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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0�2�0�2纸箱里的呼吸
纸箱敞着口,像在嘲笑他的徒劳。云书的手指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触碰衣柜里的衣物。
今天...今天想穿哪件?他对着空气呢喃。
梳妆台上的相框里,雨萱的笑容凝固在最好的时光。他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从照片里走出来,像往常一样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对着镜子做鬼脸。
这件皮衣,你还记得吗?他慢慢从衣架上取下那件咖啡色皮衣,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去年冬天你非要买,我说太贵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皮衣内袋里露出的纸张,像是不小心遗落的秘密。手指比意识先行动,等他反应过来时,那张对折的贺卡已经躺在掌心。
给我的太阳...
笔迹有些颤抖,像是忍着疼痛写下的。他突然想起那天推开书房门时,雨萱慌忙藏起的纸张,和苍白的笑脸。
你骗我说在写购物清单。他的指甲无意识地在贺卡上留下月牙形的凹痕,明明疼得握不住笔了,还装作在笑。
衣柜镜映出他扭曲的表情。四个月了,洗手台上的牙刷还是两支,床头放着两本看到一半的书。每晚他都会把被子往右边挪一挪,就好像她随时会钻进被窝。
妈妈昨天又来了。他机械地把皮衣放进纸箱,声音轻得像在说给自己听,她说我该...该把你的东西收起来了。
纸箱里已经躺着一把木梳,几缕长发缠绕在齿缝间;一瓶用了一半的香水,瓶口细心地裹着保鲜膜;还有那条他们在夜市买的廉价手链,镀层都剥落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扔东西。他突然笑起来,眼角却闪着水光,那次我说要扔旧杂志,你偷偷捡回来藏在床底下。
窗台上的绿萝蔫头耷脑,云书伸手碰了碰发黄的叶片,恍惚看见雨萱蹲在那里小声嘀咕:要多晒太阳呀,像我一样。
他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
骗子。喉结上下滚动,咽下涌到嘴边的呜咽,说好要一起活到八十岁的。
皮衣被折叠得整整齐齐,云书突然把脸深深埋进衣料里,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我好想你。模糊的声音从布料中渗出,你连梦里都不肯来见我...
第2章 未诉之痛
岳母打开门时,手里的菜篮子啪地掉在地上。几颗青椒滚到云书脚边。
怎么瘦成这样了。老人家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敢碰他的脸,进来,快进来坐。
茶杯在玻璃茶几上磕出清脆的响。云书盯着杯底沉浮的茶叶梗,想起雨萱总说这像他们老家的算命茶。
妈。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想把雨萱接回家。
岳母的手一抖,茶水在桌布上洇开一片深色。
公墓太冷了!云书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结痂的伤痕,她最怕冷,您知道的。
老人抓住他的手腕,眼泪砸在伤疤上,烫得他浑身一颤。
傻孩子。岳母的哭声像被揉皱的纸,雨萱要是知道了...
她不会知道了。云书轻声说,目光落在电视柜上的相框里。二十岁的雨萱站在樱花树下,笑得没心没肺,丝毫看不出阴影的痕迹。
那时候她刚发病吧?他突然问,照片里。
岳母的哭声戛然而止。老人颤抖着取下相框,指腹轻轻擦过玻璃表面。
那天她回来把药藏在枕头底下。老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半夜我听见她在浴室里哭,说妈妈,我脑子里有怪物在咬我...
云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雨萱最后在他面前发病的样子——
别看!当时她死死拽住他的衣角,眼泪把妆冲得乱七八糟,求你别看我现在的样子!
我答应过做她的光。云书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连她最后疼成那样都没发现...
窗外传来小孩子的笑闹声,尖锐又鲜活。岳母突然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雨萱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老人家的眼睛通红,她走前那天晚上,疼得咬破嘴唇都不吭声,就怕你听见...
云书猛地站起来,撞翻了茶杯。褐色的茶渍在白色桌布上蔓延,像极了那天医院床单上的血迹。
我该走了。他胡乱抓起外套,小灰还没喂。
岳母追到门口,往他怀里塞了个保温盒。她最爱吃的藕粉圆子。老人的声音支离破碎,你...你常来坐坐...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听见屋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打开门。小灰蹲在鞋柜上,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
饿了吧?云书弯腰换鞋,突然看见雨萱的拖鞋还摆在老位置。他鬼使神差地把脚塞进去,后跟空出一大截。
微波炉叮的一声惊醒了他。加热过的藕粉圆子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小灰凑过来蹭他的裤腿。
你妈妈最爱吃的。他舀起一勺,手突然抖得握不住勺子。
半勺圆子掉在地板上。小灰低头嗅了嗅,突然喵地一声跳开了。
云书盯着地上那团黏糊糊的东西,胃里翻江倒海。他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抬头时,镜子里的人让他愣住了。深陷的眼窝,青黑的眼圈,活像个行尸走肉。雨萱最后那天的样子突然浮现在眼前——她也是这样盯着镜子,然后转身对他笑:帮我化个妆好不好?气色太差了...
花洒喷出的热水烫得皮肤发红。云书蹲在浴室角落,任凭水流冲刷着脊背。朦胧中,他仿佛听见雨萱在哼歌,那是她每次洗澡都会唱的《甜蜜蜜》。
哗啦——
药箱被整个拽倒在地。云书跪在一地狼藉中,突然盯住角落里那个陌生的药瓶。标签上的日期是雨萱走前一周,医嘱写着每日两次,饭后服用。
可他从没见过这个药。
第3章 她没说出口的痛
药瓶在掌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云书拧开盖子,倒出几粒白色药片,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硫酸吗啡缓释片!他念出药瓶上的标签,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浴室的水珠顺着发梢滴在药片上,融化了边缘。云书突然想起雨萱最后那周,她总是背对着他吞药,笑着说只是普通维生素。
你骗我。他攥紧药瓶,塑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小灰不知何时蹲在了门口,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云书伸手想摸它,猫咪却猛地后退,尾巴炸成了鸡毛掸子。
连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他苦笑着收回手,只有我像个傻子...
云书机械地穿上衣服,药瓶塞进口袋,沉甸甸地坠着。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条纹时,他已经坐在了社区医院的候诊区。消毒水味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药是晚期患者用的。老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你从哪拿到的?
云书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我...我爱人...
老医生的表情突然软化下来。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她走多久了?
一百二十七天。答案脱口而出,精确得可怕。
诊室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老医生叹了口气,递回药瓶:这种剂量,她应该很疼。
云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雨萱最后那些夜晚,总是缩在沙发角落看书,说是在等失眠好转。
她...有多疼?
老医生沉默了一会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人体模型:像有人用烧红的铁棍,从她这里,枯瘦的手指划过脊柱,一直捅到这里。

模型啪地掉在地上。云书弯腰去捡,眼前突然闪过雨萱蜷缩在浴缸里的样子——她当时笑着说水太烫了,所以皮肤才发红。
小伙子。老医生按住他发抖的肩膀,别折磨自己了。她瞒着你,就是不想看你这样。
走出医院时,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云书站在十字路口,突然不知道该往哪走。口袋里的药瓶贴着大腿,像一块烧红的炭。
先生?您的钱包掉了。
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云书转身,呼吸骤然停滞——阳光下,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侧脸像极了雨萱。
谢谢。他机械地接过钱包,目光却黏在女孩脸上挪不开。同样的内双眼皮,笑起来右颊也有个小小的梨涡。
女孩被他看得有些尴尬,匆匆走开了。云书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女孩在奶茶店前停下,点了杯杨枝甘露——雨萱的最爱。
要加双倍西柚吗?店员熟稔地问。
当然啦!女孩笑得眉眼弯弯。
云书站在玻璃门外,看着女孩接过饮料,粉色的吸管戳破封口膜。雨萱也总爱这样,说第一口最甜。
女孩突然抬头,隔着玻璃对上他的视线。她皱起眉,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云书这才如梦初醒,踉跄着后退两步,撞上了身后的行人。
神经病啊!被撞的男人骂骂咧咧。
等云书再抬头时,白裙子女孩已经消失在人海中。他站在奶茶店前,盯着菜单上杨枝甘露四个字,心脏跳得发疼。
一杯杨枝甘露。他听见自己说,加双倍西柚。
店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款今天卖完了。
云书愣在原地。雨萱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看吧,迟了就没了哦。那是她最后一次喝奶茶时说的话,当时他没听懂话里的双关。
夜幕降临时,云书站在卧室里,盯着墙上的世界地图。雨萱曾用红色马克笔圈出十几个想去的地方,说等病好了就一起去。
香港。他抚摸着那个褪色的红圈,突然下定决心般拉开抽屉,取出尘封已久的护照。
小灰跳进行李箱,好奇地嗅着叠好的衣服。云书轻轻把它抱出来:这次不能带你。
猫咪不满地喵了一声,跳上书架顶端。那里放着雨萱的遗像,相框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云书取下相框,小心翼翼地用软布包好,放进随身背包。转身时,他瞥见书桌底下露出一角纸片——是张被揉皱的医院检查单,上面的几个黑体字,像一把刀捅进了他的眼眶。
第4章:生肖戒指
行李箱的滚轮在香港机场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云书站在大厅,背包里装着雨萱的相框,相片边缘抵在他的后背上,像她从前环抱他时温柔的力道。
先去哪里?他轻声问,仿佛在征求她的意见。
周围人声嘈杂,旅行团的导游挥舞着小旗子,情侣们依偎着商量行程。云书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清单——那是雨萱生前写的想和云书一起做的事,第一行就写着:去香港T广场的卡地亚,试戴那对生肖戒指。
奢侈品店的玻璃橱窗映出他憔悴的影子。云书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店员微笑着推开门:先生,需要帮忙吗?
我想看看生肖戒指。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柜台里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店员取出那对设计精致的对戒,一只刻着细小的龙纹,另一只是灵动的兔子——雨萱的生肖。
是送给太太的吗?店员笑着问,可以请她来试戴一下尺寸。
云书的手指微微发抖。他缓慢地从背包里取出雨萱的相框,轻轻放在玻璃柜台上。
她在这里。
店员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眼眶微微发红。她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将兔子的戒指推到相框前:很配她。
夜晚的维多利亚港灯火璀璨。云书坐在海边的长椅上,将那枚兔子戒指套在自己的小指上——尺寸太小,只能卡在第一个指节。
你戴应该刚好。他对着相片低声说,今天我去试了那对戒指,你一定会喜欢的,店员说你眼光很好。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面颊,远处传来游轮的汽笛声。云书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在生肖戒指那一行打了个勾。清单上还有十几个未完成的事项,每一行都是雨萱清秀的字迹。
明天我们去泰国,他抚摸着相框,你一直想去的清迈夜市。
泰国的空气里弥漫着香料和热带水果的甜腻味道。夜市人潮涌动,云书护着背包,生怕拥挤的人群碰到雨萱的相框。
一个小摊前,手工雕刻的银饰琳琅满目。摊主是位慈祥的老太太,她看了看云书手中的相片,又看了看他手指上的戒指,了然地点头:要刻字吗?
云书怔了怔:可以刻字?
老太太笑着递给他一张纸条:写下你想说的话。
他握着笔,指尖发颤。最终只写了两个字:思念。
回到酒店时已是深夜。云书将新买的戒指和原来的那对放在一起,摆在雨萱相片前。他点了她最爱的芒果糯米饭,又买了一瓶冰镇椰子水——她总说想喝泰国的椰子水。
今天看到一只猫,和你喂的那只流浪猫很像,他对着照片说,你记得吗?它总在我们楼下等你的小鱼干……
话说到一半,喉咙突然哽住。他低下头,眼泪砸在戒指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很想你!
窗外,清迈的夜空突然飘起细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像谁在低声回应。
第5章:未寄出的信
施主,心有所执,必受其苦。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书猛地转身。一位身着橙黄僧袍的老僧人站在寺庙的回廊下,皱纹里嵌着岁月的痕迹,眼睛却亮得惊人。
您说什么?云书下意识攥紧了背包带,雨萱的相框在包里微微发烫。
老僧不答,只是指了指他左手小指上的兔子戒指:亡者已逝,生者强留,只会让她无法安息。
云书的呼吸一滞:您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老僧叹息。
寺庙的偏殿里,香火缭绕。云书跪坐在蒲团上,老僧递来一杯苦茶。
她走的时候,痛苦吗?老僧问。
云茶的喉咙发紧:我不知道!她瞒着我。
因为爱你。老僧的手指划过茶杯边缘,不忍你看着她受苦。
云书突然崩溃:可我想知道!我想陪着她!哪怕…
哪怕代替她?老僧打断他,傻孩子,死亡是最孤独的路,谁也不能代替谁走。
殿外传来诵经声,低沉悠远。云书突然想起雨萱最后那晚,她抓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云书,你要好好的。
清迈回国的航班延误了。云书坐在机场,翻看着手机里雨萱的照片。突然一条微信弹出来,是岳母: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在收拾雨萱的东西,发现了一些…你应该看看。
配图是一本熟悉的笔记本——雨萱的日记。
云书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不敢点开。最后一条消息又跳出来:
她写了给你的信。
飞机穿过云层,颠簸得厉害。云书死死攥着那枚兔子戒指,戒指边缘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印子。
邻座的大妈好奇地打量他:小伙子,不舒服啊?
云书摇头,突然问:您相信,人走了以后,还能收到活人的话吗?
大妈愣了下,随即笑了:那要看活着的人有多诚心。
舷窗外,夕阳如血。云书闭上眼睛,听见雨萱在耳边轻笑:傻瓜,我早就收到啦。
第6章:她留下的未来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格外刺耳。云书站在家门口,手抖得几乎对不准钥匙孔。
回来了?岳母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我给你包了饺子,三鲜馅的...
话没说完,老人家的眼圈先红了。餐桌上摆着一本墨绿色笔记本,边角已经卷边。
云书的脚步钉在原地:那就是...
岳母用围裙擦着手,最后一页...是写给你的。
笔记本被翻到最后一页时发出轻微的脆响。雨萱的字迹比平时潦草,有些笔画虚浮得几乎看不清:
云书,当你看到这个,我大概已经变成星星啦...
他的视线突然模糊,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
往下看。岳母递来老花镜,这孩子什么都安排好了。
我在银行给你存了笔钱,密码是你第一次牵我手的日期...
记得每周给小灰换猫粮口味,它挑食得很...
巷口花店的老板娘答应每月给你送一束向日葵,别总忘记浇水...
云书猛地合上笔记本:她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最后一次去医院前。岳母抹着眼泪,她拉着我的手说:妈,我走了以后,您得帮我看着云书吃饭...
厨房里传来水烧开的尖啸声。岳母慌忙跑去关火,锅盖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还、还说了什么?云书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岳母背对着他,肩膀微微发抖:她说,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明明答应要白头偕老的...
深夜,云书坐在雨萱常坐的飘窗位置,借着路灯反复读那一页。在最后一段,字迹突然变得工整起来,像是用尽全力写的:
别生气我瞒着你病情的事。我每次想,要是能多骗你一天,你就能多笑一天...
窗玻璃映出他扭曲的脸。云书把信纸按在胸口,那里疼得像被人生生挖走一块。
骗子,他对着空气喃喃,说好要一起变老的。
手机突然震动。是航空公司发来的消息:您预定的明日飞往冲绳的航班已确认。
——那是雨萱清单上的下一个地点。
第7章:海边的幻影
先生,请系好安全带。
空姐第三次提醒时,云书才回过神来。他机械地拉过安全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您去冲绳是旅行吗?空姐微笑着问。
云书摸了摸背包里的相框:完成...一个约定。
飞机开始滑行时,他翻开雨萱的笔记本。在想去的地方那一页,冲绳的海滩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旁边写着:要和云书在日落时分的沙滩上捡星星砂。
很快就到了。他轻声说,手指抚过那些已经褪色的字迹。
冲绳的阳光白得刺眼。云书站在海滩上,咸涩的海风灌进衬衫领口。傍晚时分,游客渐渐散去,他这才拿出雨萱的相框,小心地放在一块平坦的礁石上。
你看,和你说的一样蓝。他蹲下来,捧起一抔细沙任其从指缝流走,我找找有没有星星形状的...
海浪声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云书猛地抬头——二十米开外,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弯腰捡贝壳,长发被海风吹起,侧脸轮廓像极了...
雨萱?
沙子灌进拖鞋也浑然不觉。云书踉跄着往前跑,心跳震得耳膜生疼。
等一下!
女孩转过身,疑惑地歪着头。不是她。眼睛不像,嘴角的弧度也不对。
抱歉,认错人了!云书倒退两步,被礁石绊了个趔趄。
女孩担忧地上前:您脸色很差,需要帮您叫救护车吗?
不用。他摆摆手,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最后的意识里,是相框从礁石上滑落的啪嗒声。
云书睁开眼,看到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轻微闪烁。
醒了?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病历本走进来,低血糖加严重脱水,您昏迷了六个小时。
云书挣扎着坐起来:我的包呢?
在这儿。护士把背包递给他,您一直抱着这个相框,我们取不下来。
相框边缘沾着沙粒,玻璃裂了一道细纹,正好横在雨萱的笑脸上。云书用袖子拼命擦拭,却让裂纹更加明显。
别擦了。医生按住他的手,裂开了是擦不掉的。
窗外,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海面。云书突然抓住医生的袖口:这里,能看到日落吗?
轮椅被推到西侧的露台上。海天交界处还残留着一线橘红,云书低头看着掌心里刚捡的星星砂——其实不过是普通的珊瑚碎片。
您爱人一定很幸福。护士突然说。
云书苦笑:她走的时候…很疼。
但被这样记着...护士指了指他紧握的相框,比很多活着的人幸福多了。
晚风送来远处祭典的太鼓声。明天就是冲绳传统的盂兰盆节,据说逝者的灵魂会在这天返回人间。
要放水灯吗?护士问,医院门口就有卖的。
云书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封被翻得卷边的信:她已经给我留了太多东西了。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时,他仿佛听见雨萱的声音混在海风里:笨蛋,要好好活着啊...
第8章 最后的合影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摄影师第三次调整三脚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不合规矩。
云书把雨萱的相框小心地放在空椅子上:就一张。
摄影棚的强光灯下,相框玻璃那道裂痕更加刺眼。
我太太是您的影迷。云书对坐在一旁看剧本的明星说,她收集了您所有的电影票根。
明星抬起头,目光在相框和云书深陷的眼窝之间游移: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冬天。云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框边缘。
剧本被轻轻合上。明星突然站起身,拉开化妆间的门:进来拍吧,光线好点。
化妆镜周围的灯泡亮得晃眼。明星接过相框,指尖轻轻擦过雨萱的笑脸:她真漂亮。
嗯。云书喉结滚动,笑起来右边有个小酒窝。
明星把相框立在化妆台上,自己蹲到与照片平齐的高度:这样拍行吗?
快门声响起的瞬间,云书突然别过脸去。他闻到了化妆间里淡淡的栀子花香——和雨萱用过的护手霜一个味道。
再来一张吧。明星轻声说,您也一起。
云书僵硬地站到相框另一侧。闪光灯亮起时,他恍惚看见镜子里有三个人影。
她会开心的。明星把相框还给他时突然说,我妈妈走的时候...也是冬天。
云书的指尖碰到对方的手,冰凉得像雨萱最后那天的体温。
这是最后一项了。云书对着照片说。清单上所有事项都打上了勾,笔记本只剩最后一页空白。
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云书站在公寓楼下,迟迟不敢上楼。口袋里装着今天刚洗出来的合影,相纸还带着显影液的温度。
雨萱,他对着相框轻声说,我们完成所有约定了。
电梯上升时,他想起明星最后说的话:活着的人记得多深,死去的人就存在得多真实。
钥匙插进锁孔,小灰的叫声从门缝里钻出来。云书蹲下来挠了挠它的下巴:饿了吧?
猫咪却反常地没有奔向食盆,而是咬着他的裤脚往卧室拖。借着月光,云书看见书桌抽屉被猫扒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铁盒的一角。
那是雨萱的秘密盒子,她说过要等金婚时才给他看。
第9章:归途
铁盒打开的瞬间,小灰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窜出了卧室。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封信,写着给云书。
云书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信纸。雨萱的字迹比平时歪斜,像是忍着剧痛写的:
当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对不起,我还是骗了你最后一次。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可我想看你笑着过完生日...
信纸右下角有几处皱褶,像是被泪水打湿又干透的痕迹。云书把信纸按在胸口,那里疼得像被人生生撕开。
骗子!他对着空气呢喃,明明说好要一起变老的...
凌晨三点,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云书惨白的脸。社交平台的编辑框里,光标不停闪烁。
当你们看到这番话,我已选择离去。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才继续打字:
这世上没有她的呼吸,连风都是苦的。四个月零九天,我试过了所有方法。可她不在的每一天,都像被活埋。
雨萱的相框立在电脑旁,玻璃裂痕正好划过她微笑的唇角。云书轻轻抚过照片,继续写道:
没有她,我的世界就塌了,唯一的心愿是和她合葬。请把我埋在她旁边...
药片倒在掌心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云书把它们排成心形,就像雨萱常做的幼稚把戏。
这次换我骗你了。他对着照片笑了笑,说好白头偕老的,我食言了。
小灰不知何时回来了,蹭着他的脚踝发出呜咽般的叫声。云书弯腰抱起它,把脸埋进柔软的皮毛:
对不起啊。你要乖!
猫咪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突然挣脱他的怀抱,一口叼走了床头柜上的药瓶。
小灰!云书踉跄着追到客厅,看见药瓶滚进了沙发底下。他跪在地上伸手去够,却摸到了雨萱失踪已久的发夹——草莓形状的,她总嫌太幼稚不肯戴。
天快亮时,云书换上了那套结婚时穿的西装。袖口已经有些宽大,这半年瘦了太多。
两枚生肖戒指被穿在银链上,贴着他的心口发烫。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社交平台的定时发送,然后轻轻抱起雨萱的相框:
我来了。
床头的药瓶空了一半。云书躺下时,小灰跳上来蜷在他颈窝,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的下巴。
睡吧!他闭上眼睛,感觉雨萱的手指正穿过他的发间,我马上就来...
雨声渐远时,他仿佛听见雨萱在耳边轻笑:慢死了,我等你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