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现场
雨水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祁同站在杜志明别墅的书房门口,雨水从他的黑色风衣上滴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晕开深色痕迹。
祁法医,您总算来了。刑侦队长林修从书房里走出来,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现场有点...特别。
祁同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橡胶手套戴上。他的动作精准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连手套边缘与手腕的贴合都分毫不差。
书房里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古怪的香气——檀香,祁同立刻判断出来。杜志明的尸体仰面倒在宽大的红木书桌旁,胸口插着一把古董拆信刀。最引人注目的是,死者的双手被交叉放在胸前,手指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交叠,像是某种仪式姿势。
死亡时间祁同蹲下身,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
初步判断在晚上
8
点到
10
点之间。站在一旁的年轻法医助理回答,但需要您确认。
祁同没有立即回应。他的目光扫过尸体周围:没有挣扎痕迹,地毯上的血迹分布均匀,说明死者被刺后几乎没有移动。书桌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杯壁上只有死者的指纹。
9
点
15
分左右。祁同突然说。
林修挑眉:这么精确
威士忌里的冰块。祁同指向玻璃杯,几乎完全融化,根据今晚的温度和湿度...他的声音渐低,注意力被死者右手小指上的一道细微伤痕吸引。
那不是新伤。祁同轻轻抬起死者的手,伤痕已经结痂,呈现出规则的锯齿状——像是被什么工具刻意划伤的。
林队,死者最近有没有受过伤
林修摇头:家属和秘书都没提到。怎么了
祁同没有回答,转而检查死者的指甲。在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缝里,他发现了一小片淡蓝色的物质。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装入证物袋。
把现场所有人的资料给我。祁同站起身,特别是今晚在别墅里的人。
林修递过一个平板电脑:目前有十二人需要调查。杜志明的妻子周敏、养子杜远、私人医生郑明、管家老陈、两个女佣、厨师、园丁,还有四位来参加晚宴的客人。
祁同快速浏览着名单,目光在杜远这个名字上停留了片刻。25
岁,杜志明的养子,杜氏集团的副总裁。照片上的年轻人有着锐利的眼神和紧绷的下巴。
这个杜远,祁同问,他和死者关系如何
据周敏说,父子关系'有些紧张'。林修意味深长地说,杜远今晚声称自己在健身房,但没人能证明。
祁同点点头,继续查看其他资料。周敏,48
岁,杜志明的第二任妻子,原是一名钢琴家。郑明,55
岁,杜家的私人医生,已经服务了十五年。四位客人都是杜氏集团的商业伙伴。
我需要和他们每个人谈谈。祁同说,从杜远开始。
林修刚要回应,他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的表情变得凝重:鉴证科在书房门把手上发现了除死者外的另一组指纹,但不在我们的数据库中。
祁同的眼睛微微眯起:有意思。
他们来到别墅的会客室,杜远已经等在那里。年轻人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指节发白。祁同注意到他的右手小指上贴着一块创可贴。
杜先生,祁同在他对面坐下,能说说你今晚的活动吗
杜远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我在健身房,从
8
点到
10
点半。
有人能证明吗
健身房有监控。杜远的语气突然变得尖锐,你们可以查。
祁同平静地注视着他:我们会的。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杜远下意识地捂住创可贴:切水果时不小心划的。
用什么切的
水果刀,怎么了
祁同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你和你父亲最近有争执吗
杜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我们经常有不同意见,这很正常。
关于什么
公司决策。杜远的声音低了下来,他想推迟新项目,我认为那是个错误。
祁同注意到当杜远说到错误这个词时,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创可贴边缘渗出一丝血迹。
会面结束后,祁同和林修站在走廊里。
他在撒谎。祁同说,伤口不是水果刀造成的。水果刀的切口会更平滑,而他的伤口是锯齿状的——像是被拆信刀划伤的。
林修吹了声口哨:就是凶器那种
可能性很大。但...祁同皱眉,太明显了。如果他是凶手,为什么要用这么容易暴露的方式
他们依次询问了其他在场人员。周敏表现得过于镇定,在谈到丈夫时几乎没有情绪波动;郑医生回答问题过于流畅,像是提前排练过;四位商业伙伴中,一位名叫赵立成的建材商在案发时间段有近二十分钟的独自散步无法证实。
凌晨三点,暴雨仍在继续。祁同回到书房,重新检查现场。其他警员已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蹲下身,从死者的角度看向书桌。突然,书桌底部的一个微小反光引起了他的注意。祁同趴在地上,用手机照明,发现桌底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旋转的卍字,但四个端点各有一个小点。
这个符号让祁同的血液瞬间凝固。二十年前,他父亲调查的一系列悬案中,每个现场都出现过这个标记。最终,那些未解的谜团导致父亲精神崩溃,在自家车库上吊自杀。
祁同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刻痕。木头碎屑还很新鲜——这是案发时刻下的。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修发来的消息:监控显示杜远确实在健身房,但
9
点到
9
点
15
分期间他去了洗手间,没有监控覆盖。
正好是死亡时间。
祁同站起身,望向窗外如注的暴雨。这个案子远比他想象的复杂,而那个符号的出现,意味着他可能正面对一个隐藏了二十年的连环杀手。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像无数扭曲的爬虫。祁同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蓝色纤维
法医实验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祁同将那片从死者指甲中取出的淡蓝色物质放在电子显微镜下,屏幕上的图像逐渐清晰——是一种合成纤维,表面有特殊的菱形编织纹路。
他打开数据库进行比对,眉头渐渐皱起。这种纤维常用于高档西装的内衬,而根据纹路特征,产自意大利的某个小众品牌。
祁同拿起电话:林队,我需要杜远昨晚穿的衣服。
两小时后,一件深灰色西装摆在祁同面前。他戴上手套,小心翻开内衬——淡蓝色的里料,菱形编织纹路。他用镊子取下一小段纤维,与证物袋中的样本并排放置。
完全吻合。
这足够申请搜查令了。林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刚查了杜远的信用卡记录,三个月前他在米兰买了这套西装。
祁同没有立即回应。他盯着两段纤维,某种不协调感挥之不去。如果杜远是凶手,为什么会在死者指甲里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一个能策划出这种谋杀现场的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太完美了,祁同低声道,完美得不真实。
林修挑眉:什么意思
先带他来问话吧。祁同脱下橡胶手套,但别急着下结论。
审讯室的灯光刻意调暗了些。杜远坐在金属桌前,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他换了衣服,但右手小指上的创可贴还在。
杜先生,祁同将证物袋放在桌上,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西装里的纤维会出现在你父亲的指甲里吗
杜远的手指突然停住。他的目光在证物袋和祁同之间来回移动,喉结上下滚动:这...这不可能。
DNA
和纤维分析不会说谎。祁同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昨晚穿的正是这件西装,对吗
我是穿了,但我没靠近过父亲!杜远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在健身房,我告诉过你们!
祁同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纸:健身房监控显示,你确实在
8
点进入,但在
9
点整离开了镜头范围,直到
9
点
17
分才回来。他停顿了一下,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正是
9
点
15
分左右。
杜远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我只是去上厕所!
从健身房到别墅,快跑只需要五分钟。祁同继续道,足够时间完成谋杀并返回。
我没有!杜远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祁同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从另一个文件夹中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从你父亲律师那里获得的遗嘱副本。有趣的是,上周刚做过修改——原本由你继承的杜氏集团
30%
股份,现在减到了
5%。
杜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缓缓坐回椅子上,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他...他没告诉我这个。
动机、时机、物证。祁同轻声道,杜先生,情况对你非常不利。
审讯室外,林修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整个过程。当祁同走出来时,他拍了拍手:精彩。他已经崩溃了,再施加点压力就会招供。
祁同摇摇头:不,有问题。
什么问题那纤维可是铁证!
太铁了。祁同皱眉,如果杜远真的杀了人,为什么会让父亲有机会抓伤他的衣服死者身上没有搏斗痕迹,几乎是瞬间死亡。而且...
而且什么
祁同犹豫了一下:直觉。他在震惊遗嘱修改时的反应...太真实了。不像事先知情。
林修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直觉了证据就是证据。
证据也会说谎。祁同转身走向电梯,我要再去一趟现场。
暴雨已经停了,但翡翠湾别墅区的地面仍然湿漉漉的。祁同站在杜志明书房里,再次审视着每一个细节。警方的封锁线还在,但大部分证据已经被收集走了。
他走到书桌前,俯身查看那个刻在底部的神秘符号。近距离观察下,他发现刻痕边缘非常整齐,像是用专业工具刻的,而非临时起意。符号周围还有一些细小的木屑,祁同小心地收集了一些。
书桌上的物品已经被编号拍照,但还保持着原样。祁同的目光落在那杯威士忌上。他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查看之前的照片——杯子最初是在书桌左侧,而现在略微向右移动了几厘米。
有人动过这个杯子。
祁同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玻璃杯。在杯底与桌面接触的边缘,他发现了一小片几乎不可见的透明薄膜。他小心地用镊子取下,放入证物袋。
祁法医
一个女声从门口传来。祁同转身,看到周敏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妆容精致,丝毫看不出丧夫的悲痛。
杜夫人。祁同点头致意,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周敏缓步走进书房,高跟鞋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我听说你们逮捕了杜远。
目前只是协助调查。祁同谨慎地回答。
周敏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他是个冲动的孩子。从小就和他父亲...合不来。她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抚过桌面,杜志明经常说,杜远会毁了他的心血。
祁同注意到她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书桌的某个抽屉。
杜夫人,您丈夫最近有什么异常吗比如担心自己的安全
周敏收回目光:他一直很谨慎。毕竟身处高位...她突然停住,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祁同正要追问,他的手机响了。是实验室的紧急来电。
祁法医,您送来的那片薄膜初步检测出来了,技术员的声音透着兴奋,是一种高级监听设备的组成部分!
监听谁会在杜志明的杯子里放监听设备祁同的大脑飞速运转。他道谢后挂断电话,发现周敏正盯着他,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有什么新发现吗,法医先生她的声音依然柔和,但某种冰冷的东西渗了进来。
例行检查。祁同平静地回答,杜夫人,昨晚您在哪里
我在卧室。头疼,很早就休息了。
有人能证明吗
周敏的微笑僵了一瞬:女佣来送过茶,大约...8
点半。
祁同点点头,记下这个时间点。根据监控,杜远是
9
点离开健身房的,如果周敏
8
点半还在卧室...
您丈夫有仇人吗他突然问道。
周敏轻笑一声:像他这样的人当然有。商场如战场,法医先生。她走向门口,特别是最近那个港口项目,很多人都眼红得很。
港口项目这是新信息。祁同迅速记下,准备回去查证。
周敏在门口停下,背对着他说:有时候,最危险的敌人不是来自外面,而是家里。说完,她离开了,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水味在空气中飘荡。
祁同站在原地,思索着她话中的含义。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拉开那个周敏目光停留过的抽屉——空的,但抽屉底部有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他用棉签取样,准备带回实验室。
当他再次俯身检查书桌底部时,发现那个符号旁边还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他调整手机灯光角度,终于辨认出来:
游戏开始,祁法医。
祁同的血液瞬间凝固。这个杀手不仅知道他会来调查,还知道他父亲的事。这不是随机谋杀,而是一场针对他的精心设计的游戏。
他站起身,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杜远可能是被栽赃的。真凶故意留下那些明显的线索,就是为了引导警方逮捕杜远。
而那个监听设备...凶手可能一直在监听杜志明的一举一动,甚至可能知道遗嘱修改的事情。
祁同快步走出书房,在走廊里差点撞上一个人。
抱歉!对方扶住他。祁同抬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休闲西装,手里拿着一个医药箱。
郑医生祁同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郑明点点头,眼神闪烁:您是
法医祁同。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郑明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医药箱的带子:当然,不过我现在要去看周夫人,她...情绪不太稳定。
不会耽误太久。祁同的语气不容拒绝,作为杜家的私人医生,您一定很了解杜先生的健康状况。
郑明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他们来到别墅的小会客室,郑明坐在沙发边缘,医药箱放在脚边,似乎随时准备离开。
杜先生最近身体如何祁同开门见山。
还不错,就是血压有点高。郑明回答得太快,这个年纪的常见问题。
他在服用什么药物吗
只是一些常规的降压药。郑明的目光飘向窗外,没什么特别的。
祁同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您的手怎么了
郑明下意识地藏起手:手术时不小心划的。小伤。
您最近做了手术
不,我是说...平时做小手术时留下的。郑明明显慌乱起来,您到底想问什么
祁同突然改变话题:杜先生最近有向您提起过担心自己的安全吗
郑明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您认识这个吗祁同拿出那个装有透明薄膜的证物袋。
郑明的瞳孔瞬间收缩,又迅速恢复正常:不认识。这是什么
监听设备的一部分。祁同紧盯着医生的眼睛,放在杜先生的杯子里。
郑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真...真是可怕。谁会做这种事
祁同没有回答。他注意到郑明的医药箱边缘露出一小截蓝色布料——与杜远西装内衬颜色极为相似。
能看看您的医药箱吗他突然问道。
郑明猛地站起来:恐怕不行!里面有病人隐私资料。现在我得去看周夫人了,她需要镇静剂。说完,他几乎是逃跑般地离开了会客室。
祁同没有阻拦。他拿出手机,给林修发了条消息:查一下郑明的背景,特别是他近期的财务状况。还有,杜家最近参与的港口项目是什么
发完消息,他走向别墅的监控室。如果真凶要栽赃杜远,必须对杜家的布局和监控死角非常熟悉。而私人医生,无疑是最佳人选之一。
监控室里,保安正在打瞌睡。祁同轻轻唤醒他,要求查看昨晚的监控录像。
警方已经看过了。保安揉着眼睛。
我想再看一遍。祁同坚持。
录像显示,杜远确实在
8
点进入健身房,9
点离开画面,9
点
17
分返回。但祁同注意到一个细节:在
9
点
05
分,健身房洗手间方向的走廊监控拍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深色衣服,但看不清脸。
与此同时,主楼的监控显示,周敏在
8
点
15
分回到卧室,女佣在
8
点
30
分送茶进去,之后直到案发后都没人进出。郑明则在
7
点
45
分离开别墅,声称是去取药,9
点
30
分才回来——正好在案发后。
时间线上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但又都有漏洞。杜远有
15
分钟空白,周敏独自在卧室无人证明,郑明有近两小时无法解释的行踪。
更让祁同在意的是,所有监控都完美地避开了可能拍到真凶的关键角度,就像有人事先研究过摄像头位置一样。
他正准备离开,突然在监控室的垃圾桶里看到一张揉皱的纸。出于职业习惯,他捡起来展开——是一张监控布局图,上面标注了每个摄像头的位置和盲区。图纸角落有一个小小的记号:旋转的卍字符。
祁同的手微微发抖。凶手不仅熟悉杜家,还提前研究了监控系统。而这个符号再次出现,确认了这与二十年前的案件有关。
他小心地将图纸收好,走出监控室。夕阳西下,别墅的阴影被拉得很长。祁同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正步入凶手精心设计的陷阱中。
而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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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案阴影
法医实验室的灯光在凌晨三点显得格外刺眼。祁同将监控室找到的图纸平铺在桌面上,那个旋转的卍字符号在强光下清晰可见。他打开电脑,调出父亲遗留的案件档案,将两张图片并排放置。
完全一致。不仅是符号本身,连四个端点的小点位置都分毫不差。
祁同的手指微微发抖。二十年前,父亲祁卫东是刑警队最优秀的侦查员,负责调查一系列离奇死亡案件。每个现场都会出现这个符号,有时刻在墙上,有时写在死者皮肤上。案件始终未破,最终父亲在绝望中自杀,只留下一本满是疯狂推测的笔记本。
而现在,这个符号重现了。
祁同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林修的电话:我需要二十年前'卍字符号连环案'的所有资料。
什么林修的声音透着睡意和震惊,那案子早封存了!而且跟现在这个有什么关系
凶手留了同样的记号。祁同简短地说,还有,查一下郑明二十年前在哪里工作。
挂断电话,祁同重新审视从杜家带回的证物。那片透明薄膜被确认是高端监听设备的一部分,德国制造,市面上很难买到。而抽屉里的白色粉末初步检测显示是某种药物残留,具体成分还需进一步分析。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实验室同事发来的消息:你送来的木屑上有微量血液反应,与死者血型不符,正在做
DNA
比对。
新的线索。书桌底部的符号旁有凶手的血迹祁同立刻回复:优先处理,我要最快的结果。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林修带着厚厚的档案袋闯进实验室,眼睛布满血丝:你真该看看我为了这个挨了多少骂。他将档案袋扔在桌上,二十年前的案子全在这了。至于郑明...你猜怎么着他曾经是市局的法医顾问!
祁同猛地抬头:什么时候
正好是二十年前。林修意味深长地说,他参与了'卍字案'的调查工作,和你父亲共事过。
这个信息像电流般穿过祁同全身。郑明不仅认识父亲,还参与过那些案件。而现在,同样的符号出现在杜志明案中...
杜远呢祁同问。
还在羁押室,死活不认罪。林修耸耸肩,律师闹得厉害,说我们证据不足。那纤维只能证明他和死者有过接触,不能直接证明杀人。
祁同点点头:因为凶手不是他。
什么
杜远是被栽赃的。祁同打开档案袋,真凶故意留下那些明显线索,引导我们抓他。而这个人...他抽出父亲笔记本的复印件,指向一页上的名字,郑明当年就被父亲怀疑过,但没有足够证据。
林修瞪大眼睛:你是说郑明杀了杜志明,还栽赃给他儿子为什么
这正是我们要查的。祁同站起身,首先,我需要再看一遍杜家的监控录像,特别是郑明出现过的部分。
警局技术室里,祁同和技术员小王反复查看杜家别墅的监控录像。放慢到四分之一速度后,他们发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在郑明声称去取药的那段时间里,他的车确实离开了别墅,但十五分钟后,一个穿着同样衣服、体型相似的人从侧门溜了回来。
替身小王惊讶道。
或者他根本没走远。祁同眯起眼睛,把画面放大。
高清放大后,那个郑明的耳后露出一小块肤色胶布——真正的郑明并没有这个特征。
有人假扮他离开,让他能秘密返回别墅。祁同得出结论,查查这辆车去了哪里。
与此同时,DNA
结果出来了:书桌木屑上的血迹与郑明匹配。而更关键的是,那白色粉末被确认为一种罕见的精神类药物,常用于导致短暂记忆缺失——正是郑明作为医生能轻易获取的药物。
搜查令,祁同对林修说,针对郑明的家和办公室。
郑明的公寓整洁得近乎强迫症。书架上医学典籍按字母顺序排列,冰箱里的食物贴着标签注明保质期。祁同的目光被卧室里一个上锁的抽屉吸引。
打开它。他对取证人员说。
抽屉里是一个黑色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祁同的血液瞬间凝固——页面上贴着一张父亲祁卫东的旧照片,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卍字。照片下写着一行小字:第一个怀疑我的人。
后面的页面记录了多年来郑明与各种人物的接触,包括杜志明。最近的一页写着:港口项目终将完成,清除最后障碍。游戏重新开始,这次有特别观众——祁卫东的儿子。
他在监视你。林修低声道,这疯子盯上你了,就因为你父亲当年怀疑过他。
祁同继续翻页,发现一张杜家别墅的平面图,详细标注了每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和盲区。而在书房位置,用红笔画了个圈,旁边写着:老地方,老朋友,新观众。
取证人员在浴室发现了更多证据:一套深色衣服,与监控中假扮郑明的人穿的一模一样;还有一小瓶无色液体,经检测是强效麻醉剂。
足够放倒一个成年男性,法医助理说,而且挥发快,很难检测。
祁同的手机响了,是小王:祁法医,我们分析了杜家那个监听设备,发现它连接到一个完整的监听网络!整个别墅都被监听了,特别是书房和主卧室。
多久了祁同问。
至少...六个月。
六个月。足够监听所有私人谈话,包括遗嘱修改和商业机密。祁同突然明白了什么:港口项目资料,找找看。
回到警局,他们梳理出大致轮廓:杜氏集团正在竞标一个大型港口建设项目,涉及巨额利益。竞争对手之一的海运公司老板,正是当年卍字案中一名死者的儿子。
复仇加利益,林修吹了声口哨,经典动机。
但祁同仍觉得哪里不对。如果只是商业谋杀,为什么要用那个特定符号为什么要针对他为什么要栽赃杜远
审讯室里,郑明面带微笑,丝毫不见慌乱。
郑医生,祁同将证据一一摆出,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血迹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我经常去杜家出诊,郑明平静地说,可能在检查时不小心划伤了。
那这个呢祁同展示黑色笔记本的照片。
郑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但很快恢复:私人笔记而已。
上面提到港口项目和栽赃杜远的计划。
想象力很丰富,法医先生。郑明轻笑,但那只是小说构思。我是业余作家。
祁同向前倾身:二十年前,你和我父亲一起调查'卍字案'。现在同样的符号出现在杜志明案中。巧合
郑明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父亲...是个优秀的警察,但太固执。他慢慢地说,有些真相最好永远埋藏。
比如你杀人的真相
郑明突然大笑:证据呢那些案子早就过了追诉期。至于杜志明...他耸耸肩,你们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吗杜远有动机,有机会,还有物证。
我们找到了你的替身,祁同冷静地说,和监听设备。你监视杜家多久了
监听郑明挑眉,那需要专业技术。我只是个医生。
但你曾经是法医顾问,熟悉侦查手段。祁同紧盯着他,为什么要栽赃杜远
郑明靠回椅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要叫律师了。
审讯陷入僵局。尽管有诸多疑点,但直接证明郑明杀人的证据仍然不足。他们只能以非法监听和妨碍司法为由暂时拘留他。
走出审讯室,祁同接到杜家管家的电话:祁法医,您最好再来一趟别墅。周夫人她...发现了一些东西。
周敏的状态与昨日判若两人。她面色苍白,手指不停地绞着一块手帕。
我收拾杜志明的遗物时,她声音颤抖,发现了这个。她递过一个加密
U
盘,它藏在保险箱里,密码是我们的结婚日期。
技术部门很快破解了
U
盘内容。里面是杜志明秘密收集的证据,证明港口项目涉及大规模洗钱和走私,而郑明是中间人之一。更令人震惊的是,文件显示杜志明已经准备向警方举报,时间就定在他被杀后的第二天。
所以郑明先下手为强。林修恍然大悟。
祁同却盯着文件中另一个名字——赵立成,那个案发当晚独自散步的建材商。文件显示他是洗钱网络的关键一环。
我们得找到赵立成,祁同说,现在。
但赵立成已经失踪了。他的家人说他昨晚出门后就没回来,手机也关机。搜查他的办公室发现正在焚烧的文件残骸,其中一片上隐约可见港口和杜字样。
夜幕再次降临时,祁同独自在办公室梳理线索。所有碎片开始拼合:郑明利用医生身份监视杜家,发现杜志明要举报后决定灭口。他精心策划谋杀,用那个符号将案件与二十年前的悬案联系起来,故意栽赃杜远,甚至...可能是为了引祁同参与调查。
但为什么为什么要特意引起他的注意
父亲笔记本上的一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凶手的乐趣不在杀人,而在操控和观看。
祁同猛地站起。如果郑明是二十年前的凶手,那么现在的谋杀不仅是灭口,还是一出特意为他准备的表演。而那些监听设备...凶手可能还在观看。
他冲出办公室,驱车直奔杜家别墅。夜色中的豪宅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安静得可怕。
祁同直接奔向书房。他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书架后的墙壁上发现一个微型摄像头,正对着书桌——谋杀发生的位置。
摄像头还亮着红灯,仍在运作。
窥视之眼
摄像头红灯的微光在昏暗书房里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祁同站在书架前,盯着那个不足指甲盖大小的装置,寒意顺着脊背攀升。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书桌——谋杀发生时杜志明倒下的位置,也能看到调查人员的一举一动。
凶手不仅观看了谋杀,还在实时监控调查进展。
祁同没有触碰摄像头,而是退后几步,拿出手机给技术科发信息。他需要专业人员来处理这个装置,追踪信号来源。发完消息,他环顾四周,突然意识到——如果有一个摄像头,就可能还有更多。
他缓慢移动,目光扫过书房的每个角落。壁灯上方、窗帘杆末端、装饰画边缘...十五分钟后,他在这个不足三十平的书房里找出了六个隐藏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覆盖整个空间。
祁法医
管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祁同示意他别进来:这房间被监听了,请在外面等。
管家老陈脸色骤变,匆匆退出。祁同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的摄像头后也离开了书房,轻轻带上门。
多久了走廊里,祁同压低声音问。
老陈的双手微微发抖:我不知道有这些...上帝啊,杜先生知道吗
监控设备已经装了至少六个月。祁同思索着,杜先生最近有什么异常行为吗比如突然检查房间,或者更换家具
老陈皱眉回忆:大约三个月前,杜先生坚持要换掉书房的地毯,说旧的脏了。但...他犹豫了一下,那地毯才换了不到半年,而且很干净。
祁同眼前一亮:旧地毯还在吗
应该在地下储物室。
储物室堆满了杜家淘汰的家具和杂物。老陈带祁同找到了那块卷起的波斯地毯。祁同戴上手套,小心地展开地毯,用便携式紫外线灯照射表面。
几处微弱的荧光反应出现在地毯边缘。祁同取样后放入证物袋,接着检查地毯背面——在角落处,他发现了一个缝上去的小布袋,里面装着一把钥匙和一张折叠的纸条。
钥匙上标着SB-217,纸条则是一串数字:102373。
知道这是哪里吗祁同举起钥匙。
老陈摇头:不是家里的钥匙。可能是...银行保险箱杜先生在城商行有保险箱。
祁同的手机震动,是技术科的消息:摄像头信号追踪到城郊一处废弃工厂,已派小队前往。另,你要的'卍字案'补充资料已发你邮箱。
回到临时办公室,祁同打开邮箱,下载了父亲案件的补充档案。其中一份之前被忽略的证物清单引起了他的注意——在第三起卍字案现场,发现了一枚部分指纹,与此次杜家监听设备上提取的指纹相似度高达
70%。
这个发现让祁同屏住呼吸。二十年前的凶手真的回来了但郑明当时有不在场证明——档案显示,第三起案件发生时,郑明正在外地参加医学研讨会,有数十人作证。
那么,监听设备上的指纹是谁的
祁同翻开父亲的笔记本,仔细阅读每一页。在中间部分,一段潦草的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符号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医生、商人、警察...他们藏在光天化日之下。钥匙在银行,密码是开始的日子。
开始的日子祁同查看卍字案的第一起案件日期:1973
年
10
月
23
日。102373。
他猛地抓起那把钥匙和纸条——这不是普通的银行保险箱,而是父亲留下的线索!
城商行地下保险库冷得像停尸房。祁同出示警徽和钥匙,银行经理核对后带他来到
SB-217
保险箱前。
需要我离开吗经理问。
是的,谢谢。祁同等经理走远,才输入那串数字。保险箱无声滑开。
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祁同取出打开,是几张发黄的照片和一页写满名字的名单。照片上是年轻的杜志明、郑明和另外几个男子站在一起,背景是一个码头。每张照片角落都画着那个旋转的卍字符号。
名单顶端写着港口协会核心成员,日期正是
1973
年。杜志明和郑明的名字赫然在列,还有赵立成和另外几个此次杜家晚宴的客人名字。名单最后用红笔画了个问号,旁边写着保护伞二字。
祁同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不是普通的商业伙伴名单,而是一个秘密组织的成员记录。父亲当年已经查到了这个组织与卍字案的关联,但没能证明就被迫中止调查。
而现在,这个组织的成员正在一个个死去。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林修:废弃工厂小队回报,发现监听设备的中转站,但人已经跑了。现场找到一些药物,和你从杜家带回的白色粉末成分一致。还有...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祁同赶到废弃工厂时,天色已暗。厂房中央摆着一套简易监控设备,六个屏幕分别显示杜家不同位置的实时画面。技术员正在提取硬盘数据。
看这个。林修带祁同来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前。桌上整齐摆放着十几瓶药片,旁边是一个注射器和几支小药瓶。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墙上贴满了照片——杜家每个人的日常生活照,包括杜志明生前的最后影像。而在照片墙中央,是一张祁同的父亲祁卫东的遗照,上面画着大大的卍字。
变态的纪念堂。林修低声说。
祁同的注意力被桌下一小片蓝色布料吸引。他弯腰捡起——与杜远西装内衬相同的材质,但边缘有烧焦痕迹。
他在销毁证据。祁同说,但为什么留在这里像是...
故意给我们看的。林修接过话头,这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祁同没有回答。他走到照片墙前,仔细观察每张照片。在其中一张杜志明和周敏的合影上,周敏的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标记,像是纹身或画上去的符号——一个简化版的卍字。
周敏...祁同喃喃自语。
技术员突然惊呼:硬盘里有加密文件夹!标题是...'给祁法医的礼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祁同。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它。
文件夹里是一段视频。点击播放后,郑明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穿着白大褂,背景像是某个实验室。
祁法医,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游戏进展顺利。郑明微笑着,你父亲当年很接近真相,但还不够接近。现在轮到你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港口协会的每个人都要为过去付出代价,杜志明只是第一个。猜猜谁是下一个
视频突然切换到一个昏暗的房间,一个被捆绑的男人瘫坐在椅子上,头低垂着。镜头拉近,祁同认出了那是失踪的赵立成。
时间不多了,法医先生。画外音响起,不是郑明的声音,而是经过变声处理的电子音,找到下个地点,否则赵先生会像杜志明一样...不,会更痛苦。
视频结束,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模糊的地图上,隐约可见西区码头字样。
他在玩我们。林修愤怒地说,这根本就是挑衅!
祁同却盯着那张模糊的地图:不,这是线索。西区码头是港口协会的发源地,1973
年。他转向林修,我需要周敏的全部资料,特别是她与杜志明结婚前的背景。
回警局的路上,祁同接到医院电话:周敏服用了过量安眠药,正在抢救。
医院走廊里,杜远焦急地踱步。看到祁同,他冲上前:他们说我母亲自杀了!这不可能!她今天早上还好好的!
你母亲今天见过什么人祁同问。
只有郑医生!他说来做常规检查!杜远突然抓住祁同的手臂,是他干的,对不对他杀了我父亲,现在又想杀我母亲!
祁同安抚下激动的杜远,询问护士具体情况。护士表示周敏是在郑明离开后两小时被发现的,服用了至少三十片安眠药,但奇怪的是,她手腕上有一个新鲜的针孔。
郑明给她注射了什么祁同立刻联系实验室,要求优先检测周敏的血液样本。
在等待周敏抢救结果时,祁同查看了医院监控。画面显示郑明确实来过,带着医药箱,在周敏房间停留了约二十分钟。离开时,他的表情平静,医药箱似乎比来时轻了一些。
查他的车,祁同对林修说,看他离开医院后去了哪里。
交通摄像头追踪显示,郑明的车离开医院后没有回诊所或家,而是驶向了城郊。路线分析表明,他很可能前往西区码头方向。
他故意引我们去那里。祁同说,准备行动,但要小心。这很可能是个陷阱。
就在这时,实验室打来电话:周敏血液中发现高浓度镇静剂和另一种药物成分——与杜家书房抽屉里的白色粉末完全一致。
这种药物很罕见,技术员解释,长期使用会导致记忆混乱和高度服从性。理论上,可以'编程'一个人,让她在特定条件下执行指令,比如...自杀。
祁同突然明白了什么:杜志明一直在给周敏下药
更可能是郑明。作为家庭医生,他有充分机会。
这个发现让案件有了全新维度。如果郑明能控制周敏,他还能控制谁杜远其他商业伙伴
周敏的抢救持续了四小时。医生终于出来,宣布她暂时脱离危险,但仍在昏迷中,短期内无法问话。
她手腕上的针孔,祁同问医生,能判断是什么针头吗
很细,像是胰岛素针。医生回答,但注射的不是胰岛素,我们检测到了镇静剂成分。
胰岛素针...祁同突然想起郑明的医药箱。他立刻打电话回警局,要求取证人员重新检查那个医药箱。
十分钟后,电话回了过来:医药箱夹层里发现了胰岛素注射器和几小瓶无色液体,正在化验。还有...你猜怎么着夹层里还有一把拆信刀的皮套,和杜志明身上的凶器完全匹配。
铁证如山。郑明不仅下了药,还收藏了凶器的配件。祁同立即申请了对郑明的正式逮捕令。
就在此时,林修急匆匆跑来:西区码头仓库有热信号!巡逻警员报告看到灯光,可能是郑明和赵立成!
全副武装的特警队迅速集结。祁同穿上防弹背心,随队出发。夜色如墨,西区码头废弃的仓库像一头头沉睡的怪兽,只有最远处的一个仓库亮着微弱的灯光。
小心,祁同低声提醒,他等我们来。
特警队分成两组,从两侧包抄仓库。透过破损的窗户,祁同看到里面晃动的身影——是赵立成,他被绑在椅子上,似乎已经清醒,正拼命挣扎。
而在他身后,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静静站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对准赵立成的后颈。
郑明。
复仇方程式
西区码头仓库的铁门在夜风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祁同透过破损的窗户,看到郑明手中的注射器在昏暗灯光下闪着冷光。赵立成被绑在椅子上,额头上的冷汗反射着微弱光线,嘴巴被胶带封住,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他打算现在就杀了赵立成。林修在祁同耳边低语,我们等不及特警队了。
祁同点点头,做了个分头行动的手势。林修带人绕向仓库后门,他则准备从前门吸引郑明注意。
仓库内,郑明突然抬头,像是感应到什么。他对着空气大声说:祁法医,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我保证不伤害赵先生...在你进来之前。
祁同深吸一口气,推开前门。锈蚀的铰链发出刺耳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告。仓库内部堆满了腐朽的木箱和渔网,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和霉味。郑明站在中央的空地上,白大褂一尘不染,与肮脏的环境形成诡异对比。
放下注射器,郑明。祁同站在门口,双手微微抬起,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已经结束了。我们在你的公寓和诊所都找到了证据。
郑明微笑:什么证据那些药物监听设备他轻轻摇头,那些只是工具,祁法医。真正的证据...在这里。他用空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旧怀表,打开表盖,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年轻男子站在渔船上,背后是朝阳下的码头。
认识他吗郑明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我父亲,郑海。1973
年
10
月
23
日,就在这个码头,他被杜志明和港口协会的人推下海,因为他发现了他们的走私勾当。
祁同谨慎地向前迈了一步:所以这是复仇
不,这是正义。郑明的眼神变得锐利,警方当年认定是意外,只有你父亲怀疑过。但他查不下去...他们不让他查下去。
祁同突然明白了父亲笔记本中保护伞二字的含义。港口协会背后有更大的势力。
你模仿了'卍字案'的手法。祁同说,为什么那个符号有什么意义
郑明轻笑:那是我父亲的习惯。每次出海前,他都会在船舷画这个符号求平安。他的表情突然扭曲,杜志明他们杀了他后,故意在船舷刻了同样的符号,像是某种嘲讽。
祁同的思绪飞速运转。所以二十年前的卍字案并非连环杀人,而是港口协会在清除知情者,并嫁祸给一个虚构的连环杀手。而郑明现在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方式复仇。
杜志明是第一个,郑明继续道,因为他亲手推了我父亲。赵立成是第二个,他按住我父亲的手脚。他的目光转向颤抖的赵立成,其他人也会陆续...啊,我猜你已经发现名单了。
祁同想起父亲保险箱里的照片和名单:你计划了多少年
从我医学院毕业,成为法医那天开始。郑明的表情平静得可怕,我特意接近杜志明,成为他的家庭医生。十五年,祁法医。十五年等待,十五年准备。
仓库后门传来轻微的响动,郑明立刻警觉地转头。祁同抓住这个机会又向前几步:你给周敏下药,为什么
郑明转回脸,出人意料地笑了:为了让杜志明体验被至亲背叛的滋味。就像我当年一样。他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满足,周敏在药物控制下,暗示杜远他父亲要剥夺他的继承权...那孩子本就脆弱的神经很容易就被挑拨了。
杜远真的杀了自己父亲祁同震惊地问。
哦不,那太简单了。郑明摇头,我只是让他把杜志明的降压药换成安慰剂。杜志明有严重高血压,情绪激动时容易脑出血...而那天晚上,我通过监听知道他要质问杜远关于公司资金挪用的事。
祁同恍然大悟。杜远以为自己只是让父亲生病,而郑明则趁机动了手。那把拆信刀上的指纹、西装纤维,都是精心布置的假证据。
完美的复仇。祁同评价道,同时注意到林修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郑明身后的阴影处,但为什么现在为什么引我来
郑明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因为你父亲...是唯一试图为我父亲伸冤的人。我想让他儿子亲眼看到正义的实现。他举起注射器,现在,请欣赏最后一个——
林修从阴影中扑出,但郑明像是早有预料,敏捷地闪开,同时将注射器抵在赵立成的颈部:再靠近一步,他就死!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祁同看到注射器里的透明液体在灯光下微微晃动,随时可能被推入赵立成的血管。
郑明,祁同突然说,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郑明愣了一下:郑海。我刚才说过了。
不,我是问他的全名。祁同缓慢向前移动,你知道,在警局档案里,他被记为'郑某',连全名都没有。
郑明的手微微颤抖:郑海生。海洋的海,生命的生。
好名字。祁同点头,他是个渔夫
不只是渔夫!郑明突然激动起来,他是第一个发现港口走私的人,他试图举报,他——
他是个英雄。祁同接过话头,而你,继承了他的正义感。看看你,医生,救死扶伤的职业。他一定会为你骄傲。
郑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注射器稍稍离开了赵立成的皮肤几毫米。
祁同继续道:但你父亲会希望你变成杀人犯吗会希望他儿子用这种方式实现正义吗他指了指郑明手中的注射器,这不是正义,这是谋杀。和你父亲遭遇的一样。
你不懂!郑明怒吼,他们逍遥法外四十年!法律给不了我正义!
我懂。祁同轻声说,从口袋里掏出父亲笔记本的复印件,翻到最后一页,看,这是我父亲写的最后一行字。
郑明眯起眼睛,试图看清纸上的内容。祁同缓缓读出:'正义或许迟到,但不会缺席。真正的救赎不在于惩罚罪恶,而在于阻止它继续。'
救赎...郑明喃喃重复这个词,表情出现裂痕。
就在这一瞬间,林修再次扑上,一把抓住郑明持注射器的手。两人扭打中,注射器飞了出去,撞在墙上碎裂。其他警员一拥而上,将郑明制服。
赵立成被解救下来,他撕掉嘴上的胶带,第一句话就是:他们杀的人不止郑海生!还有会计刘明德,码头工人马大强!都是港口协会干的!
祁同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郑明,后者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平静。
你赢了,祁法医。郑明喘息着说,但至少...现在全世界都会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灯光透过仓库窗户照射进来,在所有人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祁同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二十年的谜团终于解开,但代价是又一条生命——郑明将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三天后,祁同在办公室整理案件报告。郑明交代了全部犯罪过程,包括如何操控周敏挑拨杜远,如何长期监听杜家,以及如何计划杀害港口协会的其他成员。杜远因过失致人死亡被起诉,而周敏因长期药物影响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林修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档案:猜猜我们发现了什么当年负责郑海生'意外死亡'案的警官,后来升任副局长,去年刚退休...是港口协会会长的小舅子。
祁同并不惊讶:保护伞。
更大的新闻,林修坐下,赵立成交代,港口协会至今仍在运作,涉及跨国走私和洗钱。上面已经成立专案组调查了。
祁同点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父亲的照片上。老人严肃的面容似乎柔和了些,仿佛终于得以安息。
对了,林修犹豫了一下,杜家别墅的书房...那个刻在书桌底部的符号旁边的小字。技术科确认是郑明刻的,但他坚称只刻了符号,没写字。
祁同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游戏开始,祁法医'那句话,可能是别人加的。
这个信息像一滴冰水滑下祁同的脊背。郑明有同伙还是说...
林修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别多想了,案子已经结了。郑明认了所有罪,证据链完整。他站起身,你该休息了,连续工作三周了。
祁同勉强点头,但当林修离开后,他再次翻开父亲笔记本的复印件,仔细检查每一页。在最后一页的背面,他发现了一行之前被忽略的铅笔字迹,几乎已经模糊不清:
他们中最危险的不是拿刀的,而是拿笔的。律师安排一切。
律师杜志明的律师刚修改了遗嘱...祁同立刻打开电脑,调出杜家律师的资料。张维民,65
岁,从业四十年,专攻商业和遗产法。更重要的是——他曾经是港口协会的法律顾问。
祁同盯着屏幕,心跳加速。如果张维民参与了当年的谋杀掩护,甚至可能是郑明的同谋...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接听后,对方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祁法医,游戏才刚刚开始。
电话挂断。祁同立刻回拨,却提示是空号。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阳光明媚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一切如常。但在某个阴影处,也许正有人注视着他,等待下一轮游戏的开始。
祁同深吸一口气,回到桌前,开始起草一份新的调查申请。无论幕后还有谁,无论游戏多么危险,他都会追查到底。这不仅是为了正义,也是为了父亲,为了所有被掩盖的真相。
他翻开一个新的文件夹,在第一页写下:港口协会,全面调查清单。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那行字上,明亮而坚定。就像二十年前父亲做过的一样,只是这一次,结果会不同。
祁同拿起父亲的照片,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然后端正地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无论前方有什么,他都不再是独自一人——父亲的精神与他同在。
[全文完]
番外篇
铁窗后的低语
杜远总在同一个时间醒来——凌晨三点十八分,那个他父亲停止呼吸的时刻。
六平方米的牢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霉味的混合气息。他翻身面对墙壁,上面有前一位住客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冤枉。杜远的手指划过那些刻痕,心想这人至少还有喊冤的资格,而自己确实差点杀了父亲。
降压药只是安慰剂,不会致命。郑明的声音至今仍在耳边回响,你只是想让那老家伙吃点苦头,不是吗
铁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杜远坐起身,双手插入短发中用力拉扯。头皮传来的刺痛能让他暂时摆脱那些画面:父亲书桌上那杯威士忌里的冰块、插在胸口的拆信刀、地毯上蔓延的暗红色血迹...
嘿,新来的。隔壁牢房传来沙哑的声音,睡不着
杜远没有回答。入狱三个月,他已经学会不与任何人交谈。这里的每个人都想套你的故事,然后把它变成交易筹码。
我认识你父亲。那声音继续道,杜志明,港口协会的大人物。
杜远的手指僵住了。
你是谁他终于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嘶哑。
隔壁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老人翻了个身。二十年前,我在西区码头做理货员。见过你父亲和那群人...每周三深夜的'货物'。老人咳嗽了几声,也见过那个医生——郑明的父亲。好人,给我们工人免费看病。
杜远摸到牢门边,透过铁栏看向隔壁。只能看到一只布满老年斑的手垂在床沿。
郑医生知道得太多了。老人的声音突然压低,但你父亲不是下手的那个,是另一个人...穿西装的。
谁杜远追问。
律师,总是笑眯眯的那个。老人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他安排一切,包括后来的'意外'现场。
张维民杜家的法律顾问杜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个每月来家里吃饭,总给他带昂贵巧克力的和蔼老人
你胡说什么——
嘘!老人突然打断他,听。
监狱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杜远退回床上,假装睡觉。手电筒的光束透过铁栏扫过他的脸,停留几秒后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们每周三来检查,老人耳语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和码头'货物'同一天。习惯很难改,对吧
杜远感到一阵恶寒。他想起父亲的书房总在周三晚上上锁,而母亲会在那天给他双倍剂量的安神茶...
你母亲还好吗老人突然问。
精神病院。杜远简短回答。
啊...老人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那她见到'访客'了吗
什么访客
穿西装的。老人轻声说,每周三。
杜远猛地站起来,头撞到上铺床板。疼痛让眼前闪过一片白光,而在那片白光中,他突然看见一个从未想起的画面:案发当晚,他离开健身房后,不是直接去洗手间,而是先去了厨房。母亲在那里,递给他一杯热牛奶...
喝了它,你会感觉好些。母亲的眼睛在昏暗的厨房里异常明亮,你父亲...我们得谈谈你父亲。
牛奶的味道有些苦。之后的事情像被浓雾笼罩,他只记得自己站在父亲书房门口,手里拿着那瓶替换过的药...
他们给你喝了什么老人的声音将杜远拉回现实。
牛奶...杜远喃喃道,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
隔壁沉默了很久,久到杜远以为老人睡着了。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一张折叠的纸条从两间牢房之间的缝隙塞了过来。
杜远颤抖着打开它,上面是一行工整的字迹:你母亲问你好。
字迹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和母亲每年在他生日贺卡上写的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杜远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精神病院根本不能——
嘘。老人再次制止他,听。
这次杜远也听到了——微弱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从监狱管道系统传来。摩斯密码。有人正在通过水管传递信息。
老人突然笑起来,声音像是生锈的铰链:游戏才刚开始呢,杜少爷。
第二天早上,狱警发现隔壁牢房空无一人。记录显示,那个床位已经三年没有人使用了。
而当杜远在放风时间追问其他犯人时,他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间牢房闹鬼,从来没人住。你小子嗑药了吧
只有杜远知道那张纸条还在他的鞋底藏着,上面母亲的问候和那个无人居住的牢房一样真实。
那天晚上,他又在凌晨三点十八分准时醒来。月光透过铁窗在地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在这些阴影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一把小小的、精致的钥匙,标着SB-218。
正是父亲保险箱钥匙的相邻编号。
杜远将它紧紧攥在手心,第一次感到一丝希望。无论这场游戏还有多少玩家,他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而第一个要见的,是他的母亲。
[番外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