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89年
那是1989年,阳光透过姥姥家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在客厅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五岁的张小曼站在那张褪了色的绒布沙发上,踮起脚尖去够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
妈妈你看!我能碰到钟摆啦!她兴奋地挥舞着小手,指尖刚刚擦过铜质钟摆的底部,发出细微的叮声。
忽然,10岁的表哥林肖跑出来,一巴掌把张小曼掀翻在地。咚!
小曼从沙发摔下来,后脑勺重重撞在木制茶几的尖角上。那一瞬间,世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眼前炸开一片金星。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来,模糊了右眼的视线。
哇——迟来的剧痛让小曼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本能地用手捂住额头,鲜血立刻从指缝间涌出,滴落在米白色的地砖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花。
小曼!林芳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颤抖的手抓起茶几上的纸巾,一层层按在小曼的伤口上。白色纸巾瞬间被浸透,血丝毫没有止住的迹象。
呜呜呜。10岁的表哥开始装哭,我不是故意的。
你哭什么哭你你什么不是故意的!林芳生气的呵斥着林肖。
妈...好疼...
小曼抽泣着,眼泪混着血流进嘴角,又咸又腥。
客厅那头,姥爷依旧坐在餐桌旁看报纸,连头都没抬一下。姥姥慢悠悠地走过来,也没有说话。
林芳见小曼的血流止不住,赶紧带着她去医院,那个年代大街上出租车并不普遍,母女俩只能坐公交车去。车上的乘客马上给她俩让了座位,问:这小姑娘怎么受伤了头上流了这么多血
后来小曼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再后来的记忆就是人民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当医生揭开林芳临时包扎的手帕时,她疼得又哭起来。
伤口很深,需要缝合。医生皱着眉头检查额头,然后突然转向林芳,孩子是怎么受伤的
从沙发上摔下来,撞到茶几角了。林芳回答得太快,声音紧绷。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芳一眼:确定吗这种伤很像是...
是表哥推的!小曼抢着说,不明白医生为什么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妈妈。
医生愣了一下,然后蹲下来平视小曼的眼睛:小朋友,告诉叔叔,平时在家有人打你吗
没有。小曼摇头,但表哥经常欺负我,上次他还用自行车撞我的腿...
张医生!三床病人需要立即处理!一个护士突然推门进来。
医生站起身,又看了林芳一眼:需要做个详细检查,伤口处理完后请带她去三楼。
林芳点点头,但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缝针时,小曼疼得死死抓住林芳的手。七针,医生说是七针。每一针穿破皮肤的感觉都清晰得可怕,像是有火在额头上烧。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张建国张建军罕见地提前下班,在楼道里来回踱步。看见母女俩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
林芳刚要解释,张建国已经看到小曼额头上缠着的纱布,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又是那家子干的好事
是意外...林芳小声说。
意外张建国的声音陡然提高,上个月是自行车撞腿,今天是头破血流,下次是什么林芳,你能不能长点心眼那一家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
林芳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住小曼。
爸爸,不怪妈妈。小曼扯了扯张建国的衣角,是表哥突然推我的。
张建国深吸一口气,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曼的头:还疼吗
她点点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那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张建军咬牙切齿地说,然后转向林芳,以后少带小曼过去。
林芳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晚上,小曼躺在床上,额头一跳一跳地疼。林芳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她换药。
药换好了,林芳有些担心的问小曼:小曼,100以内的加减法还会吗,妈给你出个题。
小曼全都心算达对了,林芳才放下心。
妈妈,为什么表哥那么讨厌我姥姥姥爷也不喜欢我我每次去,表哥都敌视的看着我。可是爷爷奶奶就对我很好,大伯家的2个堂哥也对我很好,为什么我不喜欢去姥姥家,一点也不喜欢。
林芳沉默一会,说:下次去姥姥家离林肖远一点。
黑暗中,小曼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那里火辣辣的疼,但更疼的是心里那个不断扩大的空洞——为什么表哥可以随便打我为什么姥姥姥爷都不管为什么妈妈看起来那么难过
五岁的她还不能理解这些问题的答案,但那个夏夜,她隐约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地方是不欢迎她的,就像姥姥家那个充满敌意的客厅。
姥姥家三女一子,除了林芳是住在张建国单位分的房子,其他儿女都是跟姥姥住上下楼,那是当年市中心的院子拆迁以后分的四套房,姥姥姥爷住一套,其他三个子女各一套。
过了几周的一天。林芳又要带张小曼去姥姥家。
小曼,换好衣服了吗林芳在门外轻声问道。
小曼不情不愿的开始磨洋工,她慢吞吞地套上那件水红色连衣裙,妈妈,今天能不去吗小曼撅着嘴小声问。
林芳蹲下来整理小曼的衣领,姥姥想你了。她说,但眼神飘忽不定,小曼知道她在说谎。
张建国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他的公文包。他今天要值班,所以不能和母女俩一起去。
非得今天去吗张建国的声音低沉而克制,小曼的伤才刚好。
林芳的动作顿了一下:上周就没去,我妈打电话来问了。
她还有脸问张建国冷笑一声,小曼头破血流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关心
建军...林芳的声音带着恳求,那毕竟是我妈。
张建国深吸一口气,蹲下来平视小曼的眼睛:如果有人欺负你,立刻打电话给爸爸,知道吗他把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塞进小曼的小背包里。
小曼点点头,心里涌起一丝安全感。
姥姥家的楼道还是那么阴暗潮湿,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丑陋的灰黑色。小曼紧紧攥着林芳的手,一步一步走上三楼。越接近那扇墨绿色的铁门,小曼的心跳得越快。
门开了,舅妈站在门口,嘴里磕着瓜子。
哟,小曼来啦她夸张地提高音调,脑袋好了没
小曼没吭声,躲到林芳身后。随后舅妈假惺惺的拎着林肖脖领林肖,你看,你给妹妹脑袋都打出血了。她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仿佛在讲什么有趣的笑话。
小曼死死盯着舅妈那张涂得惨白的脸,一股怒火在胸口燃烧。这一幕,连同她脸上那种恶心的笑容,深深烙在小曼的记忆里,直到今天都清晰如昨。
小曼,去那边玩吧。林芳轻轻推了推小曼的背,指向客厅角落。
小曼如蒙大赦,立刻逃向那个安静的角落。那里有一把旧藤椅,旁边堆着几个纸箱,是姥姥家最不起眼的地方,也是小曼最常待的领地。
角落里有一本破旧的书,封面已经泛黄卷边。小曼好奇地拿起来,是一本《安徒生童话》,封面上印着漂亮的美人鱼。小曼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里面有几处被水渍晕开的痕迹,可能是哪个孩子的眼泪。
午饭时,小曼被安排在餐桌最边缘的位置。姥姥端上一盘盘菜肴,有表哥爱吃的红烧肉,小姨喜欢的糖醋鱼,但没有人问小曼喜欢什么。
林芳,把蒜剥了。姥姥命令道,林芳立刻放下筷子去了厨房。
小曼低头扒着碗里的白饭,听着表哥大声讲学校的事,所有人都被他逗笑。表哥把饭粒撒得到处都是,舅妈却宠溺地夸他可爱。没有人注意到小曼的存在,就像小曼是透明的。
饭后,大人们开始打麻将。林芳被叫去端茶倒水,小曼则被赶到阳台上玩。透过玻璃门,小曼看见表哥在玩新买的玩具枪。而小曼,只能蹲在阳台的角落里,继续看那本捡来的童话书。
小曼林芳轻轻推开阳台门,我们该走了。
回家的公交车上,小曼累得靠在林芳肩上。夕阳透过车窗照进来,把林芳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小曼发现她在偷偷抹眼泪。
妈妈,为什么我们要去姥姥家小曼小声问,他们都不喜欢我们。
林芳的身体僵了一下:...因为他们是家人。
可是家人不应该互相喜欢吗像爸爸和小曼,还有奶奶...
林芳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搂住小曼。她的心跳声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又快又乱。
那天晚上,张建国回来得很晚。小曼假装睡着了,听见他们在客厅低声争吵。
正常林芳,你睁开眼睛看看!张建国的声音,他们根本没把小曼当家人!还有你妈,她看你就像看佣人!
那我能怎么办林芳突然哽咽起来,她毕竟是我妈...
拆迁分房的时候她怎么不想想你是她女儿张建国冷笑,四套房子,你的兄弟姐妹一人一套,你呢,连块砖都没给你!那个时候咱们三个人挤在简易楼一间房里,你妹妹结婚住的那套房子,是以你的名义要来的,现在却给了她,她连个谢谢都没有,大摇大摆住进去了。
我知道你爸妈看不起我是个工人,天天拿你大姐夫和妹夫在那显摆挣钱多,他俩自己不也是农民出身吗
嘘...小声点,别让小曼听见...
小曼紧紧抱住枕头,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沉了下去。
一个寒冷的冬日,小曼跟父母高高兴兴去奶奶家,奶奶,奶奶,我给你买好吃的啦。小曼兴高采烈的,小曼,哎呀我孙女买的吃的就是好吃,我孙女最好啦!
爷爷在旁边也是慈眉善目乐呵呵的:来,让你堂哥给你拿吃的,拿小人书给你念。
说着话就看堂哥张岩去拿了一大包吃的和小人书,然后忽地又跑出去从邻居奶奶家抱来一只橘色的小猫,哇,小猫小猫!小曼高兴的抱着小猫,张岩乐呵呵的说:跟你邻居家哥哥借的啊,你不是一直喜欢小猫吗,玩一会待会咱还得还回去。
小曼有着温柔善良的爷爷奶奶,奶奶年轻时候很美丽,大家闺秀出身,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看人的时候眼光温暖。小曼真的很喜欢奶奶,而林芳,也是自从嫁给张建国以后,才从小曼奶奶那里感受到了真正的母爱,也因此林芳从来没感受过别人家的婆媳关系-婆婆比妈待她好,她在婆婆家感受到的就是自在和温暖。
小曼在奶奶院子里玩跟堂哥玩,听到爸爸跟奶奶说:
林芳拆迁一分钱没拿到,她妈把四套房子都给了大女儿,儿子和小女儿和她们自己
奶奶叹口气:
林芳从生下来就被扔到乡下不管死活,接回来也不受待见,这一家子心真狠,你得对林芳好知道吗...
那天回家后,小曼翻出床底下的童话书,却发现再也看不进去了。那些美好的故事突然变得虚假而遥远。现实世界里,没有仙女教母来拯救小曼和林芳,
但小曼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小曼要变得非常非常优秀,优秀到让所有人都不能再忽视小曼。到那时,小曼要给妈妈买一栋大房子,比姥姥家的还要漂亮。而且,小曼要在里面放满书,比那本破旧的《安徒生童话》新一百倍、一千倍的书。
1
1990年
1990年的春节,大年初一,小曼跟着爸爸妈妈去奶奶家过年,奶奶最近心脏不是很舒服,小曼在奶奶家乖乖的陪着她安静呆着,林芳和张建国跟着爷爷准备晚餐,生活虽然简单却也温馨。离开的时候林芳对奶奶说:妈,我们初四再过来。小曼也挥挥手:奶奶,我初四再来啊。奶奶笑着应声:好,你们回去路上小心啊。
转眼到了初四,小曼高高兴兴的跟着爸妈走在去爷爷奶奶家的路上,她心想奶奶好点了吗,到了奶奶家,却看到爷爷和邻居坐在一起,神情很低落,奶奶却不在家,林芳问:妈呢,出去了还是
爷爷说:走了,早上起来说要下床,忽然就不动了,我一摸脉,没有了。林芳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张建国呆呆的站在那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小曼愣在那,心里想:奶奶没有了,没有了最疼我的奶奶走了吗我再也没有奶奶了吗她6岁了,已经懂得了生死这个问题,她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坐在那默默的流泪。
过了一会,姑姑大伯接到消息陆续赶来,每个人都很悲伤。堂哥和表哥陪着小曼,三个人沉默着。
小曼后来常常想,奶奶还会回来吗,她会不会变成蝴蝶回来看看我。上学和上班以后每一次取得成绩,小曼唯一的遗憾都是,没有让奶奶看到我有多优秀,她如果还在,她会有多高兴多骄傲啊。
2
1990年夏天
小曼跟在林芳身后,手里拎着一袋橘子。待会儿见到小姨要有礼貌。林芳在楼梯口停下,整理小曼的衣领,她刚生完宝宝,身体还虚着。
小曼点点头,门一开,小曼看见姥爷姥姥和几个阿姨则在沙发。空气中飘着炖肉的香味。
林芳来啦!舅妈李红眼尖地发现了我们,她今天涂了鲜艳的口红,像刚吃过生肉.
林芳拉着小曼穿过人群。在沙发中央,小姨林霞半躺着,姥姥卧室放着一个婴儿车,新出生的表妹在婴儿车里睡觉。
姐,你来啦,你们小点声,我家娜娜在睡觉。小姨懒洋洋地打招呼,眼睛却没离开怀里的婴儿。
林芳勉强笑了笑,轻轻推了推小曼:小曼,来看看妹妹。
小曼踮起脚尖,看见襁褓里一张皱巴巴包子一样的小脸,肿肿的小肉眼睛。婴儿正在睡觉,眼皮上有些细小的血管,像覆着一层薄纱。
来来来,醒了就给我抱抱。姥姥突然挤过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她接过婴儿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哎哟,我的小心肝儿哟...
小曼从未听过姥姥用这种语气说话,甜得发腻,像融化的麦芽糖。她平时对小曼说话总是硬邦邦的,仿佛每个字都裹着一层冰。
妈,您别惯坏她了。小姨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写满得意。
女孩子嘛,就是要惯着点。姥姥轻轻摇晃着婴儿,我们娜娜将来是要当公主的,对不对呀
小曼站在一旁,突然觉得呼吸困难。环顾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襁褓上,仿佛那里是宇宙的中心。没有人注意到小曼,就像小曼根本不存在。
从那天起,每次家庭聚会,表妹都是绝对的主角,表妹肉肉的包子脸和肿肿的小肉眼都会得到可爱的夸赞。她会笑了,会坐了,会叫姥姥了——每一个微不足道的进步都能引起一阵欢呼。表妹可以随意在家叫嚷,姥姥家大姨家的好吃的她想拿就拿想吃就吃。小曼发出一点声音都会被呵斥。
长大点以后小曼每次去姥姥家都自己带吃的,走的时候吃不完的再拿回去,林芳说:小曼你大方点,这吃的别拿回家了给妹妹留着吧。小曼翻了翻白眼说:凭什么,她的吃的也不给我,再说她吃坏了还得赖我。我才不给她。
但生活并非全是阴霾。那年秋天,小曼升入小学一年级,遇见了改变小曼人生的李老师。
李老师教数学,是个四十多岁的温柔女性。开学第一天,她就注意到小曼在算术方面的天赋。
张小曼,你上来做这道题。她指着黑板上的一道加法题。
小曼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几乎不假思索就写出了答案:23+18=41。
完全正确!李老师惊喜地拍拍小曼的肩,同学们,张小曼算得又快又准,大家要向她学习!
那一刻,教室里响起的热烈掌声让小曼浑身发热。这是小曼第一次因为聪明而不是乖被表扬。从那以后,数学课成了小曼最期待的时间,那些数字和符号像是小曼的朋友,小曼找到了学习的乐趣和成就感。
3
1993年
1993年的春天,小曼十岁了。
张小曼同学获得全市小学生数学竞赛四年级组一等奖!校长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
小曼站在领奖台上,手心冒汗,接过那个闪亮的奖杯。台下掌声雷动,小曼一眼就看见了林芳——她坐在家长区第一排,穿着那件平时舍不得穿的浅蓝色衬衫,鼓掌鼓得最用力,眼眶泛红。
你父母呢颁奖仪式后,校长亲切地摸着小曼的头,小曼想亲自向他们道贺。
她爸爸工作忙。林芳突然出现在小曼身后,手轻轻搭在小曼肩上,我是张小曼的妈妈。
校长赞许的说:您女儿是个数学天才,应该重点培养。
回家的公交车上,奖杯在小曼书包里沉甸甸的。林芳一直握着小曼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小曼手背上那个因为写字太多而形成的小茧子。
回到家,张建国已经提前下班,桌上摆着一个奶油蛋糕,上面用红果酱写着冠军两个字。
我闺女真给爹长脸!张建国罕见地大笑,把小曼举过头顶。他的手掌粗糙温暖,身上有淡淡的机油味——他一定是直接从车间赶回来的。
那天晚上,小曼躺在床上,听着父母在厨房小声交谈。
校长说可以考虑咱这最好的中学。林芳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骄傲。
张建国听了高兴的,我现在就想带着小曼去你娘家炫耀炫耀去,咱俩低调就算了,咱孩子还不兴高调高调,我气死你们林家那帮势利眼子。
张建国说到做到,逢年过节不得不去林家的时候就开始报小曼的成绩单。后来林霞的孩子上学后了,学习成绩很差,这点随了林霞-凡事不愿意靠自己努力啥都靠请客送礼,包括她那护士长的工作,也是给院长送了无数次礼送出来的。林霞每次听到小曼学习好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看看自己家的废柴孩子又无可奈何,于是总找张小曼茬儿:小曼,你最近怎么有点胖了哎呀女孩子胖了可不好。小曼从来不搭理她,知道你心理不平衡,就气死你。
从数学比赛获奖后,小曼就开始了忙碌的周末奥校生活,平时回家不仅要做学校的功课,还要做奥校的习题,小曼充实而忙碌。张建国和林芳就负责了接送工作,小曼也很高兴,终于可以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周末可以不用去姥姥家了,还能认识一些新朋友,多学那么多知识。
五月的第二个周日是母亲节。这天学校放假,林芳说带小曼去趟姥姥家。
小曼用三个月攒下的零花钱——每天早餐省下的五毛钱,加上帮同学写作业赚的两块——给林芳买了一个镶着水钻的发卡。文具店的阿姨说这是最新款式,所有妈妈都喜欢。
小曼精心用报纸包好,藏在书包最里层,等着给林芳一个惊喜。但当我们走进姥姥家时,小曼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哟,林芳今天打扮得挺精神啊。舅妈李红嗑着瓜子,眼睛滴溜溜地转,这衬衫新买的吧
姐,你这发型太土了。小姨林霞突然插嘴,她今天烫了夸张的大波浪,涂着鲜红的口红,都什么年代了还梳这种大妈头。
林芳没吭声,默默去了厨房帮忙。小曼悄悄跟进去,从书包里掏出那个小纸包。
妈,林芳节快乐。小曼小声说,把礼物塞进她手里。
林芳愣了一下,拆开包装。当看到那个发卡时,她的手突然开始发抖。
这...这很贵吧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贵!小曼急忙说,用我零花钱买的。
林芳突然蹲下来紧紧抱住小曼,小曼能感觉到她的眼泪滴在小曼脖子上,温热又湿润。
哎哟,母女情深呢小姨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还没等我们反应,她一把抢过发卡:就这破玩意儿地摊上五块钱三个吧她轻蔑地翻看着,林芳,你也真够寒酸的,让孩子给你买这种垃圾。
还给我!小曼突然大喊,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是我给妈妈的礼物!
整个厨房瞬间安静了。小姨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小曼会反抗。她的脸慢慢涨红,突然扬起手——
林霞!姥姥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过来帮我看看这个电视怎么回事!
小姨狠狠瞪了小曼一眼,把发卡摔在地上,转身走了。水晶钻掉了几颗,在地砖上蹦跳着,最后滚进了角落。
林芳默默捡起发卡,用手帕包好放进口袋。她的动作很慢,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然后她继续低头切菜,但有一滴泪砸在了案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那天晚上回到家,林芳径直进了卧室,关上门。张建国加班还没回来,屋子里静得可怕。小曼坐在书桌前,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要写点什么。
小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笔记本——那是数学竞赛的奖品,一直舍不得用。在第一页,小曼用力写下:1993年5月9日,我恨小姨!
笔尖划破了纸张,但小曼停不下来。小曼写了小姨如何摔坏发卡,写了表哥怎么欺负小曼,写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表妹却不喜欢小曼...
写着写着,眼泪模糊了视线。小曼抹了把脸,继续写,直到手指发酸。这本笔记成了小曼的树洞,装着所有不能在现实中说出口的话。
半夜,小曼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轻手轻脚走到父母卧室门口,透过门缝,小曼看见林芳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个坏掉的发卡,哭得浑身发抖。张建国蹲在她面前,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林芳的声音支离破碎,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连这点幸福都不给我...
那就别去了。张建国的声音罕见地温柔,
可是...
没有可是。张建国突然强硬起来,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小曼...那家人除了伤害你们还给过什么
林芳没有回答,只是哭得更厉害了。张建国叹了口气,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铁盒——小曼认得,那是林芳放重要证件的地方。
看看这个。他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二十岁的林芳哪儿去了那个说要当老师的林芳哪儿去了
照片上是一个明媚的少女,穿着朴素的蓝裙子,站在师范学校门口微笑。那笑容如此灿烂,与小曼认识的林芳判若两人。
死了...林芳轻声说,被他们一点一点杀死了...
她突然开始讲述一个小曼从未听过的故事:林芳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又是个女孩,于是父母三岁时就把她仍到乡下亲戚家不管死活,名义是家里穷的吃不上饭,可是过了几年又生了妹妹林霞,而且林霞作为老闺女从小养尊处优备受宠爱。八岁那年饿得捡路边的毒蘑菇吃,中毒后躺在路边呕吐,直到天黑才勉强爬回家;十二岁被接回城里,却成了全家的免费保姆,姥姥对她非打即骂,没给过好脸色。每天除了上学还要照顾邻居孩子给家里挣外快;十八岁考上师范,却被姥姥以家里没钱为由强迫放弃,上班以后所有的工资必须一分不剩地交给家里。
有时候我想,如果那天吃了更多蘑菇...林芳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是不是就解脱了...
张建国猛地抱住她,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不许这么想!想想小曼...想想我...
小曼捂着嘴退回自己的房间,心跳如雷。那晚,小曼在日记本上又写了很多,但最后一段话是:小曼要变得非常非常厉害,厉害到能让妈妈重新笑得像照片里那样。我发誓。
第二天早饭时,林芳的眼睛还肿着,但神色平静。我们去动物园吧。张建国提议,语气轻松得像是讨论天气,听说新来了只大熊猫。
真的吗小曼惊喜地问。
林芳微微一笑,那个笑容让小曼想起照片里的少女:真的。就我们三个。
阳光透过厨房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三个人的身上。那一刻,小曼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就像春天的第一粒种子,终于顶破了冻土。
4
1995年冬天
1995年冬天,小曼在准备小升初考试,林家打来电话,说姥爷病危,让林芳过去照顾。姥爷心肌梗塞,本来已经救不过来了,但林霞是那个医院护士长,看在护士长的份上一帮大夫拼命抢救,但大夫也交代,这人这样最多也就半年,还不够受罪的。
林芳那段时间每天跟单位请假,往返于家和市区的医院之间,光是路上时间来回就要4个小时,很是辛苦。小曼有一个多月没怎么看见过林芳了,她每天醒来林芳已经出门了,林芳回来小曼已经睡了。林芳很愧疚又着急的,她这段时间管不了小曼的升学考试,但林家才没有人在乎小曼升不升学,林芳必须去轮班照顾。小曼说:妈,你别担心,我照样考第一。
同样是子女,但林霞却一天假都没请过,她本来就是那个医院的,上着班偶尔过去一趟。就这,多年后的房产继承官司里她还在法庭自夸:我对老爸的照顾受到了旁边病人的夸赞。
姥爷在医院受了一个多月的罪以后,终于还是在1996年春节前撒手离去。后来小曼听说,是小姨林霞和小姨夫闹离婚导致了姥爷的发病,他俩离婚后小姨不准小姨夫去探望表妹,还把表妹的名字私自改了姓林,小姨夫和小姨在小区里打架成一团叫了警察,姥爷受了刺激才心脏病突发最终撒手人寰。但林霞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在姥爷墓前,林霞对姥姥说,妈,你快跟爸说,让爸保佑娜娜考大学。
5
1996年
1996年夏天,小曼接到了最好的市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姥姥破天荒的给小曼买了一个新书包。
小曼升入初中,胸前别上了崭新的校徽。市一中是重点中学,你可是我们子弟小学第一个考进来的。开学第一天,张建国罕见地请假送小曼,在校门口整理小曼的红领巾,给爹争口气。
小曼点点头,目光却被校门口的光荣榜吸引。那里贴着今年高考录取名单,
除了传统清北,还有一个被金色星星标记的名字——A国财经大学。
爹,那是什么学校小曼指着那几个字问。
张建国顺着小曼的手指看去:哦,财大,最顶尖的金融大学啊,就是管钱的学问。他笑着拍拍小曼的头,怎么,小曼闺女有兴趣
管钱...小曼小声重复,突然想起姥姥家那些因为钱而生的纷争,是不是学会这个,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张建国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揉乱小曼的头发:傻丫头,有钱不一定不被欺负,但能让你有底气说不。
这句话像一粒种子,悄悄落进小曼心里。
初中生活比小曼想象的忙碌。数学难度陡然提升,但小曼如鱼得水。那些在别人眼里枯燥的数字和公式,在小曼脑中却能自动排列组合,呈现出美妙的规律。期中考试,小曼拿了全年级唯一的数学满分。
张小曼,你小学就是奥数班的,现在还考虑接着参加区里的奥数班吗数学老师周老师课后留下小曼,以你的天赋,拿奖很有希望。
老师,小曼能先看看教材吗小曼谨慎地问。
当晚,小曼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张建国放下筷子,多少钱他直接问。
一学期两百,加上教材费大概两百五...小曼越说声音越小。
去。张建国斩钉截铁,钱的事不用你操心,还没说一个好消息,爸爸刚升了高级工程师。
小曼很惊喜:哇,爸爸真棒啊!
当然,小曼这么优秀,爸爸也得努力进步啊。对了,爸爸还得感谢你,爸爸考试的英文可都是你给我补的。
奥数班的第一堂课,周老师发下一套往届竞赛题。小曼埋头解题,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才抬头,发现教室里只剩下小曼和老师两个人。
做完了周老师惊讶地看着小曼面前写满的试卷。
小曼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投入:对不起老师,小曼是不是太慢了...
慢周老师推了推眼镜,其他同学连一半都没做完。张小曼,你是个天才。
那天回家路上,小曼的脚步格外轻快。路过报刊亭时,一本《财经周刊》的封面吸引了小曼的注意——上面印着复杂的股市走势图。小曼鬼使神差地掏出攒下的早餐钱买下了它。
晚上,小曼躲在被窝里研究那些陌生的术语:K线图、市盈率、资产负债表...虽然大部分看不懂,但那些上下起伏的折线却莫名让小曼着迷。这比奥数题更让小曼心跳加速——因为小曼知道,这是真实世界的数字游戏,而赢家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6
1997年
1997年春天,全市举办中学生金融知识竞赛。周老师替小曼报了名。
就当见见世面。他笑着说,别紧张。
小曼没告诉他的是,过去半年,小曼一直在偷偷研究张建国的旧财经杂志,甚至用虚拟资金模拟炒股。那些数字背后的逻辑对小曼来说如此清晰,就像数学公式一样优美而确定。
竞赛在市政府礼堂举行。面对台下数百观众,小曼的手心冒汗,但一旦看到题目,世界就安静下来。抢答环节,小曼连续拿下三道高难度题目,其中包括一道关于复利计算的实务题。
冠军,市一中张小曼同学!主持人的声音响彻礼堂。
领奖时,小曼注意到评委席上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一直盯着小曼。颁奖后,他主动走过来:林同学,有兴趣来我们证券公司参观吗小曼是营业部经理赵明。
小曼惊讶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回家后,小曼兴奋地向父母讲述今天的奇遇。张建国的表情却突然变得严肃:小曼,你知道1988年拆迁的事吗
小曼愣住了,摇摇头。
张建国深吸一口气,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鞋盒,里面是一叠发黄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标题是《本市旧城改造项目首批回迁房分配完成》。
看看这个。张建国指着一段被红笔圈出的文字:本次分配共涉及职工家庭128户,其中林家分得四套二环内住房...
四套小曼猛地抬头,就是姥姥现在那四套
张建国点点头,又取出一张手写清单:这是当时你妈兄弟姐妹的分配方案,按照户口,你姥姥姥爷分得一套房两居室,你大姨一套两居室,你舅舅一套两居室;你母亲林芳,一套一居室。
可是妈妈的房子最后给了小姨住...小曼的心突然揪紧了。
不仅没有给你妈妈房子,他们还骗你妈签了放弃书。张建国的声音低沉而愤怒,说是她嫁出去了不算林家户口,其实是因为你妈最好欺负。
小曼盯着那张清单,眼前浮现出林芳佝偻的背影和粗糙的双手。这么多年,她明知不公却依然每月给姥姥钱,依然随叫随到地伺候那一大家子...
为什么妈妈不反抗小曼的声音颤抖。
张建国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有些人被伤害得太久,就忘了疼。
那晚小曼辗转难眠,凌晨起来上厕所时,发现父母卧室还亮着灯。门缝里传出低低的说话声,小曼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
小曼今天问起拆迁的事。张建国的声音。
一阵沉默后,林芳轻声说:...她长大了。
我把文件给她看了。
也好。林芳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她比我有出息,不会走我的老路。
你还恨他们吗张建国问。
恨林芳轻笑一声,我连恨的力气都没了。现在只希望小曼能飞得远远的,永远别被他们拽下来。
小曼轻手轻脚地退回自己房间,从书桌抽屉深处翻出那本日记。三年过去,它已经写满大半。在最新的一页,小曼重重写下:我一定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能保护妈妈。
7
1998年
1998年夏天,两件看似无关的事彻底改变了小曼的人生轨迹。
第一件事发生在六月初。小曼在张建国的书架深处发现了一本包着牛皮纸的书,拆开后发现不是书,而是一本相册和一本日记。相册里是年轻的林芳——站在师范学校门口的她,在田间劳作的她,抱着书本微笑的她...那些照片上的林芳眼神明亮,笑容灿烂,与小曼熟悉的那个畏缩的女人判若两人。
日记本则记录了父母相识相恋的过程。最让小曼震惊的一页写道:今天林芳又被她妈打了,因为偷偷参加师范考试。我告诉她,跟我走吧,去南方,我打工供她读书。她却摇头,说她走了家里没人干活...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落款日期是1980年,那时张建国只是个普通工人,林芳却是高中毕业的知识青年。小曼从未想过,他们的结合竟是张建国一厢情愿的拯救,而林芳为了原生家庭放弃了最后的逃生机会。
另一件事是小姨离婚后,她带着表妹住到了姥姥家,吃饭靠着姥姥做饭,衣服靠姥姥洗。而她自己那套原本属于林芳的房子,她也没还给林芳,而是租出去赚租金全进了她的口袋。表妹娜娜上学了,学习很差,一看书就睡觉,这让一向都压着林芳一头的林霞很不是滋味,她眼红小曼的学习好,总是动不动就想给张小曼找点茬。
这天终于让她抓到了机会。这天林芳带着张小曼去姥姥家,吃过饭后娜娜忽然对张小曼出言不逊,说:你,从我家滚出去!张小曼被说的莫名其妙有很生气,说:这又不是你家,你凭什么让我滚!
然后就看娜娜哭着去找林霞,不一会林霞就气势汹汹的过来了,张小曼,你凭什么说我家娜娜是没爸爸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离婚的事,这不是我们的家这是谁的家
张小曼惊呆了:我没有说,是她说让我滚的,再说这是姥姥家不是她家,你家不是就在楼上那套房吗林霞被问的哑口无言,但是不想认输,就开始耍无赖:张小曼,你这个没有教养的!
林芳气的说:林霞,你平时嚣张跋扈就算了,你凭什么这么骂孩子,是你的孩子搬弄是非,先骂我孩子的,你搞清楚事情再说!
姥姥姥爷在旁边黑着脸,一脸责备的看着张小曼,林芳也不想呆了,说完带着张小曼回家了。
张小曼很是气愤,表妹刚几岁,怎么就学会搬弄是非了,都是跟你小姨学的!林芳叹口气。张小曼想,我跟这一家人确实不是一类人啊。
隔日晚上,小曼趴在书桌前研究新买的《股票入门知识》。张建国探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早餐时递给小曼一份《证券时报》。
喜欢就好好学。他简短地说,但记住,钱只是工具,别变成你小姨那样的人。
小曼点点头,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小曼要考最好的财经学院,学金融,将来进证券公司。小曼要用合法的途径赚很多钱,带父母离开这个城市,永远摆脱姥姥家的阴影。
那一年,香港回归祖国,股市大涨。而张小曼,也在心里完成了一次重要的回归——小曼不再是被嫌弃的外孙女,不再是任人欺负的赔钱货。小曼是数学天才,是未来的金融精英,是一个发誓要打破命运枷锁的十四岁少女。
1999年秋天,小曼升入高中,站在了人生的分水岭上。
全国高中生模拟股市大赛小曼盯着公告栏上的海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在海报上,将冠军奖金5000元几个字照得闪闪发亮。
小曼,你要报名吗同桌陈雨碰了碰小曼的胳膊,听说去年冠军被保送了央财。
小曼点点头,目光扫过报名要求。需要组队参赛,每队三人,分别担任分析师、交易员和风控官。小曼的数学和金融知识足够担任分析师,但还需要两个靠谱的队友。
我和你一组吧。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小曼回头,看见班长周毅和他最好的朋友李明站在那里,我数学还行,李明他爸在银行工作,懂点金融。
就这样,我们组成了星火战队。队名是小曼取的,灵感来自张建国常说的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比赛开始前的周末,小曼骑车去了市图书馆,借阅了所有能找到的金融分析书籍。《技术分析精要》《巴菲特之道》《华尔街操盘手日记》...这些书比小曼偷偷研究的张建国那些过期杂志专业得多。小曼如饥似渴地记着笔记,直到管理员来催闭馆。
比赛平台开放那天,每人获得了10万元虚拟资金。初始一个月是练习期,小曼制定的策略很保守——选择市盈率低、现金流稳定的蓝筹股。排名一直在中游徘徊。
太保守了。周毅盯着排行榜,第一名已经赚了30%了。
小曼咬着笔杆,翻看前十名的持仓记录。他们大多重仓了当时热门的科技股,市盈率高得吓人,但涨势惊人。
明天开始调整策略。小曼合上笔记本,我们分三成仓位追科技股。
太冒险了吧李明皱眉,万一崩盘...
所以只投三成。小曼指着自己绘制的K线图,你们看这个成交量配合价格突破前高,明显有大资金进场。就算崩盘,我们还有七成仓位在价值股上对冲风险。
小曼的判断很快得到验证。两周后,收益率冲进了前二十。但小曼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排名靠前的队伍几乎全仓科技股,波动极大。
这是模拟盘。小曼在团队会议上分析,他们敢全仓赌一个方向,因为亏了也不心疼。但真实市场中...
没人会这么疯狂。周毅接话,所以我们的策略要更贴近现实
对。小曼翻开《证券分析》的折页,格雷厄姆说,市场短期是投票机,长期是称重机。我们既要抓住短期趋势,也要注意基本面。
比赛进入正式阶段后,我们采用了一种混合策略:70%仓位配置稳健的价值股,30%追逐热点题材。小曼负责选股和择时,周毅执行交易,李明监控风险。
三个月后,当比赛结束时,星火战队以总收益率148%的成绩获得全市第一名,远超第二名科技股战队的120%。更让小曼骄傲的是,我们的最大回撤只有8%,是所有前十名中最低的。
张小曼同学的分析报告展现了罕见的成熟度。颁奖典礼上,来自证券公司的评委如此评价,她对风险收益平衡的把握,甚至超过许多专业从业者。
那天晚上,张建国特意请了假,带全家去市中心最好的饭店庆祝。林芳穿上了那件珍藏的米色风衣,甚至还抹了点口红。
闺女,有出息!张建国罕见地喝了一点酒,脸涨得通红,比你爹强多了!
林芳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不停地给小曼夹菜。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然而,命运似乎总在小曼最快乐的时候给予重击。庆祝宴后的第三天,小曼突然腹痛难忍,被紧急送往医院。
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即手术。医生的话让林芳和张建国如坠冰窟。
手术很顺利,但小曼需要住院一周。林芳请了假照顾她,
第三天晚上,小曼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刺耳的手机铃声。
小妹,小曼现在住院,我家也需要钱。林芳的声音传来。
我不管!林霞尖锐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可闻,老妈这个月药费八千,四家平分,你那俩千什么时候打过来
小曼的手紧紧攥住门把手,指节发白。
装什么装不就是个小手术吗姥姥打断她,你哥家孩子上学要钱,你妹妹离婚自己养孩子,就你最会哭穷!
病房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芳平静的声音:好,我明天让建军打钱。
小曼猛地推开门,看见林芳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她匆忙挂断电话,
小曼直接问道:为什么要给他们钱那医药费有多少是真的医药费,有多少是小姨为了讨好她们医院的医生院长给送的礼她
给那个昏庸的大夫买午餐,听说餐标是一顿100块,吃的是金子吗
林芳叹了口气,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习惯了...
可这不公平!小曼的声音在颤抖,他们拆迁分了房子,却连医药费都不出!现在姥姥生病,凭什么还要你出钱
小曼...林芳伸手想摸小曼的头,却被小曼躲开。
小曼不明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你为什么总是屈服为什么不敢反抗
林芳的手缓缓垂下。良久,她轻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三岁那年,她就被父母以家里太穷吃不上饭的名义被送到乡下更穷的表姑家。表姑家有五个孩子,根本顾不上她。饿极了的她去地里挖野菜,却误食了毒蘑菇。呕吐、眩晕、腹痛如绞...她躺在田埂上,以为自己要死了。
后来呢小曼轻声问。
后来我活下来了。林芳苦笑,因为我想通了,要想不挨饿,就得听话干活。要想不挨打,就得学会察言观色。这种...生存智慧,跟着我一辈子。
小曼望着林芳憔悴的面容,突然明白了她所有的委曲求全——那不是软弱,而是一个从小被伤害的人形成的生存本能,就像被烫过的孩子会永远怕火。
但你不必这样。小曼握住林芳的手,现在有小曼和爸爸保护你。
林芳的眼圈红了,却没有回答。
第二天是周末,张建国来换林芳回家休息。走在医院长廊上,他突然说:小曼,你妈这辈子太苦了。
小曼沉默地听着张建国讲述更多林芳童年的细节:被送回城里后成了全家的免费劳动力,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做早饭,放学后要照顾邻居孩子挣外快,连作业都只能在厨房小板凳上完成...
她考上师范那年,是我见过她最开心的样子。张建国的声音低沉,但录取通知书被她妈烧了,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
小曼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原来林芳也曾有梦想,也曾试图反抗,只是被一次次打压,最终选择了沉默。
回到家,小曼翻开日记本,写下这样一段话:我必须打破这个循环。不是通过愤怒或对抗,而是变得强大到他们无法忽视。我要用合法的途径积累财富和知识,带父母远离这种有毒的关系。金融是我的武器,数学是我的盾牌。
写完后,小曼打开电脑,登录模拟交易平台。比赛虽然结束,但小曼保留了账号,继续用虚拟资金练习。今天,小曼决定尝试一种更激进的投资组合——70%科技成长股,30%稳健价值股。风险更高,但回报也可能更大。
出院那天,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姥姥打电话来催钱,林芳竟然说:这个月不给了,小曼竞赛要交培训费。
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骂声,但林芳只是平静地挂断了。她转向目瞪口呆的小曼和张建国,耸耸肩:总要有个开始。
张建国突然大笑,一把抱住林芳。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影子。小曼站在一旁,感到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或许是一道裂缝出现在那堵名为习惯的墙上,而光正从那里透进来。
2001年春天,小曼获得了保送重点大学的资格。与此同时,小曼的模拟账户资产已经增长到初始资金的五倍。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小曼写下新的目标:成为最好的金融分析师,掌控自己的命运。
当小曼合上日记本时,窗外的梧桐树正在抽出新芽。十七岁的小曼,终于看清了未来的轮廓——它不再是被原生家庭阴影笼罩的迷宫,而是一条由小曼自己铺就的康庄大道。
8
2002年
高考
2002年5月7日,距离高考还有30天。
小曼盯着日历上那个被红笔圈出的日期,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桌上摊开的模拟卷已经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墙角堆着的复习资料几乎与小曼等高。财大经管学院的保送面试已经通过,现在只需要高考成绩达到一本线。
每天回到家,小曼就立刻投入复习。这次,小曼调整了策略。通过分析前几年的高考试题和分数线,小曼制定了一个精准的冲刺计划:
巩固优势科目数学和英语,确保接近满分;
语文主攻作文和阅读理解,放弃冷门古诗文;
理科综合重点突破物理大题,化学和生物保持现状。
这种投资组合式的复习策略,正是小曼从金融分析中学到的——合理配置资源,在风险可控的情况下追求收益最大化。
高考前一周,林芳带回一个消息:小姨提出要把姥姥住的那套房子也过户到自己名下,理由是方便照顾老人。姥姥不同意,林霞每天跟姥姥大吵大闹。
她休想。小曼冷笑,拿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妈,你看。
小曼给林芳分析了小姨这个提议背后的算计:姥姥那套房子目前市值约120万,如果过户给小姨,将来遗产税可以规避;但按照《继承法》,姥姥的所有子女都有权继承,小姨这样做明显是在侵吞其他继承人的权益。
你怎么懂这些林芳和张建国惊讶地问。
金融法律基础。小曼指指书架上那本《投资法规汇编》,妈,告诉舅舅,如果他不想吃亏,最好现在就找律师。
林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一刻,小曼意识到,小曼的金融知识不仅能帮小曼实现个人梦想,还能保护家人不被算计。这种能力,比愤怒和反抗更有力量。
高考那天,阳光明媚。父母一起送小曼到考场门口,
别紧张。张建国拍拍小曼的肩,就当是模拟考。
林芳则整理了一下小曼的衣领,轻声说:记住,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让妈妈很骄傲了。
走进考场时,小曼回头看了一眼。父母并肩站在警戒线外,阳光给他们镀上一层金边。林芳站得笔直,不再是那个畏缩的林芳;张建国眼中满是骄傲,仿佛小曼已经考上了财大。
小曼知道,不管试卷有多难,小曼都不会辜负他们的期待——更不会辜负那个在雨中终于学会反抗的自己。
2002年8月25日,财大录取通知书安静地躺在小曼的书桌上。
小曼轻轻抚过烫金的校徽,手指微微发抖。这个场景在小曼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但现实中,信封比想象中更厚实,纸张的质感更挺括,连油墨的气味都如此真实。
真的考上了...林芳站在门口,手里端着切好的水果,眼睛却盯着那张通知书,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嗯,金融学专业。小曼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妈,我要去A市了。
林芳突然转身回了厨房。小曼听见水龙头打开的声音,还有轻微的抽泣。跟过去时,小曼看见她正用力搓洗已经干净的碗,肩膀微微耸动。
妈小曼轻唤。
没事...妈就是高兴。她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分不清是自来水还是泪水,财大啊...小曼闺女真有出息。
张建国下班回家后,我们三人围着那张通知书看了又看。张建国甚至特意去小卖部买了一瓶啤酒庆祝——这个节俭了一辈子的男人,第一次为无关温饱的事情花钱。
闺女,到了A市别省着。张建国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钞票,这是爹给你准备的学费和生活费。
小曼惊讶地看着那笔钱——至少有五千块,爸,小曼有奖学金,而且可以勤工俭学...
拿着。张建国不容拒绝地塞进小曼手里,穷家富路。
那晚,小曼辗转难眠。凌晨两点,小曼起身去厨房倒水,发现林芳独自坐在阳台上,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妈小曼轻声唤道。
林芳吓了一跳,匆忙擦了擦眼角: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小曼在她身边坐下,认出那是张建国珍藏的她年轻时在师范学校门口的照片,在想什么
月光下,林芳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眼角的皱纹也淡了许多。她沉默了很久,突然说:小曼,妈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完整,都残酷:三岁被送到乡下亲戚家,八岁因饥饿误食毒蘑菇差点丧命,十二岁回城后成为全家人的免费劳动力,十八岁被迫放弃师范录取...直到遇见张建国,她的人生才出现第一缕阳光。
你爸那时只是个普通工人,但他答应供我读书。林芳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最终没去...因为我妈以死相逼,说我要是敢走,她就跳河。
小曼的心揪成一团。原来林芳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被更狠毒的手段镇压了。
后悔吗小曼轻声问。
林芳望向远处的夜空:后悔没早点遇见你爸。她顿了顿,也后悔没早点想通——有些人,不值得你牺牲自己。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小曼心中某个锁着的抽屉。小曼终于明白了林芳所有的委曲求全,所有的隐忍退让——那不是软弱,而是一个被亲情绑架太久的灵魂,忘记了绳索本可以挣脱。
妈,跟我去A市吧。小曼冲动地说,就我们三个,重新开始。
林芳笑了,摸摸小曼的头:傻丫头,爸妈的工作都在这里。你去闯你的,别担心我们。
开学前一周,姥姥家得知了小曼考上财大的消息。小姨打来电话,语气里带着刻意的亲热:小曼啊,你姥姥想你了,明天来吃饭吧
小曼又一次跟林芳来到了姥姥家,跟小时候不同,姥姥开始对小曼有了笑脸,语气也变得和气,小曼喜欢吃什么
林霞则依然咋咋呼呼,娜娜,快跟你姐姐学学,她是怎么考上财大的,将来你去更好的学校。
小曼实在不知道林霞这样是怎么当手术室护士长的,她想起林霞医院各种医疗事故的报道和周围人对那家医院的负面评价,很无奈的摇摇头。
A市的生活比想象中更精彩。图书馆通明的灯火,课堂上激烈的辩论...这一切都让小曼如饥似渴。小曼加入了金融协会,参加了模拟投资大赛,甚至在大一下学期就拿到了证券公司的实习机会。
张小曼,你的基本面分析报告是小曼见过最严谨的。实习导师赵经理如此评价,天生的金融分析师苗子。
小曼把这些好消息都告诉父母,每周日晚上雷打不动地打电话回家。起初林芳总是问钱够不够用有没有好好吃饭,后来渐渐开始分享她和张建国的生活——张建国升了处长,她报名参加了社区夜校的会计课程...俩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姥姥家装穷
大三那年寒假,小曼带着积攒的实习工资回家,想给父母一个惊喜。推开家门时,却听见张建国压抑的怒吼:又给林芳,你疯了吗
小声点...林芳的声音带着哭腔,妈现在瘫痪在床...
所以她更需要你这个提款机张建国的声音充满愤怒,医生怎么说你的胃溃疡的长期情绪压抑导致的!你再这样下去...
小曼僵在门口,手中的礼物袋啪嗒掉在地上。父母闻声出来,三人面面相觑。
小曼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林芳慌乱地擦着眼角。
小曼直视她的眼睛:妈,你还在给姥姥钱
一阵沉默。张建国转身去了阳台,重重关上门。
林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头:...上个月你姥姥住院,小姨说四家平摊医药费...
多少钱
两...两千。
小曼深吸一口气,拿出笔记本电脑:妈,我们来算笔账。
那晚,小曼给林芳列了一张详细的表格:
1988年至今,林芳给姥姥家的汇款总额(根据张建国记账本)——约15万元;
1988年拆迁时,姥姥家三套房产的市值与当前租金收入;
按照《继承法》,林芳本应获得的房产份额及对应收益;
林芳因长期情绪压抑导致的医疗支出...
妈,你看。小曼指着最后一行数字,你不仅被剥夺了应得的财产,还在倒贴钱,甚至搭上了健康。
林芳盯着屏幕,嘴唇微微发抖:可是...她毕竟是小曼妈...
她配吗小曼轻声问,一个把三岁女儿扔到乡下不管死活的母亲一个烧掉女儿录取通知书的母亲一个眼睁睁看着外孙女被欺负的母亲
林芳突然痛哭起来,肩膀剧烈抖动。小曼抱住她,感受到她瘦弱的身躯里积压了太多年的委屈和痛苦。
第二天,小曼带林芳去了A市。不是为了游玩,而是预约了一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小曼的心理学选修课教授推荐的。
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抑郁状态。咨询师温和地对小曼说,你母亲的情况很典型,长期的情感虐待和道德绑架导致她形成了'讨好型人格'。
小曼看着坐在咨询室角落的林芳,她低着头,双手紧握,像个迷路的孩子。那一刻,小曼决定用小曼的方式保护她——不是通过愤怒或对抗,而是用知识和专业帮助她重建自小曼。
寒假结束前,小曼给张建国开了一个股票账户,存入小曼这两年实习积攒的一万元。
爸,我教你投资。小曼指着电脑屏幕,这样你和妈以后就不用光靠工资了。
张建国惊讶地看着小曼:这...靠谱吗
比靠姥姥家靠谱。小曼半开玩笑地说,然后认真解释起基本的投资原则,记住,永远不要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回A市的前一晚,林芳来到小曼房间,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给你的。她轻声说,本来想等你毕业...
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银戒指,内侧刻着日期:2002.8.25——小曼收到财大录取通知的那天。
妈...
戴着它。林芳把戒指套在小曼的无名指上,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记住——你是自由的,比妈妈自由得多。
小曼紧紧抱住她,闻到她发间熟悉的雪花膏香气。这个曾经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女人,此刻在小曼怀中显得如此坚强又如此脆弱。
大四那年,小曼获得了国际投行的实习机会。第一次拿到五位数的实习工资时,小曼给父母转了一万元。
太多了!林芳在电话里惊呼,你自己留着...
妈,记得小曼说过要给你买大房子吗小曼望着窗外A市璀璨的夜景,这只是首付。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林芳压抑的抽泣声。
9
2006年
2006年夏天,小曼以优秀毕业生身份从财大毕业,正式成为一家外资银行的金融分析师。毕业典礼上,父母特意请了假来A市。林芳穿着新买的淡蓝色连衣裙,张建国则别扭地打着领带,两人在财大园里拍了很多照片。
闺女,真给爹长脸!张建国红着眼眶说,这次他没有忍住眼泪。
林芳则一直紧紧握着小曼的手,像是怕小曼飞走。当小曼穿上学士服戴上学位帽时,她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仿佛透过小曼看到了那个十八岁、本该同样穿上校服的她。
10
2016年
小曼的工作忙碌和充实,她在A市发展的游刃有余。十年后的一天,有一次她休假回家,准备给爸妈一个惊喜。
妈,这是给你的。小曼递给她一个信封,小曼在A市给你们看了套小两居,首付已经付了。
林芳震惊地看着购房合同,上面写着她和张建国的名字。
这...这太贵重了...
比起你给小曼的,这算什么小曼轻声说,妈,跟我来A市吧,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一次,林芳没有立刻拒绝。她望向远处的荷塘月色,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像是恐惧,又像是希望。
去A市之前,小曼又和林芳去看望了姥姥。曾经厉害的老太太已经90岁了,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想要抱住小曼,眼里都是眼泪,小曼头一次感到心里那个冰冷的地方开始融化。她高兴的看着小曼,小曼真有出息,长得也好看,随了她奶奶,她奶奶是个好人啊。
姥姥拉着林芳,对她说:你小时候。。。妈对不起你,对不起。林芳也哭了,这么多年了,她终于收到了一个迟来的道歉。
姥姥给了钱让林霞去买了红宝石的手链和项链给小曼,又偷偷塞给小曼一笔钱,小曼推着说不要,姥姥说:小曼,你拿着,姥姥怕活不到你结婚的时候。
11
2023年
2023年冬天的一个深夜,小曼正在审阅一份并购案报告,手机突然震动。林芳发来一条简短的信息:小曼,你姥姥病危。
小曼盯着屏幕,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是舅舅。
小曼,你得回来一趟。他的声音沙哑疲惫,你小姨...她做得太过分了。
已经百岁的姥姥早在一年前就已失智失能,完全瘫痪在床,现在肺部衰竭早已经失去了治疗的意义,按理说这种状况该进临终关怀,让老人少遭受痛苦,但小姨林霞——那个在医院当护士长的女人,却强行给老人上了呼吸机和鼻饲管。
她就是为了房子!舅舅在电话里几乎吼起来,拖着妈不死,她就能一直住在老房子里,还把自己那套租出去收钱!
更令人发指的是,小姨竟然买通了本院医生,多次将其他亲属告上法庭,声称他们想害死老人。那位收了红包的刘医生甚至在法庭上作伪证,说姥姥生命体征稳定,而其他子女从未尽过赡养义务。
放屁!一向温吞的舅舅气得爆粗口,我们每个月都按时交医药费,你小姨故意不请护工,逼着我和你大姨轮流陪床!她倒好,天天在外面兼职,晚上过来晃一圈就回家了!
小曼立刻订了最早的高铁票。上车前,小曼给做律师的大学同学周毅发了信息,他爽快地答应提供法律支援。
经过了快一年反反复复的申诉,法院终审判决下来了,驳回了小姨的监护权申请,指定舅舅为姥姥的法定监护人,并要求小姨在十日内搬出姥姥的房子,否则将强制执行。
你小姨疯了。舅舅的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医院走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姥姥躺在重症最里面的床位,身上插满管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监护仪上的心跳线微弱地起伏,像随时会断的风筝线。
林芳站在窗边,背影单薄而挺直。六年心理咨询和抗抑郁治疗让她学会了设立边界,但亲眼看到生母如此受苦,依然让她面色惨白。
妈。小曼轻声唤她。
林芳转身,眼里没有泪水,只有深深的疲惫:医生说...其实一年前就该让她安宁地走。她的手轻轻抚过姥姥枯枝般的手臂,现在这些管子...都是在延长痛苦。
小姨突然冲进病房,白大褂下穿着名牌套装,头发新烫的波浪卷散发着刺鼻的发胶味。
谁让你们过来的,你们就是来害我妈的!林霞像疯子一样,冲着护工嚷:我说过没有,不许其他人靠近病床一步,谁顾得你看到没刘医生的最新评估报告!妈至少还能活一年!
小曼扫了眼那份所谓的报告,上面赫然盖着医院公章,但内容明显与姥姥的实际状况不符。那位刘医生站在角落,眼神飘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多少钱小曼突然问。
小姨一愣:什么
你给刘医生多少钱做这份假报告小曼直视那位医生,五千一万知不知道作伪证要负刑事责任
刘医生的脸刷地白了,匆忙退出病房。小姨还想争辩,舅舅带着两位民警走了进来。
林霞,法院通知收到了吧民警公事公办地问,十天内搬离,否则强制执行。
小姨的脸扭曲了:凭什么我照顾妈这么多年!
照顾林芳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是说...把妈当人质,就为了一套房子
病房里瞬间安静。大姨也激动的说:这么多年,你一天也没在家照顾过老妈,天天在外兼职,找个保姆钱还是我们大家分摊的,你一分钱没掏过!
三天后,法院执行庭来贴公告,正式限定小姨在48小时内搬离。诡异的是就在执行前一天晚上,姥姥突然走了。
没有预兆,没有挣扎,就像一支燃尽的蜡烛,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太巧了,不是吗舅舅在电话里苦涩地说,
葬礼那天,小姨和她女儿娜娜带着四个彪形大汉来到殡仪馆,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心虚什么。娜娜浓妆艳抹,脸整的像个硅胶娃娃,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穿着低胸黑裙,活像来走红毯的网红,而非参加把她从小养到大的姥姥的葬礼。
让开!我要看我妈最后一眼!小姨推开众人,扑到棺材前,哭声夸张得令人尴尬,妈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我被他们三个欺负啊!
林芳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她今天穿了一件朴素的黑色外套,胸前别着那枚多年前小曼送她的银色胸针——那是她四十岁生日时,小曼用第一笔实习工资买的。
装模作样。大姨气得浑身发抖,妈活着时不见她这么孝顺!
葬礼结束后,小姨果然开始作妖。她先是去居委会闹,声称姥姥是被其他子女虐待致死;接着又带着娜娜去大姨家,要分大姨夫留下的抚恤金和房子。
林霞,林芳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知道吗我昨晚梦见妈了。
小姨一愣,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向。
她站在一片白光里,对我说...她后悔了。林芳的眼睛直视小姨,后悔偏心你,后悔虐待我,后悔没做个好母亲。
小姨的脸色变了:胡说什么!妈最疼我了!
是啊,所以她临终前,身边一个真正爱她的人都没有。林芳轻声说,这就是她的报应。
小姨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小曼趁机拨通了周毅律师的电话,公放出来:
林女士,关于林霞涉嫌医疗欺诈和作伪证的材料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提交检察院。
林霞的脸刷地白了,踉跄后退几步,撞在了门框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转身落荒而逃,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一串慌乱的声响。
林芳长舒一口气,肩膀微微放松。小曼搂住她,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
结束了,妈。
不。林芳摇摇头,望向窗外的阳光,是刚开始。
三个月后,小曼和林芳创立了小曼计划公益项目,专门帮助受原生家庭伤害的女性。我们的第一个案例就是那位作伪证的刘医生的妻子——她长期遭受家庭暴力,却因为经济依赖不敢离婚。
讽刺吧林芳翻看着案卷,那个帮着林霞害人的医生,自己家里也是一团糟。
小曼点点头,想起心理咨询师说过的话:伤害总会传递,除非有人主动切断这根链条。
12
2024年
2024年春天,小曼主导的我们的家庭图书馆正式落成。林芳坐在窗边的摇椅上看书,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那本破旧的《安徒生童话》被修复后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小曼收集的各国童话集。
幸福吗,妈小曼递给她一杯茉莉花茶。
她合上书,接过茶杯,嘴角漾起宁静的微笑:像童话结局。
窗外,张建国正在修剪他的玫瑰丛,两个孩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追逐嬉戏。这个画面如此平凡,却又如此珍贵——因为小曼知道,有些童话,是需要自己亲手写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