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出院后那几天,我忙得脚不沾地。
选图、校色、接应策展人,几乎连觉都没睡过整。
画展是我的正事,谢医生……是我暂时没敢打开的情感盲盒。
他没再发消息。
我也没主动找他。
我点开聊天框,盯着空白输入栏发了十几秒呆。
谢医生,我已经出院了。
删了。
最近挺忙的,你呢
也删了。
最终只剩下之前那句被动又乖巧的听医生的话。
像个刚出院就想回诊的病人,既不甘心,又没底气。
弹幕倒是比我还急,
【怎么还不说话啊啊啊！你俩是约好冷战的吗】
【老谢今天第十八次打开她朋友圈了,心疼这个男人】
我划着手机确认展品清单,但弹幕好像在给我剧透：
【嘿嘿嘿,老谢换好班了哦。猜猜他明天去不去画展】
【老谢是想给女主宝宝一个惊喜吗】
惊喜吗
我忍不住嘴角上扬,更加认真地核对起流程来。
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6
画展来捧场的人很多。
我穿着白色长裙,穿梭在人群中,脸上挂着熟练的笑。
墙上的作品、镜头下的我、握在手里的香槟,全都恰到好处。
护士小姐姐也来了,换上私服,举着相机追着我跑。
念念,你今天简直发光了！
这些画像梦一样！
女孩子的夸夸真是太美好了。
我刚跟她打完招呼就被另一群人围住。
林小姐,这幅太有灵气了！
特别是《城市之梦》,配色简直杀我！
我点头、感谢、回答,礼貌得体。
可眼神下意识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没有。
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这时,一个身影切进我的视线。
西装,深色；表情,自信；手上捧着一大束黑色郁金香。
他穿过人群,直直朝我走来。
秦屿。
本次画展的投资人,也是我认识最久的粉丝之一。
林念,他笑得稳,祝贺你。
谢谢秦总。我收下花,弯了弯唇角。
你比我预期的还要……让人惊艳。
他说的坦荡,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
周围摄影师开始靠近。
秦总,您对林小姐的作品怎么看
有记者举起话筒。
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她的才华,任何人都无法忽视。能跟林小姐合作,是我的福气。
【这语气……怎么这么像表白】
【老谢快上线！这人气值快盖过主角了！】
我保持微笑,刚想说话,他的指尖已经落在我肩上,轻轻拂过一缕散落的发丝。
你今天真漂亮。他凑的很近,像只给我的耳语。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周围响起起哄声。
我控制自己不要躲,提醒自己别在镜头前失态。
【！！！！】
【啊啊啊啊！老谢来了！！快看！老谢在那里！！】
【靠右靠右！在那幅巨大的《星夜》后面！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我心中猛地一震,所有的注意力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我连忙顺着弹幕的指示,朝着右侧的方向望去。
果然,在人群的边缘,一幅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巨型画作《星夜》后面,
站着一个低调又熟悉的身影。
谢怀。
他穿着白衬衫,深色外套,清爽斯文。
像一个入错场的学者。
他在看我。
眼神温柔克制,远远地,像在欣赏一幅不能触碰的画。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开了脚步,想要朝着谢怀的方向走去。
我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秦屿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意图。
他立刻伸出手,轻轻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林念,我们还有些合作细节可以谈。
他语气温和,手却握上了我的手腕。
我转头看向谢怀的方向,眼角的余光瞥见谢怀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微微一怔,然后加快了脚步,朝着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秦屿半圈着我,将我顺势地介绍给了身边的媒体记者和艺术界的名流。
各位,这位就是我一直以来都非常欣赏和支持的青年艺术家,林念小姐！她的作品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我相信,她未来的艺术之路,一定会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镁光灯一瞬间打满脸,我眯起眼,没法躲开。
只好敷衍着微笑应对。
【啊啊啊啊啊啊！老谢快点过来救场啊！
【老婆要被抢走啦！！】
【秦总你放开女主宝宝,让我来！】
再抬眼时,画后只剩空荡的阴影。
谢怀不见了。
是被人群挡住了吗
还是……他已经离开了
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失落和茫然。
刚想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问问他是否还在现场,就被新一波的人群围住。
开始了又一轮的采访、合影、握手……
一直到展览散场。
我站在后台通道口,犹豫着是否给谢怀发消息。
秦屿不知不觉又站在了身侧,声音温柔低哑：林念,今晚的你真的很美。
谢谢。我礼貌地回应。
我知道你对我一直有点防备。秦屿认真道,
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时兴起。
我抬眼,看他站在我面前,沉稳、可靠,也热烈。
可我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一眼。
那个人站在画后、在人群外的样子。
别急着躲,林念。我们有的是时间。
势在必得的语气,让我忍不住的烦躁。
弹幕疯狂滚动：
【老谢,你再不主动点老婆就要被抢走了！】
【女主宝宝快对不良诱惑说不,我们只嗑官配CP啊！】
7
老谢应邀出现。
林念。
一个清冷好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像被羽毛轻轻拂过,焦躁的心平静下来。
转头就看到谢怀正缓步走来。
他面容冷淡,眼神锁定在我和秦屿握住的手上。
秦屿明显感觉到了谢怀的敌意,却仍然从容地挑了挑眉：念念的朋友
谢怀淡淡地点了个头,直接无视了秦屿,视线落在我身上,伸手自然地将我拉到自己身侧。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里隐隐透着强势的占有欲。
弹幕彻底炸锅：
【啊啊啊啊啊谢医生太帅了！】
【雄竞我爱看！】
【谢怀宣示主权了！！】
我有些愣住,脸上却抑制不住地微微泛红。
秦屿脸色微僵,但很快恢复平静,微笑道：
那下次再谈吧,林念。
谢怀微微颔首,转身揽着我的肩膀离开。
走出展厅时,我才缓缓回神,小声地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眼神温柔但语气却有点委屈：明明是你邀请我来的。
送我回家的时候,他把车稳稳停在楼下,却没有急着走。
车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叫个外卖他终于开了口,语气有点小心翼翼。
不用了,我回家随便找点东西吃。我摇头。
他转头看我,对上我视线的瞬间又转了回去。
像是憋了很多话,却又一下被堵在喉咙里。
弹幕：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这句话很难吗！】
【坐坐就别想了！哪怕来个goodbye
kiss呢！】
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回头冲他一笑：那我上去了,你早点回去。
他没动,喉结滚了滚,最终什么也没说。
等我返回走向车子边上时,
看见他像卸了劲儿一样靠回座椅,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长叹了口气。
我忍不住笑出声。
好可爱啊,谢医生。
8
我约了谢怀第二天吃晚饭,理由简单。
高端的食材还是得趁早吃了才安心。
买到了新鲜菌子,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心头好。
蘑菇是野生的,卖家说跟清酒搭配最对味。
即使有预谋,我也有点紧张。
待布置好家里,只能猎物上门了。
弹幕特别给面子,
【女主宝宝这布置,不愧是搞艺术的！】
【沦陷吧,老谢！】
他到的时候,我已经把菜摆好,装作很随意：来吧,试试我的厨艺。
谢怀夹了一筷子蘑菇尝了尝。
好吃。他点点头。
我撑着下巴看他：酒怎么样
偏甜。他说。
那多喝点。我给他又倒了一杯。
吃到一半,我撑着下巴看他：哎呀,要是待会中毒了可怎么办
谢怀瞥我一眼,想扇我巴掌可以直说。
想起第一见面的场景,我笑出声。
谢怀也无奈的摇头笑笑。
吃完饭他洗碗,他朝我伸手让我帮他把袖子卷上去。
我卷好衣袖,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凑过去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新鲜的菌子就是香。我笑着说完又啃了一口。
谢怀一僵,偏头避了一下：林念,别闹。
我装没听见,继续往上咬上他脖子,低声说：这蘑菇好像成精了。
抬头看他一眼,手指放在他领口的位置,那更不能让他跑了。
我一把拽开他衬衫第一颗扣子,语气慢悠悠的：吃了肯定大补。
谢怀伸手想拦我,指尖碰到我手腕那一下,明显在抖。
林念……他声音有点哑,你现在清醒着吗
嗯。我仰头看着他,手上动作继续。蘑菇不许跑。
空气静了一秒。
他突然反手扣住我手腕。
谢怀低头盯着我,眼神灼热,有没有可能,蘑菇根本不想跑。
弹幕：
【啊啊啊,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
【都坦诚相待了,为什么把我们排除在外！】
弹幕闪的我有点恍惚,一瞬间分了神。
谢怀抬手,捏住我下巴,迫使我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呼吸明显沉重起来,眼底的情绪渐渐失控,带着几分压抑的克制,低声道：
林念,我忍你很久了。
说完,他低头吻住了我,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似要彻底将所有隐忍都倾泻出来一般。
专心一点！
你吃够了,该轮到我了。
早上我醒得晚,厨房里传来煎蛋的声音和香味。
谢怀穿着灰色家居服忙碌,跟白大褂截然不同的氛围。
我靠在门框上看了会儿,随手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
直接用他的微信发了朋友圈,配文：
【妙手回春谢医生。】
9
画展开幕后,舆论热度持续升温,相关话题频频登上热搜。
谢怀也被医院推举出来参与主题活动：
以艺术为媒介,协助患者进行情绪疏导。
于是,我被正式邀请参与情绪可视化公益创作计划。
从材料准备、主题选定,到带领几位患者临摹、自由创作,我和谢怀的接触比以往更频繁。
我们共同确认教案,一起布置场地。
我在病房走廊画草图时,他就坐在旁边摊开病例单记笔记。
偶尔手肘碰到一起,我们谁也不挪开。
弹幕刷得兴奋：
【啊啊啊这是什么校园恋爱感！】
【病人小组根本没在画画,他们在嗑真人CP】
一切都朝着我的预期发展。
直到,秦屿再次出现。
10
那天我刚从一场公益绘画课程下来,手机就响个不停。是秦屿。
我回拨过去,他的声音很快接了起来,温和如常：有空聊聊吗
现在
嗯,在你画廊楼下。
我看了眼时间,只好下楼去。
他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看见我便笑了笑：你最近好像一直在躲我。
我没有否认,也没应付：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秦屿把咖啡搁在桌上,语气像是在谈合作：
我们一直在谈下一个系列展览的策划。资金、人脉、推广,我都可以继续保驾护航。
我轻轻点头。
但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笑得从容,又像有点惋惜：
林念,你知道我一直不是只把你当签约艺术家。
我希望我们可以更进一步。他看着我,眼神坦荡,却藏着某种无法拒绝的强硬,不只是工作上的绑定。
空气忽然压下来,我下意识地抬眼,却发现他的神情十分认真。
秦总……我开口,试图缓和,
你是我一直很尊敬的合作伙伴……
我可以等。他打断我,依旧语气平稳,
但下一个展览,涉及的资源会更重。我要确定这份投入,是建立在更稳固的关系上的。
他顿了顿,说得极轻：
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不喜欢不确定的东西。
我没有说话,只感觉胸口有点闷。
不是威胁。他笑了笑,语气还是温和,
只是,我不想把我的支持,投给一个不会留下的人。
丝毫不给人留退路。
我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来：我再想想。
他没有阻拦,只说了句：
希望你别让我等太久。
我离开咖啡店的时候手脚冰凉。
精神上那种若有若无的钳制感让我喘不过气。
弹幕静了几秒,忽然刷起来：
【好窒息……这个男人太会了】
【他不吼不闹,但让人没有选择】
【快点找老谢！快点跑出来！】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忽然很想找一个能让我安静下来的声音。
11
那天晚上开始下雨。
暴雨打在窗玻璃上,一片模糊。
我把沙发上的请柬堆收起来,关掉落地灯,窝在客厅一角。
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久。
我一直以为,掌控节奏就能控制情绪。
情绪像是菌落。
长在哪、怎么变异,全都不听我的。
菌丝不受控地疯长时,门铃响了。
我以为听错了。
结果又响了一声。
我过去打开门,门外是谢怀,衣服半边都湿透了。
你怎么……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他的身上还带着雨水的凉意。
你家窗户没关,但灯全黑了。
他说
我很担心。
我被他紧紧抱住,呼吸间都是他的味道。
你不是说不来
我不确定你想不想我来。
我把脸埋进他肩膀,闷声道：我不知道。
那现在呢
现在想。
12
我们窝在沙发上,我裹着毯子,手里捧着柚子茶。
谢怀拿着毛巾帮我擦头发。
林念。
嗯
你还记得吗大概五年前的夏天,在人民广场那边的路口,有个老人突然倒地。
我一怔。
我那天刚轮完夜班,在人群外面,看着大家围着,不知道什么情况。
你在人群中间,喊大家别围太近,说会影响空气流通。
你问,有没有医生。喊得挺凶的。
我一瞬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
你当时满头是汗,蹲在地上给老人做胸外按压,动作标准到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学医的。
我喉咙有点紧：……那是我你确定
我确定。
谢怀点了点头,
你一边按压一边喘,说没学医,只是考过急救证。你问我：‘你是医生吗那你来指挥,我配合。’
那是我第一年做住院医生。根本没想过会遇上急救,手都在抖。是你那么稳,帮我稳住了。
他轻轻拉过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我想留你联系方式,你说赶着去考试,头也没抬,收着书就跑了。
不过你掉了一本英语笔记,封皮上写着你的名字。
我看着他脑子发懵。
急救证……考试、人群……蓝色衬衫！
那个蹲在老人身边、手抖得厉害的年轻医生。
画面突然一帧一帧闪回,像有人拉开了记忆的帷幕。
等等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睁大眼睛看着他,谢怀,你当时是不是穿了一件深蓝色衬衫
谢怀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嗯,是。
我的心一下子软下来。
原来是他。
……原来你惦记了我这么久啊
嗯。
他点了点头,低声道：
后来我去过那边好几次,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遇见你。
没遇上。
直到你吃了菌子,在急诊室打了我一巴掌。
他说到这,笑意溢出眼角。
林念,你可能觉得,是你主动。
但其实,我等你很久了。
我一直在等,等再遇见你,等你想起我。
他停了一下,打趣道：
不过……你好像记性不太好。
看着他的眼睛,我手心有点出汗。
我记性挺好的。
只是,从头到尾,没把那场偶遇放在心上。
你记了我这么多年,而我……大概可能是……见色起意。
弹幕已经感动上了：
【姐妹们我哭了,这是什么命中注定的配置啊……】
【老谢记了她那么久,她还以为是她自己撩来的,哈哈哈】
【呜呜呜,这样的甜文再给我来一打！】
谢怀见我没动,抬手帮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低声安慰我：
现在想起来也不晚。
我听见自己心跳有点快。
那当初我要加你微信,你不肯。
嗯,他抬眼看我,我不想从医患关系开始……
夜色很安静。
我喝了口柚子茶。
酸酸甜甜的,心里也是。
谢怀跟我解释：他们说医生和患者,互相眼里都是没有性别的……
我看向他的眼睛调侃：确实。第一眼,你都不是人型的。
他伸手捏住我一边的脸往外扯,
现在呢
我挑眉：那我得再仔细看看。
他凑过来轻轻贴在我唇上,落了个不轻不重的吻。
这样,能看清了吗。
13
我的工作室和谢怀的心理门诊,合并成了一间新的地方。
玻璃门上贴着刚换上的标志：
【蘑菇与伞
Mental
Art
Lab】
Logo是一只撑着伞的香菇,蹲坐在调色盘边上。
你确定不改名我一边调试展厅的灯光一边问谢怀。
我喜欢。他说得非常坚定。
不嫌幼稚
那不是正好配我们
弹幕：
【真的不能出个婚后日记吗还没看过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