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鸿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机械地喝完咖啡,借口公司有事匆匆离开。
回到车上,他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桑沛儿的话像一把刀,把他一直以来的怀疑变成了具体的恐惧。
整个上午,杭鸿志都无法集中精力工作。他不断回想雅南最近的变化：新衣服、新首饰、频繁的加班和应酬...
中午,他忍不住给雅南发了条消息：今晚能早点回来吗想和你聊聊。
消息显示已读,但过了半小时才收到回复：今晚真的不行,约了客户。周末再说吧。
杭鸿志盯着手机屏幕,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裂。他打开电脑,搜索雅南公司的官网,找到她负责的项目列表。其中确实有一个奢侈品品牌的广告案,客户联系人：林绍元。
他点开林绍元的LinkedIn主页。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个人简介里列着一连串的成功案例和头衔。
杭鸿志关掉页面,感到一阵深深的自卑。和这样光鲜的男人相比,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层经理,拿着勉强够用的薪水,开着一辆五年没换的丰田。
下午的会议上,他心不在焉,被老板点名批评。散会后,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杭,最近状态不太好啊。家里有事
杭鸿志摇摇头,勉强笑了笑。他不想成为办公室里的谈资,那个被戴绿帽子的可怜丈夫。
下班后,他开车去了雅南公司附近。把车停在能看到写字楼出口的地方,他决定等雅南下班。
六点半,写字楼里的人陆续出来。杭鸿志紧盯着大门,生怕错过雅南的身影。
七点十分,雅南终于出现了。她穿着那件黑色连衣裙,高跟鞋让她的腿看起来更加修长。她不是一个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在她身边,两人有说有笑。男人伸手为雅南拦了辆出租车,体贴地为她拉开车门。雅南上车前,男人凑近说了什么,雅南笑着点了点头。
杭鸿志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直到指节发白。出租车开走后,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林绍元——走向一辆黑色奔驰。
杭鸿志发动车子,远远地跟着那辆奔驰。他想知道这个男人住在哪里,想知道他会不会去自己家附近...
但跟了三个路口后,他放弃了。这种行为太可悲了。他在路边停下,头抵在方向盘上,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回到家已经九点了。小恺已经睡了,张阿姨告诉他雅南打过电话,说要晚点回来。
杭鸿志走进卧室,目光落在雅南的梳妆台上。那些新买的化妆品整齐地排列着,一瓶陌生的香水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他打开雅南的衣柜,手指划过那些衣服。在最里面,他发现了一件黑色蕾丝内衣——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件。
床头柜的抽屉通常放着他们的避孕用品。杭鸿志拉开抽屉,发现里面的盒子已经很久没动过了。这解释了为什么雅南的化妆包里会有单独包装的避孕套。
他坐在床边,感觉房间在旋转。所有线索拼在一起,指向一个他不愿面对的真相。
客厅传来开门声。杭鸿志赶紧关上抽屉,假装在整理被子。
雅南走进卧室,看到他在家似乎有些惊讶：你今天回来挺早。
嗯,工作提前完成了。杭鸿志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客户谈得怎么样
雅南脱下外套,背对着他挂进衣柜：还行,就是常规的修改意见。她似乎没注意到衣柜被翻动过。
是林总那个项目吗杭鸿志试探着问。
雅南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听桑沛儿提起过。杭鸿志观察着她的反应。
雅南转过身,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沛儿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你最近很忙。杭鸿志移开视线,雅南,我们...
我累了,明天再说吧。雅南打断他,拿起睡衣去了浴室。
杭鸿志躺在床上,听着水声,感觉自己像个可悲的旁观者。他甚至没有勇气直接质问雅南。
水声停了,雅南擦着头发走出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开始护肤。杭鸿志看着她熟练地涂抹各种瓶瓶罐罐,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如此陌生。
周末我爸生日,别忘了。雅南突然说。
杭鸿志点点头。雅南的父亲施教授一直看不上他这个女婿,每次家庭聚会都让他如坐针毡。
小恺的英语成绩下降了,老师今天发信息了。雅南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会多辅导他。杭鸿志说。
雅南终于转过头看他：你算了吧,上次你教他数学,作业全错。她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是陈述事实,但这更伤人。
杭鸿志没再说话。雅南关上台灯,背对着他躺下。黑暗中,杭鸿志盯着天花板,感觉婚姻像一艘正在沉没的船,而他连救生艇都没有。
2.
周六早晨,杭鸿志站在衣柜前发呆。他手里拿着两条领带,一条深蓝色,一条暗红色。
穿哪条好他转头问正在化妆的施雅南。
施雅南头也不回：随便。
杭鸿志把蓝领带放在脖子上比了比,又换成红的。他想起上次岳父说他穿红色像饭店迎宾,又赶紧换回蓝色。
爸爸,你好了没小恺推门进来,已经穿好了小西装。男孩看到父亲还在犹豫,撇了撇嘴：妈妈,我们会不会迟到啊
马上好。施雅南终于化完妆,起身扫了杭鸿志一眼,你就穿这件衬衫领口都磨边了。
杭鸿志低头看了看：还好吧...
换那件浅灰色的,我给你熨过。施雅南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衬衫扔给他,快点,我爸最讨厌等人。
杭鸿志手忙脚乱地换衣服。系皮带时,他发现最近瘦了些,皮带要多扣一个孔。
你最近没好好吃饭施雅南瞥了他一眼。
可能...工作太忙了。杭鸿志没敢说自己是因为焦虑吃不下饭。
小恺已经跑到门口穿鞋了。杭鸿志匆匆跟上,感觉自己像是这个家的拖油瓶。
施教授住在海淀区的一个高档小区。杭鸿志开车时,手心一直在出汗。后视镜里,施雅南在补口红,小恺玩着手机游戏。
小恺,别玩了,对眼睛不好。杭鸿志轻声说。
外公说男孩子要会用电子产品,不然将来没出息。小恺头也不抬。
杭鸿志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施雅南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觉得儿子的回答很有趣。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等电梯时,杭鸿志整理了一下领带。
别弄了,越弄越歪。施雅南拍开他的手,自己帮他调整了一下。
电梯门打开,迎面撞见施教授的邻居。
哟,雅南回来啦！邻居阿姨热情地打招呼,眼睛却上下打量着杭鸿志,这位是...
我丈夫。施雅南简短地说。
哦——邻居拖长了音调,听施教授说你最近升职了真能干！
杭鸿志感觉脸上发烫。他知道邻居的潜台词：这么优秀的女儿怎么找了这么个平庸的丈夫。
施教授家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已经传来谈笑声。杭鸿志最后一个进门,手里提着精心挑选的红酒和茶叶。
爸,生日快乐。施雅南亲热地拥抱父亲。
小恺跑过去：外公！我数学考了95分！
好孩子！施教授抱起外孙,这才看向杭鸿志,来了啊。
爸,生日快乐。杭鸿志递上礼物,这是您爱喝的——
放那边吧。施教授打断他,指了指堆满礼物的茶几。
客厅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都是施教授的同事和学生。杭鸿志认识其中几个,勉强点头打招呼。
鸿志现在还在那家...什么公司来着一个戴眼镜的教授问。
华信科技。杭鸿志声音不自觉地变小了。
哦,做技术的啊。年薪有五十万了吗
杭鸿志喉结动了动：差不多...
老李,现在互联网行业不景气啊。施教授大声说,我有个学生去年被裁了,现在开网约车呢。
餐桌上爆发出一阵笑声。杭鸿志感觉耳朵嗡嗡作响。
雅南可比她老公强多了。施教授的一个女同事说,上次那个广告创意拿了金铅笔奖吧
施雅南谦虚地笑笑：团队合作的结果。
我女儿从小就有主见。施教授骄傲地说,当初非要自己选对象,现在...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杭鸿志一眼。
杭鸿志低头假装整理餐巾。他知道岳父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过过日子嘛,踏实就行。施教授话锋一转,鸿志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好歹不抽烟不喝酒。
这算是夸奖吗杭鸿志不确定。他偷偷看了眼施雅南,她正和父亲的学生聊得火热,完全没注意他。
开饭吧！施教授宣布。
杭鸿志被安排坐在餐桌最末端,旁边是小恺。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来,大部分是施教授爱吃的。
鸿志,尝尝这个鲍鱼。施教授的妻子,杭鸿志的岳母给他夹了一只,雅南说你平时吃不到这些。
谢谢妈。杭鸿志小心地用筷子夹起鲍鱼,生怕掉在桌上。
爸,林总说一会儿要来给您祝寿。施雅南突然说。
杭鸿志的筷子顿住了。鲍鱼掉在了盘子里,发出一声轻响。
哪个林总施教授问。
就是林绍元,我那个奢侈品客户。施雅南的声音轻快起来,他听说今天是您生日,特意说要来拜访。
哎呀,太客气了！施教授脸上笑开了花,就是上次送你名牌包的那位
杭鸿志感觉胃里一阵绞痛。他不知道什么名牌包的事。
人家是大公司CEO,时间很宝贵的。施教授对在座的人说,能抽空来我这老头子家里,真是给面子。
林叔叔很厉害的！小恺突然插嘴,他送我了一架无人机,能飞好高！
杭鸿志猛地看向儿子。小恺从没跟他提起过什么无人机。
小孩子不能随便收别人贵重礼物。杭鸿志忍不住说。
餐桌上突然安静了。施教授皱起眉头：鸿志,你这就不懂事了。林总那是喜欢小恺。
就是,人家林总什么身价,会在乎这点小钱施雅南的语调带着明显的嘲讽。
杭鸿志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他身上。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爸爸就是小气。小恺撇撇嘴,上次我想买双球鞋他都不让。
多少钱的球鞋啊施教授问。
才两千多。小恺说。
餐桌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杭鸿志的脸烧得厉害。那双球鞋的事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家里刚交了小恺的课外辅导费,确实手头紧。
两千多算什么。施教授不屑地摆摆手,外公给你买。男孩子要穿好的,不然在学校被人看不起。
谢谢外公！小恺得意地看了杭鸿志一眼。
杭鸿志低头扒饭,食不知味。他感觉自己在一点点缩小,快要消失在这个热闹的餐桌上了。
门铃响了。施教授亲自去开门,很快领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进来。
林绍元。杭鸿志一眼就认出了他。真人比照片上更有气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施教授,生日快乐！林绍元的声音低沉有力,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礼盒,一点小心意。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施教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
当介绍到杭鸿志时,林绍元伸出手：久仰。雅南经常提起您。
杭鸿志不确定经常提起是什么意思。他僵硬地握了握手,感觉对方的手掌干燥温暖,力道恰到好处。
林总坐这儿！施教授竟然让出了自己的主座,正好聊聊你们那个新项目。
林绍元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施雅南旁边。杭鸿志注意到,妻子今天穿的裙子领口比平时低,脖子上戴着一条他没见过的钻石项链。
林叔叔,我的无人机昨天撞树上了！小恺迫不及待地说。
没关系,下次叔叔带你去买更好的。林绍元亲切地说,然后转向施教授,令孙很聪明,上次我教他玩无人机,一学就会。
那是,我施家的基因！施教授得意地说。
杭鸿志感觉像在看一场荒诞剧。他的儿子,他的妻子,他的岳父,都在围着这个男人转。而他,像个多余的观众。
鸿志,别光坐着,给林总倒酒啊。施教授命令道。
杭鸿志机械地拿起红酒瓶。倒酒时,他的手微微发抖,差点洒出来。
谢谢。林绍元礼貌地说,眼神却带着微妙的审视,听雅南说您在科技公司做管理
嗯,小经理而已。杭鸿志声音干涩。
杭经理太谦虚了。林绍元笑了笑,现在科技行业不容易啊,压力大,竞争激烈。
是啊,所以赚得少。施教授插嘴,不像林总,年纪轻轻就是上市公司CEO了。
运气好而已。林绍元举杯,来,我敬施教授一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餐桌上气氛又热闹起来。杭鸿志像个局外人,看着林绍元谈笑风生,看着妻子眼中闪烁的光芒,看着儿子崇拜的眼神。
对了,下周我们公司有个慈善晚宴。林绍元突然说,雅南作为项目负责人要出席。施教授如果有空也欢迎来指导。
那必须去！施教授立刻答应。
杭经理也一起来吧林绍元看向杭鸿志。
杭鸿志还没回答,施雅南就开口了：他可能没空,最近公司很忙。
哦,那太遗憾了。林绍元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分明是松了口气。
杭鸿志感觉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他想大声说我有空,想质问妻子为什么替他做决定,想告诉所有人他才是施雅南的丈夫...
但最终,他只是低头喝了口酒。
宴会持续到晚上九点。林绍元告辞时,施教授全家送到门口。杭鸿志站在最后面,像个无关紧要的跟班。
我送您下楼吧。施雅南主动说。
不用麻烦了。林绍元礼貌地推辞,眼神却和施雅南交换了一个杭鸿志看不懂的信号。
门关上后,施教授感叹道：这才是成功人士啊！鸿志,你得多向林总学习。
杭鸿志没吭声。他注意到施雅南的手机亮了一下,她看了一眼就匆匆收起来了。
爸,我们也该走了,小恺明天还有补习班。施雅南说。
行,路上小心。施教授拍拍女儿的肩膀,完全无视了杭鸿志。
回家的路上,车里安静得可怕。小恺已经在后座睡着了。杭鸿志几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
你今天怎么回事反倒是施雅南先打破了沉默,在我爸面前摆什么脸色
我没有...杭鸿志握紧方向盘。
林总好心来看我爸,你那是什么态度施雅南继续数落,你知道他多忙吗能抽时间来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杭鸿志感觉胸口堵得慌：小恺的无人机是怎么回事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告诉你干嘛你又要说浪费钱施雅南冷笑,林总喜欢孩子,送个礼物怎么了
他是你客户,走得太近不合适...
杭鸿志！施雅南突然提高音量,我的工作需要你来教吗你知道林总一个项目能给我们公司带来多少利润吗
杭鸿志不说话了。他知道再争论下去只会引发更大的争吵。而且,内心深处,他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关于施雅南和林绍元真正的关系。
到家后,施雅南直接去洗澡了。杭鸿志把小恺抱到床上,轻轻脱掉他的小西装。
爸爸...小恺半梦半醒地嘟囔,林叔叔说要带我去迪士尼...
杭鸿志的手僵住了：什么时候说的
今天...在厨房...小恺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厨房杭鸿志回想今天的情景,不记得林绍元和小恺单独在厨房待过。除非...是在他去阳台透气的那段时间。
浴室水声停了。杭鸿志轻手轻脚地走出儿童房,看到施雅南正在客厅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他起疑心了...他听到妻子这么说。
施雅南看到他,立刻挂断了电话：你偷听我打电话
没有,我刚出来...杭鸿志辩解道,谁的电话
同事,讨论周一的工作。施雅南语气生硬,我去睡了,你收拾一下客厅。
杭鸿志站在原地,听着妻子走进卧室并锁上门的声音。是的,锁门。这已经成了最近的新习惯。
他慢吞吞地收拾着客厅,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手机亮了一下,是桑沛儿发来的消息：
今天家庭聚会怎么样
杭鸿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它自动熄灭。
凌晨一点,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试着转了转门把手——锁着的。最后,他拿了条毯子,躺在沙发上。
但怎么也睡不着。杭鸿志起身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他平时很少抽烟,这包是上周买的,已经快抽完了。
夜空中星星很少。杭鸿志想起大学时追施雅南的日子。那时她是系花,他是默默无闻的学长。所有人都奇怪施雅南为什么选择他,包括他自己。
也许现在,她终于后悔了。
手机又亮了。这次是一条新闻推送,关于林绍元的公司最新融资消息。杭鸿志鬼使神差地点开,看到林绍元在发布会上的照片,意气风发。
他想起今天林绍元看施雅南的眼神,那种充满占有欲的目光。奇怪的是,这并没有让他愤怒,反而有种奇怪的释然...
至少,林绍元这样的男人,能镇得住施雅南。杭鸿志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掐灭了烟。
但那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也许,施雅南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强势的男人,而不是他这样的窝囊废。
杭鸿志在阳台上站到凌晨三点,直到双腿发麻。回到客厅时,他听到卧室里传来施雅南的笑声——她在和别人语音聊天,声音轻快活泼,是许久没对他展现过的语气。
他蜷缩在沙发上,用毯子蒙住头,试图阻挡那些声音。但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天的画面：林绍元自信的笑容,施雅南闪亮的眼神,小恺崇拜的表情,施教授轻蔑的目光...
在这一刻,杭鸿志彻底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在这个家里,他早就是多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