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第十年夏殇 > 第一章


1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模型,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行代码。凌晨两点的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人,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玻璃幕墙外,城市的灯火依然明亮,却照不进这间被数字和报表填满的囚笼。

顾分析师还没走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手指一颤,回车键被重重按下。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那个声音我听了十年,在梦里,在回忆里,在无数个自我安慰的幻想里。

沈清淮。

马上就好,沈总。我强迫自己转过身,视线却只敢落在他深灰色西装第三颗纽扣上。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品刮过。

他走近我的工位,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威士忌的味道。我的余光瞥见他修长的手指敲击在我的桌面上,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戒指——不是婚戒,但足以让我的心沉到谷底。

IPO项目的风险报告,明早九点前我要看到完整版。他丢下一叠文件,啪的一声砸在我的键盘上。

可是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

问题就出在这里,顾念绾。他忽然俯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逼近到我面前,我甚至能看清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你太清楚什么是'你的范围'了。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十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叫我的名字。

高中时的沈清淮从不记得我的全名。我是那个转学生,是语文课代表,是坐第三排的女生。而现在,他念出这三个字时,舌尖抵着上颚的发音方式,和当年体育委员点名时一模一样。

我会完成的。我低下头,看见自己握笔的指节已经发白。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转身前最后看了我一眼:咖啡,不加糖。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敢大口呼吸。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2:17AM,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不到七小时。我打开那叠文件,全是关于远洋科技的财务数据——一家我从未接触过的公司。

我伸手去拿咖啡杯,却不小心碰倒了笔筒。钢笔、便签和回形针散落一地,我蹲下去捡,手指突然僵在半空。

那支钢笔。

沈清淮的钢笔,此刻正躺在我脚边的地毯上。黑色漆面,金色笔夹,笔帽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和我高中毕业那天,偷偷塞进他书包的那支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捡起它,鬼使神差地拧开笔帽。内壁刻着一行小字:To沈清淮2013.6.1。

儿童节。那天我用了整整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下这支笔,又花了三个晚上,用绣花针一点一点刻下这行字。我把它放进他的课桌,然后躲在教室后门,看着他发现时皱起的眉头。

谁的恶作剧他当时这样说,随手把笔扔进了垃圾桶。

而现在,这支笔出现在他的西装口袋,被他带进会议室,又意外落在我的工位。

我的心脏跳得发疼。十年过去,他留着这支笔,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对待我。这算什么战利品耻辱的证明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惊醒了我。我慌忙把钢笔塞进抽屉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赃物。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某种嘲笑。我打开咖啡机,盯着深色液体缓缓注满纸杯。不加糖,他说的。我记得高中时他最爱喝校门口那家奶茶店的全糖波霸,每次训练完都会买一杯。

咖啡的苦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我端着它走向他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透出一道暖黄色的光。

我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对话声。

......风险太大,远洋的账目根本经不起查。是沈清淮的声音。

所以才需要顾念绾。一个陌生的男声,她刚来公司半年,背景干净,专业能力又强。如果出了问题......

我知道怎么做。沈清淮打断对方,声音冷得像冰。

我的手指悬在半空,咖啡的热气熏得眼睛发涩。原来如此。调我来做这个项目,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而是因为我足够干净,足够好用——一个完美的替罪羊。

我后退两步,转身要走,却撞上了什么人。滚烫的咖啡泼洒出来,溅在我的白衬衫和对方深灰色的西装上。

对不——我抬头,对上沈清淮阴沉的眼睛。

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皱眉:偷听

我只是来送咖啡。我挣脱他的手,衬衫被咖啡浸湿,黏在皮肤上,像第二层羞耻的皮。

他盯着我胸前那片污渍,突然冷笑一声:明天穿正式点来开会。远洋的CEO不喜欢邋遢的员工。

我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他转身回办公室,关门的声音像是给这场荒谬重逢画下的休止符。

回到工位,我机械地整理着数据报表。电脑屏幕的光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眼。凌晨四点,我终于完成了报告,点击发送时,系统提示我收件人设置了已读回执。

沈清淮还没睡。

我关上电脑,从抽屉深处取出那支钢笔。十年了,它保养得很好,笔尖没有氧化,漆面依然光亮。我鬼使神差地在便签纸上划了几笔,墨水流畅得像是从未干涸过。

便签纸上,我无意识地写下了他的名字:沈清淮。然后是日期:2023.6.1。

整整十年。

我把便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却留下了钢笔。这是个错误,我知道。但今晚我已经犯了太多错误——期待是其中最愚蠢的一个。

第二天早晨,我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整理妆容。冷水拍在脸上,却冲不散眼底的血丝。镜中的女人穿着最保守的黑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像是一具精心包装的行尸走肉。

九点整,我走进会议室。远洋科技的高管们已经落座,沈清淮站在投影幕前,西装笔挺,神情冷漠。我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不见了。

顾分析师,请说明一下风险模型的第三部分。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打开笔记本,开始讲解。整个过程中,我能感觉到沈清淮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后颈。当我提到远洋科技子公司间的关联交易时,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凝固了。

这些数据有问题。远洋的CFO突然打断我,我们的内部报表显示——

顾分析师的数据来源是我亲自审核的。沈清淮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如果王总有异议,我们可以请第三方审计介入。

CFO的脸色变得难看。会议在诡异的沉默中继续,直到结束。

人群散去后,沈清淮叫住我:留下。

门关上后,他走到我面前,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你改了数据。

这不是疑问句。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只是发现了被隐藏的关联方交易。这是我的工作,沈总。

你的工作,他慢慢重复着这个词,手指敲击着会议桌,是服从安排。

然后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等远洋暴雷的时候,做那个'不知情'的分析师

他的眼神变了,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一闪而过:你以为我在害你

我不知道您在做什么。我深吸一口气,但我知道那支钢笔。

空气仿佛凝固了。沈清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迅速恢复成那副冷漠的面具:什么钢笔

您昨天落在我工位的那支。我从口袋里掏出它,2013年6月1日的礼物,记得吗

他盯着钢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留着吧。转身要走。

为什么我拦住他,为什么留着它为什么现在又把它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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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淮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肩膀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因为它本来就是你的。

什么意思

他终于转过身,眼神复杂得让我心颤:那天的垃圾桶,我后来又翻了一遍。

2

钢笔在我掌心发烫。

沈清淮那句话像一记闷雷炸在耳边:那天的垃圾桶,我后来又翻了一遍。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他转身离去,西装下摆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留下我一个人站在走廊,手里攥着那支刻着日期的钢笔。

回到工位时,整个办公区已经空无一人。我机械地打开电脑,发现邮箱里多了一封来自沈清淮的邮件——远洋科技项目的风险报告要求,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附件里还有一份加密文件,密码提示是你转学来的日期。

2009年9月18日。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发抖。他记得。

文件解密后是远洋科技的内部财务流水,标注着非公开资料。我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在——三笔大额付款的收款方都是同一家离岸公司,而这在公开报表中被拆分成数十笔小额交易掩盖。沈清淮在邮件最后写道:明天会议上,我要你亲口指出这些。

我盯着屏幕直到眼睛酸涩。凌晨三点,我终于完成报告,点击发送时系统显示沈清淮的邮箱设置了自动已读回执——他还没睡。

走出大厦时,暴雨已经停了。夜班保安老张叫住我:顾小姐,沈总监留了东西给你。他递来一个纸袋,里面是干洗好的衬衫和一条爱马仕丝巾。衬衫正是昨天被咖啡毁掉的那件,洗得雪白平整,袖口还绣着C.N——我名字的缩写。

他说什么了吗

只说您知道该什么时候用。老张欲言又止,顾小姐,沈总监他...

我攥紧纸袋,丝巾上残留的雪松气息让我鼻腔发酸。这条丝巾是两年前母亲生日时我隔着橱窗看过的款式,当时沈清淮怎么可能知道

回到家,我发现父亲又坐在黑暗里看着旧相册。泛黄的照片上是他的建材公司开业典礼,角落里站着年轻时的王志远——现在远洋科技的CEO。

念念,这个项目...父亲声音沙哑。

我会小心的。我握住他发抖的手。

父亲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那个姓沈的年轻人...

您认识他

他父亲...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

第二天早晨,我戴着那条丝巾走进会议室。沈清淮的目光在丝巾上停留了0.5秒,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的报告摔在桌上:这种垃圾也敢交上来

远洋的王总玩味地看着我们:沈总监对下属要求真严格。

我不留废物。沈清淮翻开报告最后一页,指着那个小数点错位——我确信自己从未犯过的错误,特别是连基本数据都能抄错的分析师。

我的胃部绞痛起来。昨晚发送前我检查过七遍,不可能出错。

对不起,我...

今晚重做。他打断我,现在,去给我买咖啡。

我在茶水间用冷水拍脸时,沈清淮的助理小林悄悄递来胃药和一张便签:沈总说...去这家店。

便签上的地址让我呼吸停滞——那是我高中打工的咖啡店,也是十六岁的我每天偷看沈清淮打球的地方。

(后续内容保持不变,但新增以下过渡段落)

站在咖啡店门前,风铃声响起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涌来。十七岁生日那天,我偷偷在沈清淮常坐的座位留下手写菜单,把他最爱的饮品名改成了念绾特调。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幼稚的文字游戏。

还是老规矩老板娘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什么老规矩

你俩不是总一起来吗你喝热可可加棉花糖,他喝...

身后传来雪松气息:冰美式,不加糖。

我转身时,沈清淮的领带擦过我鼻尖。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睫毛下投下一片阴影——和十年前那个下午,他在球场边睡着时一模一样。

3

咖啡杯在我掌心发烫,就像十六岁那年偷偷捡起他遗落的校服纽扣时的温度。沈清淮站在离我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近得我能看清他衬衫领口下那道若隐若现的疤痕——和我钢笔漏水烫伤的形状一模一样。

你跟踪我。我的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却比想象中嘶哑。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阳光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这家店的美式,他停顿了半秒,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用的是云南豆,苦度超标13%。

老板娘突然笑出声:哎哟,这位同学舌头真灵!去年就换成...

两杯一起结账。沈清淮打断她,黑卡在收银台敲出清脆的声响。我注意到他无名指上那枚素圈戒指又消失了,指根处留下一圈苍白的压痕。

走出咖啡店时,初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擦过我的小腿。沈清淮走在我前面半步,背影挺拔得像一把出鞘的刀。十年前那个雨天,他也是这样走在我前面,校服下摆被雨水浸成深蓝色。

为什么要改我的报告我在红灯前停下。

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什么

第三页的小数点。我盯着他后颈上一颗浅褐色的小痣,我核对过七遍原始数据。

信号灯由红转绿,人潮开始流动。沈清淮突然转身,滚烫的咖啡溅在我手背上。他的瞳孔在阳光下收缩成两点浓墨:你觉得我在害你

不然呢我举起烫红的手背,当众羞辱也是保护

他的表情突然裂开一道缝隙,像是冰层下的暗流终于冲破水面。下一秒,他拽着我拐进两栋大厦之间的窄巷,我的后背重重撞上消防梯的铁栏杆。

王志远上个月开除了三个风控。他的呼吸喷在我耳畔,带着咖啡的苦涩,一个抑郁症住院,一个车祸截肢,还有一个...他的拇指突然抚过我手背上的红痕,在太平间。

我的血液瞬间结冰。远处传来警笛声,恍惚间我闻到铁锈味——是沈清淮的指关节在流血,可能是刚才拽我时刮到了消防梯的锈迹。

你的报告太完美了。他松开我,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所以我必须给它制造瑕疵。

展开的A4纸上打印着一封邮件,发件人邮箱后缀是远洋科技。被标红的关键词刺痛我的眼睛:【顾念绾的审计报告】【需要调整】【她父亲的事可以施压】。

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要抢先一步弄脏它了沈清淮把纸片撕得粉碎,干净的瓷器才容易被砸碎。

4

远洋科技的年会请柬躺在我的办公桌上,烫金字体在阳光下刺得眼睛发疼。沈清淮龙飞凤舞的批注墨迹未干:陪同出席,黑色礼服。最后四个字被反复描粗,像某种警告。

你知道王总最喜欢什么酒吗小林帮我别胸针时突然问道。水晶发卡在她指间闪烁,映出我苍白的脸色。

我不喝酒。我按住太阳穴,那里有根血管从早上就开始突突跳动。

茅台。沈清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今天穿了全套燕尾服,领结却系得松散,露出锁骨上那个钢笔形状的疤痕。53度的,他走近几步,雪松混着威士忌的气息笼罩下来,一杯就能让你过敏休克。

我的手指无意识抚上脖颈——那里已经泛起细小的红疹,只是想到酒精就会这样。

所以王总特意嘱咐,沈清淮突然将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我手心,要顾小姐务必尝尝他珍藏的三十年陈酿。

玻璃药瓶的标签在掌心清晰可见:抗组胺注射剂。我的医学知识足够认出这是严重过敏时的急救用药。

为什么是我药瓶在手中咯吱作响。

沈清淮的领结突然被扯得更开,那道疤痕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因为你父亲二十年前,往茅台酒厂的投资合同里埋了十二页附加条款。

水晶吊灯在茅台酒液里折射出扭曲的光影。王志远举着酒杯逼近时,我数清了他牙缝里嵌着的枸杞碎屑。

顾小姐的父亲,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耳后,现在还会梦见被告席吗

沈清淮突然插入我们之间,他的酒杯与王总的相撞,溅出的液体在他雪白衬衫上晕开血渍般的痕迹:王总应该先敬远洋的各位董事。

三杯过后,王志远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他粗暴地推开沈清淮,将满杯白酒怼到我唇边:顾家的女儿,不会连酒都不敢喝吧

宴会厅突然安静下来。我瞥见沈清淮在解他的袖扣——这是他第五次做这个小动作,每次他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就会消失不见。

我替她喝。沈清淮伸手夺酒杯。

不行!王志远突然拽住我的珍珠项链,这杯酒,必须顾小姐自己喝。

珍珠崩落的声响里,我接过酒杯。沈清淮的眼睛在吊灯下变成焦糖色,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他的嘴唇无声开合,看口型是三个字:相信我。

酒液滑过喉咙的瞬间,我的视野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沈清淮一拳打在王志远脸上,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最终坠入红酒渍里。

心电图机的滴滴声里,我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床头柜上放着三样东西:我的珍珠发卡,那瓶未拆封的抗组胺注射剂,以及——我呼吸一滞——沈清淮的素圈戒指。

他守到凌晨才走。小林帮我调点滴速度,戒指是他摘下来消毒时忘带的。

金属环内侧刻着细小的字迹:给清淮,1997.5.12。这是他母亲去世的日期。

门突然被推开,沈清淮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他的右手无名指裹着纱布,左手拿着我的笔记本——那本记录了他十年行程的牛皮本子。

2016年9月3日,他声音嘶哑,我车祸失声那天,你在哪

我闭上眼。记忆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和重症监护室外长椅上冰冷的触感。图书馆。

骗子。床垫下陷,他带着血腥味的气息突然逼近,护士站的登记表上有你的签名,连续二十八天。

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那枚素圈戒指上。沈清淮的额头抵住我的输液管,那里的液体突然变得滚烫:

顾念绾,你还要假装不爱我多久

5

医院的消毒水味顽固地黏在鼻腔里。沈清淮的问题像手术刀般剖开我的胸腔:你还要假装不爱我多久

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突然变成一面扭曲的镜子,映出我十七岁时的脸。那天我蜷缩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怀里抱着他沾血的校服外套——车祸现场唯一没被烧毁的东西。

把笔记本还我。我伸手去够,却被他抓住手腕。他的掌心覆在我手背上,我们之间隔着那枚素圈戒指,金属的凉意渗进血管。

沈清淮翻开牛皮本子最后一页。我的呼吸停滞了——那里贴着父亲案件的剪报,边缘已经起毛,但王志远的脸被红笔反复圈画得几乎穿透纸背。

你接近王志远,不只是为了工作。他的拇指摩挲着剪报上我父亲的名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雨点砸在玻璃上的瞬间,我仿佛又看见父亲吞药那晚的暴雨,听见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们连病历本都敢伪造!

转学第一天。我盯着他无名指上渗血的纱布,你打球砸碎教室玻璃那天,王志远正坐在校长室里威胁我父亲。

沈清淮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猛地扯开衬衫,锁骨下那道钢笔形状的疤痕在闪电中泛着诡异的光泽:那这个呢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2013年6月1日。我躲在教室后门,看着沈清淮皱眉打量那支漏水钢笔,墨汁滴在他锁骨上烫出红痕。他骂了句脏话把笔扔进垃圾桶,却在放学后独自返回,蹲在垃圾堆前翻找了整整二十分钟。

2023年5月12日。沈清淮母亲的忌日。监控画面显示他在凌晨三点走进纹身店,要求纹身师沿着旧疤痕重新上色。店主再三确认:这种疤痕覆盖会很痛。他盯着手机屏保——是我高中毕业照的模糊背影:不够痛怎么记得住

雷声震得输液架微微晃动。沈清淮突然从钱包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十七岁的他站在篮球场边,背后是偷拍镜头的反光——我的相机。

你跟踪我三年,就为了报复王志远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我的耳膜。

珍珠项链突然断裂,珠子滚落一地。我抓起那枚素圈戒指塞进他流血的手指:那你呢留着我的钢笔,纹我的疤痕,调查我父亲——难道就为了现在羞辱我

暴雨声中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脆响。沈清淮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染血的双手捧住我的输液管:

我是为了有资格跪在这里求你原谅。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护士冲进来拔掉针头时,那枚素圈戒指滚落到床底。我蜷缩在药水味刺鼻的被单里,听见他最后的话:明天开始,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窗外暴雨渐歇。月光照在床头柜的牛皮笔记本上,风吹开最后一页——那张父亲案卷的剪报背面,竟贴着沈清淮高中时期的球场照片,边缘已经起毛,却被透明胶带精心修补过。

6

医院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月光漏进来照在床头柜上。那枚素圈戒指静静躺在病历本旁边,内侧的刻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给清淮,1997.5.12。

我伸出还贴着输液胶布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冰凉的金属环。三个月前的雨夜,沈清淮跪在地上说的最后一句话还在耳边回响:明天开始,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他确实做到了。

顾小姐,您的出院手续办好了。护士推着轮椅进来,突然压低声音,那位先生今早又来了,在走廊站到天亮才走。

我望向窗外。初春的阳光里,樱花树下的长椅上放着一个牛皮纸包裹,上面用钢笔勾勒着简单的风铃图案——和咖啡店门口那个一模一样。

包裹里是一沓装订整齐的文件。最上面那张判决书的鲜红印章刺痛我的眼睛:远洋科技伪造证据案终审判决。王志远的名字被钢笔重重划去,旁边批注着你父亲清白了。

文件下面压着本《小王子》,扉页上写着:玫瑰不用长高,小王子会为她弯腰。——S

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十七岁的沈清淮在篮球场回头,背后是偷拍镜头的反光——我的旧相机。照片背面是刚劲的钢笔字:你看见光的时候,光也在看见你。

回到公寓的第一天,门口放着保温箱。里面是中学门口那家店的豆浆和油条,包装纸上印着早已倒闭的店铺logo。油条下面压着张便签:糖在右边口袋。——S

第一百天,我在公司楼下遇见小林。她递来一个U盘:沈总让我转交的。里面是王志远案件的音频证据,背景音里有沈清淮的声音:这段录音用我的律师资格证担保真实性。

第二百天,父亲突然收到一笔匿名支付的医疗基金。转账备注写着:顾志远先生建材公司股权案精神损害赔偿金。

樱花盛开那天,我鬼使神差地去了那家咖啡店。门上的风铃换成了铜管材质,在春风里叮当作响。

原来的玻璃风铃呢我问老板娘。

她擦杯子的手顿了顿:被沈先生买走了。他说...突然从柜台下取出个包裹,这个让我转交给你。

牛皮纸里是那个我熟悉的玻璃风铃,底部刻着歪歪扭扭的S&G。一张便签飘落下来:

毕业那天你摔碎的风铃,我偷偷捡走了最大的一块碎片。这些年带着它去过十二个国家,现在物归原主。——S

我的眼泪砸在玻璃上。十七岁那年,我确实在毕业典礼后摔碎了亲手做的风铃,却不知道有人捡走了碎片。

最后一场春雨落下时,第365个包裹出现在门口。这次是那支刻着日期的钢笔,和一本厚厚的相册。

相册第一页贴着我们高中毕业合照,我的身影被红笔小心圈出。往后翻全是这些年的照片:我在大学图书馆的侧影,第一次上班时紧张的微笑,甚至还有父亲病房外长椅上睡着的模样。每张照片角落都标注着精确到分钟的拍摄时间。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粘着个微型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沈清淮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

顾念绾,我现在站在你家楼下。如果你愿意...

我冲向阳台。樱花树下,他举着黑伞仰头望来,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在雨水中闪闪发亮。伞柄上挂着个玻璃风铃,在风雨中轻轻摇晃。

我赤脚跑下楼时,雨水已经打湿了睡衣。沈清淮的伞向我倾斜,他的衬衫左胸口袋别着那支钢笔,墨水晕开一小片蓝色。

你的戒指...我喘着气指向他的手。

他慢慢摘下滑落的素圈,露出内侧新刻的字:给念绾,从1997到永远。

雨突然停了。风铃在我们之间轻轻旋转,阳光穿过玻璃上的刻痕,在地面投下小小的光斑——依然是那个歪歪扭扭的S&G。

这次换我来追你。我踮脚取下他伞上的风铃,不过可能要...

沈清淮的吻落在我的眼睑上,带着雨水和钢笔墨水的气息:十年够吗还是需要我再等一个轮回

在樱花纷飞的春风里,在风铃清脆的声响中,十六岁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终于等到了回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