文小哥。
但车厢里实在太挤了,他根本无处可退。
斯文小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李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他你被污染了,快离我远点
就在这时,车厢连接处,几个穿着统一深蓝色连体工装的人,排着队走了过来。他们都戴着白色的口罩和白色的手套,手里提着银色的金属手提箱,动作整齐划一,眼神空洞而冰冷,像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李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规则九：若在地铁内遇到身着统一制服（非地铁员工制服）的群体,且他们行为举止怪异……请立即远离,并避免与他们有任何眼神接触。
这群人……不就是规则里描述的那种吗
他们是冲着谁来的
那几个蓝衣人径直走到了斯文小哥面前,将他围了起来。
为首的一个蓝衣人,从手提箱里拿出一个类似扫描仪的东西,对着斯文小哥照了一下。
扫描仪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屏幕上亮起一个红色的X符号。
斯文小哥显然也慌了,他惊恐地看着这群蓝衣人：你……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蓝衣人们没有回答。为首的那个,从手提箱里又拿出一支银色的,类似注射器的东西,里面装着淡蓝色的液体。
不！你们别过来！斯文小哥尖叫着,想要反抗。
但他的力气在这些蓝衣人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两个蓝衣人轻易地控制住了他的双臂。
为首的蓝衣人面无表情地将那支注射器,扎进了斯文小哥的脖子——正是那个有红色X标记的地方。
淡蓝色的液体被缓缓注入。
斯文小哥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眼睛翻白,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声。
周围的乘客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向后退去,空出了一小片区域。但没有人敢上前阻止。那些蓝衣人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几秒钟后,斯文小哥停止了抽搐。他的身体变得僵硬,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失去了所有的生命迹象。
然后,和那个在13号线上融化的女孩一样,他的身体开始分解,但不是变成水渍,而是化作一缕缕青烟,被蓝衣人手提箱上伸出的一个小型吸管装置吸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彻底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蓝衣人们收起工具,面无表情地转身,排着队,像来时一样,沉默地离开了车厢。
车厢内一片死寂。
李明感到手脚冰凉,全身都在发抖。他亲眼目睹了一场净化。那些蓝衣人,显然是这些规则的执行者,或者说,是这个诡异系统的清道夫。
而被污染的人,下场就是被净化。
那么,什么是污染那个红色X标记是怎么来的是因为触犯了某条规则吗还是因为接触了什么不该接触的东西
李明不敢想下去。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手腕,生怕自己身上也出现了那种可怕的标记。
手机屏幕上,规则九和规则十一的后面,都亮起了[已验证]的标记。
新的规则,也如期而至：
【规则十二：通勤者每日将进行一次合规性评估。评估结果将以不同颜色的标记（绿、黄、红）显示在通勤者临时行为准则界面右上角。绿色为安全,黄色为警告,红色为危险（有被‘污染’风险）。请努力维持绿色标记。】
李明赶紧看向自己手机屏幕的右上角。
那里,赫然显示着一个黄色的感叹号标记。
黄色……警告。
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6
黄牌警告与求生联盟
黄色警告标记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李明头上。
他开始疯狂地回忆自己最近的行为,有没有触犯哪条规则,哪怕是无意的。他一遍遍地检查手机上的规则列表,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他发现,有些规则非常模糊,充满了可操作空间。比如：规则十五：若在站台等待时,听到有人用非本市方言高声喧哗,请在三分钟内离开该站台区域。什么算高声什么算非本市方言三分钟怎么精确计算
这些模糊性,无疑增加了误触规则的风险。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对周围的人产生一种病态的警惕。他会下意识地观察每个人脖子上、手腕上是否有红色X标记,会因为别人一个无意的眼神而心惊肉跳。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天,在公司食堂吃饭,他注意到邻桌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脸色苍白。
李明心中一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餐盘走了过去。
你好,我叫李明,是技术部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
小姑娘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是他,才稍微放松了一些。李……李明哥好,我叫陈雪,是新来的运营实习生。
李明坐了下来,状似无意地问道：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刚入职,工作压力大吧
陈雪的嘴唇动了动,眼神有些闪躲：没……没什么,就是有点不适应。
李明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手机上收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陈雪的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李明苦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给她看。猩红的界面,密密麻麻的规则,以及右上角那个刺眼的黄色感叹号。
陈雪的眼睛瞬间红了。她捂住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的手机界面,和李明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的标记是绿色的。
我以为……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她哽咽道,我快要吓死了。昨天,我差点就……就违反了那条关于电梯的规则。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他不是唯一的幸运儿。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收到这些的李明问。
大概一周前,也是一次加班晚了,坐地铁回家的时候……陈雪的声音带着哭腔。
和他的情况几乎一样。
我也是。李明说,看来,我们并不是个例。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无助。
李明哥,我们该怎么办陈雪带着一丝希冀看着他,这些规则……是真的吗那些违反规则的人,真的会……
李明想起了融化的女孩,消失的男人,被净化的斯文小哥。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是真的。我亲眼见过。
陈雪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那……那我们岂不是随时都可能死掉
不一定。李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有规则,就说明有迹可循。我们只要严格遵守规则,应该就能保证安全。至少……暂时安全。
可是规则越来越多了,而且越来越奇怪。陈雪绝望地说,我怕我总有一天会记不住,或者不小心就……
所以我们需要互相帮助。李明看着她,眼神坚定,我们可能不是仅有的两个人。也许还有其他人,也和我们一样。我们应该把这些人找出来,组成一个……求生联盟。
求生联盟
对。李明说,人多力量大。我们可以共享信息,互相提醒,甚至一起研究这些规则的漏洞。总比一个人单打独独斗强。
陈雪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李明和陈雪开始小心翼翼地在公司内部,以及一些匿名社交平台上,寻找和他们一样的规则受害者。
过程很艰难,也很危险。他们不能暴露得太明显,以免引起净化者的注意。
但他们还是成功地找到了几个人。一个同在技术部的程序员小张,一个行政部的文员大姐,还有一个在附近写字楼上班的会计。
他们五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秘密团体。他们每天会在线上共享自己遇到的新规则,讨论规则的细节,互相提醒注意事项。
李明发现,自从有了这个小团体,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减轻了不少。
他的手机界面右上角,那个黄色的感叹号,也奇迹般地变回了绿色。
也许,这种合规性评估,不仅仅是看你是否遵守规则,也看你是否……合群
但好景不长。
一天,程序员小张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后,就再也没有回复。
新规则：【规则二十一：禁止向未被选中的普通人透露任何关于‘通勤者临时行为准则’的信息。违者将被视为‘泄密者’,并受到最高级别‘净化’。】这条规则是刚刚弹出来的,我好像……之前跟我的室友抱怨过几句……我……
消息到这里就中断了。
李明他们疯狂地联系小张,但他的手机关机,社交账号也注销了。
第二天,公司HR宣布,小张因为个人原因离职了。
李明知道,小张不是离职了。他也被净化了。
因为他违反了泄密者规则。
求生联盟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原来,即使是他们这些被选中的人之间,也存在着严格的信息壁垒。他们不能向普通人求助,甚至不能暗示。
他们是真正的孤岛。
7
规则的漏洞与祭品
小张的消失,给李明敲响了警钟。他意识到,这些规则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酷和智能。它们不仅限制行为,还在监控思想和言语。
联盟的其他人也变得更加谨慎,交流也更加隐晦。
李明开始更深入地研究那些规则。他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规律,或者说,漏洞。
他注意到,有些规则似乎是相互关联的。比如,关于污染者和净化者的规则,显然是一套体系。
还有一些规则,则带着某种……仪式感。
比如：规则三：禁止在第三节车厢的红色座椅上入座。若看到有人占据该座位,请勿与其发生任何形式的互动。
这个规则一直让李明很在意。为什么是第三节车厢为什么是红色座椅为什么不能互动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红色座椅,可能是一个关键。
他把自己的想法在小群里提了出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些规则,像是在要求我们……献祭会计老刘突然说了一句。老刘年纪最大,也最迷信。
献祭李明皱眉。
是啊。老刘说,比如那条‘规则七：若在地铁站内看到有孩童独自哭泣,切勿上前安慰或试图提供帮助。’这不就是让我们变得冷漠吗还有‘规则十七：若在公交车上捡到不属于自己的物品,无论多么贵重,请勿试图寻找失主或占为己有。请将其放在座位底下,并在下车前心中默念‘归还于无形’。’这不就像是某种……供奉
李明悚然一惊。老刘的说法虽然听起来荒谬,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有几分道理。
这些规则,似乎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们的行为模式,让他们变得更加自私、冷漠,甚至……非人。
就在这时,陈雪突然发出一条消息：你们快看这条新规则！刚刚弹出来的！
【规则二十五：‘红座的低语’——第三节车厢的红色座椅,是‘它们’的专座。若想获得‘它们’的片刻安宁,可在午夜零点后,携带‘正确的’祭品,放置于空置的红色座椅上。‘正确的’祭品包括但不限于：一小块新鲜的生肉（最好是心脏）,一朵在午夜十二点采摘的玫瑰（必须带刺）,或者,一段发自内心的,充满悔恨的记忆（需用特定符文记录在纸上）。注意：祭品必须是自愿献上。此规则为可选规则,不强制执行。但成功献祭者,可在未来七十二小时内,豁免一条非致命性规则的惩罚。】
这条规则,像一颗炸弹,在几人心中炸开。
祭品……豁免……李明喃喃自语。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交易！用某些东西,去换取暂时的安全。
这……这是让我们去杀生吗新鲜的生肉,还要是心脏行政大姐的声音带着颤抖。
或者……出卖自己的记忆陈雪也感到不寒而栗。
李明的心情却异常复杂。这条规则虽然邪恶,但也第一次明确地给出了好处。豁免一次惩罚,这在关键时刻,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黄色的警告标记。如果再次出现,甚至变成红色,他会不会也需要这样的豁免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李明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知道这很疯狂,甚至很邪恶,但他别无选择。
李明哥,你疯了陈雪叫道。
我没疯。李明说,我们一直被动地遵守规则,像一群待宰的羔羊。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主动出击的机会,哪怕只有一点点。如果我们能弄清楚‘它们’喜欢什么样的祭品,甚至能和‘它们’达成某种……默契,是不是就能增加我们活下去的几率
其他人沉默了。他们知道李明说的是实话。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用正常的道德标准来衡量行为,已经没有意义了。
活下去,才是唯一的标准。
我……我这里有一些符纸和朱砂。会计老刘突然开口,我年轻的时候,跟一个道士学过几天画符。那个‘记录悔恨记忆的特定符文’,我或许可以试试。
李明看着老刘,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老刘,你有把握吗
老刘苦笑：没什么把握。死马当活马医吧。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年轻时太混账,气死了我妈。如果用这段记忆能换大家一点安宁,也值了。
8
第一次献祭与诡异的平静
行动定在三天后的一个午夜。
这三天里,李明他们都在紧张地准备着。老刘把自己关在家里,研究那些所谓的特定符文。李明和陈雪则负责搜集关于第三节车厢和红色座椅的情报——主要是观察在不同时间段,那些座位上是否会出现什么异常。
他们发现,红色座椅在白天和傍晚,几乎一直空着,偶尔有不知情的乘客坐上去,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但一旦过了晚上十点,尤其是接近午夜的时候,那些红色座椅上,就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乘客。
有时是一个穿着民国时期学生装的女孩,低头默默垂泪；有时是一个浑身湿透,散发着浓烈水藻味的男人,痴痴地望着窗外；有时,甚至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静静地坐在那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些乘客,都符合规则三里请勿与其发生任何形式的互动的描述。
三天后,午夜十一点五十分。
李明、陈雪和行政大姐,在一个人流稀少的换乘站碰头。会计老刘因为身体不适,没有亲自前来,但他托李明带来了一张用朱砂精心绘制的符纸。符纸折叠成三角形,入手温热,上面画着一些李明看不懂的扭曲符号。
老刘说,他把那段记忆……写进去了。李明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说,这是他能为我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陈雪和行政大姐的眼圈都红了。
三人沉默地登上了开往郊区方向的末班地铁。他们选了第二节车厢,这样既能观察第三节车厢的情况,又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午夜零点。
当手机上的时间跳到00:00时,李明感到车厢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他深吸一口气,对陈雪和行政大姐说：我过去。你们在这里等我。如果五分钟后我没回来,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就立即下车,不要管我。
李明哥,太危险了！陈雪拉住他的胳膊。
我知道。李明拍了拍她的手,但总要有人去试。放心,我会小心的。
他拿着那张符纸,走进了第三节车厢。
第三节车厢里,空无一人。只有那几个鲜红色的座椅,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李明走到其中一个红色座椅前,按照规则二十五的描述,将那张承载着老刘悔恨记忆的符纸,轻轻放在了座位上。
符纸刚一接触到座椅,就嗤的一声,冒起一股淡淡的青烟,随即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李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预想中的恐怖景象,也没有任何提示。
难道……失败了
他紧张地等待着。一分钟,两分钟……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依然是猩红的界面,但上面出现了一行新的文字,是绿色的：
【献祭成功。编号C-734通勤者（李明）获得‘安宁的庇护’效果,持续72小时。在此期间,可豁免一次非致命性规则的惩罚。】
成功了！
李明几乎要跳起来。他强忍着激动,退出了第三节车厢。
陈雪和行政大姐焦急地迎了上来。当她们看到李明手机上的提示时,也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们……我们真的做到了行政大姐的声音带着颤抖。
嗯。李明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他们用老刘的悔恨,换来了一点喘息之机。这交易,真的值得吗
接下来的72小时,李明确实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
他依然严格遵守每一条规则,但那种时刻被人窥视、随时可能丧命的紧迫感,减轻了不少。
有一次,他因为赶时间,在扫描共享单车时,确实出现了三次系统繁忙的提示,但他并没有多想,直接扫了第四次,成功开锁。按照规则五,这本应受到惩罚。
但什么也没发生。手机上只是弹出了一个提示：【‘安宁的庇护’已激活。本次违规已豁免。剩余豁免次数：0。】
这让他对献祭规则有了更深的认识。
这确实是一条险恶的捷径。
联盟的其他成员,在得知李明成功后,也开始尝试献祭。有人用从市场上买来的动物心脏,有人用自己珍藏多年的旧物,甚至有人,也像老刘一样,试图献祭自己的某段记忆或情感。
成功的有,失败的也有。
他们渐渐摸索出一些规律：它们似乎对蕴含着强烈情感的物品更感兴趣,尤其是负面情感,如悔恨、痛苦、绝望。而那些普通的物品,除非品质极高,否则很难成功。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以人类的负面情感为食吗
9
背叛者与崩塌的信任
献祭带来的短暂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新的规则,依然在不断涌现,而且越来越刁钻,越来越考验人性。
【规则三十二：‘沉默的代价’——若在通勤途中,目睹其他通勤者（特指已接受‘准则’者）明显违反规则,且可能导致严重后果,你有义务在30秒内通过特定手势（右手握拳,小指伸出,指向违规者）向附近的‘巡查者’（特征：佩戴银色袖标,通常在车厢两端或站台固定位置出现）举报。成功举报,你的‘合规性’评估将获得加分。知情不报,将被视为‘包庇者’,评估扣分,并可能触发额外惩罚。】
这条规则,像一把尖刀,插进了求生联盟原本就不算牢固的信任链条。
举报还是包庇
这是一个电车难题。
如果举报,意味着出卖同伴。如果不举报,自己可能会受到牵连。
联盟内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大家在群里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或者哪个行为不当,就被其他人当成违规者举报了。
李明感到一阵心寒。这些规则,不仅在剥夺他们的生命,还在瓦解他们作为人的基本情感和信任。
他试图和陈雪、行政大姐他们商量,达成一个互不举报的君子协定。
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应该互相帮助,而不是互相猜忌。李明说。
陈雪和行政大姐都表示同意。但李明从她们闪烁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犹豫和不确定。
他知道,这种口头约定,在生死考验面前,是多么的脆弱。
果然,意外还是发生了。
行政大姐在一次乘坐公交车时,因为太过疲惫,不小心在闻到浓郁茉莉花香后,没有及时在下一站下车（违反规则四）。
当时,陈雪和她正好在同一辆车上。
按照规则三十二,陈雪有义务举报。
但她没有。她不忍心。
结果,几个站点后,当巡查者（一个戴着银色袖标,面无表情的男人）上车例行检查时,行政大姐被当场净化了。
而陈雪,因为包庇,她的手机界面右上角,直接从绿色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警告标记。
并且,她还收到了一条额外的惩罚性规则：
【惩罚性规则（针对编号C-781通勤者陈雪）：未来七天内,禁止食用任何带有甜味的食物或饮品。每日需饮用至少500毫升盐水。若违反,将触发‘枯萎’惩罚。】
陈雪在群里哭诉着自己的遭遇。她悔恨,自责,更多的是恐惧。
李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他只能让她严格遵守那条惩罚性规则,希望能熬过这七天。
然而,三天后,陈雪还是出事了。
她因为连续几天只喝盐水,身体极度虚弱,精神恍惚,在一次下楼梯时,不小心踩空,摔断了腿。
被送到医院后,医生给她输液,里面含有葡萄糖。
仅仅几分钟后,正在陪护的李明,亲眼看到陈雪的皮肤迅速失去水分,变得像干枯的树皮一样,头发也变得枯黄脱落。她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李明哥……我好难受……陈雪用最后一点力气,抓着李明的手,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李明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曾经鲜活的女孩,在他面前,慢慢变成一具干尸。
净化者没有出现。因为陈雪的枯萎,是规则的直接惩罚。
陈雪的死,让李明彻底陷入了绝望。
求生联盟,只剩下他和会计老刘了。而老刘,自从上次献祭了记忆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变得有些痴痴呆呆。
他还能相信谁他还能依靠谁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的消息,不是规则,而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李明,我知道你。我知道你们‘联盟’的事。也知道陈雪和行政大姐是怎么死的。想知道真相吗想活下去吗今晚十点,13号线,最后一节车厢,我等你。别耍花样,也别告诉任何人,包括老刘。否则,你会比陈雪死得更惨。
消息的末尾,是一个小小的,血红色的X标记。
李明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机
10
通勤的终点,亦是起点
深夜的13号线站台,空旷而寂静。
李明独自一人站在黄线外,心中充满了忐忑和不安。
他不知道那个发信息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别告诉老刘这句话,让他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难道……老刘有问题
他不敢细想。
末班车缓缓驶来,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
李明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最后一节车厢。
车厢里,只有一个乘客。
一个穿着地铁员工制服的年轻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微笑地看着他。
李明,你来了。年轻人开口,声音温和而有礼。
你是谁李明警惕地看着他。
你可以叫我‘引路人’。年轻人推了推眼镜,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叫我……规则的制定者之一。
李明瞳孔骤缩：规则……是你们制定的
不完全是。引路人摇了摇头,我们更像是……规则的维护者和观察者。真正的‘制定者’,是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存在。我们称之为‘系统’。
系统李明感到自己的认知正在被颠覆,那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挑选我们这些人,用这些残酷的规则来折磨我们
折磨引路人笑了,不,李明,这不是折磨。这是一场……筛选。一场进化。系统需要筛选出能够适应新时代的人类。而这些规则,就是筛选的工具。
新时代什么新时代
一个……更高维度的时代。引路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旧有的人类文明已经走到了尽头,腐朽,僵化,充满了无意义的内耗。系统需要注入新的活力,培养出更强大,更理智,更……‘合规’的新人类。
李明感到一阵荒谬和愤怒：所以,那些死去的人,融化的女孩,消失的男人,被净化的斯文小哥,还有小张,行政大姐,陈雪……他们都只是你们筛选过程中的……废品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引路人毫不避讳,他们无法适应规则,或者试图挑战规则,自然会被淘汰。优胜劣汰,这是宇宙间最基本的法则,不是吗
那老刘呢李明突然问道,他是不是……也是你们的人
引路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刘明德啊……他是个有趣的个案。他曾经也是被选中的‘通勤者’,而且是比较早期的一批。他很有天赋,甚至一度接近了规则的核心。可惜……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试图利用规则为自己谋利,甚至……想要背叛系统。
所以,你们惩罚了他
是的。引路人说,我们清除了他的部分记忆,并给他植入了错误的引导。让他以为献祭自己的悔恨可以获得安宁。实际上,那只是加速了他灵魂的消散。他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李明的心彻底凉了。原来,老刘从一开始,就是一枚被操控的棋子。他们所谓的求生联盟,所谓的献祭,都可能在系统的掌控之中。
那你今天找我来,又是为了什么李明绝望地问,是想告诉我,我也是一个即将被淘汰的废品吗
不,李明。引路人摇了摇头,恰恰相反。你……很有潜力。你在恐惧中没有崩溃,在绝望中没有放弃,甚至还试图寻找规则的漏洞,团结他人。你的表现,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所以呢
所以,系统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引路人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个……成为我们一员的机会。
成为你们李明难以置信。
是的。引路人站起身,向李明伸出手,加入我们,成为规则的维护者,而不是被规则束缚的通勤者。你将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和知识,你将站在进化的最前沿,见证新时代的到来。你甚至……可以参与制定新的规则。
李明看着引路人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手机屏幕上那猩红的界面。
成为他们的一员去执行那些冷酷无情的规则去净化那些无辜的灵魂
他的脑海中,闪过陈雪临死前绝望的眼神。
不。
他做不到。
如果我拒绝呢李明抬起头,眼神坚定。
引路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那很遗憾。你将被视为‘不合作者’。你的‘通勤者临时行为准则’将升级为最高级别。你将面对……最严酷的考验。
我不在乎。李明说,即使是死,我也要作为一个‘人’而死,而不是变成你们这种……没有感情的怪物。
引路人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叹了口气：好吧。这是你的选择。系统尊重每一个灵魂的选择,哪怕是错误的选择。
他收回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按了一下。
李明的手机屏幕,瞬间变成了一片血红。
所有的规则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行巨大而狰狞的黑字：
【最终试炼：生存下去。】
没有时限,没有具体规则,只有这四个字。
祝你好运,李明。引路人说完,身影渐渐变淡,消失在了空气中。
车厢里,只剩下李明一个人。
列车依旧在黑暗的隧道中飞驰,不知开往何方。
李明握紧了双拳。他知道,这可能真的是他最后一次通勤了。
但他并不后悔。
他抬起头,看向车窗外深邃的黑暗。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来吧。他低声说,我准备好了。
通勤的终点,或许,也是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