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千年狐舞,相思成劫 > 第一章

1
雪中救赎
朔风卷着碎雪扑在我脸上,后爪传来的剧痛如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将我淹没。我徒劳地挣扎,铁齿般的捕兽夹却死死咬住我的后腿,殷红的血顺着雪白的皮毛蜿蜒而下,在积雪上洇开触目惊心的花。喉间发出虚弱的呜咽,绝望如同冰棱,一寸寸刺入骨髓。
暮色四合,林间愈发幽暗,积雪折射着冷冽的光。我渐渐没了力气,瘫倒在血泊中,意识开始模糊。就在我以为生命即将消逝时,雪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随后,一抹玄色身影闯入眼帘。你身披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边缘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眉眼间的关切却比这寒冬更让人安心。
你半跪在我身旁,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你掌心的温度透过我湿透的皮毛,那温热的触感仿佛带着神奇的力量,让我不再颤抖。你眉头紧蹙,动作却轻柔无比,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铁夹缝隙,一边安抚似的顺着我的毛发,一边寻找机关。当铁夹
咔嗒
松开的瞬间,你长舒一口气,随即毫不犹豫地撕下斗篷下摆。粗粝的布料擦过伤口,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却见你动作顿住,轻声哄道:莫怕,很快就好。
你熟练地将布条缠绕在我腿上,打好结后,还轻轻按了按,确认不会松脱。最后,你将我抱起,往山林深处走去。你的怀抱很暖,还带着松木香。穿过覆满积雪的枝桠,来到一片开阔之地,你将我轻轻放在雪地上,摸了摸我的头,低声说:快些回家吧。
我望着你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斗篷在风雪中翻卷,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可你带来的温暖,却永远留在了我心里,像一束光,照亮了我此后千年的岁月。
2
修炼与守候
当你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风雪尽头,我拖着受伤的后腿,一瘸一拐地往山林深处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可我的脑海里全是你温柔的眼神和掌心的温度。回到洞穴,我蜷缩在干草堆上,舔舐着伤口,心中暗暗发誓:我定要努力修炼,只为有一天与你朝朝暮暮。
从那以后,山林中时常能看到一只白狐的身影。我跟着山间修行的灵禽灵兽,学习吐纳之法;在月圆之夜,吸纳天地间的灵气。修炼的过程异常艰难,灵力在经脉中游走时,如万蚁噬心般难受,可每当坚持不下去,你的面容就会浮现在我眼前,给我继续下去的力量。
有一次,我在修炼中不慎走火入魔,全身经脉仿佛要被撕裂。剧烈的疼痛让我失去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竟能幻化出半人半狐的形态。这让我欣喜若狂,知道离彻底化形又近了一步。可化形之路布满荆棘,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痛苦,还要抵御外界的诱惑和干扰。
山中的老龟曾劝我:小狐狸,何苦执着于此,修炼成人并非易事,更何况你还要寻找一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
我却坚定地摇摇头: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哪怕寻遍天涯海角,哪怕历经千难万险,我也要找到他。
老龟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寒来暑往,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终于在一个月华如水的夜晚,我成功褪去狐形,化作了一袭白衣的女子。看着自己修长的双手和人类的模样,我又喜又悲。喜的是离寻找你又近了一步,悲的是不知你如今身在何方,是否还记得当年那只被你救下的白狐。
我走出山林,来到你离去的那条红尘路。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我在心里默默许下承诺:无论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哪怕历经千年孤独,千年期盼,千年守候,也绝不放弃。于是,老槐树下,便多了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见证着岁月的流逝。
3
白衣狐仙的执念
晨雾如纱,我静坐在桥头青石板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老槐树斑驳的树皮。阿姐,你又在看什么
清脆童音突然响起,扎着红头绳的小囡蹦跳着凑过来,羊角辫上沾着蒲公英绒毛。我望着她纯真的眉眼,恍惚间想起千年前初化人形时,也曾对世间万物这般好奇。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我轻声回答,小囡歪着头,突然将手中野花塞进我掌心,那把花送给阿姐,他看到这么好看的花,肯定就会来了!
看着她蹦跳着跑远的背影,手中雏菊的清香萦绕鼻尖,心中某处柔软被轻轻触动。
盛夏暴雨倾盆,我浑身湿透地蜷缩在屋檐下,忽然有油纸伞遮住头顶雨幕。姑娘这般执着,莫要伤了身子。
卖糖画的老伯将伞倾向我这边,铜锅里的糖稀正咕嘟冒泡。他说起年轻时也等过一个人,最后却只等到一场空,劝我早日放下。我望着雨帘中模糊的街道,低声道:老伯,您等的人或许再也回不来,但我等的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出现。
老伯叹了口气,将刚画好的凤凰糖画递给我,糖丝在雨中微微发亮,像极了记忆里你眼中的温柔。
寒冬腊月,我裹紧单薄衣衫,在桥头呵出白雾。这位娘子,可要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茶馆老板娘掀开厚重的棉帘,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她是这两年新来的,总爱和我闲聊。听说你在这儿等了许多年,值得吗
她一边擦拭桌子一边问。我捧着姜汤,暖意从掌心蔓延全身,或许旁人觉得不值,但对我而言,这是我生命的意义。
老板娘摇摇头,却又往我碗里添了勺红糖,罢了,人活着,总要有些念想。
月圆之夜,江面波光粼粼。姑娘,又在等心上人
醉醺醺的书生跌坐在我身旁,手中酒葫芦晃出阵阵酒香。他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科举失意、爱人离去的故事,最后醉倒在石板上。我解下披风为他盖上,望着月亮轻声呢喃:你看,世间有多少遗憾与等待,可我仍不愿放弃。
书生的呓语混着江风消散,唯有老槐树沙沙作响,似在回应我的执着。
当第一千零一个雨季来临,老槐树空洞的树干里长出了会流泪的苔藓。我跪在泥泞中擦拭石阶,指尖触到某处凹陷
——
那是五十年前,一位醉汉摔倒时磕出的裂痕,而此刻,凹陷边缘竟蜿蜒着与当年你斗篷边缘相似的暗纹。
江面突然传来金铃脆响,三艘朱漆画舫破浪而来。轻纱帘后隐约可见戴玉冠的公子,他把玩折扇的姿态让我呼吸停滞
——
那手腕翻转的弧度,与你当年撕下衣襟的动作别无二致。我提裙追去,却见画舫驶入浓雾,岸边只留下半块染血的绢帕。
寒山寺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鹭,住持慈悲地为我留了盏长明灯。深夜抄经时,烛火突然化作狐狸形状,在墙壁上投射出模糊人影。我顺着光影追到后山,竟发现荒废的义庄里,供着与你面容相同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炉下压着泛黄的布条,正是当年你为我包扎伤口的那截衣摆。
施主执念太重。
住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拂尘扫过牌位,灰尘扬起间,牌位上的名字渐渐模糊,化作青烟消散。我攥着布条跌坐在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孩童诵读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循声望去,学堂窗边,那个执笔习字的少年,耳垂上悬着的银坠,与你当年佩戴的一模一样。
4
渡厄守缘
暮秋的风裹着腐叶掠过江面,老槐树的枝桠间突然垂落蛛网状的灰雾。我嗅到空气中浮动着铁锈与腥甜交织的气息,那是比朔风更凛冽的不祥之兆。渡口的商贩们开始频繁擦拭柜台,孩童们不再追逐嬉闹,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压抑的咳嗽声,如同死神在叩响每家每户的门扉。
第一具尸体出现时,河面漂来的竹筏上堆满了肿胀发青的躯体。摆渡人颤抖着收起船桨,转身就带着妻小连夜逃离。紧接着,恐慌如野火般蔓延,街道上挤满了拖着行李的人群,呼儿唤女的哭喊声、马车的辚辚声、货物翻倒在地的嘈杂声,将往日繁华的渡口搅成一锅沸粥。
我依旧守在桥头,看着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官道尽头。老槐树的枯叶簌簌落在肩头,仿佛在无声地劝我离去。但我轻抚着树干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
——
那是我记录等待岁月的印记,怎可在此时转身
瘟疫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染病的百姓们面色青紫,剧烈的咳嗽震得胸腔都在发颤,吐出的黑血在地上凝结成诡异的图案。我穿梭在空荡荡的街巷,挨家挨户地敲门。有些门内传来微弱的呻吟,有些则早已没了声息。推开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屋内的景象让我心头一颤:一位母亲紧紧抱着年幼的孩子,两人都已没了呼吸,母亲至死都保持着护佑孩子的姿势。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我很快拭去泪水,继续寻找还有生机的人。
救治的过程痛苦而艰难。我盘坐在病榻前,调动体内的灵力,将淡蓝色的光芒注入病人身体。瘟疫就像贪婪的水蛭,疯狂吸食着我的灵力,每救治一个人,我的经脉就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疼痛。但每当我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就会望向桥头,想象着你或许下一秒就会出现,这份期待让我咬着牙继续坚持。
有一次,我在一户破旧的茅屋内发现了一个高烧昏迷的少年。他的皮肤滚烫,呼吸微弱,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我强忍着灵力透支的眩晕,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随着治疗的深入,我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在逐渐模糊。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时,少年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这细微的动静,如同黑暗中的一丝曙光,让我重新燃起了斗志。
在那些昏天黑地的日子里,我顾不上休息,顾不上进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离开,不能错过与你重逢的瞬间。有时累得瘫倒在地,看着头顶阴沉的天空,我就会想起你救我时的眼神,那是我在黑暗中唯一的光。
终于,在第七日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最后一位病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拉着我的手,泪水夺眶而出:恩人,若不是你,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我望着他眼中闪烁的泪光,恍惚间竟觉得那里面倒映出你的影子。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场劫难的结束而轻叹。我知道,只要我还守在这里,总有一天,能等到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第一百个王朝更迭的那个寒冬,城头的

字大旗被呼啸的北风扯碎,漫天飞雪中,赵
字新旗缓缓升起。我蜷缩在老槐树的残枝下,看着铁甲骑兵踏碎满地积雪,听着百姓们的哭喊声与战鼓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战火映红了半边天,却映不暖我冰凉的心。恍惚间,我又想起千年前那个雪夜,你为我包扎伤口时,眼中流淌着的温柔,那是这世间最温暖的光,比这熊熊战火更炽热,比这漫天风雪更长久。
某年盛夏,洪水如猛兽般吞噬了渡口的半条街道。我站在被淹的屋檐下,看着灾民们抱着仅存的家当,在浑浊的洪水中挣扎求生。一位母亲死死托举着襁褓中的孩子,自己却被洪水越冲越远。我拼尽全力施展灵力,掀起一道灵力屏障,将即将被洪水淹没的人们护在其中。当洪水退去,看着人们劫后余生的泪水,我却在某个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温柔。那一刻,心跳骤然加速,可待我仔细分辨,才发现不过是一场错觉。
月圆之夜,月光如银纱般笼罩着老槐树。我跪在树下,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明月祈愿。风掠过江面,掀起层层涟漪,将月光揉碎成万千闪烁的银星。我望着这如梦如幻的景象,思绪飘向远方。千年时光,足够让沧海变成桑田,足够让繁华化作废墟,可我的思念却愈发浓烈。我知道,你早已轮回转世,在这茫茫人世间,不知投生在何处。也许你成了寒窗苦读的书生,也许你成了驰骋沙场的将军,又或许你只是平凡人家的一员,过着平淡的日子。
但我坚信,只要我守在这条你离去的红尘路,总有一天,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与你重逢。哪怕历经无数个千年,哪怕承受再多的孤独与寂寞,我也要等下去,只为偿还这千年的祈愿,只为再看一眼你眼中的温柔,
细雨如丝,悄然织就一张朦胧的薄幕。我身披云雾凝成的纱裙,在老槐树下翩然起舞。那纱裙泛着淡淡的柔光,似月光倾泻,又似晨雾缭绕,随着我的动作轻盈翻飞,每一次舒展都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思念。
雨滴轻轻落在长发上,化作芬芳的雨露,顺着发丝蜿蜒而下,滴落在花瓣铺就的舞毯上。我踮起脚尖,旋转、跳跃,裙裾飞扬间,带起一阵轻柔的风,将满地的花瓣卷起,在空中勾勒出绚丽的弧线。老槐树的枝叶也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我的舞蹈伴奏。
我凝视着远方,用眼睛诉说着千年来积压的心事。那些孤独的守候,那些漫长的等待,那些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都化作眼中流转的波光。指尖在空中轻轻勾画,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韵律,仿佛在谱写一曲只属于我们的乐章。音符飘散在细雨中,与雨声交织,回荡在寂静的渡口。
5
千年轮回的相遇
老槐树突然发出簌簌的震颤,枝桠间垂落的晨露在半空凝作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晕。我抚弄裙摆的手指骤然收紧
——
这是狐族血脉里镌刻的警示,千年间,它曾预告过王朝倾覆、洪水肆虐,而此刻,某种比这些更震撼的力量正在逼近。恍惚间,一道金光自天际洒落,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将我卷入云雾缭绕的天宫。
云雾翻涌间,天帝端坐在九重天阙之上,周身环绕着星辰般的光芒,声音如洪钟般响彻云霄:白狐,你千年执念,扰乱轮回秩序,本应受罚。然念你赤诚,许你一愿,但需付出代价。
我毫不犹豫地跪地叩首:恳请陛下成全,让我再见他一面!
天帝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你若愿以声音为代价,便可在轮回交汇之时得偿所愿。此后,你将永不能言语,只能在沉默中度过余生。你可愿意
脑海中瞬间闪过千年守候的孤寂,那些无人诉说的思念,那些只能深埋心底的话语,但当你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时,我重重地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一道金光闪过,我的喉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却感觉与人间的联系愈发清晰。当我再次回到渡口,细雨不知何时化作了细密的金粉,落在发间便消失不见。对岸的雾气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似马蹄的沉重,亦非凡人的拖沓,倒像是千年前你踩着积雪走来时,那种带着温柔韵律的节奏。
雾气翻涌如沸,一个人影从中浮现。玄色的衣角在风中扬起的弧度,与记忆深处的画面完美重合。我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他停在三步之外,眼神中满是疑惑,低头打量着腰间泛着温润光泽的玉佩,那是千年前我用最后一丝灵力偷偷种下的印记,可他却浑然不知其来历。
姑娘为何这样看着我
他开口的瞬间,声音里带着陌生的疏离,却又有着记忆里熟悉的温度。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伸手想要触碰他,却在半空停住
——
如今的他,不过是个被抹去前世记忆的凡人。他有些慌乱地掏出帕子,递给我擦拭眼泪:莫要哭,可是遇到了难处
老槐树突然绽放出满树白花,花瓣飘落在我们之间。我望着他眉间的疑惑,心中酸涩翻涌。原来即使近在咫尺,我依然要以陌生人的姿态,守护这份跨越千年的眷恋。当他揽我入怀,想要安慰这个
陌生
的女子时,我在心中默默回应:只要能这样靠近你,哪怕你永远不知我的身份,这无声的余生,亦是圆满。
6
狐舞寄情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老槐树的枝桠,我已跪坐在你书桌旁。砚台里的墨汁被我研得浓黑发亮,你打着哈欠醒来,总能看见温热的茶水与整齐铺开的书卷。又起这么早。
你揉着眼睛轻笑,我却满心欢喜
——
能陪你迎接每一个日出,伴你开启寒窗苦读的时光,便是我最珍视的时刻。
夏夜的萤火虫提着灯笼,缀满老槐树的枝桠。你倚着树干饮酒,目光追随着我在月光下旋转的身影。我扬起长袖,如蝶翼般轻盈,发间的玉簪滑落,你慌忙起身接住,指尖擦过我的耳垂,温热的触感让我险些乱了舞步。瞧这模样,倒真像山林里修炼的狐仙。
你笑着调侃,却不知怀中的女子,正是你千年前救下的那只白狐。而此刻,我更愿默默陪伴在你身旁,为你跳舞,陪你从日暮到星夜。
秋风卷起满地金黄,我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起舞。你捧着书卷,目光却总从字里行间飘向我。当我用足尖轻点,惊起一群栖息的麻雀时,你竟忘了翻页,书页被风掀起又落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若能将这般美景画下,定是传世佳作。
你喃喃自语,而我多希望,画中的场景能永恒定格
——
你读书,我起舞,从朝至夕。
深冬,大雪封门。屋内的烛火摇曳,我在有限的空间里舒展身姿,长发扫过你的砚台,墨汁溅在我的裙摆,晕染出朵朵墨梅。你突然握住我的手腕,眼中带着几分醉意:为何每次见你起舞,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望着你,喉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用尽全力回握住你的手,将千年的相思,都融进这无声的触碰里。寒夜漫长,我愿以舞姿驱散你的困倦,陪你在烛火下熬过每一个苦读的时辰。
有时你外出归来,带着满身风霜。我会立刻起舞,用灵动的步伐和温柔的眼神,驱散你眉间的疲惫。你靠在椅上,笑着说:有你在,再苦的日子也甜了。
可你不知道,为了能这样陪着你,我在天帝面前,舍弃了最珍贵的声音。每一个清晨,我为你备好笔墨;每一个夜晚,我伴你在烛火下苦读。日出日落间,我的舞姿从未停歇,用无声的陪伴诉说着千年的深情。
我依旧每天起舞,在晨曦中,在暮色里,在你读书时,在你沉睡后。用纤柔的指尖描绘对你的眷恋,用灵巧的足尖踏出命运的无奈。这份深深的情,浓浓的爱,还有无人诉说的悲与苦,都化作一个个优美的舞姿,在时光里悄然流转,只盼有一天,你能读懂我藏在每个日夜陪伴中的无声告白。
7
人狐殊途,情归何处
京城的爆竹声震落了枝头残雪,你身着簇新的状元红袍,在喧闹的锣鼓声中勒住缰绳。春风掀起你束发的金冠流苏,眼底的笑意比天上的艳阳更耀眼。你翻身下马,几步冲到我面前,连袍角扫落街边小贩的糖葫芦都浑然不觉:快看!我中了!
指尖还带着墨香,却牢牢攥住我的手腕,等我面圣谢恩,就风风光光来娶你!
老槐树的枯枝在寒风中摇晃,我望着你鬓角被吹乱的发丝,喉间泛起血沫般的苦涩。嫁衣早已在阁楼里叠了几年,可当你说起婚期,我却只能垂下眼睫,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昨夜观星象时,北斗七星的连线已凝成锁链状,这是天帝降下的最后通牒
——
人狐相恋,必遭天谴。
你以为我是欢喜得说不出话,反而笑得更开怀:知道你等久了,往后日日都陪你在这老槐树下读书。
你絮絮叨叨描绘着未来,说要在院里种满白梅,说要请最好的绣娘为我裁嫁衣,说要把这些年寒窗苦读的寂寞都补回来。可我每听一句,心就像被冰棱狠狠扎一下。
深夜,我独自跪在老槐树下,月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树干上那一道道刻痕重叠。千年前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当年你撕下衣襟为我包扎的画面,和此刻你憧憬未来的笑容交替闪现。掌心抚过树皮上的纹路,那里有我用利爪刻下的第两千道印记,每一道都藏着不能言说的秘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我望见你骑着高头大马向这边张望。你挥舞着手中的玉镯,那是你用头名状元的赏赐换来的聘礼。我强撑着露出笑容,却在转身时咬破了舌尖。人狐两道,如天堑鸿沟,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我,被天雷劈成灰烬
乌云不知何时遮蔽了月光,只留下老槐树在狂风中呜咽。我如惊弓之鸟般蜷缩在树冠深处,层层叠叠的枝叶成了隔绝我们的屏障。剧烈的颤抖从尾尖蔓延至全身,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毛发,齿间传来的血腥味混着皮毛的苦涩,却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剧痛。
而你,双目赤红如困兽,发疯似的在空荡荡的庭院里狂奔,官服被树枝勾得破烂不堪,发冠不知何时已脱落,凌乱的长发在风中狂舞。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消失
你对着虚空嘶吼,声音里满是不解与绝望,震得老槐树簌簌发抖。枯枝上几片枯叶落在你颤抖的肩头,却被你近乎偏执地一把挥落,仿佛这树叶也是你寻不到心爱之人的阻碍。你跌跌撞撞地冲向每一个角落,掀翻桌椅时发出的巨响,扯碎红绸时布料撕裂的刺啦声,还有猩红喜字飘落的画面,交织成一曲绝望的挽歌。你根本不知道,消失的爱人竟是一只白狐,只当是被命运恶意捉弄。
我的指甲深深抠进树皮,粗糙的纹路割裂掌心,鲜血顺着树干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每一下你捶打胸口的闷响,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喉头泛起腥甜,却连呜咽都不敢发出。泪水模糊了视线,看着你像无头苍蝇般在庭院里寻找,我多希望能冲下去抱住你,告诉你一切,可我不能。你翻遍了每个角落,嘴里不停念叨:明明说好了等我,怎么会这样……
却始终不明白,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被刻上了禁忌的烙印。
宾客们早已作鸟兽散,庭院陷入死寂,唯有你粗重的喘息声和偶尔的呜咽在回荡。当你重重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着地上的泥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泪水混着泥浆从脸上滑落,喊出
到底去了哪里就算要走,也该告诉我原因啊!
时,我浑身的毛发都因剧烈的抽痛炸开。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
寒夜里,你为我披衣取暖时掌心的温度;烛火下,你握着我的手教我识字时专注的眼神;还有你说要与我白首不相离时,眼中那真挚的光芒。可如今,这些美好的誓言,都化作了凌迟我心的刀刃,而你却不知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夜幕渐深,寒意如毒蛇般爬上你的身躯。你失魂落魄地倚着老槐树坐下,身体微微颤抖,目光空洞地望着阴沉的天空,仿佛在质问命运为何如此不公。你缓缓解下腰间那枚玉佩,那是你精心为我准备的聘礼,却不知其中藏着我的灵力。你捧在手心反复摩挲,就像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声音哽咽又带着一丝希冀,我知道你一定在附近,对不对只要你回来,要我做什么都行……
这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树枝上,却只能死死咬住尾巴,将所有的呜咽与哭喊都咽回心底。你不知道我是狐,也不知道我为何离去,只能在无尽的困惑与痛苦中徘徊。
老槐树的影子将你笼罩,在这黑暗的角落里,你的身影显得那么孤寂、凄凉。你蜷缩着身体,时而低头凝视玉佩,时而抬头望向四周,眼中的期待与绝望交替闪现。而我也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抽走了力气,只能无力地瘫在枝桠间。心口传来的剧痛一阵接着一阵,可我却连触碰你一下的资格都没有。这份爱,终究只能藏在心底,而我,也只能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承受着相思的煎熬,看着你在痛苦与迷茫中沉沦,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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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月圆下的新娶之宴
十年后的月圆之夜,月光如霜,将庭院里的红绸染成冷白色。我躲在老槐树扭曲的枝桠间,看着你身着崭新的喜服,牵着新娘的手缓缓步入庭院。你的步伐沉稳,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可我知道,那笑意从未抵达眼底,就像当年我们一起看月亮时,你眼中闪烁的星辰再也没有出现过。
新娘披着大红盖头,纤细的手指怯生生地搭在你的掌心。你温柔地握紧她的手,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来,跳一支舞吧!
这句话仿佛穿越了时光,让我想起那年你金榜题名,满心欢喜地邀我共舞的模样。新娘轻声婉拒:唱歌吧,我不会跳舞。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让你微微一怔,身形僵在原地。
庭院里的宾客们开始起哄,催促着新娘一展歌喉。你如梦初醒,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老槐树的方向,那是我曾经起舞的地方。我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你,尾巴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烛火摇曳,映得你眼底泛起一层薄雾,你似乎在回忆什么,又或许在期待着什么。
婚宴上的歌舞声渐起,新娘的歌声婉转悠扬,宾客们的喝彩声此起彼伏。你端起酒杯,却只是浅浅抿了一口,眼神时不时飘向月光洒落的角落。我看着你强颜欢笑地应付着亲友,听着他们恭喜你觅得良缘,心中满是苦涩。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你依然记得我会跳舞,记得那个曾在月下为你起舞的人。
夜深了,宾客渐渐散去。你送完最后一批客人,独自站在庭院里,望着天上的圆月出神。新娘轻声唤你回房,你却摆了摆手,让她先行。月光将你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老槐树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你缓缓走到树下,伸手抚摸着树皮上那些早已模糊的刻痕,那是我们曾经一起留下的印记。你在哪里呢……
你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思念与怅惘。
我蜷缩在暗处,泪水无声地滑落。看着你娶了别人,看着你在这月圆之夜强装欢颜,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人狐殊途,还有永远无法跨越的时光。而我,只能在这老槐树上,默默看着你开始新的生活,将曾经的一切,都化作心底最深的秘密。
9
白狐的最后独舞独白
月光透过窗棂,在红烛上投下我的影子,明明灭灭的光晕里,你的新妇正含羞坐在床沿。我蜷在房梁阴影处,尾巴缠绕着冰凉的木柱,看着你伸手挑起她的红盖头,那只曾为我包扎伤口、握着我习字的手,如今正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别人。烛火燃起的暖意裹着喜香漫满屋子,却灼得我眼眶生疼,千年修行的妖丹都在发颤。
亲爱的人啊,我会跳舞!
我无声地张合着嘴,喉咙处因与天帝交易留下的疤痕隐隐作痛。还记得吗你总说我起舞时像夜空中最灵动的星,长发飞扬如流云,足尖轻点便能踏出花开的韵律。可如今,你握着她的手,轻声说
早些歇息,转身吹灭烛火的刹那,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泪水滴落在雕花木梁上,晕开小小的水痕。我是你温顺的白狐啊,你知道吗那些陪你寒窗苦读的日夜,我用尾巴为你扫去案头的灰尘,在你困倦时跳一支舞驱散疲惫。可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曾在天帝的神殿里,用最动听的嗓音换来与你相伴的时光,更不会知道此刻我正躲在暗处,流着泪将你的身影刻进灵魂最深处。
能不能让我再为你跳一支舞
我抱紧自己,指尖凝起微弱的狐火。这支舞,我要把积攒千年的情爱、剜心般的疼痛、难以割舍的流连,还有最虔诚的祝福,都融进每一个旋转与舒展里。
当第一缕狐火顺着指尖蔓延,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浓稠如银浆,老槐树的枯枝开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离别伴奏。我轻盈跃下房梁,衣袂飘飘,长发在空中划出凄美的弧线,狐尾在身后舒展开来,每一根毛发都在月光下泛着幽白的光。旋转时,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与你相伴的夜晚,你专注的目光,你偶尔为我鼓掌的声音,都在耳边回荡。
随着舞步加快,狐火越燃越旺,在我周身编织成光的牢笼。我能感觉到灵力正从四肢百骸飞速流逝,可我不在乎。我要让这支舞成为永恒的印记,让你即便在多年后的某个深夜,也会突然想起,曾有一抹白色的身影,为你倾尽所有。每一次扬手,都带着我未说出口的眷恋;每一次踮脚,都承载着我对命运的不甘。
终于,狐火化作漫天流萤,在房间里盘旋飞舞。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能看到你沉睡的面容,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最后一个旋身,我将所有的灵力凝成一道光,轻轻落在你的眉心。这支舞后,我的狐火将永远熄灭,我们会如河汉相隔,天上人间再难相见。可即便如此,我仍要跳,跳到力竭,跳到形神俱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记住,在漫长的时光里,曾有一只白狐,用全部的生命,只为与你共舞这最后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