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落地镜前,指尖轻轻划过锁骨处的玫瑰刺青。暗红色的花瓣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瞒着所有人纹上去的,而现在,它即将成为我复仇的筹码。
知意,准备好了吗
母亲在楼下喊道。我深吸一口气,扯了扯黑色连衣裙的领口,露出那抹刺青。镜子里的女孩眼神冷冽,与三年前那个哭着上飞机的少女判若两人。
三年前,父亲因商业纠纷自杀,而罪魁祸首,正是方氏集团的总裁方致远。
如今,我留学归来,带着母亲的期望和自己的恨意,重新踏入这个充满阴谋与算计的世界。而我的目标,就是方致远的女儿,我要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宴会厅里,水晶吊灯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在大理石地面上,光影交错间,我一眼就看到了方致远。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人群中央,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场。而他身旁,一个女孩正依偎在他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就是方思思,方致远的掌上明珠。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蓬蓬裙,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我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单纯的女孩,要攻略她,应该不是难事。
一想起复仇计划成功,眼前这对父女的凄惨结局,心里的疯狂窃喜都快藏不住了。
知意,来见见方叔叔。
母亲牵着我的手,将我带到方致远面前。我抬起头,对上方致远深邃的目光,心中竟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连忙低下头。此刻,好似他已经洞察到了我的计划,正好整以暇看我的表演。
方叔叔好。
我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甜甜地笑着,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方致远微微点头,目光交汇后,他在我锁骨处的刺青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
这是小女思思。
方致远将身旁的女孩拉到身前,思思,这是林知意,以后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方思思好奇地看着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知意姐姐,你的刺青好漂亮！
说着,她伸手想要触碰,却被我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谢谢,不过有点疼呢。
我笑着说,心里却在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从那以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方思思。我发现她虽然出身豪门,却被方致远保护的极好,好到单纯得可怕。
她喜欢画画,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她害怕打雷,每次下雨都会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她还特别喜欢吃草莓蛋糕,每天放学都要去那家固定的甜品店。
我陪着她画画,在打雷的夜晚给她打电话讲故事,带她去吃最正宗的草莓蛋糕。渐渐地,方思思对我越来越依赖,甚至将我当成了最信任的人。
知意姐姐,我觉得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有一天,方思思突然说。
我正在给她调色,闻言手微微一抖：怎么不一样
你不会因为我是方致远的女儿就对我阿谀奉承,也不会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方思思认真地看着我,和你在一起,我觉得特别轻松愉快。
我看着她纯真的脸庞,心里突然有些愧疚。我接近她,本就是带着目的,可她却毫无保留地信任我。但一想到父亲的死,那点愧疚就被仇恨淹没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渐渐脱离了我的掌控。在与方思思的相处中,我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方致远。他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有时是在方思思的画展上,有时是在我们常去的甜品店。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初见时的冷漠,而是多了几分温和与慈爱,特别是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他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一个我看不到、触摸不到的人。
可他和我的父母之间除了仇恨纠纷,我想不到还有什么缘由让他对我另眼相待。
更让我心慌的是,我发现自己对方致远的看法也在悄然变化。那个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会在方思思生病时整夜守在床边,会在看到女儿开心时露出温柔的笑容。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景,只要方思思出现,永远是他眼中的焦点,他看向方思思的眼里永远盛满爱意和温柔。
那是我在父亲眼中不曾看到的温柔和溺爱。印象中的父亲总是严肃而寡语,匆忙而急躁,压抑而易怒。他会忘记和我的约定,记不清我的生日,甚至不记得我上几年级,甚少陪我玩耍和游乐。他总是很忙,忙到经常加班,夜不归宿。
母亲曾经怀疑过他是不是有外遇了,可是查来查去根本没有。他经常出差,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鲜少坐下来和我闲聊,几乎不过问家里的事情。
我和他唯一的长时间交流就是汇报我的考试成绩,只有这时才能从他眼中看到一丝认可与肯定,赞赏与鼓励,再多就没有了……
我和父亲就如熟悉的陌生人,他在我的生活中常常不在,我的生活学习都是由母亲照料。可他在,我就是双亲健全的幸福孩子,他不在了,我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可怜虫。
方致远永远都将女儿的事情放在首位,无论多忙,方思思只要说想见他,他就不顾一切的陪女儿。他不再只是我眼中的仇人,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一个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爸爸。
我甚至开始嫉妒方思思有这样一位疼爱她的父亲,给她坚实的依靠和后盾。而我,这个可怜虫却永远失去了父亲……甚至都不能亲口问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亲近自己。
如果我的父亲还在,我一定会问问他,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忙,忙到没有一点时间陪陪他唯一的女儿,了解女儿的喜好,参与女儿的成长！
可我,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让我怎能不恨！
知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一天晚上,方思思突然问我。我们坐在她房间的飘窗上,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格外脆弱。
我心里一紧,强装镇定：怎么会呢你在说什么
方思思低头,声音有些哽咽：我听到爸爸和秘书的谈话,他们说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她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泪水,强忍着不让它们掉落,知意姐姐,这不是真的,对吗
我的心猛地一痛,看着她受伤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残忍。处心积虑的摧毁这个幸福的家庭,毁掉单纯善良的女孩儿,毁掉她身边的一切美好事物……
见到思思的第一眼,我就莫名地喜欢她,被她吸引,这种喜欢和吸引无关乎情和爱,就是那种最纯粹,最纯真的喜欢,就如姐姐喜欢妹妹一般,仿佛带着最原始的内在驱动般的喜欢,让人无法抗拒,无从逃避。
那次聚会是第一次见方致远,内心的敌意让我对他处处防备和谨慎对待,无声的抗拒他提供的生活上的任何帮助和资助,却没有拒绝进入公司,成为秘书组的一员。
放开我和他的个人恩怨,思思就是我最喜欢的妹妹,方致远就是一位合格的长辈关照女儿的朋友——我。他行为举止得当得体,处事考虑周全细致。
你听谁瞎说的我犹豫了一瞬开口道。实在不忍心欺骗她,也不想否认自己的目的。
知意姐姐,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小女孩委屈巴巴的说道,冲着我歉意的笑了笑。
我伸手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宠溺的揉了揉。
如果不是隔着仇恨,或许,我真的会将她当做妹妹宠一辈子,只要她愿意。
叩叩叩。
房门被推开,方致远走了进来。他看着我们,眼神温柔复杂幽远,仿佛用尽全身的气力才开口：思思,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要和你知意姐姐谈一谈。
方思思虽然不愿意,但最终看了我一眼,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气氛变得沉闷压抑,仿佛要让人窒息似得。方致远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文件袋,轻声说道：打开看看吧
我在他轻颤的声音中听到了压抑的欣喜与期待。
我伸手接过文件袋,拿出文件一目十行地看着,看完我完全愣住了！抬头看着方致远,手里的文件袋随之掉落,没有激起多大的回响,却重重的撞在我的心里,我的内心被震得久久不能平复。
我不是林正国的女儿,也不是我母亲的女儿,而是眼前人的女儿,是方思思的亲姐姐！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直以来支撑我复仇的信念瞬间崩塌。如果文件里的信息是真的,那我这些日子做的一切,算什么！
我找人羞辱、霸凌思思,让人故意毁坏她的作品,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她喜欢的朋友厌弃躲避她,甚至让人将她最心爱的兔子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扔在她眼前,躲在暗处看她惊恐万分地看着血淋淋的兔子泪眼涟涟。
思思曾说她的名字是妈妈起的,是妈妈太思念姐姐,就给她起名思思,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她说,如果她的姐姐还在会像我一样漂亮能干,她会很爱姐姐,保护姐姐,就像保护我一样。
可我都干了什么！
我拒绝方致远在生活方面提供的帮助,却进入公司利用公司秘书的职务便利窃取商业机密,导致好几个项目黄了,损失惨重。看着方致远焦头烂额的收拾烂摊子内心无比高兴,为我死去的父亲,为以泪洗面的母亲而高兴。
他们的女儿在给他们报仇！
可如今,我不是他们的女儿……
我跌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难道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和阴谋！我只是养父母用来对付亲生父亲的棋子
我甩了甩头不敢继续想下去,脸埋在双手间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方致远想出声安慰我,却不知如何说起,思虑良久轻声道：林正国挪用公款,亏空公司,被我发现后他畏罪自杀。我本可以揭发他,让他身败名裂,但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我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我抬眼看向方致远时,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这几年,我见了太多次母亲以泪洗面,每次安慰母亲,她都会骂一遍方致远,骂他无情无义逼死父亲,让她失去丈夫,让我失去父亲,让我们娘俩在这世上无依无靠,艰难度日。
无声的沉默在房间里弥漫,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捡起地上的报告再次看了一遍。跃然纸上的黑色字体再次提醒我,这件事情就是事实！事实背后难道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和算计
我为什么会被林正国夫妇养育方致远夫妇为什么不要我
方致远看出我的疑问,拉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我和林正国少时相识成为好友,后来方氏企业越做越大,他也加入进来。我们两家人也越走越近,你的……妈妈们也经常一起聚会游玩,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有时候缘分就是妙不可言,她们俩竟然怀孕时间都不差多。你妈妈预产期到了,我带着她去医院办理了住院,林正国带着夫人挺着大肚子也来了,他们来看你妈妈,顺便做产检。
公司突发急事,我推脱不掉必须回去处理。你妈妈安慰我自己没事,医院有医生护士,林正国夫妇也在。我只好叮嘱医生护士照顾好你妈妈,也委托林正国夫妇照看一下你妈妈。等我处理完事情到医院的时候,你妈妈已经生了,林正国的夫人也生了。只是,我的孩子……。说到这里往日里雷厉风行,叱咤风云的男人声音哽咽。
因为这件事情,你妈妈自责难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后来有了思思,她才慢慢放下对失去孩子的自责。思思五岁那年,她被查出乳腺癌晚期,熬了五年还是走了。走之前她说,这么多年孩子一个人应该很孤单,很难过,她终于可以去陪她了……
我早已经泣不成声……
你妈妈失去孩子之后,林正国夫妇便很少和我们往来了,渐渐的关系就疏远了。我当时问过林正国,希望她夫人能来陪陪你妈妈,开导开导她。他说他夫人照顾孩子走不开,带着孩子来怕你妈妈看到他们的孩子更加伤心难过,不利于走出阴影,便谢绝了我的邀约。所以,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见过彼此。我也从未怀疑过林正国不和我们往来的托词有问题。
那……我抽噎着。
直到在宴会上看到你,你的眼睛太像你妈妈了,甚至喜欢的事物都一样,她也喜欢玫瑰。这时才引起我的怀疑。调查的结果正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当年,林正国的夫人在医院被一个匆忙跑过的人撞倒了,早产,那个孩子没保住,他怕夫人伤心,便将两个孩子的信息调换了。所以,这件事情你母亲不知道。
可是……林正国为什么不再生个自己的孩子呢
方致远好似知道我的疑虑,林正国有次在外地出差,因为酒驾出了车祸,丧失了生育能力。
怪不得林正国对我总是淡漠疏离。想来他在面对我的时候也十分纠结和难受,又不能宣之于口,这种憋屈感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开口。
方致远继续说道：林正国自从出了车祸后,性情也大变,曾经的职场精英开始迷恋赌博,经常豪掷千金,输的一塌糊涂。为此,我劝说过他多次,他表面有所收敛,但背地里一直在赌。债主逼债,他便利用职权公饱私囊,直到窟窿大到无法弥补被我发现,最终走上绝路。
当年他出车祸后,我宽慰他至少还有一个孩子,如今想来那句话就是火上浇油。如果我再敏锐一些兴许就能发现事情的蹊跷之处,不至于让你受苦,不至于你们早早失去了妈妈。此时的方致远非常自责和愧疚。
或许,当年的车祸就是对林正国的惩罚吧。
只是我的妈妈,我此生都没见过一次的妈妈,明明我们在同一个城市,此生却没有见过彼此,来生也不知道能不再见……
可怜我的母亲,她还不知道她的孩子早就没有了……
心痛……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为什么！
方致远看着我悲伤的难以自抑,流泪满面,几近崩溃,想要上前安慰,却也只是伸出的手,停留在空中晃了晃。
好久好久,我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叩叩叩。方思思在外面等了很久,她已经快没有耐心了。
知意姐姐！
方致远一打开门,方思思就冲进了房间,看到我哭得猩红肿胀的双眼,怒气冲冲的看向方致远,爸爸,你是不是欺负知意姐姐了
方致远看着女儿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如释重负地说道：思思,你和姐姐聊一聊,我先出去。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跟思思说,思思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问我,我们就这样坐在床边大眼瞪小眼。
姐姐,我们出去吃东西吧。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传来,思思尴尬地抠着手指说道。
好啊！
我们并肩走在繁华的街道上,霓虹灯光洒在身上,却驱散不了我内心的沉重和悔恨。方思思时不时偷瞄我一眼,欲言又止。走到那家熟悉的甜品店,她像往常一样点了两份草莓蛋糕,只是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
姐姐,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你有心事了。
方思思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但我不敢问,我怕你会讨厌我。
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想和你做好朋友,一辈子的那种。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不要不理我好吗说着思思的金豆子已经涌出了眼眶。
我连忙伸手去擦,心里的愧疚如潮水般涌来。我曾经伤害过她,可她却依然把我当作最重要的人。
思思,对不起,我……
我的声音哽咽,我之前接近你,确实是有目的的。
我鼓起勇气,将自己之前的计划和盘托出,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揭开自己内心最痛的伤疤。
方思思静静地听着,泪水不停地滑落。等我说完,她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抱住我：姐姐,我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而且在和我相处的过程中,你也付出了真心,对不对
她抬起头,用带着泪痕的脸对着我微笑,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们是亲姐妹,以后我们要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
我紧紧地回抱着她,这一刻,所有的仇恨、愧疚、痛苦都在她温暖的怀抱中渐渐消散。
回到方家,方致远坐在客厅里,眼神中满是担忧。看到我们手牵手走进来,他悬着的心似乎落了地。
我们的情绪都稳定和平复下来,方致远带着我和思思去祭拜妈妈,我在她墓前跪了好久好久,让她好好看看自己的女儿,也让她在泉下放下自责和难过。
我顺便也去看了那个因为早产而逝去的孩子……或许她的父亲已经找到她跟她道歉了吧。只是,她的母亲还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的养母,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也不知道如何跟她说出这个真相。方致远说,等我准备好了,他会陪我一起去告诉她真相。我知道,这将是一场艰难的谈话,但我不能再让她活在谎言中,更不能让她的女儿孤零零的不被知晓。
从那以后,方致远开始以父亲的方式关心我,他会关注我的喜好,了解我的工作,在我遇到困难时给予我最坚实的支持。
而我,也在努力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我向公司坦白了自己窃取商业机密的行为,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挽回损失。方致远没有责怪我,反而鼓励我重新开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方思思几乎形影不离,我们会一起画画,一起逛街,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我锁骨处的玫瑰刺青,不再是仇恨的象征,而成为了我人生转折的见证。每当我看到它,就会想起那段痛苦的过往,也会更加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亲情。
在这个充满意外和反转的故事里,我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我终于明白,仇恨只会让人陷入无尽的痛苦,而爱,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