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十八岁生日,许愿让我滚出他家,理由是我这个乡下出身的妈配不上他成功人士的爹和书香门第的爷奶。
前世我忍了,结果呢他移民国外风光无限,我却在出租屋里长蛆病逝,临死前他隔着屏幕问我:‘你怎么还没死’
重生回到他生日那天,同样的恶毒愿望,同样轻蔑的眼神。这一次,我笑了:好啊,成全你。
他们以为我离了他们活不下去,等着看我笑话。
却没想到,我转手卖了他通往精英之路的二十万门票当启动资金,从一个被嫌弃的家庭主妇,逆袭成了年入百万的知识IP。眼看我事业爱情双丰收,前夫和白眼狼儿子却一个比一个惨。
他哭着跪下求我原谅:妈,我错了,你回来吧!
我只是淡淡一笑:抱歉,我这个‘瘟神,你们高攀不起。
有些债,不是一句我错了就能还清的。有些路,一旦走错,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1
我被物业发现时,腿部已经开始长蛆了。
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恶臭和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绝望。我像一摊烂泥,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家里第一次这么热闹,物业、社区工作者、好心的邻居……
有人在旁边议论:
这病一开始也不难治,怎么就拖成这个样子了她家里人呢
就是啊,我看墙上照片,她儿子不是那个……那个钱栋梁吗知名企业家,上过富豪榜的!
对对对,是他!他上次采访还说家人都在身边,其乐融融呢。怎么亲妈这样了都不管
我说不出话,眼泪混着涎水往下淌。
他们还是联系上了钱栋梁,我的儿子。视频接通时,我努力抬起头,想看清屏幕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快二十年没见了,他已经五十岁,眼角有了和我前夫钱锦丰相似的纹路。
可在我眼里,他模糊的轮廓,仍旧是当年那个会奶声奶气喊我妈妈的少年。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两个字:栋栋……
他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和嫌恶:你怎么还没死
说完,视频就黑了。
志愿者不甘心,又打了过去,对着电话那头质问: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妈妈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想见见你!医生说她时间不多了,你不该回来送她最后一程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晰的啧。
实话告诉你们,她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你们愿意埋地下还是撒大海里,随便你们,别来烦我。
嘟——嘟——嘟——
我眼眶湿透了。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从他咿牙学语,到他负笈远行,再到他功成名就……最后,定格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许下的那个生日愿望。
忽然,天旋地转。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镜中的脸,虽然憔悴,却是年轻的,三十多岁的模样。
2
我重生了。
今天是儿子钱栋梁十八岁的生日。
客厅里传来钱锦丰夸张的笑声,还有公公婆婆奉承孙子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儿子意气风发的少年音。父慈子孝,爷孙情深,一派和谐。
而我手里,正捏着一张薄薄的卡片——那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托了无数关系,几乎磨破了脸皮才给他求来的美国顶级冬令营入场券。前世,他就是靠这次机会结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开启了他的成功之路。
依兰,磨蹭什么呢栋梁要许愿了!丈夫钱锦丰在外面喊,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烦。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我的出现像一块冰投入了热油锅,瞬间让沸腾的气氛冷却下来。钱栋梁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我希望爷爷奶奶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我希望爸爸工作顺利,步步高升,年入百万!
爷爷奶奶和钱锦丰笑得合不拢嘴,纷纷送上礼物——一个最新款的篮球,一双限量版球鞋。钱栋梁欢喜地接过,挨个在他们脸上亲了一口。
他作势要吹蜡烛。
婆婆急忙按住他的手,不着痕迹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给她许个愿,她又要闹了。
于是,钱栋梁不情不愿地再次双手合十,语气轻飘飘却字字扎心:
我希望,我妈跟我爸赶紧离婚,让我妈这尊瘟神离我们远点!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一字不差,和前世一样。
不同的是,我没有像前世那样歇斯底里地质问,没有哭着问他为什么,更没有卑微地跪下把手里的冬令营门票递给他,乞求他的原谅。
钱锦丰在一旁看笑话:罗依兰,谁让你平时管儿子那么严,这下好了吧他不跟你亲了,活该!
公公婆婆也一唱一和地挖苦:
孩子长大了,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好。不像某些人,整天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净做些讨人嫌的事。
就是,要是栋栋有个温柔体贴的妈,我们家栋栋肯定更有出息!
我平静地点点头,看着钱栋梁:嗯,既然是你的生日愿望,我没有理由不满足你。那就离婚吧。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紧接着,四个人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钱锦丰翘着二郎腿,语气轻佻:行啊,罗依兰,长进了第一次见你这么爽快。那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
我摇摇头:不行,我明天很忙。
他们笑得更大声了。钱栋梁一脸我就知道的讽刺表情:切,又找借口!说白了就是不想离,控制狂,母老虎!
我直视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意思是,现在才中午十二点,民政局下午两点上班。用不着等到明天,离婚手续,下午就能办。
我话音刚落,客厅里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得令人窒息。
钱锦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块融化到一半又突然凝固的劣质黄油。婆婆的嘴巴张成了O型,忘了合上。
公公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溅到了手背,他却毫无察觉。儿子钱栋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就被更浓的愤怒和鄙夷所掩盖,他梗着脖子,鼻翼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火来。空气中,生日蛋糕的甜腻奶油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焦灼。
婆婆最先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宁愿相信天会塌下来,也不会相信你会真心想离婚!赶紧把礼物给栋梁,别扫了大家的兴!
她说着,伸手就要来夺我手里的东西。
儿子也漫不经心地接话:什么破礼物,这么扁,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穷酸货!我才不要!他粗鲁地撕开我精心包装的礼品袋,一张覆着塑料膜的卡片飘了出来。
钱栋梁看清上面的字样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点燃的星:是……是塞恩冬令营的票!
我伸手,在他碰到之前,将票拿了回来,淡淡一笑:既然你都不要我当你妈了,我的东西,你自然也就没资格拿了。
四张脸上的笑容,像被戳破的气球,一秒消失。
钱锦丰最先发难,指着我的鼻子:罗依兰,你烦不烦啊又上纲上线了是不是他是你儿子!你不给他给谁
婆婆的嘴巴像是淬了毒,咬牙切齿:肯定是攀上高枝了,在外头养了野男人!乡下来的农村娘儿们,就是这种货色,一点亏都吃不得!
这些话,前世我听了无数遍,每一次都能被气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可为了孩子能有一个所谓的完整家庭,我都忍了。结果呢我的忍耐,我的付出,成了他们眼中的笑话,成了他们理所当然的索取。
既然如此,我还忍个屁!
少废话,我看着钱锦丰,到底离不离下午两点,民政局门口,过时不候。
钱锦丰还想说什么,钱栋梁却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跳了起来,指着我大吼:离!爸,跟她离!不就是一张破门票吗她能搞来,我爸搞不来我爷爷奶奶搞不来我就不信这个邪!他气得鼻孔一张一翕,两眼通红,像一头发怒的小狼。
从他懂事起,类似的话,我听过太多次了。在他眼里,爸爸是销售经理,能赚钱,是家里的顶梁柱;爷爷奶奶是退休教师,有文化,受人尊敬;只有我,一个乡下来的大专生,上不了台面,脑袋空空没墨水。我们一家四口,我永远是那个多余的、被嫌弃的。
我总天真地以为,等他长大了,见识广了,就能明白我的好,就能体谅我的苦心。所以,前世我把这张珍贵的门票给了他,送他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结果,等来的却是被他亲手送到那个老破小的半地下室,孤独地了却残生。
可悲,可叹!
再次听到这种话,我心里已经不起波澜,只是配合地点头:当然了,你们那么厉害,肯定能搞到。区区一张门票而已。
钱锦丰、公公、婆婆三人的脸色齐齐变了变,欲言又止。他们比谁都清楚,这张票的分量,以及搞到这张票的难度。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们,转身走进房间:夫妻共同财产,一人一半。孩子归你。就这样。
我开始收拾行李,两个大号行李箱很快就装满了我的衣物和一些私人物品。这个家,除了这些,似乎再也没有属于我的东西了。
客厅里,儿子还在吵闹。公公婆婆一左一右地哄着他,哄的方式依然是贬低我:
栋栋乖,别生气,妈妈就是不懂事,她会后悔的。
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哪里舍得离开你这个宝贝儿子她一个乡下女人,离了我们家,她能活下去吗
儿子还在吼:我就是不要她当我妈!她怎么不去死啊!
心口,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等我拖着两个行李箱出来,客厅里安静了许多。
钱锦丰双手插兜,斜睨着我,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哟,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行啊,你要演戏是吧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办离婚!
我从包里拿出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拍在茶几上:走。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半晌,他才咬着牙说:离婚是吧行!你要是肯净身出户,我就跟你离!怎么样他笃定我不敢。
我被他气笑了:哦,原来你舍不得跟我离婚,故意用这种方式刺激我,想让我留下啊
我舍不得你罗依兰,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离开我们家,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一半财产是吧行,我给你!你千万别怂!他大概是算准了我没什么能分的,才这么有恃无恐。
4
到了民政局,我才知道钱锦丰的底气从何而来。
他早就把婚内绝大部分财产转移了,家里的房子写的是公公婆婆的名字,车子是他婚前财产。所谓的夫妻共同财产,算下来,我只能分到不到三万块钱。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等着我像以前一样崩溃、妥协、认错。
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再在这种烂人烂事上浪费时间。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利索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钱锦丰的脸色瞬间变了,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干脆。他哼哼唧唧地说:罗依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一时冲动搞这种自以为很潇洒的事情,日后吃苦的还是你自己!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回去跟儿子交代,怎么哄好他!
他顿了顿,斜睨了我的膝盖一眼,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傲慢:反正,离婚有三十天冷静期。这期间,你只要跪下来给我认个错,我就大人有大量,撤回申请。你就等着三十天后,要么乖乖回来,要么就正式被我踢出家门吧!
毕竟,这种戏码,过去十几年里上演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是他逼我离婚,再用孩子威胁我,逼我下跪认错,求他撤回。
以前为了孩子,我每一次都选择了屈辱。
但这一次,我站起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迎面骨上。在他痛得弯下腰的瞬间,我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他追出来,在我身后气急败坏地咒骂着疯婆娘、泼妇。
我充耳不闻。
一路听着他的咒骂回到家。
一开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公公婆婆正围着钱栋梁,低声嘀咕着什么。
下一秒,钱栋梁板着那张怨气冲天的脸向我走来,语气带着施舍:喂,把票给我。我就不计较你刚才做的事情了,勉强让你继续当我妈。
我微笑着摇摇头:不需要你勉强,这个妈,我不当了。
他眼看就要发怒。婆婆赶紧按住他,并且把他的近视眼镜拿起来给我看,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
依兰,你别闹了,你看看孩子这眼镜,都快一千度了!你比谁都清楚,他为了考上好的大学,将来能出国深造,有多努力。要是错过这次冬令营的机会,他就只能留在国内跟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参加普通高考,以后过着普通又绝望的生活了!
我挑了挑眉:怎么会呢你和孩子他爸都那么厉害,神通广大,区区一张冬令营门票,你们肯定有办法搞到的,不是吗
他们脸色一滞,皱起了眉头。
钱锦丰粗声粗气地吼我:你都能搞到,我们当然也能搞到!但是我们忙,没时间去弄!再说了,你既然已经搞来了,我们不用,你日后不又要说我们故意不给你面子,伤你的心
四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那张前程似锦的入场券。
我看着儿子那双因长期戴眼镜而显得有些变形的眼睛,那倔强又带着一丝祈求的眼神,还有那副确实比去年又厚了不少的镜片……
心,终究还是软了一下。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两不相欠。
我从包里拿出那张票,递给他:拿着吧。从此以后,你我之间,一笔勾销,两不相干。
他一把夺过票,不屑地哼了一声:装模作样!赶紧滚去做冰激凌,我要吃蓝莓味的!不然,我就叫爸爸真的跟你离婚,让你净身出户!儿子从小娇惯,最喜欢吃我亲手打的冰激凌,费时费力。
我没有理他,转身回到房间,推着我的两个大行李箱,径直走向门口。
这一次,没有人阻拦。
身后传来婆婆细碎的声音:看吧,我早就说了,她就是吓唬吓唬人。不出一天,肯定哭着喊着求我们让她回来。这次,可千万别那么容易就原谅她!
儿子尖细的声音也跟着附和:对!爸,准备一个榴莲让她跪!让她用搓衣板自己打自己的脸!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一家人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我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的笑声,嘴角也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没关系,罗依兰,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5
我娘家早已没人,一时之间,竟真的无家可归。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对门的邻居祝姐家正好有一间次卧要出租,她女儿祝宁明年高考,知道我以前也辅导过栋梁功课,便提出让我辅导祝宁,房租可以减免三分之二。
祝宁是个文静懂事的女孩,天资不算顶尖,但胜在勤奋刻苦。我耐心教她,她也学得认真。才一周时间,祝姐就喜滋滋地告诉我,祝宁最近几次小测验进步神速。
为了表示感谢,祝姐特意下厨,请我过去吃饭。
刚一出门,就迎面撞上了钱锦丰带着钱栋梁从家里出来。
钱锦丰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语气带着责备:罗依兰,你跑哪儿去了演戏演上瘾了是吧我妈都七十五岁的人了,还要在家里给你收拾烂摊子,替你干家务,你羞不羞啊你
祝姐急忙打圆场,笑着解释:锦丰啊,你误会了,依兰现在住我这儿,帮我辅导小宁功课呢。
钱锦丰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轻蔑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呢,她一个乡下出来的女人,身上能有几个钱,怎么可能租得起这个小区的房子。原来是这样。他转向祝姐,一副你好心办坏事的表情,不过啊,祝姐,你这钱可就花冤枉了。我这前妻,肚子里可没什么墨水,别把孩子给耽误了。
钱栋梁也冷冷地瞥了一眼跟在祝姐身后的祝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F班的笨蛋,找的家教自然也是蠢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祝宁气得小脸通红,忍不住还嘴:她是你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她而且,阿姨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心里没数吗你真当自己是天生的天才啊
钱栋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高高在上地扬起下巴:F班的也配质疑我A班的成绩呵,你知道塞恩冬令营吗我很快就要去那里学习了。你呢你这辈子都别想有这种机会!
说完,他冰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爸,赶紧跟这种蠢货离婚!我们家不需要她!简直是家族的耻辱!
祝姐和祝宁都忍不住要替我说话,我伸手拦住了她们,轻轻摇了摇头。
没必要跟一群蠢人置气。
况且,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半个月后,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
祝宁在我的针对性辅导下,从班级第二十一名一跃成为班级第八名,总分更是提高了近五十分。
祝姐乐得合不拢嘴,当晚就拉着我和祝宁去吃了顿丰盛的海鲜大餐庆祝。吃完饭,我们三人又去看了一场最新上映的喜剧电影,放松心情。
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到家门口,刚准备开门,就看到钱锦丰一家四口像四尊门神一样,阴沉沉地堵在我家门口。
钱栋梁手里提着一个瘪瘪的行李包,脸上满是颓废、愤怒和不敢置信。他一见到我,就通红着眼睛冲了过来,几乎是咆哮着质问:罗依兰!我问你,为什么冬令营那边说我的门票是无效的!
我故作惊讶地摊了摊手:哦是吗我想想……哦,对了,因为我把那张真正的、价值不菲的邀请函,卖给一个真正需要它的孩子了呀。至于给你的那张,只是我找打印店仿制的一张纪念票而已,留个念想嘛。
那张票,可是货真价实的稀缺资源。我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把它转让给了一个真正热爱科学且家境优渥的孩子,换来了二十万。这笔钱,将是我开启新生活的底气,也是我事业的启动资金。
你……你开什么玩笑!钱锦丰气得脸都绿了,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对他故意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你安的什么心!
钱栋梁死死地瞪着我,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虽然一言不发,但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却气定神闲,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地看着他:怕什么人生处处是机会。又不是只有那一批冬令营,我听说一周后还有第二批补录的名额。以你和你爸妈的卓越能力,再加上爷爷奶奶的人脉,搞到一张候补票,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钱锦丰、公公、婆婆三人闻言,心虚地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钱栋梁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甩开婆婆试图安抚他的手,冲我喷着口水嘶吼:对!我们不需要你!你给我等着!没有你,我照样能去美国!我们一家人,没有你这个扫把星,只会过得更好!
婆婆却不死心,试图打感情牌,拉着我的手,语气软了下来:依兰啊,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栋栋毕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就别跟他置气了。咱们回家,妈给你炖你最爱喝的乌鸡汤,啊你再想办法,给栋梁弄一张票来,好不好
钱栋梁一把甩开她的手,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我不需要!她一个没文化的乡下女人,根本不配做我的妈妈!他转向钱锦丰,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爸!三天之内,你必须把新的门票给我搞来!我要让她看看,到底谁才是这个家最厉害的人!谁才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6
为了前世那张冬令营门票,我付出了多少,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以钟点工的身份,游走在那些非富即贵的太太圈子里。摸清她们的喜好和作息,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像一条狗一样,毫无底线地为她们提供超出工资范围的服务。
半夜三点,富太太一个电话,我就得打车赶过去,只为了满足她突发奇想的、把人当马骑的小癖好。还有的太太喜欢被人舔脚,我的嘴巴因此染上了真菌,反反复复治了大半年才好。
每当我觉得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想儿子,安慰自己,只要把他培养出息了,我受的这点苦,就算不了什么。
重生前不久,我也是用同样的手段,威胁那些曾经享受过我特殊服务的富太太们。告诉她们,如果不帮我搞到这张票,我就把她们那些不堪的秘密公之于众。她们的丈夫,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丢不起这个人,只能咬着牙替我办了这件事。
拿到票的那天,她们让我跪在冰冷的泳池边,直到膝盖的温度快要将池边的薄冰融化,才把票扔给我。我的膝盖因此被冻伤,肿得像馒头,钻心地疼,连续三天都无法正常站立。
但那时候的我,甘之如饴。
如此珍贵的一张票,是用我的尊严和血泪换来的。重来一次,我怎么可能还会把它白白送给那只白眼狼不过是,逗逗他们罢了。
此时此刻,我看着钱锦丰那张因愤怒和难堪而扭曲的脸,笑着点头:对啊,你爸那么厉害,是你家的主心骨,是能年入百万的销售经理。我相信他肯定能在一天之内,不,半天之内,就把票给你搞到手。是吧,钱先生
感受到我眼神里的讥讽和挑衅,钱锦丰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终还是强压下怒火。他一把将我拉扯到楼梯间,压低了声音,确定钱栋梁听不见后,才用一种近乎讨好的语气跟我说话:
依兰,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这次肯定是有人给你出的馊主意。你是孩子的妈妈,你怎么可能真的对他这么狠心你听我说,这次的冬令营机会,对儿子来说真的非常非常重要。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啊。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优惠券,递到我面前:这样吧,你之前不是经常喊腰酸背痛吗我这里有一张富侨足浴的优惠券,八折的,你拿去用吧,好好放松放松。
我愣了一秒,随即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钱锦丰,你可真大方啊!一张八折的洗脚券我用得起吗我在你家当牛做马二十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伺候你全家老小,如何担待得起你这八折洗脚券的天大恩惠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底的怒火一闪而过。但很快,他又强行挤出一副温柔体贴的表情:依兰,别说气话。等儿子顺利出国了,我就带你去三亚度假,怎么样我们把当年欠的蜜月补回来。你以前不是经常念叨,说我没给你一个像样的蜜月吗这次,我们就好好补回来,去你最想去的三亚,住海景房!
他的口吻和表情,就像在哄一个三岁的小孩子,眼神里却充满了胜券在握的得意和算计。
都是我的错。是我过去二十年毫无底线的卑微和退让,才让他养成了这种可以随意拿捏我的错觉。
他一句男主外,女主内,我就把家里所有的大事小情全都包揽下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每天晚上,等他应酬回来,不管多晚,我都得强撑着给他按摩捶背。
我曾经天真地以为,他是我的依靠,这个家是我的港湾。一回头才猛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他骗来的免费保姆、生育工具和情绪垃圾桶。
平时周末,让他陪我去逛街买件衣服,他都嫌浪费时间。我出门买菜遇到大雨没带伞,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他却让我自己冒着雨跑回来,还说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晚回家一分钟,他就劈头盖脸地骂我不称职,不配当妈。
抽回纷乱的思绪,我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也感受到了我眼神里的轻蔑和疏离,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和紧张起来:不是,罗依兰,我都已经服软了,你他妈还想怎么样做人不能太贪心,适可而止吧!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楼梯间的门被推开了。
婆婆像一阵风似的快步走进来,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钱锦丰,然后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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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依兰啊——婆婆老泪纵横,双手死死地揪着我的衣角,声音哽咽,姿态卑微到了极点,我的好儿媳,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啊!只是我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不好听,才让你误会了我的心意。
其实啊,在我心里,你比锦丰这个亲儿子还要亲!所以我才会那么骄纵栋梁,毕竟,他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我对他好,那是爱屋及乌,是心疼你这个当妈的不容易!
你平时对栋梁要求严格,我就想着,我这个当奶奶的,就对他好一点,宽松一点,这样才能平衡一下,对孩子的成长才更有利。所以啊,我们婆媳俩才会因为教育理念不同,多次产生冲突。其实我心里啊,是想你们好,想这个家好啊!
妈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妈不是东西,妈给你下跪认错了!你就消消气,原谅妈这一回,把票给栋梁拿回来吧,啊算妈求你了!
钱锦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刻就要去拉他妈:妈!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她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给她下跪
你给我滚开!你这个不孝子!婆婆当着我的面,猛地抬手,狠狠甩了钱锦丰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演技,这配合,我看了都想为她鼓掌。能屈能伸,不愧是当过几十年教师的知识分子,太会打心理战了。她知道我心肠软,耳根子也软,再大的气性,只要她稍微给个好脸色,说几句软话,我就能被哄得团团转。
过去,我跟她闹脾气,她给我买一罐我爱吃的麦芽糖,第二天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指使我去给她女儿家当免费月嫂,照顾刚出生的外孙。
我看着她布满皱纹却依然精明算计的脸,淡淡地开口:多少次了你和公公两个人,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的教育方式不对。我让孩子认真写作业,你们就偷偷把他的作业本撕掉,或者帮他写;我不让他吃那么多垃圾食品,你们就瞒着我,给他买成箱的薯片、辣条、可乐;我让他少玩点游戏,保护眼睛,你们就偷偷给他买最新款的手机,让他躲在被窝里玩通宵。
后来,孩子沉迷游戏,不好好学习,眼睛也熬坏了,近视度数越来越高,你们就反过来说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合格,不会照顾孩子,没有尽到责任。更可笑的是,他信了。他恨我,恨我管他,恨我对他严格,甚至故意往我的水杯里放脏东西,把我的眼睛也弄得发炎红肿。
我曾经喂养过一只流浪猫,养了几天,它都知道在我生病的时候,把它的猫粮叼到我床边。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在我病入膏肓的时候,只会隔着屏幕问我:你怎么还没死
这些深埋心底的怨愤,这些从未在他们面前宣之于口的痛苦,此刻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钱锦丰和婆婆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慌乱。他们终于明白,我这次,并非只是简单的情绪发泄,而是真的,不打算再回头了。
婆婆张了张嘴,词穷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也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可……可他毕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血浓于水啊,依兰!
我冷笑一声,眼神像淬了冰:发臭的肉,若是不及时割掉,只会让自己也跟着一起腐烂,最终万劫不复!
钱锦丰见状,又开始了他的老一套威胁:罗依兰!你给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我可就真的,真的,不让你再见栋梁了!你别后悔!他眼神紧张,死死地盯着我,似乎还在期待我能像以前一样,因为他这句话而立刻转变态度,痛哭流涕地求他原谅。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无比轻松:太好了!希望钱先生这次能说到做到,千万别再带着他来求我。我拭目以待。
他气得瞪直了眼睛,你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一句:罗依兰,你别以为我真的搞不到票!我那是……那是懒得去弄!你给我等着!
我懒得再与他多费唇舌,摊了摊手,转身打开楼梯间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钱栋梁正竖着耳朵听动静,见我出来,立刻摆出一副以为我会低头认错、向他道歉的骄傲表情。
直到我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他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气急败坏地在我身后咒骂起来,各种难听的话语不绝于耳。
我不气不恼,头也不回地走进祝姐家,关上门,将那些污言秽语隔绝在外。
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敷上一片补水面膜,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关于线上教育和知识付费的相关信息。
窗外,夜色渐浓。隔壁,依旧喧嚣。
三天后的晚上,隔壁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声音之大,隔着两道门板,都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内容。砸东西的声音,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咆哮声,孩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原因无他,就是钱锦丰忙活了整整三天,不但没能把新的冬令营入场券搞来,反而被人骗走了三万块钱。
据说,最后一批去美国的补录名单也已经确定了。钱栋梁,彻底没机会了。
8
这是钱栋梁人生中第一次,他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
以前,小需求有他爷爷奶奶无条件满足,大需求有我这个当妈的跑前跑后、想尽办法替他达成。这一次,是他期盼已久、志在必得的机会,却在他唾手可得的时候,化为了泡影。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彻底失控了。
他大喊大叫,在家里疯狂地砸东西,把能扔的都扔了,能摔的都摔了,甚至还闹着要跳楼,把整栋楼都吵得鸡犬不宁。
邻居们不堪其扰,纷纷上门指责。一时间,楼道里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还是有人报了警。
不久后,我的房门被警察敲响了。
你是钱栋梁的母亲罗依兰吗一位年轻的警察面色严肃地问我。
我点点头。
你儿子现在情绪非常激动,有自残和伤害他人的倾向。你作为孩子的母亲,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过去查看情况,安抚他的情绪
我还没开口,身后就传来了婆婆凄厉的哭喊声:警察同志啊,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就是这个狠心的女人,她不要我们家栋梁了啊!她要跟我们家锦丰离婚,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啊!可怜我的孙子啊,从小没妈疼,现在还要被亲妈抛弃……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情并茂,字字泣血,莫名的,就把我衬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抛夫弃子、丧尽天良的渣女。
钱锦丰也靠在门边,满脸胡茬,眼窝深陷,衣服皱巴巴的,像几天没合过眼。他眼神怨怼地看着我,对警察说:好好说说她,警官。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照顾丈夫和孩子,整天就知道无理取闹,耍小性子跟我闹离婚。现在孩子出事了,她倒好,躲在这里清闲!
我默默地拿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儿子钱栋梁在生日那天许下的那个恶毒愿望,清晰地在楼道里回荡:
……我希望,我妈跟我爸赶紧离婚,让我妈这尊瘟神离我们远点!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紧接着,是生日那天,他们一家四口对我说的那些刻薄、嘲讽、挖苦的话,此时此刻,一句句,一字字,全都清晰地播放了出来。像一个个无形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
婆婆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纷呈,连哭都忘记了。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也听明白了七七八八,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哎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奇怪呢,依兰平时多疼她儿子啊,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搞了半天,是这一家子白眼狼,把人给逼走的啊!这换了谁,谁也受不了啊!
就是!咱们小区里谁不知道,依兰对他们家,那是掏心掏肺的好啊!小梁能次次考第一,那都是依兰一天到晚盯着,没日没夜地辅导换来的!不然就凭他那贪玩浮躁的性子,能有今天
付出再多有什么用家里有个搅屎棍一样的婆婆,还有个不当家不理事、只会和稀泥的丈夫,最关键的是,养出来的儿子还没良心!这妈当得,真是憋屈到家了!
都快离婚的人了,真不知道他们一家子怎么还有脸把责任都推到依兰头上的那天吵架我都听见了,明明是他们把依兰赶走的,现在又反过来说是依兰自己闹脾气不回家。真的是,好话歹话都让他们说尽了!
你才知道他们家不要脸啊平时有事没事就把依兰当老妈子使唤,呼来喝去的,还老嫌弃人家没文化,配不上他们家。现在好了,人家真走了,他们家立马就乱套了。依我看啊,这就是活该!
一声声的议论,像一根根针,扎得钱锦丰和婆婆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钱栋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想来是觉得丢不起这个人,自己躲回屋里去了。
最后,警察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便收队离开了,没再打扰我。
当天晚上,我收到了钱栋梁发来的一条短信,内容充满了不甘和挑衅:
【罗依兰,你少给我得意了!没有你,就算不去美国,我一样能出人头地!你给我等着瞧!】
9
钱栋梁的自尊心极强,或者说,是极度自负。
那天被邻居们当众戳穿了皇帝的新衣后,他反而没再像个懦夫一样寻死觅活地闹腾了。
离婚冷静期结束的那天,钱锦丰本来磨磨蹭蹭不想去民政局。结果,硬是被钱栋梁给拉了过去。
在民政局门口,钱栋梁依旧梗着脖子,对我撂下狠话:罗依兰,你记住,没有你,我只会过得更好!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堵在我胸口二十多年的那口恶气,终于彻底散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前所未有的轻松。
看我笑得那么开心,钱锦丰和钱栋梁父子俩的脸色却黑得像锅底。
钱锦丰气得直跺脚:罗依兰,你……你等着!我今天就去找个比你年轻漂亮一百倍的新欢!气死你!
我无语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好笑:谁管你啊,你随便。
周围排队办事的群众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钱锦丰脸上挂不住,拉着钱栋梁,几乎是落荒而逃。
不一会儿,我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罗依兰,离开我,你就等着去过苦日子吧!你这个年纪,我看谁还会要你这个黄脸婆!】
我直接把他拉黑,然后心平气和地去接祝宁放学。
祝宁现在的成绩越来越稳定,正是冲刺的关键阶段,每一天都马虎不得。祝姐为了让我能专心辅导她,甚至主动包揽了我的一日三餐,每一顿都做得营养又可口。
这孩子也确实争气,又肯下苦功。即使是周末,也不肯放松片刻。大清早的,就拉着我去小区附近的公园里晨读,背单词,练口语。
这天,我们晨读完,从公园回来的路上,忽然与提着菜篮子,行色匆匆的前婆婆遇上了。
她脚步踉跄,头发也有些散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起晚了,错过了早市买菜的最佳时间,正急着赶回家做早饭。
她儿子钱锦丰结婚前,家里大小家务事都是请保姆做的。结婚后,这些活儿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我这个儿媳妇头上。因此,她这一辈子,都没怎么正经干过家务。
这才短短几个月没了我这个免费劳动力,她就憔悴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比原先至少苍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
见到我,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哼了几声,阴阳怪气地嘀咕:哼,农村货就是农村货,没眼光,没见识。放着自己的亲孙子不疼,跑去替别人教孩子,也不怕折寿!以后肯定是曝尸荒野的贱命一条!
祝宁一听这话,小脸立刻涨得通红,当即就要上前替我理论。
我及时握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然后用流利的英语对她说:Don't
waste
your
breath
on
people
like
her.
It's
not
worth
it.
(别跟这种人浪费口舌,不值得。)
祝宁也立刻用同样流利的英语回复我:Actually,
I
think
they
are
very
anxious
about
you,
teacher.
They
hope
you
can
go
back,
but
they
just
can't
bring
themselves
to
admit
it.
(其实,我觉得他们很紧张老师你。他们希望你能回去,只是拉不下那个面子。)
前婆婆一句英语都听不懂,见我们俩旁若无人地用她听不懂的鸟语交流,顿时急了,嗓门也拔高了八度:你们俩叽里咕噜地在说我什么坏话呢别以为我听不懂!显摆什么呢我孙子也会说英语!比你们说得都好!告诉你们,这阵子他可比以前用功多了,每天都学到夜里三四点才睡!就凭你这个资质平庸的小丫头片子,还想考过我孙子做梦去吧你!
她说完,气冲冲地提着菜篮子,快步朝自家楼栋走去。
路过她家门口时,我隐约听到屋里传来钱栋梁拔高的声音:什么祝宁那个笨蛋居然敢当着你的面说英语了不可能!她以前的英语是我们班最差的!她怎么可能……
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来,他已经忘了。他以前的英语,也好不到哪里去。而我,别的或许不行,但英语,恰恰是我最擅长的专业。
当年,我可是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把他的英语基础补起来,从最基本的音标、语法开始,一点点地纠正他的发音,培养他的语感,才让他从一个见了英语就头疼的差生,变成了后来敢在课堂上大声说英语的优等生。
在这方面,祝宁的天赋和学习态度,可比他强多了。
不知从何时起,小区里就开始流传出两个孩子——钱栋梁和祝宁——在暗暗较劲,争夺年级第一宝座的江湖传说。
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多了一项,就是聚在一起,赌一赌这两个孩子,在即将到来的高考中,究竟谁能考得更好。
据说,目前钱栋梁的支持者还是偏多一些。毕竟,他有过去辉煌的历史成绩作为支撑,大家普遍认为,就算他之前受到了一些家庭变故的影响,但底子还在,怎么着也不会考得太差。
而祝宁,虽然近期的几次模拟考成绩进步神速,势头很猛,但毕竟基础相对薄弱,起步也晚,想要在短短几个月内就赶超曾经的学霸钱栋梁,在很多人看来,还是有些异想天开,难度不小。
我让祝宁别理会外界的这些纷纷扰扰,也别去管钱栋梁那边的情况,只管按照自己的节奏,稳扎稳打地复习备考就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走到了高考前倒数第二天。
祝宁大概是太紧张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半夜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让她把电话开成免提,放在枕边,然后开始轻声细语地给她讲故事,讲我小时候在农村老家的生活。
那时候啊,我们农村的生活条件很艰苦,教育资源就更落后了。教我们英语的,是村里小学的语文老师兼任的,他的普通话都带着浓浓的乡音,更别提英语发音了,简直是南腔北调,五花八门。我们这些孩子,自然也跟着他学得一嘴‘塑料英语’,自己说得热闹,外国人听了估计得一脸懵。
可那时候的我们,真的很快乐。放学后,我们会三五成群地跑到田埂上,去捉青蛙,去挖野菜,或者一起跳皮筋,踢毽子,玩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
玩累了,天黑了,就各自回家吃饭。我妈最拿手的菜,就是豆角烧肉。她总说,多吃豆角能让人变聪明,将来能考上大学,走出大山……
不知道说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了祝宁均匀而轻微的鼾声。
我微笑着挂了电话,也准备关灯休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突然传来,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门外,是钱锦丰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依兰!罗依兰!你快出来看看啊!栋梁他……他肚子疼得厉害,在床上打滚呢!让他去医院,他死活不肯去啊!
10
钱栋梁有肠易激综合征。
这个毛病,是他从小就有的。一遇到精神紧张、压力过大的情况,就容易犯病,主要症状就是腹痛、腹泻,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拉到脱水。
以前他中考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候,我衣不解带地守了他整整一夜,不停地给他揉肚子,给他讲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才让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后来,我长了教训。在他每次面临重要考试之前,我都会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想尽各种办法来分散他的考前注意力,帮助他缓解紧张情绪,确保他能顺利入睡,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考试。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甚至不惜扮小丑,讲笑话,模仿各种滑稽的动作来逗他笑,让他暂时忘记考试的压力。
那时候,小区里相熟的邻居太太还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我太宠孩子了,这样会把他惯坏的。
我说,不要紧。我对孩子好,孩子将来也一定会对我好。母子连心,天经地义。
那时候的我,天真得可笑。又怎么会知道,这个我倾尽所有心血去疼爱、去呵护的孩子,会在我日后最困苦无助的时候,反过来给我最冷酷、最致命的一击。
那是他们一家准备移民去美国的前三个月,某个深夜。我因为长期劳累和营养不良,突然在家中晕倒了。
在医院里,我将醒未醒,意识模糊之际,隐约听到了守在病床边的钱锦丰,正在和远在国外的钱栋梁通电话。
那时,钱锦丰正忙着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老同学聚会喝酒,根本没时间来医院看我。是他爸,我的前公公,在电话里告诉钱栋梁我的病情:……医生说,你妈这个病,倒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就是需要长时间的精心调养和治疗,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看,这事儿……怎么办才好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钱栋梁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时间就是金钱,爸,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她身上。总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就耽误我们全家移民的大事吧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几十年来,我早就已经烦透她了。现在,你就算是跟我说她已经死了,我大概也不会想多看她一眼。就这么着吧。
我会尽快把国内的房子处理掉,然后随便找个便宜点的地方,把她塞过去,让她自生自灭就行了。以后,她的死活,都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
往事历历在目,那些曾经让我痛彻心扉的画面和声音,此刻却像一剂强心针,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面无表情地跟着钱锦丰走进了隔壁那个曾经的家。
就当是,去看一场猴戏吧。
一进门,就看到钱栋梁刚从卫生间里出来。他手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一看就是刚刚腹泻过,甚至可能已经有些脱水了。
见到我进来,他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赌气一般,猛地扭过头去,不看我,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哼,有本事你别过来啊!
我耸了耸肩,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他带着浓浓哭腔的、歇斯底里的怒吼:罗依兰!你是我妈!你凭什么一天到晚都待在祝宁那个贱人身边!我才是你儿子!我告诉你,我不允许你再过去!你给我回来!你听见没有!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他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地,清晰而冷漠地说道:钱栋梁,我已经烦透你了。
他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了一般,身体晃了晃。两行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他通红的眼眶中奔涌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唰唰地往下掉。
兴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哭得这么伤心,这么狼狈。
就在我准备再次迈开脚步,彻底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时,忽然听到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带着哭泣尾音的急迫声音喊道:妈!……妈!我肚子……肚子好痛啊!
我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大步离开了那个充斥着虚伪、自私和歇斯底里的家。
婆婆从屋里追了出来,在我身后气急败坏地咒骂着,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结果,她还没追出几步,身后就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惊呼声和哭喊声。
钱栋梁,晕倒了。
他们一家人手忙脚乱,鸡飞狗跳地把钱栋梁送去了医院。
而我,回到祝姐家,关上房门,拉上窗帘,一觉睡到了天亮。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一夜无梦。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我就搬走了。
一来,是祝宁的辅导任务已经圆满完成,我没有必要再继续打扰她们母女。二来,更重要的原因是,我通过朋友介绍,在市中心一家颇具规模的英语培训机构找到了一份薪资待遇都还不错的工作,自然要住得离公司近一些,方便上下班。
神清气爽地上了将近一个月的班后,我收到了祝宁打来的报喜电话。
她的高考分数,比她心仪的目标大学的录取线,足足高出了五十五分!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全国顶尖的外国语大学,前途一片光明。
电话那头,祝宁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哽咽,她再三邀请我,一定要去参加她们家的谢师宴。
我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
下班后,我心情愉悦地去商场,准备给祝宁挑选一份合适的升学礼物。
走着走着,我忽然又感觉身后有人在不远不近地跟着我。这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从高考结束那晚开始,就断断续续地出现过好几次了,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后背发凉。
害怕到极致,剩下的,就只有压抑不住的怒火了。
我一咬牙,猛地转身,同时迅速躲进路边一个公交站台的广告牌后面。
几秒钟后,果然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跟了上来,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我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出去,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那人的小腿上。
那人哎哟一声痛呼,转过脸来。
看清他的长相后,我愣住了。
是钱栋梁。
11
被我当场抓包后,钱栋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挠了挠头,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牛仔裤上也沾着些许油渍,脚上是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狼狈,与几个月前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少年判若两人。
我拧起眉头,语气冰冷:你这是在干什么跟踪我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就是想看看你……
我冷笑一声:看我看我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正如你所愿,离开了你们家就活不下去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不是的!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别叫我妈,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担不起。我们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下一秒,他突然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动作之干脆利落,让我都有些始料未及。
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一把抱住我的双腿,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蹭了我一裤腿,我求求你,妈!你别不要我!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有些吃惊,也有些错愕。
如此冷漠自私、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有这样卑微下跪求人的一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用力试图抽出被他紧紧抱住的腿,语气却依旧没有丝毫松动:钱栋梁,你给我起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我跟你早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听不懂吗
他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抱着我的腿不肯松手,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我不起来!我们是母子啊!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子!你怎么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你不能这么狠心抛弃我!
他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考试那天……我太紧张了,又太困了,脑子一片空白……结果考砸了……我只考了四百出头……连个像样的二本都上不了……
他猛地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妈!我发誓!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复读,还是随便去上个大专,我都听你的安排!我保证以后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再也不会嫌弃你,再也不会跟你顶嘴了!求求你,妈,你就跟我回家吧!我真的好想你啊,妈妈!
他哭得声嘶力竭,涕泗横流,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若是放在以前,或许真的能让我心软。
但我现在,只觉得可笑,也觉得可悲。
钱栋梁,我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我不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演戏。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兴趣再当你妈了。你的人生,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决绝,哭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趁机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转身就走,没有再给他任何纠缠的机会。
他固执地在我身后跟了一段路,一直跟到我新租住的小区门口,然后就像一尊望夫石一样,杵在那里不肯离开,眼巴巴地看着我走进单元楼。
为了彻底摆脱他的骚扰,我只好再次搬家。换了新的手机号码,换了新的工作,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彻底切断了与过去所有人和事的一切联系,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凭借着扎实的英语功底和多年辅导孩子的经验,再加上一点点运气和努力,我的事业很快就步入了正轨。我先是在一家知名的在线教育平台担任英语讲师,凭借着风趣幽默的授课风格和独创的情景记忆法,迅速积累了一大批忠实的学生和粉丝。
后来,我抓住了短视频和直播带货的风口,开始尝试自己创业。我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打造个人IP,专门针对K12阶段的学生,提供英语学习方法指导、留学规划咨询等服务。
几年下来,我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不仅实现了经济独立,更重要的是,我找回了曾经失去的自信和尊严,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期间,我也遇到了一位真正懂得欣赏我、珍惜我的男人。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EO,成熟稳重,温柔体贴。我们相识相知相爱,很快就组建了新的家庭。婚后第二年,我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小名叫暖暖。
女儿的到来,彻底治愈了我前半生所有的伤痛。看着她纯真无邪的笑脸,感受着丈夫无微不至的关爱,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家。
后来,关于钱栋梁和他那一家的后续,我是从老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嘴里,陆陆续续听说了一些。
据说,他找不到我之后,还不死心,居然跑回我那个早已无人居住的农村老家,在村口蹲守了将近一个月,希望能等到我回去。
可惜,我早已对那个地方没有任何留恋,自然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苦等无果,最终还是失望地离开了。据说,是听说了他爸钱锦丰又领了一个新的女人回家,他急着回去捍卫自己的领地。
曾经的邻居祝姐也偶尔会在微信上跟我聊起他们家的一些近况。她说,自从我走后,钱锦丰和钱栋梁父子俩的关系就急转直下,经常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家里三天两头不得安宁。
钱栋梁彻底像个失心疯的人一样,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生。钱锦丰前前后后又带过三个女人回家,希望能给钱栋梁找个后妈,结果都被他用各种极端的方式给搅黄了,吓跑了。
他那种糟糕的精神状态和学习态度,复读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比第一次高考的分数还要差。最后,没办法,只能去上了本市一所离家最近的、名不见经传的民办大专,混日子。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整天吵着闹着非要去美国留学,说只有出国才能改变他的命运。
他爷爷奶奶一辈子溺爱他这个唯一的孙子,见他如此上进,便心疼地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了出来,甚至还瞒着钱锦丰,偷偷把他们名下的那套老房子也给卖掉了,凑钱送他去了美国一所不知名的社区学院。
钱锦丰知道后,气得差点当场中风。据说,因为这件事,他在公司里也分了心,搞砸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作项目,直接被公司从销售经理的位置降到了普通的业务员,工资也大幅缩水。
听到这些,我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淡淡地感叹了一句: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
我的事业越做越大,女儿暖暖也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聪明伶俐的小姑娘。
恰逢女儿放暑假,我和丈夫便带着她一起去美国旅行,顺便也考察一下当地的教育市场,为我工作室下一步的业务拓展做准备。
这天晚上,我们在洛杉矶一家颇有名气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吃饭。
餐厅里灯光柔和,音乐舒缓,气氛温馨而浪漫。我们一家三口,正愉快地聊着天,品尝着美食。
您好,这是您点的香煎鹅肝……一个略显沙哑和疲惫的男声,在我身旁响起。
我下意识地抬头,准备对服务员说声谢谢。
然而,在我抬头的瞬间,那个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我看到了他——钱栋梁。
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廉价的侍者制服,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面容憔悴而苍老,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至少要大上十岁。他手里端着一个银色的餐盘,盘子里的鹅肝还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的眼神,在与我对视的那一刹那,充满了震惊、慌乱、羞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和不甘。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看到了我身边温文尔雅的丈夫,看到了我对面笑靥如花的女儿,看到了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
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猛地低下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端着餐盘,仓皇地转身就想逃走。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和慌乱,他的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手里的餐盘没端稳,哐当一声巨响,连带着盘子里的鹅肝和酱汁,全都掉在了地上,名贵的手工地毯上顿时一片狼藉。
冰冷的酱汁溅到了我的小腿上,带来一丝黏腻的凉意。
餐厅经理闻声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对着钱栋梁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钱栋梁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任由经理辱骂,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半分骄傲和气焰。
女儿暖暖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小声问我:妈妈,你认识他吗他看起来好可怜啊。
我抽出纸巾,擦了擦小腿上的污渍,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对女儿说:不,妈妈不认识他。他可能只是……只是妈妈生命中,一个曾经擦肩而过的路人罢了。
我转过头,看着钱栋梁依旧低垂着的、狼狈不堪的背影,心中平静无波,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或许,曾经有过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但那也只是对一段早已彻底腐烂、不值得再被记起的血缘关系的最后告别。
我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身边丈夫温暖的大手,又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掌心传来的温度,真实而踏实。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这,才是属于我罗依兰的,真正的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