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的开幕酒会上,我端着威士忌冷眼旁观这群所谓的艺术精英。水晶吊灯下,每个人都在表演——画家表演天才,评论家表演深刻,收藏家表演品味。而我,严氏集团的严锐,只需要表演在场。
严总,久仰大名。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凑过来,身上古龙水浓得能熏死苍蝇,上次拍卖会您没来,那幅莫奈...
我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落在角落里的一个身影上。那是个年轻男孩——或者说男人,他站立的姿态有种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微妙感。洗得发白的藏青色西装,略长的黑发遮住半边眼睛,正盯着手中的香槟杯发呆,仿佛那里有什么宇宙奥秘。
...所以我想严总肯定感兴趣。
老头的话飘进耳朵,我随意点了点头,视线仍锁定那个角落。有人撞了他一下,香槟洒在他袖口,他却先对撞他的人道歉。有趣。
失陪。我打断老头的滔滔不绝,朝角落走去。
还没走到一半,就看到那个穿得像圣诞树似的赞助商正对着男孩大放厥词:...就你这种水平也配来这种场合知道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吗
男孩低着头,后颈一节脊椎骨凸起得明显,像只被雨淋湿的麻雀。
李总。我站定在他们面前,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几个人转头。
圣诞树立刻变了脸色:严总!您也对这个...呃...
白喻。男孩轻声说,依然没抬头。
我对白喻的作品很感兴趣。我接过话头,目光落在男孩发顶的一个旋上,能借一步说话吗
圣诞树尴尬地举着酒杯离开了。我这才注意到男孩胸前别着参展艺术家的胸牌,上面印着蚀系列,正是我刚才在入口处匆匆瞥见的几幅灰蓝色调油画。
谢谢。他终于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琥珀色,但您不必...
不必什么我挑眉。
不必勉强自己。他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我知道我的画不值一提。
值不值提是我的判断,不是你的。这句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你的『蚀三号』,海浪的笔触像在挣扎。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香槟杯在指尖转了个圈。我注意到他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您...看过我的画
路过。我撒谎了,实际上我根本没仔细看,只是凭经验说了句万能评语。但此刻我很想看他眼睛亮起来的样子。
可惜没等到。一个侍应生匆匆经过,不小心将红酒泼在了他的西装上。深红色液体在藏青色布料上蔓延,像一场微型凶杀案。
对不起!我...侍应生脸色煞白。
男孩——白喻——却已经开始解西装扣子:没关系,反正...他的话戛然而止,我猜他本来想说反正也不值钱。
去换一件。我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他。
这...
除非你想穿着凶案现场继续参展。
他犹豫了一下,接过外套披上。我的定制西装在他身上大了整整一圈,袖口盖住了他半个手掌。这个画面莫名取悦了我。
酒会结束后,我在停车场偶遇正在等出租车的他。
这个点打不到车。我降下车窗,上来。
他摇头:我住城北,不顺路...
谁告诉你我住哪了我直接推开了车门。
夜风从车窗灌进来,吹乱了他本就过长的刘海。车载显示屏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七分,温度二十三度。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我的西装依然披在他肩上。
地址。我打开导航。
其实...到地铁站就行。
我转头看他,他立刻报出了一个小区名。城北的老旧公租房,车程四十分钟。
为什么做画家行驶中我突然问。
他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像在弹奏无声的钢琴:因为...画不会突然消失。
这个回答让我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他的侧脸被路灯一段段照亮又暗下,像一卷播放中的老胶片。
到了。他在小区门口说,谢谢您的外套...
穿着吧。我扫了眼斑驳的围墙和生锈的铁门,下周这个时间,瑰丽酒店顶层,带上你的新作品。
什么
我不喜欢重复。我已经升起了车窗。
后视镜里,他站在路灯下,裹着我的西装像个迷路的孩子。我知道他会来的——那些资料显示他拖欠了三个月房租,而我的助理明天就会以艺术基金会名义打一笔钱到他账户。
征服总是从打破边界开始。而白喻,这个浑身是谜的年轻画家,将成为我最新的猎物。
车窗外的霓虹灯像融化的糖果,在雨后的街道上拖出长长的彩色尾巴。白喻缩在副驾驶座,我的西装外套裹着他瘦削的肩膀,袖口垂下来盖住他半个手掌。他时不时偷瞄导航屏幕,喉结上下滚动——在计算车费,我立刻判断出来。
省油钱我故意踩深油门,感受引擎的轰鸣顺着脊椎窜上来,这车油电混合。
他手指绞在一起,关节泛白:不是...前面地铁站真的可以...
你脖子上有颜料。我突然伸手,拇指擦过他颈侧。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但他立刻僵住了,皮肤在我指尖下绷紧成鼓面。多有趣的反应,像从来没被人碰过似的。
车载香氛是雪松混着皮革的味道,此刻却被他身上飘来的松节油气味撕开一道口子。廉价,但莫名让人想起画室里未完成的作品——那种充满可能性的混沌。
严总为什么买《蚀》系列他忽然问,声音轻得几乎被空调声盖过。
我转动方向盘驶入辅路:那幅蓝色废纸没买。
他睫毛颤了颤,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后视镜里,一辆黑色奔驰始终保持着三车距跟在我们后面——我的保镖。白喻似乎注意到了,往车门方向缩了缩。
看路标。我敲了敲导航,你住几栋
七栋!就这里...他突然前倾,安全带勒出锁骨清晰的形状。窗外是栋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楼,墙皮剥落得像皮肤病患者的皮肤。
我直接开进小区,轮胎碾过积水溅在垃圾桶上。白喻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很急,仿佛晚一秒我就会把他锁在车里。
外套...
留着。我降下车窗打量这栋危楼,某个阳台上晾着的白
T
恤在风里飘得像投降旗,你睡画室
他正弯腰从后座拿帆布包,闻言顿了顿:您怎么...
钴蓝和赭石。我指了指他后颈处蹭到的颜料痕迹,卧室不会有这种组合。其实只是猜测,但他瞬间睁大的眼睛证实了这一点。
他站在车外微微鞠躬:谢谢您送我...话音未落,楼上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白喻像被电击般抖了一下,帆布包掉在地上,几支画笔滚到我车边。
我弯腰捡起最旧的那支,笔杆上刻着SY,磨损严重。明天下午三点。我把笔递还给他,瑰丽酒店顶层。
我明天要...
送画。我打断他,或者我现在上楼和你房东聊聊房租问题
他瞳孔骤缩。果然知道那笔钱是我给的。真有意思,明明穷得叮当响,骨气倒是硌手。
夜风卷着碎雨丝扑进车窗,他站在路灯的光晕里,我的西装外套像层不合身的铠甲挂在他身上。有那么半秒钟,我觉得他可能会把画笔摔回我脸上——我甚至期待他这么做。
但他只是接过笔,轻声说:三点可能...
两点五十。我升起车窗,迟到一秒我就烧了那栋楼。
引擎轰鸣着碾碎了他的回应。后视镜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被黑暗吞没。我打开手机查看助理刚发来的资料:白喻,24
岁,父母车祸双亡,欠债
37
万,上周刚被画廊辞退。附件里有张他学生证照片,比现在更瘦,眼睛黑得像个窟窿。
回家后我径直走向收藏室。感应灯次第亮起,照出墙上价值连城的真迹。角落里堆着几幅没拆封的画,是上周拍卖会随手拍下的。我撕开包装纸,突然觉得这些精心构图的色彩令人作呕。
管家在门外轻声说热水放好了。我扯松领带,想起白喻脖子上那截苍白的皮肤,和藏在旧西装里若隐若现的锁骨。浴室镜子里,我的嘴角不知何时扬了起来。
那支刻着SY的旧画笔此刻正躺在我西装内袋里。我根本没还给他。
白喻看着那辆黑色轿车碾过积水消失在小巷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的定制纽扣。雨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里,刺痛感让他眨了眨眼。楼上又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他弯腰捡起散落的画笔,有几支笔杆已经开裂——是上周被房东摔的。
楼道灯早就坏了。他摸着黑爬上五楼,钥匙插进锁孔时听到里面传来电视声。推开门,合租的室友大刘正瘫在沙发上看球赛,啤酒罐堆了一地。
哟,穿这么骚大刘斜眼打量他身上的名牌西装,钓到富婆了
白喻没搭话,径直走向用储物间改造成的画室。六平米的空间里,画架支在折叠床边,调色板搁在电饭煲旁边。他小心地脱下西装外套挂在门后,发现内袋里有张烫金名片——严锐,严氏集团总裁,背面用钢笔写着明日
14:50。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铁栅栏在墙上投下监狱般的阴影。他拧开台灯,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七张欠条。最上面那张印着鲜红的指印,还款日期是下周二。
手机震动起来,银行通知入账五万元,附言写着艺术基金会《蚀》系列收购款。白喻盯着屏幕直到自动锁屏,然后突然抓起调色刀捅进画架上的半成品。帆布撕裂的声音像一声呜咽。
凌晨三点,严锐站在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手里转着那支偷来的画笔。城市灯火在脚下流淌,如同被囚禁的星河。
管家轻轻敲门:先生,要准备会客室吗
把西侧那间空房清出来。用笔尖点了点玻璃,明天中午前装好画架,要法国榉木的。
颜料呢
全套
Rembrandt。他顿了顿,再买盒最便宜的学生级马利。
管家离开后,我打开手机相册。白天在画廊偷拍的白喻照片被放大到模糊——画架前的青年微微蹙眉,嘴唇因为专注而半张,右手小指上沾着一点钴蓝。他保存过无数艺术品高清图,此刻却为这张偷拍的糊照感到喉头发紧。
酒柜里的威士忌倒进水晶杯,冰块撞击声在空荡的公寓里格外清脆。他想起白喻被红酒泼到时下意识护住画作的样子,像母兽护着幼崽。那种本能的保护欲,他在自己身上从未发现过。
第二天中午,白喻站在瑰丽酒店大堂,帆布包里装着连夜修补的《蚀四号》。前台小姐第三次偷瞄他的旧球鞋时,电梯门开了,穿黑西装的保镖径直走来:白先生严总在等您。
顶楼套房的门像某种巨兽的嘴无声开启。室内温度低得他手臂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落地窗前,严锐正在视频会议,纯黑西装衬得他像把出鞘的军刀。
坐。严锐头也不回地说。
白喻僵在真皮沙发边缘,目光被西侧敞开的房门吸引——那里摆着崭新的画架,阳光透过纱帘在实木地板上烙下条纹光影,像极了美院时憧憬过的理想画室。
喜欢吗视频会议结束,严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面前,皮鞋尖几乎碰到他的帆布鞋,从今天起,你每天下午两点到六点在这里创作。
白喻猛地抬头:什么
月薪五万。我抽出他怀里的画,当然,作品归属权是我的。
我不...
你室友今早打了催债电话。严锐突然俯身,龙涎香的气息笼罩下来,猜猜谁替你还了第一期
白喻的指甲陷进掌心。墙上电子钟显示
14:49,秒数一跳一跳向约定时间逼近。严锐的拇指按在他下唇,力道不轻不重:现在,求我收下你的画。
电梯的轰鸣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或许是血液冲上耳膜的声音。白喻张开嘴,在电子钟跳向
14:50
的瞬间,咬住了那根手指。
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严锐的手指还停在白瑜齿间,温热的血珠渗出来,铁锈味刺激着喉管。电子钟跳到
14:50
发出滴的一声,像子弹上膛。
好牙口。他居然在笑,另一只手掐住白瑜下巴迫使他抬头,看来是野猫崽子。
白瑜松口的瞬间被他拽起来,后腰撞上大理石茶几边缘。疼痛还来不及窜上脊椎,严锐已经用领带缠住他渗血的手腕——方才挣扎时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
五万月薪,包材料。严锐单膝压在他腿间,染血的拇指在白瑜锁骨上抹出一道红痕,条件是你每周陪我吃三次晚餐。
落地窗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他的黑西装像鸦羽般裹住我发皱的
T
恤。我盯着他领带上渐干的唾液痕迹,突然想起美院教授说过的话:白喻,你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让人想弄脏你。
成交。我说。
严锐的私人医生来包扎时,我见到了那间为我准备的画室。法国榉木画架旁摆着全套
Rembrandt
颜料,但角落里故意放了盒廉价马利——和我学生时代用的一模一样。这混蛋调查过我。
白先生的血检结果。医生递来平板,维生素
D
严重缺乏,还有轻度贫血。
严锐扫了一眼:明天开始每天验血。
我不是你的实验品!我抓起那盒马利颜料砸向墙面。塑料盒裂开,群青色粉末在白色墙纸上炸出一片星空。
医生识相地退出去,关门声轻得像声叹息。严锐慢条斯理地解开染血的衬衫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旧伤疤。
三年前董事会政变。他抓着我的手按在伤疤上,皮肤下的脉搏突突跳动,知道我怎么赢的吗
我试图抽手,却被他按得更紧。
我把带头叛变的亲叔叔送进了精神病院。他俯身在我耳边说,现在,去画你的星空。
第一天我对着空白画布发了三小时呆。严锐在隔壁开视频会议,德语夹杂着英语透过没关严的门缝传来。傍晚他进来验收成果,看到我画的东西后冷笑出声。
抽象派
画布上是胡乱涂抹的色块,中间一道狰狞的裂痕——我用了刮刀。
今天的状态。我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满意吗金主
他忽然抄起调色刀捅进画布,刀刃离我手指不到两厘米:再叫一次那个词,我就让你用血调色。
后来我知道,那天他刚搅黄了堂兄的上市计划。佣人说书房碎了三个显示器。
周三晚上他第一次带我出席商业酒会。黑色定制西装裹得我呼吸困难,领结像绞索勒在喉结上。
微笑。严锐掐着我后颈走进会场,别让我后悔在你身上花的钱。
香槟塔在水晶灯下闪闪发光。有人过来搭话,说严总的新宠气质很特别。严锐笑着把香槟杯塞进我手里,指尖在我掌心画了个圈——这是今天第五杯了,我酒精过敏。
离场时我在停车场吐得昏天黑地。严锐靠在车门上抽烟,等我吐完才扔来瓶矿泉水。
过敏不说
说了你会停吗我抹了把嘴角。
他眼神暗了暗,突然把我按在车盖上亲。威士忌混着血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我的过敏红斑正顺着脖子往上爬。这个吻像场小型谋杀。
周五下午我发现画架被人动过。炭笔素描本里多了张速写:睡着的我趴在调色台前,嘴角沾着颜料。画技专业得令人发指,角落写着SY——我的画笔上刻的字母。
你偷看我睡觉晚餐时我把素描拍在餐桌上。
严锐正在切牛排,刀尖精准地沿着肌理游走:我的所有物,当然要随时检查。
餐厅灯光太亮,照得他眉眼像刀刻的。我鬼使神差地问:为什么是'SY'
不是你的名字缩写
是'剩余'的缩写。我戳着盘里的配菜,美院时买不起整套笔,永远只用打折的剩余品。
银餐刀当啷砸在瓷盘上。严锐起身离席,五分钟后回来扔给我个丝绒盒子。里面是十二支纯银笔杆的貂毛画笔,每支笔尾都刻着SY,但这次是花体。
现在它是'属于严'的缩写。他重新拿起餐刀,继续吃。
我盯着他切牛排的手,那天的咬痕已经结痂了。突然很想在那道疤旁边再咬一口,这次要见骨。
第二周我开始在画里藏秘密。颜料层下埋着美院的处分决定书,刮开表层就能看到涉嫌抄袭四个字;画框夹层里塞着前导师的名片,背面写满去死。
严锐发现了。当然。
林晟。他念着那个名字,像在咀嚼玻璃,就是你指控性骚扰反而被开除的导师
我浑身血液结冰:你怎么...
他下周会来参加严氏的慈善拍卖。严锐把名片凑近打火机,火舌舔上那个名字,想看他在众目睽睽下身败名裂吗
火焰在他瞳孔里跳动。我第一次主动碰他,抓住他手腕时火苗已经烧到指尖:别。
理由
我要亲手画他的讣告。我吹灭他手指上的火,用最便宜的颜料。
严锐大笑起来,把我拽进怀里咬耳朵:明天开始教你金融课,我的小复仇者。
那晚他允许我睡在主卧——虽然只是沙发。半夜我被雷声惊醒,发现他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攥着那张烧剩一半的名片。闪电照亮他半边脸,像幅被劈开的肖像画。
月末交画时,我故意用了全红配色。严锐站在画前皱眉:你分得清这些红色
这是朱砂,这是胭脂虫红。我指着色块,这是...你领带沾到我血的颜色。
他猛地转身,把我抵在刚完成的画作上。颜料还没干,后背一片湿凉。西装裤料摩擦着我裸露的脚踝,昂贵面料粗粝得像砂纸。
学会利用自己的伤了他掐着我脖子亲下来,另一只手解开皮带,可惜道行太浅。
后来那幅画被挂在玄关,所有访客都能看到右下角我的签名旁多了个咬痕——严锐的犬齿留下的。佣人们说,这是先生第一次允许别人在藏品上留印记。
慈善拍卖会前夜,严锐扔给我一个黑色礼盒。
穿上。他站在穿衣镜前调整袖扣,镜面映出我拆开盒子的样子——深蓝色丝绒西装,内衬绣着SY暗纹。
我抚过那些细密的针脚:量身定做
你以为我这半个月让你每天称体重是为什么他转身扣住我手腕,拇指摩挲着淡青的血管,明天见到林晟...
我不会失态。我挣开他的手,西装袖口擦过他腕表,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严锐忽然笑了,从抽屉取出个丝绒小盒。里面是对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像两滴凝固的海。
这是囚徒的镣铐我任由他给我戴上。
不。他的指尖在我脉搏处停留,是给野兽的项圈。
拍卖会在严氏艺术中心举行。水晶吊灯下,我的《蚀》系列被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标价是当初画廊给的五十倍。严锐揽着我的腰穿梭在宾客中,不时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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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绷得像张弓。他借着递香槟的动作捏我后颈,林晟在两点钟方向。
我手一抖,酒液溅在袖口。那个穿着米色西装的男人正在和几位评委谈笑,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刺眼的光。三年前就是这只手拿着我的毕业证说:白喻,你这样的指控会毁了自己。
呼吸。严锐的掌心贴上我后背,他在看你了。
林晟的视线穿过人群,惊讶很快被虚伪的笑容掩盖。他向我们走来时,我下意识抓住严锐的袖口,宝石棱角陷进掌心。
严总,久仰。林晟伸出手,目光却落在我身上,小白,没想到...
严锐截住那只伸来的手:林教授性骚扰案二审下周开庭,还有闲情逸致来拍卖会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林晟脸色变了几变:那是诬告...
2019
年
6
月
12
号下午三点,美院
C703
画室。我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平静,你用的古龙水是爱马仕大地。
林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天的记忆像硫酸般涌上来——画架上未完成的毕业创作,反锁的门,以及事后他拍着我脸颊说:谁会信一个色盲画家的话
对了。严锐从侍应生托盘取过一杯红酒,感谢林教授当年开除白喻,不然我哪捡得到这么有趣的宝贝
他将酒杯塞进我手里,冰凉的杯壁凝结着水珠。我知道他要什么。
红酒泼出去的弧线很美,像道殷红的彩虹。林晟的白衬衫瞬间浸透,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大理石地面上。周围响起压抑的惊呼。
你疯了林晟抹了把脸,这里全是记者!
正好。我凑近他耳边,记得你当年怎么威胁我的吗'这辈子别想进艺术圈'——我举起拍卖目录,印着我作品的那页正贴着他的丑闻剪报,看来你错了。
严锐的手搭上我肩膀,体温透过衣料传来。他冲赶来的保安摆摆手:这位先生需要换件衣服。
离场时记者们举着相机围堵,严锐把我护在怀里穿过闪光灯的暴风雨。加长轿车里,他扯松领带笑出声:演技不错。
不是演戏。我盯着窗外流动的霓虹,为什么帮我
车载钟显示
23:17,雨又开始下。严锐的手指在真皮座椅上敲出《月光》的节奏,那是他在画廊第一次听见我吹的曲子。
知道我怎么认出《蚀》是幅好作品吗他突然问,因为看第一眼就想撕碎它。
雨滴在车窗上蜿蜒成小河。我转向他:你有病。
彼此彼此。他按下隔板按钮,老陈,去江边。
深夜的码头空无一人。严锐拽着我下车,暴雨瞬间浇透衬衫。他把我推到防洪堤边缘,脚下江水翻涌着黑色的漩涡。
怕吗他贴着我的耳廓问,咸腥的江风灌满西装下摆。
我摇头,水珠从发梢甩到他脸上。他忽然掐住我后颈迫使我俯身,半个身子悬在江面上空。
现在呢
江水在视线里颠倒,世界变成模糊的色块。奇怪的是我并不恐惧,反而有种解脱般的快意。
松手。我说。
严锐的手纹丝不动:求我。
我数三下。雨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一...
他的呼吸喷在我耳后。
二...
掐着我脖子的手收紧了。
三。
几乎是同时,严锐猛地把我拽回来,惯性让我们双双摔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他垫在我身下,胸腔剧烈起伏。
疯子。他咬着牙说,手指却擦去我脸上的雨水,你他妈真敢...
我仰头吻住他。咸涩的雨水混着血腥味,他的嘴唇比想象中柔软。这个吻像场搏斗,直到我们气喘吁吁地分开。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蚀》能卖高价了。我抹了把嘴唇,藏家都喜欢危险的东西。
严锐的瞳孔在夜色中放大。他抓起我流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将血抹在自己领带上:记住,你的危险归我所有。
回程车上,他脱下西装裹住我发抖的身体。车载广播正放《月光》,和我在画廊吹错音的版本一模一样。
第二天我发高烧。严锐的私人医生来抽血时,我在昏迷中说了什么,醒来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个陌生相框——我十八岁参加全国美展的照片,角落评委席上坐着年轻的严锐。
想起来了吗他端着药碗站在逆光里,那年我说你的画'技巧完美但死气沉沉'。
记忆像闪电劈开迷雾。那个在颁奖礼后拦住我,说我浪费天赋的男人,西装口袋里插着支银色钢笔。
你从那时候就...
收藏你的每幅作品。他掀开床单,露出我脚踝上新戴的电子镣铐,包括这幅。
镣铐内侧刻着小小的SY,这次既不是剩余,也不是属于严。
是囚徒的首字母。
电子镣铐的警报声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响起。
我正梦见十八岁那年的美展,严锐的声音突然从评审席传来:白喻,你的画死了。惊醒时发现脚踝在流血——我下意识想扯掉那个金属环。
再动一下,伤口会感染。严锐的声音从床尾传来,他居然一直坐在黑暗里。月光勾勒出他指间钢笔的轮廓,笔尖闪着冷光。
我缩回手,高烧让视线模糊成一片水雾:你...没睡
监控提示你体温超过
39
度。他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医生说你在梦里喊'爸爸别打'。
记忆像碎玻璃扎进太阳穴。我别过脸,却被他捏着下巴转回来。那只钢笔轻轻点在我锁骨上,金属的凉意激得我一颤。
七岁到十四岁,每周五晚上。钢笔顺着肋骨下滑,你父亲酒后固定的'教育时间'。
我猛地挥开他的手:调查得很开心
不。他突然掀开我睡衣下摆,那些陈年疤痕在月光下像苍白的蜈蚣,我认识这些伤痕。
医生的到来打断了诡异的对话。抽血时我盯着严锐的背影,他站在窗前抽烟,烟雾模糊了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退烧后我得到一份日程表:上午金融课,下午作画,晚上...后面被墨水涂黑了。家庭教师是位戴金丝眼镜的老先生,总用钢笔敲我走神的手背。
看这里。笔尖点在期货
K
线图上,严总要求您必须掌握套期保值原理。
窗外在下雨。我数着雨滴在玻璃上留下的痕迹,想起父亲的书房也有这样的窗户。每次挨打前,我都会盯着雨痕数到一百。
钢笔突然刺在我虎口:白同学!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会议室门被踹开。严锐拎着西装外套大步走来,抓起那支钢笔折成两截。
谁准你碰他他声音很轻,却让老教授脸色煞白。
墨水流了满桌,像条黑色的小河。我看着严锐青筋暴起的手背,突然意识到——他在愤怒,为我。
脚踝的伤结痂后,镣铐换成了皮质腕带。严锐亲自给我戴上时,嘴唇擦过内侧的脉搏:今天教你第一课。
地下收藏室的门禁需要虹膜识别。灯光次第亮起时,我看见了那些被囚禁在画框里的SY系列——从美展的获奖作品到大学时期的习作,甚至包括我以为早已销毁的几张自画像。
2018
年
12
月
24
日。严锐抚过一幅雪景图,你第一次尝试用刮刀表现血迹。
我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某个画架。画布上是我上周刚完成的《蚀五号》,但角落里多了道血指痕——是严锐的。
为什么嗓子干得发疼,这些早就...
全被我买下了。他打开保险柜,取出一叠泛黄的纸,包括你七岁的蜡笔画。
那些歪扭的线条像记耳光甩在脸上。我抓起最近的花瓶砸向画框,玻璃碎裂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
严锐任由我发疯,直到我跪在碎片上喘气。他蹲下来,捏着我下巴迫使我抬头看墙上的投影——是昨天我在画室睡着时的监控录像。
你做梦时在画什么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我手指无意识划动的瞬间。
我盯着那些虚幻的线条,突然浑身发冷。那是父亲书房的地板纹路,我挨打时数过的木纹。
第二课。严锐舔掉我掌心被玻璃划出的血,痛苦是最好的颜料。
金融课改由严锐亲自教。他讲并购案例时喜欢用钢笔在我皮肤上画示意图,笔尖划过锁骨像某种酷刑。
专心。今天他画的是收购流程图,箭头正指向我心口。
我盯着他衬衫第三颗纽扣:为什么要我学这些
因为我要的不是画家。钢笔停在颈动脉上,是能继承我一切的人。
阳光透过纱帘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粉,这一刻的严锐看起来近乎温柔。我突然抢过钢笔,在他手腕画了道血痕。
成交。我说。
他怔了半秒,突然大笑着把我按在办公桌上。文件散落一地,钢笔在实木地板上滚出很远。事后他咬着我的耳垂说:明天带你看真正的猎物。
严氏集团年中酒会,这次我是以特别助理身份出席。黑色定制西装内袋里别着那对蓝宝石袖扣,腕上的皮质束缚带被手表巧妙掩盖。
记住,电梯里严锐调整我的领带,今天你要做的就是观察。
宴会厅金碧辉煌。我亦步亦趋跟着严锐,看他如何用三句话让芯片公司老板冷汗涔涔,又如何对副市长耳语几句就拿到批文。权力在他手中像件乐器,每个音符都精准踩在猎物心跳上。
累了他发现我揉手腕的动作。
我摇头,目光被角落里的灰西装吸引——是上次拍卖会见过的董事,正偷偷往严锐堂弟口袋里塞什么。
别管他们。严锐扳过我下巴,看主桌那个红裙子女人。
那是个美得极具攻击性的女人,正对着手机皱眉。
林雅芝,堂兄的未婚妻。他递给我一杯橙汁,也是我安插了三年的棋子。
橙汁突然变得难以下咽。我注视着女人无名指上的钻戒,它在这个距离看起来像滴眼泪。
你会怎么处置她回程车上我问,事成之后。
严锐正在看文件,闻言抬头笑了笑:瑞士账户和新的身份,她值得这个价。
车窗映出我苍白的脸。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有朝一日我也会被这样明码标价。
暴雨夜,我被雷声惊醒时发现严锐站在床边。他手里拿着我睡前画的速写本,上面全是林晟各种死法的幻想图。
做噩梦了他掀开被子躺进来,身上带着雨水和威士忌的气息。
我僵硬地点头。他手臂环过来时,我闻到他袖口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和林雅芝身上的一样。
你今晚去见她了。这不是疑问句。
严锐的呼吸顿了一秒:聪明的孩子。
雷声再次炸响。我转身面对他,突然扯开他衬衫领口。锁骨上有道新鲜的抓痕,还沾着闪粉。
第三课。我咬住那块皮肤,直到血腥味充满口腔,别对藏品撒谎。
他吃痛地吸气,却把我搂得更紧。我们像两匹受伤的狼崽般撕咬,直到精疲力竭地睡去。朦胧中感觉他手指拂过我眼睑,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金融课进展到并购实操时,严锐给了我一份玩具——即将破产的彩云画廊,正是当初展出《蚀》系列的那家。
下周五前让它起死回生。他推来一叠文件,用我教你的方法。
我花了三天研读报表,发现画廊主每年挪用百万资金赌博。第四天我带着证据坐在她办公室,开价是市值的十分之一。
这是勒索!她摔了茶杯。
不,是救生圈。我翻开最后一页,顺便说,您丈夫的情妇刚在澳门输了五百万。
收购合同在周五中午签署。严锐看着盖章的文件,嘴角扬起罕见的弧度:想要什么奖励
我指向他收藏室里的某幅画——我大二时画的《囚徒》,画面里铁窗的影子组成SY两个字母。
为什么是这幅
那是我的毕业创作主题。我抚过画框,自由。
严锐的眼神暗了暗。他取下画递给我时,腕表表盘反射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记住,他扳过我后颈迫使我抬头,真正的自由在笼子之外不存在。
当天夜里,我撕碎了那幅画。燃烧的碎片在露台腾起幽蓝的火苗,映出躲在窗帘后观察的严锐。他知道我知道他在看,正如我知道这场驯养游戏远未结束。
严锐出差的第一天,我撬开了他书房的保险柜。
密码是SY1217——我的名字缩写加上美展颁奖日。这混蛋连掩饰都懒得做。柜子里除了股权文件,还有个牛皮纸袋,封口处印着慈心福利院
1997。
照片滑出来的瞬间,我耳鸣了。
五岁的严锐站在福利院铁门前,白衬衫下露出和我如出一辙的鞭痕。他怀里抱着个破旧的画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送给爸爸。
更可怕的是照片背面——某栋别墅的速写,正是我童年噩梦中的那栋。
我砸了整个书房。
青瓷花瓶在墙上炸开的声响惊动了管家。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托盘上的牛奶纹丝不动:白先生,您的手在流血。
这栋房子。我指着照片上的别墅,在哪里
管家放下托盘,掏出手帕按在我流血的手指上:十五年前就烧毁了。他的眼神飘向书架后的暗门,严总吩咐过,如果您问起...
暗门里是个小型放映室。投影仪启动时,我看到了新闻录像:2007
年某别墅火灾,企业家严某及其夫人遇难,独子严锐因寄宿学校逃过一劫。
但录像里闪过一个画面让我血液凝固——消防员抬出的尸体手腕上,戴着父亲那块百达翡丽。
严锐的父亲...
是您父亲的弟弟。管家递来另一张照片,亲兄弟。
照片上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并肩而立,年轻的那个搂着男孩——是严锐。而年长者手搭在另一个孩子肩上,那孩子怀里抱着蜡笔画,右下角写着小白五岁。
我突然想起父亲每次酒后的话:你那个天才堂兄...
严锐提前回来了。
我坐在满地狼藉中,手里攥着烧焦的照片边缘。他西装革履地站在门口,领带夹还是我昨天挑的那枚。
惊喜吗我举起残缺的照片,堂哥。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我设想过很多次你发现时的场景。腕表折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晃动,但没想到你会撕了《囚徒》。
因为那幅画错了。我踩过玻璃碎片走向他,真正的囚徒从来都是你。
他瞳孔骤缩。下一秒我被他按在书架上,木质霉味混着他身上的龙涎香灌入鼻腔。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他咬着我耳垂低语,因为我们流着同样的血。
窗外开始下雨。在雨声的掩护下,我扯开他衬衫领口——右肩胛骨上果然有道月牙形疤痕,七岁那年我咬的。
那晚我们像两头困兽般撕咬。
严锐在我背上抓出的伤痕渗着血,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当他进入我时,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想起福利院照片里他抱着画板的样子。
为什么是画家事后我问他,明明有更赚钱的...
因为画不会撒谎。他手指插进我汗湿的发间,就像你当年在蜡笔画里写的'SOS'。
我浑身僵硬。七岁那幅送给叔叔的画,居然被他看到了。
可惜没人懂儿童画。他轻笑一声,除了另一个被困的孩子。
第二天我发起了高烧。
梦境支离破碎:父亲挥舞的皮带,严锐在福利院铁门后张望的脸,还有那场吞噬了一切的大火。醒来时发现手腕上多了条红绳,串着枚烧变形的纽扣。
火灾现场找到的。严锐正在窗边回邮件,你父亲衬衫上的。
我扯下红绳扔向他:我不需要纪念品。
纽扣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停在某个文件夹旁。那是我昨天没注意到的,标签写着林晟案补充证据。
改变主意了我赤脚下床捡起文件,要帮我报仇
严锐合上笔记本电脑:不,是交易。他打开文件,里面是林晟性骚扰案的受害者名单——足足十二个名字,她们需要个站出来的人。
我翻到最后一页,呼吸停滞了。那是段视频截图,画面里林晟正往某个饮料瓶里倒粉末,日期正是我毕业展前一天。
为什么现在才...
证据链需要时间。他掰开我攥紧的拳头,而且我得确认,我的小白够不够狠。
阳光透过纱帘在他侧脸投下条纹阴影,像监狱的铁栏。我突然理解了他书房里那些并购案的真正目的——每个被他摧毁的企业,背后都藏着段不堪的往事。
林晟出现在严氏慈善晚宴时,我正调试演讲用的
PPT。大屏幕突然切换成监控画面——他溜进了休息室,正往香槟塔最顶端的杯子里投药。
全场哗然。
我站在聚光灯下,看着保安把挣扎的林晟按在地上。严锐在二楼包厢对我举杯,口型说着该你了。
各位。麦克风把我的声音放大到整个会场,我是三年前指控林晟性骚扰的白喻。
记者们的闪光灯暴雨般袭来。我放出那段视频,以及十二位受害者的联名信。当林晟被警察带走时,有位女孩在观众席哭出了声。
严锐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手掌贴在我后腰:疼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把掌心掐出了血。演讲台边缘染上几个暗红指印,像幅微型抽象画。
不。我转向他,接下来是谁
那晚我们在监控室里看完了林晟被捕的全过程。严锐把玩着我手腕上的红绳,突然说: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的地方居然是游乐园。深秋的游乐场空无一人,他包下了整个园区。
小时候的约定。他指着旋转木马,记得吗
我摇头。七岁前的记忆大多模糊不清,除了疼痛。
严锐却突然掏出一张蜡笔画——两个小男孩手拉手站在摩天轮下,画纸已经泛黄。
你偷偷塞给我的。他声音罕见地有些哑,说等我们长大了...
过山车呼啸着从头顶掠过,带起的风吹乱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一刻的严锐看起来几乎脆弱,像那个福利院照片里抱着画板的男孩。
我鬼使神差地吻了他。在百米高的摩天轮上,他手指穿过我发间的力度温柔得不像话。
下一个是谁回去的车上我问。
严锐正在平板上批阅文件,闻言抬头:我父亲。
车载显示屏的光映在他脸上,像层冰冷的面具。我这才注意到他正在看的是一份精神病院评估报告——日期是昨天。
他装疯躲了十五年。严锐轻笑一声,该醒了。
我偷偷复制了那份文件。
深夜的书房里,我对着电脑查资料,发现严锐父亲当年涉嫌谋杀妻子——也就是严锐的母亲。而我的父亲,作为共犯伪造了火灾现场。
更可怕的是案件细节:严夫人是被活活烧死的,因为她发现了丈夫对养女的暴行。
养女的名字叫严雪——我的亲姐姐,在火灾前一个月意外坠楼。
屏幕突然黑了。严锐的手从背后覆上我的眼睛: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你了。
他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威士忌的气息:我们流着一样的血,记得吗
我转身看他,发现他手里拿着我藏起来的安眠药——过去三个月我每晚靠它入睡。
从今天开始。他碾碎药片,粉末像雪一样落在键盘上,我们一起面对那些噩梦。
窗外开始下雨。雨声中他把我抱回卧室的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可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那个冷酷的严总裁会重新戴上他的面具。
而我要做的,就是成为能与他共享所有黑暗的人。台腾起幽蓝的火苗,映出躲在窗帘后观察的严锐。他知道我知道他在看,正如我知道这场驯养游戏远未结束。
青山精神病院的铁门在身后关闭时,我闻到了消毒水掩盖下的腐朽气息。严锐走在我前面,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像倒计时的秒针。
记住我们的约定。他在
307
病房前转身,手指拂过我西装翻领下的录音笔,不论看到什么。
门开的那一刻,腐臭味扑面而来。窗边的轮椅上坐着个干瘦老人,正对着棋盘自言自语。当我看清他的脸时,血液瞬间结冰——那双和我父亲一模一样的三角眼。
阿锐来啦。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球转了转,这次带了小玩具
严锐挡在我前面:爸,这是小白。
棋子啪地掉在地上。老人突然暴起,枯爪般的手掐向我喉咙:贱人的种!
我被撞在墙上,后脑勺磕到消防警报器。严锐掰开他父亲手指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2017
年
9
月
15
号,记得那天你让护工做了什么
老人突然僵住,转头看向床头柜。我顺着他的视线,发现那里摆着个相框——里面是我姐姐严雪的毕业照。
雪...雪儿...他浑身发抖,口水滴在病号服上,她自己跳下去的...
严锐从内袋掏出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截烧焦的红绳:消防员在姐姐手腕上发现的。和福利院孩子一样的捆扎痕迹。
我胃部一阵绞痛。七岁那年姐姐突然失踪,父亲说是送她去寄宿学校。
你囚禁了她。我扯开老人衣领,果然在锁骨位置看到熟悉的月牙疤——姐姐生气时喜欢咬人,就在地下...
门突然自动反锁。老人爆发出癫狂的大笑,从轮椅垫下抽出把餐刀:你们永远找不到地下室钥匙!
警报声响彻走廊。严锐夺刀的瞬间,老人突然抽搐着倒下,嘴角溢出白沫。医护人员破门而入时,我捡起了那张从老人怀里掉出的照片——年幼的姐姐被锁在笼子里,背景是别墅的地下室。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07
年
9
月
15
日。火灾前一周。
回程车上严锐一直攥着那张照片,指关节泛白。我打开车窗,让冷风吹散鼻腔里残留的精神病院气味。
钥匙在书房。他突然说,《囚徒》的画框后面。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你早就知道
火灾后我翻遍了废墟。他按下车窗,把照片撕碎撒出去,除了那个地下室。
碎片在风中像黑蝴蝶般飞舞。我想起七岁生日那天,姐姐偷偷塞给我的蜡笔突然被父亲没收。现在我知道了,她一定是用那些笔在地下室墙上留了信息。
调头。我对司机说,去老别墅。
严锐猛地抓住我手腕:不行!
为什么我掰开他手指,你怕我发现你和我父亲一样的...
那栋房子地基灌了水泥!他暴喝一声,车内温度骤降,我十八岁那年亲手监督的。
车载显示屏闪烁着23:17,和那天在码头一样的时刻。我突然明白了严锐书房的模型——那不是别墅复原图,而是地基结构图。
你封死了她的坟墓。我说。
严锐的瞳孔在夜色中扩张又收缩。他按下隔板按钮,在完全密闭的后座空间里,突然扯开领带绑住我眼睛。
看着我。他强迫我面对他,当年把你送福利院的人是我。
世界在黑暗中倾斜。我闻到他指尖残留的火药味——今天出门前他擦过枪。
那晚严锐第一次允许我进入主卧浴室。热水冲在背上时,我透过水雾看他擦枪的背影,肩胛骨上的旧伤疤像弯新月。
为什么告诉我我问,福利院的事。
他装弹的动作行云流水:因为地下室钥匙是假的。
我关掉花洒,水珠顺着发梢滴在瓷砖上。严锐转身,枪口危险地擦过我耳廓,塞进床头暗格。
父亲每年都会'回忆'出一个新地点。他扔来浴巾,去年说是埋在花园樱桃树下。
我擦头发的手顿了顿:你挖了
挖到地下水。他冷笑一声,结果他在监控室笑到发病。
床头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巨大而扭曲。我突然想起精神病院老人说的小玩具,胃里泛起酸水。
他认出了我。我躺进被子里,为什么
严锐关灯的动作顿了顿:因为你眼睛和姐姐一模一样。
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我们第一次相拥而眠,却各自在黑暗中睁眼到天明。
早餐时管家送来个包裹,寄件人栏是空白的。严锐用拆信刀划开封口,倒出把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
今天收到的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管家点头:凌晨的快递,没留监控。
钥匙躺在雪白桌布上,像截腐烂的手指。我伸手去碰,被严锐用叉子挡住:上面涂了东西。
他取来紫外线灯,钥匙齿槽里果然泛着诡异的荧光——是某种神经毒素的标记。
父亲的手笔。严锐把钥匙锁进保险箱,他最喜欢玩这种游戏。
我盯着他衬衫袖口,那里沾着一点荧光粉末:你早知道会收到钥匙
概率
72%。他擦掉粉末,每次见过他,一周内都会收到'礼物'。
我突然想起什么,冲上楼翻出昨天的西装——内袋里果然有张字条:地下室的礼物在等你,小雪。
字迹和我父亲的一模一样。
严锐开始发烧。
医生说是接触性毒素引发的免疫反应,但我知道真正侵蚀他的是那些记忆。半夜我被他梦呓惊醒,听见他反复说着水泥灌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动。
我轻手轻脚下床,摸黑走向书房。《囚徒》的画框后确实藏着钥匙,但不止一把——整面暗格里陈列着二十多把黄铜钥匙,每把都标着日期。
最近的那把是昨天收到的。
找什么呢
严锐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我吓得撞翻了台灯。他穿着睡袍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鬼,手里却稳稳地握着那把枪。
姐姐的...我嗓子发干,真相。
他走进来,枪管划过我锁骨,挑开睡衣第一颗纽扣:2018
年这把钥匙里藏着姐姐的半截指甲。
我胃部一阵绞痛。
2019
年是把沾血的梳子。他拉开另一个暗格,去年是段烧焦的...
够了!我打翻暗格,钥匙哗啦啦撒了一地,为什么不报警
你以为我没试过他突然掀开睡袍,腰侧有道狰狞的疤,结案报告写着'精神病人自残'。
月光下那些钥匙像某种邪恶的展品。我蹲下身,发现最早的一把标着2007.9.16——火灾第二天。
他一直在嘲笑你。我捡起那把钥匙,每年重温一次你的失败。
严锐的枪掉在地上。他跪下来抱住我的姿势像个溺水的人:我封死地下室那天...听见她在唱歌...
他的颤抖通过相贴的皮肤传来。我抱紧他,突然摸到他后腰别的另一把钥匙——温热的,像是贴身藏了很久。
这是真的我轻声问。
他呼吸顿了一秒:唯一的希望。
钥匙齿槽刻着S.Y,不是我和姐姐的名字缩写,而是Save
You。
我们回到精神病院是在三天后的雨夜。严锐用权限关闭了
307
室的监控,护士站只留下昏睡的护工。
老人被雨声惊醒时,我们站在他床前,手里拿着那把S.Y钥匙。
游戏结束了,父亲。严锐打开录音笔,说说
2007
年
9
月
15
日那天,你在地下室对姐姐做了什么。
老人浑浊的眼球转了转,突然咯咯笑起来:小雪不乖...总是想逃跑...
雨水拍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敲门声。我打开手机,播放姐姐毕业视频里的歌声——那是严锐偷偷保存的唯一片段。
老人的表情突然凝固。他蜷缩在床头,开始语无伦次地忏悔:如何囚禁养女,如何被我父亲协助掩盖,又是如何在火灾那天……
钥匙孔在哪我掐住他脖子,地下室的!
水...水泥...老人翻着白眼,她变成水泥的一部分了...
严锐突然拔枪抵住老人太阳穴。就在我以为他要扣下扳机时,走廊传来脚步声——是值班医生来查房。
录音笔红光还在闪烁。我们离开时,老人最后的呓语飘在身后:阿锐...你和你妈一样心软...
暴雨中的停车场,严锐把录音笔交给我:证据链齐了。
我望着他雨水纵横的脸,突然明白这把S.Y钥匙的真正含义——它锁住的从来不是地下室,而是严锐自己的灵魂。
别墅废墟在郊外的月光下像具骷髅。我们站在灌满水泥的地基上,手里拿着姐姐的毕业照。
法医说水泥样本里有血红蛋白。严锐点燃照片,但不够定罪。
火光中姐姐的笑容化为灰烬。我忽然想起什么,跑回车里拿来那截红绳——火灾现场找到的纽扣还串在上面。
这是姐姐的。我把红绳系在钢筋上,她每年端午节都会编新的...
严锐的瞳孔微微扩大:...系在孩子们手腕上。
我们同时转头看向远处那棵幸存的樱花树。树下泥土有近期翻动的痕迹,挖到三英尺深时,铁锹碰到了硬物。
是个生锈的饼干盒,里面装满彩色蜡笔和泛黄的画纸。最上面那张画着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拉手站在太阳下,角落里写着小白、阿锐和雪姐姐永远在一起。
日期是
2007
年
9
月
15
日。
严锐跪在泥水里,把那张画捂在胸口无声恸哭。我抱紧他颤抖的肩膀,听见自己说:现在她自由了。
雨不知何时停了。启明星升起来的时候,我们烧毁了所有钥匙,除了那把S.Y——严锐把它沉进了湖底。
回程车上,他疲惫地靠在我肩头,枪套空空如也。我知道,有些囚笼终于被打开了。
整理姐姐遗物那天,严锐失踪了。
饼干盒底藏着本密码日记,我花了三小时破解——是姐姐记录的每日菜单,但每道菜名都对应摩斯密码。破译到第七页时,我的手开始发抖。
2005.6.18:今日糖醋排骨=他们给阿锐下药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我机械地继续破译。当地下室摄像机分享这些词连成句子时,胃里的酸水突然涌上喉咙。
我冲进书房打开监控系统,调出
307
病房的实时画面。病床上空无一人,但枕头上有张字条,镜头拉近后我认出是严锐的笔迹:游戏升级了。
手机在这时响起,未知号码发来一段视频:精神病院走廊,严锐拖着昏迷的老人走向紧急通道。时间显示是两小时前。
我冒雨赶到别墅废墟时,严锐的车停在樱花树下。驾驶座上有血迹,但手机和枪都不见了。
地下室入口被炸开了——用我见过的那把S.Y钥匙。水泥碎块间露出段生锈的铁梯,下面传来模糊的呻吟声。
手电筒光柱照下去时,我看到了严锐。他跪在一台老式摄像机前,额头抵着染血的枪管,而老人被绑在轮椅上,正发出含混的笑声。
阿锐!我的喊声在水泥井壁间回荡。
他抬头,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空白表情:她在这里。枪管转向地面某处,全部。
手电光照亮那片水泥地面——上面嵌着几缕长发和一个发卡。我认出发卡是姐姐十六岁生日戴的那只。
摄像机里有证据。严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父亲炫耀的...战利品。
轮椅上的老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我这才注意到他胸前贴着张照片——是姐姐被囚禁的样子,背后写着我的小雪永远十六岁。
严锐举起枪。我扑过去时子弹擦着老人耳朵打进墙壁,回声震得耳膜生疼。
他求之不得!我抢过枪,姐姐要的是正义,不是...
老人突然发出刺耳的大笑:正义他歪着头,口水滴在照片上,小雪最喜欢我给她'讲道理'了...
严锐抄起摄像机砸向轮椅。老人连人带椅翻倒的瞬间,地下室突然断电。黑暗中只听见他癫狂的呓语:阿锐...你明明也喜欢看那些录像带...
枪声再次响起。
应急灯亮起时,老人胸口绽开朵血花。严锐站在他面前,手里握着我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录音。
自卫。他踢开老人掉落的针管,里面是蓖麻毒素。
警笛声由远及近。我这才发现严锐提前报了警,而那段录音完美捕捉了老人的自白。但当我扶他爬上铁梯时,发现他腰间别着那把本该沉湖的S.Y钥匙。
你计划好的。暴雨中我拽住他衣领,包括让我发现日记
严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需要不在场证明。他指向远处闪烁的警灯,而你,是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
混蛋!我一拳打在他腹部,你利用我!
他闷哼一声,却笑了:不,我在救你。突然把我推向赶来的警察,证人在这里!
我被按在警车上时,看见严锐举起双手走向另一组警察。擦肩而过时他嘴唇动了动,口型是看手机。
审讯持续了七十二小时。当我重复第三遍听到枪声就冲进去时,律师终于带来了严锐的亲笔信:
小白,那把枪上只有父亲的指纹。
我攥着信纸,突然明白地下室断电的瞬间发生了什么——严锐用那把沉湖的钥匙转移了我的枪,而老人是自己扣下的扳机。
PS:密码是姐姐的生日。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我输入19910823解锁了严锐的私人服务器,里面是整理好的全部证据:从姐姐的失踪报告到水泥样本检测单,甚至包括老人多年来寄来的礼物照片。
最后一个文件夹名为赎罪,打开是段今天凌晨的监控录像——严锐在警局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练习被审讯时的微表情。
严锐被无罪释放是在一周后。我去接他时,发现他瘦了一圈,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欢迎回家。我递给他姐姐的日记,最后一页。
他翻开那页摩斯密码译文,手指微微发抖——2007.9.14:明天阿锐就回来了,我们要一起做草莓蛋糕=永远爱你们。
车载广播正播放着结案新闻。严锐关掉收音机,突然说:我把别墅地皮捐了。
什么
建儿童美术馆。他望向窗外,用姐姐的名字。
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我握住他冰凉的手,发现腕上多了道新鲜的割伤——在警局的这一周,他显然没停止赎罪。
那晚严锐发起了高烧。医生说是长期应激反应后的免疫力崩溃,我却在他梦呓中听出了更多:水泥...太冷了...
凌晨三点,我被书房的动静惊醒。严锐正对着保险柜射击,子弹在金属上擦出刺目的火花。
够多了。我夺过枪,姐姐已经自由了。
他转身,赤红的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那我呢
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他脚下画出铁栏般的阴影。我突然理解了他这些年的执念——困住他的从来不是地下室,而是那个没能救出姐姐的十六岁少年。
看着我。我捧起他的脸,姐姐最后写的是'爱',不是恨。
他的颤抖通过相贴的掌心传来。我们额头相抵时,一滴温热液体落在我手背上——严锐居然哭了。
清晨的阳光照进卧室时,严锐正在整理领带。除了略微苍白的脸色,看不出昨晚的崩溃痕迹。
今天董事会。他对着镜子调整袖扣,你要一起。
我系领带的动作顿了顿:以什么身份
他转身,指尖划过我锁骨上的咬痕:继承人。打开平板给我看新闻——严氏集团宣布设立严雪艺术基金,由我全权负责。
条件我太了解他的交易思维。
严锐的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每周陪我吃三次晚餐。突然凑近我耳边,以及...别再偷我的枪。
我大笑起来,顺手摸走他内袋的钢笔:成交。
管家敲门说车已备好。下楼时严锐突然在楼梯转角停住,那里挂着幅新装裱的画——是我七岁那年的蜡笔画,两个小男孩和女孩手拉手站在太阳下。
我复制了一份。他调整画框角度,原件存进了银行保险箱。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画上投下斑斓的光斑。我忽然想起地下室最后时刻,老人那句你明明也喜欢看录像带——严锐究竟在姐姐的悲剧中扮演过什么角色
但当他转身向我伸出手时,我选择握住它。有些真相或许永远该埋在那片水泥地下,就像那把沉湖的钥匙。
严雪艺术基金会的开幕酒会定在圣诞节。我站在宴会厅二楼,看着工人们悬挂姐姐的巨幅肖像——那是根据她十六岁生日照片复原的油画,笑容明亮得刺痛眼睛。
白总监。秘书递来平板,捐赠名单有问题。
屏幕显示最新一笔
500
万捐款来自L.Y.Z账户,IP
地址指向瑞士。我放大签名处的电子印章,隐约辨出雅字——是林雅芝。
查汇款路径。我按下内线电话,要深网溯源。
身后传来脚步声,严锐端着香槟走来,领带上别着姐姐设计的雪花胸针。他扫了眼平板,嘴角微妙地绷紧:进度不错。
解释一下。我调出转账记录,你前间谍为什么捐钱
香槟杯沿在他指腹下转动:她妹妹是第六个受害者。冰块碰撞声清脆如刀,林晟案的新证人。
落地窗外飘起雪,宴会厅水晶灯在香槟酒液里投下碎钻般的光斑。我突然想起什么,调出基金会儿童画展的参赛名单——果然有个林小雅,年龄十二岁,参赛作品《爸爸的房间》。
你安排她妹妹参赛
严锐的拇指擦过杯沿水珠:不,我安排了所有受害者家属见面。他看向姐姐的肖像,有些痛苦需要被看见。
深夜的书房,我破解了林雅芝的加密邮件。她和严锐的往来记录像部谍战片:假装订婚、窃取堂兄犯罪证据、最后那笔捐款居然是姐姐遗产的一部分。
你早就找到姐姐的信托基金我摔碎咖啡杯,却用林雅芝的名义...
为了引蛇出洞。严锐从保险柜取出个文件袋,看看这个。
袋里是份
1997
年福利院集体诉讼案卷宗,原告栏赫然列着严雪的名字。原来姐姐十六岁时试图举报福利院虐待,却被我父亲动用关系压了下来。
所以她才被...我喉咙发紧。
严锐的钢笔尖点在证人名单某处:林雅芝父亲是当年护工。笔尖划向另一行,而林晟是福利院的'赞助人'。
电脑突然弹出警报,基金会服务器遭入侵。监控画面显示有人潜入了资料室——是严锐的堂弟,正在翻拍儿童画作。
上钩了。严锐按下手机快捷键,警察就位。
我看着堂弟被当场逮捕的直播画面,突然明白严锐布了多大的局:用基金会做饵,引出所有与姐姐之死有关的幽灵。
圣诞前夜,严锐带回一棵白桦树当圣诞树。我们像两个孩子般装饰它,在树顶放上姐姐最爱的雪花水晶。
礼物。他突然递给我个扁平的盒子,本来想明天给。
盒子里是幅微型画,画中两个小男孩和女孩围着蛋糕。我认出是姐姐的笔触,日期却写着2007.9.15——她死前一天。
地下室墙上画的。严锐轻声说,我拓印了下来。
我抚过那些稚嫩的线条,突然在角落发现新添的一行小字:阿锐和小白要幸福——是严锐的笔迹。
壁炉火光在他侧脸跳动,投下温暖的阴影。这一刻的严锐看起来近乎柔软,像那个在福利院照片里抱着画板的男孩。
我也有礼物。我取出个
U
盘,林晟案的完整证据链。
他插入电脑,眉头渐渐皱起——视频里林晟正与福利院院长交易,日期正是姐姐死亡当天。
怎么拿到的
林雅芝的临别赠礼。我按下暂停键,她妹妹画的《爸爸的房间》,其实是林晟的密室。
画面定格在林晟展示的收藏品上:那些标着编号的儿童画作,最后三幅署名SY。
圣诞晨光中,严锐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沙沙声。我端着咖啡走近,发现是基金会更名申请——严雪与小白艺术基金。
不必。我按住他手腕,姐姐不会喜欢...
手机铃声打断了我。未知号码发来段视频:精神病院
307
室,本该空置的病房里坐着个穿校服的女孩,正对着镜头画雪花。
严锐摔碎咖啡杯,瓷片在阳光下像碎冰四溅。他冲向保险柜,输入密码的手在发抖——柜里那把本应沉湖的S.Y钥匙不见了。
调监控!他对着管家吼,所有出口!
我捡起他掉落的手机,发现视频角落里有个模糊倒影:米色西装,左手无名指婚戒——是林晟。但法医报告明确记载他死于狱中斗殴。
复活节彩蛋。我突然明白,你安排的那场'斗殴'...
严锐的瞳孔骤然收缩。我们同时冲向车库,轮胎在雪地上擦出两道黑痕。
福利院旧址的铁门大敞着。积雪覆盖的操场上,穿校服的女孩背对我们坐在秋千上,正往雪地里画什么。
小雅我轻声靠近。
秋千转过来的瞬间,严锐猛地把我拽到身后——那是个蜡像,手里拿着录音笔:严锐哥哥,爸爸说要送你最后的圣诞礼物...
录音笔突然爆出刺耳笑声,是林晟的声音:你以为结束了吗那些录像带...
严锐一脚踢飞录音笔,蜡像的头突然裂开,里面掉出把钥匙——和S.Y一模一样,但刻着2007.9.15。
地下室。他声音嘶哑,他重建了地下室。
新地下室藏在福利院锅炉房后。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照亮狭小空间:墙上贴满儿童画,中央摆着台老式摄像机。
严锐一拳砸向摄像机,碎片划破他指关节。我翻开旁边的工作日志,最新一页写着:礼物清单:1.小雪的眼珠
2.阿锐的...
别看!他抢过本子扔进火炉,是心理战术。
火光中,我突然注意到某张画上的签名——SY不是我和姐姐,是实验品
Y。那些画根本不是儿童作品,是记录虐待的实验数据。
他把你姐当实验品。我拉住严锐颤抖的手,而你是对照组
Y。
地下室的灯突然全亮。门口站着警察和...林小雅。女孩手里举着手机直播画面:林晟的尸体正在停尸间被法医解剖。
结束了。女警轻声说,刚确认死亡的就是他本人。
小雅怯生生地递来张画:阳光下的福利院,三个小人手拉手站在门口。标题是《现在他们自由了》。
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时,严锐正在烧文件。壁炉火光映着他消瘦的侧脸,眼下青黑更重了。
基金会的事...他开口,声音沙哑。
继续。我递给他热可可,姐姐会希望它帮助更多孩子。
他接过杯子,指尖冷得像冰。我这才发现他烧的是那些S.Y钥匙的照片——包括最后那把2007.9.15。
严锐。我蹲下来与他平视,看着我。
他抬起眼,瞳孔里跳动着小小的火焰。我握住他左手,轻轻掰开紧攥的拳头——掌心是那枚姐姐的雪花胸针,尖角已经刺入皮肉。
疼吗我问。
他摇头,却突然倾身抱住我,呼吸喷在我颈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为一切。他的声音闷在我肩头,为没能救她,为利用你,为...
我收紧手臂,打断他的忏悔。阳光慢慢爬上我们相拥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一个完整的圆。
春天来临时,基金会接收了第一批艺术疗愈学员。小雅的作品《自由》挂在展厅中央,旁边是姐姐十六岁的自画像。
剪彩仪式上,严锐罕见地发表了公开演讲。当他说到艺术能修复破碎的灵魂时,目光穿过人群与我相遇。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修补那个永远十六岁的夏天。
晚上回家,我发现书房多了幅新画:两个成年男人和少女的剪影站在阳光下,明显是姐姐那幅画的延续。画框旁放着严锐常年随身携带的钢笔,笔帽上刻着小小的SY。
这次,是StartYesterday的缩写。
我拿起笔,在画角落款处添上日期。严锐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发顶。窗外樱花纷飞,有几瓣穿过纱帘落在画上,像姐姐从时光那头送来的祝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