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重复编号
江楠站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耳机里正循环播放着她最爱的动感节奏。她像往常一样完成三公里热身,准备切换速度时,天花板上挂着的社区广播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电流声。
——编号1984……未注销,重复留存。
她的手指猛地一顿,整个人也随之停了下来。
编号1984,是她。
她从住进天樾嘉园起,门禁卡、快递识别码、健身房绑定账号,所有系统都以这个编号标记她的身份。她早就熟悉到不需再看一眼就能说出口。
广播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恢复成背景音乐。跑步机前的镜子映出她微皱的眉头和隐隐升起的不安。
你也听到了她朝隔壁的女孩问。
对方摘下耳机,露出一脸疑惑,什么
刚才广播说……编号1984重复留存。
女孩笑了笑,我没听见啊,可能你听错了吧。
江楠没再说什么,但心里那股异样开始生根发芽。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广播的女声一贯是冰冷机械的,可刚才那一句,却隐约带着一丝……颤抖。
像是怕。
**
回家的时候,江楠路过楼下大厅,顺势走到物业前台。
你好,我想确认一下我的住户信息。她把门卡递过去。
前台是个二十多岁的男生,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接过卡,在系统里输入。
呃……你说你是哪个单元
B栋18层1804。她不假思索。
没这个住户记录。他耸耸肩,把门卡推回来。
江楠皱起眉,怎么可能,我都住了半年了。
可能是系统没更新,你等一下。他换了个界面,继续敲键盘。
几分钟后他看向她,眼神变得有些犹疑,不好意思,我们这边确实没有这套房子的任何入住记录,你这张卡……也查不到来源。
那我能见一下当时办理入住的合同吗
这得联系楼盘开发那边,但按系统显示,1804号房子一直是空置状态。
江楠的脑子轰地一声。
她能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来看房的情景,能想起中介带她看房时说这里安保智能化程度全国前列,也能回忆起签字的那张合约纸质发票。
可奇怪的是——她完全想不起那个中介长什么样,也记不清合同上有没有盖章。
记忆像是一块布,被人无声剪去了边角,只剩下看似完整、却缝合痕迹斑驳的中心部分。
**
回到家,门锁照常识别她的指纹开锁。
进屋后,她仔细检查了玄关的快递单、鞋架、卧室抽屉——每一样都是她的,连床头柜抽屉里那本写了三个月的手账都在。
她翻开手账,那一页页熟悉的字迹仿佛在向她证明：你在这里生活过,一直在。
可就在她放下笔记本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响。
像是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门,又像是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敲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走过去看了眼猫眼——没人。
又是一声咚。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但她还是猛地拉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走廊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墙里电流流动的声音。
可在门前的地毯上,有一个模糊的印记。
她俯身细看,那像是脚印。可奇怪的是——脚掌前端的痕迹比后跟更浅,仿佛这个人是倒着走的。
江楠缓缓退回屋内,关上门,反锁。
墙上的安防屏幕在这时突然亮了。屏幕自动跳转到住户数据界面,显示着她的编号——1984。
然后,她亲眼看到编号的后面多了一个x2的小红标。
她不是唯一的1984。
**
那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她站在十八层阳台上,身边是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自己。对方歪着头看她,露出一个机械式的笑容。
编号重复了,该清理咯。
她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定格。她看见那个复制的自己缓缓走向阳台边缘,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我先走一步。那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她惊醒时,全身冷汗。
枕边的闹钟,正好跳到3:33。
正对的墙壁上,挂着的镜子轻轻摇晃了一下,仿佛刚有人从它背后离开。
她转头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像,轻声说出一句话：
我到底,是不是原来的我
第二章：没人记得我入住
第二天清晨,江楠顶着一夜未眠的眼神,拎着包下楼,像往常一样站在小区门口等待上班的网约车。她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甚至强迫自己相信——昨晚那一切都是梦,广播故障、编号重复、反向脚印、镜中倒影,全都是疲劳过度下的错觉。
直到她接到了房东的电话。
江小姐,您不是说不续租了吗怎么物业那边又说你要延长租期
江楠握着手机的手僵住了。
……房东她迟疑了一下,你是
我是张之恒,1804这套房的房东,你三月份搬进来的。对方语气略带不耐,我这边下周要卖房了,昨天还收到物业信息说你继续住下去,我才联系你确定下。
可我昨天去查,物业说这套房子是空置,没有入住记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阵轻笑,江小姐,这房子我一直都挂着出租,哪来的入住记录您不是一直用钥匙开门进的么哪来的指纹系统
江楠瞳孔微缩。
她从入住那天起,用的就是指纹锁,还有社区人脸识别、智能灯控、语音遥控……
张先生,你确定这套房子没装过智能系统
装过我压根没改过屋子结构,原样出租的。你不是一直抱怨老旧系统连wifi都连不上吗
江楠缓缓放下手机,世界忽然安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是她错乱了吗还是说,这栋楼里,除了她所看到的现实,还有别的版本
**
她没有去上班。
她回到小区,在楼道里故意敲了隔壁1803的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开门,眼神疲惫：又是物业送错快递
不是,我想问一下,我是1804的江楠……你记得我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吗
对方愣了愣,你啊……早就住这儿了吧
具体呢三月还是更早
女人皱了皱眉：三月好像是更早……说不清,你每天都在,我们还一起去参加过小区组织的瑜伽课。
哪一次
……女人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脸色变得迷茫,像是被突然卡住的播放器。几秒后,她揉了揉眉心,哎,可能是我记错了,你不是刚搬来吗
江楠心里猛地一震：刚搬来
对啊。她笑了笑,你应该才住一周吧,我还记得你第一个晚上来敲我门问哪里有外卖。
那你记得我叫江楠吗
女人愣住了。
……你刚才说的吧
江楠退了一步。
她感觉面前这个邻居不像是失忆,更像是系统重启后加载失败的一个语音模型。她的记忆,被动态篡改。而这一切——发生在她的编号被广播提及之后。
**
她冲进屋内,打开笔记本电脑,想找找自己和中介签合同的邮件、支付的租金记录。
邮箱是空的。
她又点开自己的支付App,尝试查找三月以来的租金转账记录。却发现最近几个月里,最大的消费是外卖和健身房续卡,根本没有租房付款。
她点开合同分类,那里曾经存着她和房东签的PDF文档。
现在只剩一条系统提示：
文件已清除：编号1984
已被置入重写区。
她颤抖着点开联系人,拨打那个她一直存为中介-老张的电话。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她这才想起来——这个老张,她从来没有见过真人,联系也一直是微信转账。
她打开微信,聊天记录仍在,但头像变成了灰色的系统图标,备注栏空白。
那个人,连账号都不复存在。
她的入住过程,像是被无声地抹除。
而她本人,也像是被裁剪、拼贴后,硬塞进这个空间的角色模板。
**
晚上九点,江楠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连呼吸都变得迟疑。
她想起了一个细节。
几天前她在健身房用跑步机时,曾经发现机器一开就显示欢迎回来,甚至连她跑步速度和喜好的音乐都已经预设好了。
那时候她还以为是系统绑定了她的卡。
但现在想想……
她真的绑定过吗
又或者——她是被设定为默认住户,天生就拥有这些权限的编号1984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那是缓慢、均匀、拖沓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门口。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门口没有敲门声,只是沉默着。
接着,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清理程序启动。编号1984,请准备就绪。
她瞬间坐起身,冲到门边贴着猫眼看出去。
走廊上空无一人。
可下一刻,她的智能屏幕亮起——
上面浮现出她的入住房间记录：空白。
紧接着,一行行乱码快速滚动,最终停在一条系统提示上：
编号1984：身份来源验证失败。将进入异常处理流程。
她退后两步,屏幕突然发出恶魔低语般的咕哝声,像是笑,像是在咀嚼。
随后,房间里的灯光熄灭,整个空间陷入黑暗。
她知道,那个隐藏在背后的东西,不再遮掩了。
第三章：门外的脚印
整个房间在一瞬间陷入漆黑,智能灯控制系统毫无征兆地失效。江楠的心跳急剧加快,她伸手在黑暗中摸索,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住了动作。
不是失明,但光仿佛被吸走了。
手机屏幕还亮着,她拿起来打开手电筒,白光撕开黑雾般的空气,照向四周。
灯——不亮。电源插座无响应。连那套天樾嘉园以智能安防自居的墙面触控面板,也彻底失效,只留下暗淡的指纹印记。
她不再尝试修复,转身朝门口走去。她必须离开这个屋子。
可当她拉开猫眼再次查看外面时,世界静得诡异。走廊空无一人,像真空密闭后的死寂。
她试图打开门,门锁没有回应。
她输入指纹、密码、甚至试图暴力拉拽,那个她每天出入无数次的门,此刻像一道封印,拒绝她离开。
这时,她看到门缝下,有东西缓缓流进来。
那是一股红色的液体,粘稠、缓慢、带着体温的热度,带着一丝铁锈味。
江楠瞪大眼看着那液体扩散,直到手机光照到了那液体的源头——
一只脚印。
一只反着走的、赤裸的脚印。
从走廊外,一步步向屋里延伸。
她死死咬住唇,慢慢将门缝下照亮,只见门外的走廊上——一排脚印蜿蜒前行,脚后跟在前,脚尖在后,就像有人以头朝下的姿势倒挂着走路,脚触地面,却方向颠倒。
她屏息看着那些脚印停在自己家门口。
然后,第二排脚印出现了。
这一排比前一排要小,像是属于她的。可江楠明明没出过门,那是谁的又是谁,在模仿她的行走轨迹
脚印逐渐靠近门口,仿佛有个无形的人正伏在地上,用她的方式走近她。
她猛然转身,冲向阳台。
那是她唯一能离开这间封闭牢笼的方式。
她猛地拉开落地窗,风扑面而来,刺骨的冷。
十八层的高空下,是静止不动的街景,连树叶都仿佛被冻结在空中。她看着这不动的世界,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张完美的照片里。
她将手机探出去,想试试有没有信号。
屏幕亮着,但GPS定位显示坐标缺失,仿佛她此刻所在的地方,不存在于地球上。
她的手指开始发抖。
忽然,阳台玻璃上映出她身后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猛地转身。
房间里空无一人。
可镜子里,那个影子仍站在原地。
不像是她自己——它的头略低,手垂得很长,姿势别扭得像是被某种程序拧过一遍后强行贴合人形的副本。
她一步步后退,影子却不再动。
而地上的第二排脚印,此时已经完全重叠在她家门口的地毯上。
仿佛某个东西,已经进来了。
**
凌晨三点五十二分。
江楠坐在卧室角落,怀抱手机,强撑着不闭眼。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推送了一条更新提示：
天樾嘉园
智能系统
将在00:00
进行回溯重启。编号1984
正在排队等待清理。
她咬紧牙关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
镜头里的她眼圈发黑,神色惊恐,嘴角却微微上扬——不是她在笑。
她猛地甩掉手机,爬起身朝卫生间跑去。
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早已静静等着她。
镜中她的眼神比真实更锐利,表情比她更镇定,嘴角上扬的幅度比她更深,更像是在模仿。
你是谁江楠低声问。
镜中人忽然张嘴,却没有声音,只有玻璃震动。
她贴近玻璃试图听清,那嘴唇的动作,是一行她再熟悉不过的提示语：
清理即将开始。
然后,镜面开始剥落。
镜中的她身上剥落下一片片透明皮肤,露出下面的数据代码、灰色的骨架,以及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终于意识到——那不是她的倒影。
是被她代替的人。
她不是被模仿,而是——她正在取代另一个编号1984的空位。
而那个编号的前一位使用者,正隔着镜子看着她。
在看她是否表现得足够像。
**
清晨六点,阳光照进来,智能系统恢复供电。
电视自动开启,显示天樾嘉园欢迎您回家。
画面上一排排人脸识别数据在闪过,最终停留在编号1984的身份资料上,状态栏从**异常,变成观察中**。
江楠坐在餐桌前,盯着牛奶里自己映出的眼神。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算原来的她。
而她的皮肤、表情、动作是否正被某个东西用作样本参数,逐渐替换、优化、重置。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住在这里的。
她是被留在这里的。
第四章：副本识别失败
清晨七点,江楠走出房门。
她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风衣,背着一个斜挎包,手里紧紧攥着身份证、银行卡、手机和那本被她翻过无数遍的日记本。
她不打算再试图理解编号、副本、系统这些让人神经崩溃的词汇。
她只想离开。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走进那扇熟悉的钢制空间,按下1层。
电梯缓缓下降,背景音乐是悠扬舒缓的钢琴声,仿佛一切如常。但当数字跳到1的时候,电梯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下。
B1…B2…B3……
江楠猛地按下停止开门——无效。
电梯没有按钮失灵的提示音,也没有报警声,就像是程序本该这么运行。
B6…B7…B8。
终于停了。
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一条没有灯的黑暗走廊,地板是冰冷的金属材质,墙壁则布满灰白色的电缆和呼吸般微动的管道,像某种活着的建筑器官。
江楠没有动。
她知道,这不是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而是为她准备好的,某种系统认知外的空间。
忽然,电梯门背后的面板亮了。
一行红字爬满整个界面：
编号1984：副本识别失败。身份伪造。请完成自我认知校正,或进入清理程序。
接着,是第二行更小的字：
副本内部智能已激活：‘你是你吗’
江楠深吸一口气,走出电梯。
走廊的尽头,挂着一面镜子。
不是普通镜子,而是那种老旧监控镜面,表面蒙着一层雾,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呼吸过。
她走近时,那面镜子自动亮起——不是反射,而是播放。
画面中,出现的是一个女孩,穿着黑衣,神色空洞。她坐在江楠现在所站的位置,看起来比她瘦,眼睛更黑,嘴角带着笑。
——那是编号1984的前一位。
她正一遍遍看着镜子,自语：我不是我……可如果我不说出来,是不是就没人知道我不对
镜面忽然碎裂,一道红光透出。
镜后的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间空旷的房间,四面墙壁都是江楠的脸——不同表情,不同发型,不同衣着,却是她。
她明白了。
这个空间,是用来收集她的——面孔参数。
她抬头看向正前方,那里浮现出一个提示框：
副本样本初始化失败,请重新建构编号1984人格模型。是否激活观察模式
她退了一步,警觉看向四周。
就在这时,墙体的一块区域自动展开,探出一个装置：金属质感,带有曲线扫描头,像是医疗仪器,又像某种刑具。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请保持镇定,开始提取自我识别数据。
扫描仪自动启动,红光扫过她的额头、眼睛、嘴唇。
然后传来刺耳的错误音效——
滴——副本匹配失败。
编号1984
当前不符合原模板设定。排除为‘替代品’。
是否启动‘删除模式’
墙上的所有江楠脸同时低头,看向她。
那一刻,她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不属于这里。
她不是系统原设的编号1984,也不是错误的数据。
她是个闯入了剧本里的异物,是个未被许可的意识。
她猛地后退,撞上背后的镜子。
镜子竟然一瞬间变成了流动的水银,将她的肩膀一点点包裹。
她拼命挣扎,手机却在这一刻自动亮起。
屏幕上跳出一个倒计时：
距离清理：08:47:29。
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倒计时,不是指对她的替换时间。
而是她的存在权限倒计时。
她无法逃脱,无法验证,无法证明自己是真的。
她被这个副本系统识别为失败,即将被抹除。
她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正的她存在过。
可现在,有一件事她必须做：
留下证据。
哪怕她最终会被清理,至少要让那个接替她的新编号——知道她曾经存在过。
第五章：我不是我
江楠冲出那间脸墙包围的空间时,双腿几乎失去了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地下负层跑回地上的,只记得沿途无数扭曲的走廊、反复闪烁的指示灯,还有墙壁里隐隐传来的呼吸声,就像整栋楼在看着她。
当她再一次站在自家1804门口时,门竟然自动打开了。
仿佛她根本不需要钥匙——因为,她是默认值。
她踉跄着关门,喘息未定,手机屏幕忽然再次弹出通知。
观察模式已开启。编号1984
的人格模型正在录入中。
她看着屏幕上的那段提示,忽然明白了。
她现在不是住户,不是人,不是个体。
她是一份训练模型,被投放进副本里进行观察和优化。
这个副本正通过她的反应来校准未来的编号1984。
——她的恐惧、愤怒、逃跑、挣扎,都是行为素材。
而她的一切,只为下一任的1984铺路。
**
江楠拨通了好友黎瑾的电话。
这是她在现实中少数能信的人,她们大学同班,关系一直不错。黎瑾是一名心理学硕士,擅长逻辑人格分析。
江楠电话接通,黎瑾的声音有些疲惫,你声音怎么这么虚
我……我需要你来我家一趟。你说过我这人‘逻辑过度’,对吧现在我怀疑……我不是我了。
对方沉默三秒,你在家吧我现在过来。
江楠靠在沙发上,抱紧自己,像是怕哪怕一眨眼自己就会被格式化。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她透过猫眼确认是黎瑾,这才打开门。
黎瑾走进来时,打量了一圈房子,说：你这屋子……有点太干净了。像是刚装修完,又像是没人真正住过。
江楠苦笑：我一直在住这里。
你有睡过这张床吗黎瑾走到卧室,掀开被子,露出整齐如新的床单。
江楠说：我每晚都睡。
可这张床没有身体留下的褶皱,枕头没有油渍,床头柜也没有半杯水或者耳塞之类的生活痕迹。连你洗过的衣服都没有晾在阳台上。
黎瑾坐下,看着她,神情认真：你记得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江楠愣了愣：大学……寝室……你是心理学系,我是广告系。
我们什么时候第一次旅行
2019年……去的大理。
好。黎瑾点头,掏出手机,在微信里发了一张照片。
江楠一眼看出是大理的合照——可照片里站在黎瑾身边的,不是她。
是另一个女生,长得和她完全不一样,却抱着黎瑾、笑得自然。
这是我和江楠,黎瑾低声道,她上个月死于突发性脑溢血。我去参加了追悼会。
江楠只觉得全身血液冻结,声音颤抖：你在说什么……我是江楠。
可你的身份证拍照记录是空白的,手机号注册不到三个月,你的银行卡没有三个月前的消费记录,你手机里所有联系人都是静态的,连‘闹钟’都从不响起。
你可能是复制的编号。
江楠瞳孔剧烈收缩,喉咙像被塞了块冰。
我……是她的副本
黎瑾没有回答。
她缓缓站起身,从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子,递给她：照照看。
江楠接过来,镜中的自己……表情异常冷静,像是无法再表现出自然的情绪。她想强行挤出一个微笑,却发现笑容僵硬、标准、没有温度。
那是训练过的表情。
她终于承认了。
她不是江楠。
她只是一个编号1984的填充体,在原主死后,被副本系统释放出来的备用人格单元。
她不是住在这里的人,而是被留下来的补位者。
**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她哑声问。
黎瑾看着她,眼神复杂。
也许你能争取‘成为她’。
什么意思
副本在录你,它在等你彻底‘表现得像’,从语言到行为、情绪到决策。你要是够像,也许就不会被清理。
那她呢原来的她呢
她已经死了,编号空了。你只是来‘填补’,但你也可以……占据。
黎瑾低声说完这句话后,忽然站起身,朝门外走。
江楠猛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追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黎瑾头也不回地说：我也是被编号过的人,只是我……成功保住了编号。
祝你好运。
门关上的那一刻,江楠像是被扔进了完全孤独的深渊。
现在她明白了。
她要活下去,必须学会像原来的江楠一样生活,思考,甚至死亡。
她不是江楠。
但如果她演得足够像——副本就会承认她的身份。
她可以活下去。
就像一只爬出火坑的幽灵,只要不说话、不揭穿、不回头,就能拥有人的脸。
第六章：邻居消失了
江楠关上门,四周恢复寂静。
她坐在沙发上,盯着地板上那只空水杯,仿佛那是某种锚点——提醒她自己还在现实中,还活着。
她开始模仿原来的自己。
刷原账号的朋友圈,复制聊天语气,练习她曾经的笑容,甚至将日记里写过的每日安排背下来,每天八点起床,九点健身,十二点煮粥,晚上十点上床睡觉。
像是一场排演。
只是这个舞台里,没有观众,只有她一人。
可她知道——副本在看着她。它在评估她是不是值得留下。
**
直到一个意外打破了她的演出。
周五傍晚,江楠按惯例打算和邻居、也是她少数信任过的人类,1803的姐姐李春燕打个招呼。
这位邻居总是嘴碎热情,每次碰面都要拉她聊半个小时,让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
可今天——门没开。
她敲了三次。
没人回应。
她按响门铃,一分钟后,自动广播响起：
1803号住户为空置状态,暂无入住记录。
江楠怔住。
怎么可能
她昨天才和李春燕聊过天,前天还送过她一个洗衣凝珠试用装,难道那都是梦
她快步走向楼梯口,看到楼层公告板贴着一张通知：
本栋1803号房因无人使用,已恢复系统锁闭状态。禁止擅自开启。
江楠冷冷地盯着那张通知,纸面很新,墨迹都未完全干透。
她心里浮起一个荒谬而真实的想法：
李春燕被清理了。
而她,像是唯一记得她存在的人。
**
深夜,江楠不顾封锁,撬开了1803的门锁。
门内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像是霉变的旧毛毯和沉积尘土混合的气味。
她打开手机电筒,缓缓踏入。
家具还在,生活用品也还在——拖鞋歪斜地摆在门口,茶几上还有没喝完的咖啡,电视遥控器被按在半个频道上,仿佛一切在某一刻突然被中断。
她缓缓走入卧室。
床上整齐叠着被子,却像从未有人睡过。
衣柜敞开,里面的衣物不知为何全部是黑白灰三种色调,像是程序批量分发的样本服饰。
江楠打开抽屉,发现一叠A4打印纸,上面用蓝笔写满了字。
她看清了第一句话：
如果你看见这张纸,说明你也是编号。
她飞快地翻下去,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我记不清我住进来的时间。

我尝试离开,但每一次都会在门外昏迷,再醒来时已在床上。

我的面孔出现在智能广告中,不是我拍的,却在笑。

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死过一次,那天后我再也没做过梦。

今天我听见广播说：‘编号1803,清理预定。’我不知道我还能留多久。

我不是住在这里的,我是被留在这里的。
江楠双手发抖,翻到最后一页时,那上面只写了一句话,用粗重的笔力狠狠压出纸面：
下一个是你。
墙壁忽然传来咯吱一声。
她转头,看见衣柜背后的墙板微微翘起一条缝。
她将纸张塞入口袋,轻轻推开那块松动的墙板——
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她弯腰捡起,是一张合照。
照片里站着三个人：李春燕、江楠,还有另一个人。
那个人五官模糊,像是被剪裁过。
更诡异的是——照片背面写着：1984、1803、1982,三位编号留存。
江楠像被雷劈中般站在原地。
1982是谁
她的编号不是独一的,还有其他样本编号,正同时在这个副本里运行。
这不是副本空间。
这是编号矩阵。
而她,正是这场矩阵中的试验目标之一。
**
她逃出1803,回到家,把灯全部打开,坐在客厅中央,看着那张照片发呆。
第二天清晨,她打开门,地上多了一封信。
只有一张卡片,写着：
我们已经发现你知道了太多。
请继续演下去。
否则,你将不再拥有编号。
卡片背面,是三个熟悉的名字：
1803：已清理
1982：待替换
1984：观察中
江楠忽然明白——她不能再寻找真相。
再往下挖,她就会和1803一样消失。
副本不需要知道自己是假的人,它只要求你演得像真的。
演好,就能活。
演不好,就会被清理。
于是她轻轻地合上灯,站在镜子前,露出一个微笑：
我就是江楠。
镜子里的人,勾起唇角,温柔地回应：
我知道。
第七章：恶魔合同
江楠坐在桌前,桌上摊开那张三人合照。
她用指甲一点点刮开照片背面的编号笔迹,仿佛能从这些歪斜字迹中揭开某种密码。
1803：已清理；1982：待替换；1984：观察中。
这是她第一次被明确标识为一个实验体。
而她必须找出更早之前的线索——那场编号分配是如何开始的她又是在什么时候签下了进入这场噩梦的契约
**
她想到一个地方。
天樾嘉园的物业办公室里,有一间对外封闭的档案室,曾在早些日子里短暂开放维修时被她看见过。
那里面,藏着她需要知道的一切。
晚上11点,江楠换上一套深色衣物,从楼梯悄无声息地下到一层。
她绕过值班保安的视野,穿过摄像头盲区,从消防通道进入封闭区域。
门锁已经升级为虹膜验证,她用一片反光贴遮住摄像头,然后迅速接入墙上的系统接口,利用电源重启机制强行断供3秒。
门应声打开。
她屏住呼吸走进档案室。
**
整个房间冷得像冰窖,墙壁排列着灰白色铁皮柜,柜面贴着标签：租赁记录、住户建档、编号系统合规文件。
她走到编号相关的档案柜前,从最下层抽出一个文件袋。
上面赫然写着：编号1984：原始绑定协议
她手指一抖,打开。
里面是一份纸质合同,开头写着一段令人胆寒的声明：
签署即代表本人已知晓并接受编号系统之规则。编号即契约,契约即灵魂指令。
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清晰地印着她的亲笔签名——江楠。
落款时间是半年前。
她明明没有签过这份文件。
更令人恐惧的是,签名的笔迹、书写角度、甚至落款后的小尾巴弧线,都是她独有的风格。
这是你同意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江楠猛然转身,房间里空无一人。
声音却再次响起,仿佛从空气中渗出来：
你把灵魂签了出去,只是你忘了。
你说你太累了,想要一个永远不用烦恼、有人替你活的空间。
于是我们把你留下了。
**
墙上的金属反光板开始浮现文字,像一张活着的屏幕,缓缓展现出一段影像。
那是某个深夜,江楠坐在一间小公寓内,脸上写满疲惫。她手里拿着笔,面对着一张合同。
旁边,有个声音低声诱导着她：
你只需要签下,就能得到一个‘最合你心意’的生活。
永远不会失败,永远有人关心你,永远有人记得你。
江楠——也就是影像中的她——最终签下了名字。
而那个签名的动作,和她现在看到的合同,一模一样。
她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被替代来的。
她是自己签下这份恶魔合同后,被系统收录复制、制造出的人格分支。
那个签合同的人,也许已经死了,或者还在原生活里苟延残喘。
而她,就是另一个江楠,被投入副本空间,观察是否比原体更适合生存。
**
合同下方有一张照片卡槽。
她小心地抽出,发现那是一张生活照——
照片中是她在阳台晒衣服的模样,阳光洒在肩头,整张脸带着柔和的笑。
可她记忆里从未有过这一天。
她翻到照片背面,那里写着：
副本人格编号1984-B,通过初始审查。进入第一轮观察。
她的脑中轰的一声响起。
她是B。
那就意味着,还有1984-A,甚至1984-C,与她同时存在或已经被清理。
**
这一切让她恍然大悟。
副本不是单一运行的。
每一个编号,可能被同时激活多个人格分支,系统通过行为观察、数据对比、执行评估,最终留下最优副本,清除其余。
她只是当前未被淘汰的分支之一。
她看着合同角落的一行灰字,那里写着终审标准：
当编号人格无法自证其真实性时,将被视为不合格副本,予以清理。
——无法自证其真实性。
她几乎笑出声。
系统并不要求她是真实的。只要求她看起来像是。
只要她演得够好,情绪够真实,行为够合理,她就能骗过系统、活下来。
她不是找回自我。
她是在设计一个被认可的人。
她不再是江楠。也永远不会是。
但她能活着,只要她足够像。
**
就在她准备把合同装进包里时,房间灯光忽然熄灭,广播响起：
编号1984-B,行为访问权限超限。
倒计时开始,距离清理：03:00:00。
她知道——她不能再留下。
她捧着合同狂奔出档案室,耳边是越来越响的警报声。
她不想死。
不管她是不是复制品,不管她是不是假的,不管这世界是真是假。
她想活下去。
**
在回到房间的电梯里,她望着镜面轻声道：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真正的江楠。
镜中人静静注视她。
然后点了点头,笑了。
第八章：逃离计划
编号1984-B,距离清理还有2小时57分。
江楠坐在客厅地板上,喘着粗气,手臂还抱着那份几乎在副本系统腹地偷回来的恶魔合同。
她已经不再指望系统认错。
她知道,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程序异常——副本中的多编号人格,是恶魔为优化人类行为控制模型而设计的试验田。而她这个B分支,已经触碰了权限边界,属于不可控变量。
她将被清理,像1803、像那些在照片上被涂抹面孔的人。
她必须逃出去。
哪怕只有一次机会。
**
她打开日记本,将近两个月来的系统行为、警报时间、广播出错记录全都调出。她试图从这些碎片中推演出副本的节律漏洞。
1.
每天凌晨3点,系统更新——她在那个时间被多次拉回原点。
2.
每次清理编号前,副本会进入观察延迟状态,避免打草惊蛇。
3.
所有模拟空间的重启节点,都与电力相关。
她咬牙盯着笔记最后一页,在上面写下一句话：
我想活着出去。不是作为谁的替代品,而是作为我自己。
**
凌晨1点12分,她开始执行逃离计划。
她第一步做的是：断电。
她冲进电表房,扭断1804与公共走廊连接的总闸。瞬间,整条走廊陷入黑暗,监控盲区扩大,系统语音延迟反应。
她第二步：伪装编号交替。
她把写有1984-A的照片卡片剪下来,粘在自己的门卡上,然后将她这段时间模仿的江楠行为记录全数上传至副本反馈端口,用于误导系统认为她是优化分支。
最后一步：出副本。
她带上合同原件、编号卡片、以及手写的存在证据,冲向电梯。
**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电梯里,站着另一个她。
不,是另一个1984。
那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色风衣,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她训练过千万遍的模样,甚至站姿、动作都一样。
对方抬起头,冲她一笑：我们都要出去了吧。
江楠手指缓缓握紧：你是……哪个分支
C。对方声音柔和,你跑太快了,害我被提前唤醒。
所以你要阻止我
不,我要你赢。C走出电梯,将一张卡片放进她手里,我们中只能活一个。B也好,C也好,反正‘1984’只能有一个编号。
江楠怔住,看向手里的那张卡片。
上面写着：
授权转让：1984-C编号,自愿放弃生存权。优先保留B分支。
背面是一串签名——江楠C。
电梯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C已经退出。
**
江楠冲进电梯,按下B1,那是地下通道与外部电缆口连接的最后出口。
电梯缓缓下降,她抓着扶手,闭上眼,嘴里轻声念出自己曾写下的句子：
不是替代,也不是模拟,我只是想活成一个完整的人。
电梯到达,门打开——
是一片红光与错乱代码闪烁的空间,空间扭曲、仿佛建筑正在重组,天花板滴落着数不清的数据块。
广播再次响起：
编号1984-B：身份验证中。
她将手中的编号卡片与合同一同插入系统接口。
几秒后,系统语音冷静宣判：
副本人格B,识别成功。
系统主编号空缺,是否请求重绑定
她大喊：请求绑定！
系统沉默三秒,然后亮起绿色光圈。
她听见叮的一声轻响,屏幕跳出一行字：
编号1984,绑定成功。
你现在,就是原住户。
她差点跪倒在原地。
可下一秒,广播却补充了一句：
编号绑定成功。
人格校验失败。
警告：当前编号具备独立意识,不可控。
将触发手动清理程序。
**
江楠瞪大眼看着屏幕。
她以为一切结束了。
可副本没有想要一个会思考的编号。
它要的是完美可控的人格模型。
而她太清醒,太复杂,太自由。
那就意味着——她仍将被清理。
她按下最终的按钮,启动外部线路断供模块,用最后的权限破坏副本供能系统。
空间开始震荡,走廊天花板崩塌,数码墙壁剥离。
她朝着出口狂奔,背后是不断塌陷的副本空间,耳边最后一次响起副本语音：
编号1984：你终究不是住在这里的。
你只是——被留在这里的。
**
她冲出大门。
夜风扑面而来,是真实的冷,不带系统过滤过的温度。
她站在城市的街道上,天刚破晓,晨雾未散。
周围的灯光微弱而温暖。
她终于走出副本。
可她知道,那扇门不会永远关闭。
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人——签过字,被复制,被丢进副本,被逼演成合格的人。
她低声对着自己说：
我不是编号1984。
我是我。
第九章：清理通知
江楠站在天樾嘉园外的街头,天光微亮,薄雾未散。她头发凌乱,脸上沾着尘灰与汗水,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可她确实做到了——她逃了出来。
她一步步走在人行道上,车流、行人、商铺广告屏……这一切显得如此真实,真实得几乎让她产生错觉：是不是之前的噩梦只是幻觉
她不敢停留,径直走进附近一家24小时便利店。
请问,能借下洗手间吗她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问。
店员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后面走到底。
江楠松了口气,推门而入,看着镜子里疲惫但清醒的自己。
她掏出手机,准备联络外界,告诉黎瑾她逃出来了。
但手机屏幕刚亮起,就跳出一条弹窗：
清理通知：编号1984,状态异常,追踪清理中。
她手一抖,屏幕瞬间变黑。
下一秒,洗手间的灯啪地一声熄灭。
**
她猛地冲出门,便利店却已经空无一人。
收银台后没人,商品摆放一丝不乱,收银机上却闪着一行红字：
副本边界尚未离开。
江楠的心脏骤然收紧。
她以为自己逃出来了,可这里——仍然是副本的一部分。
副本并不是那栋楼,而是以天樾嘉园为原点构建的层层套壳空间。
她仍在其中,只是走进了第二层封套,被伪装成城市外部的延伸副本。
所谓的逃出,只是从副本一号场景,进入副本二号场景。
**
她转身狂奔,来到街道。
四周人群忽然停止动作。
不是慢下,而是全部静止。
车辆悬停,烟雾不动,风都凝固了。
江楠仿佛置身一张被按下暂停键的画卷中。
空气中传来机械化女声,带着沉缓的重音：
副本校验失败。
编号1984异常稳定,触发主控干预。
清理程序启动。
**
天空开始碎裂。
她所站的地面像镜面裂开,周围建筑逐渐模糊、褪色、解构成线条、像数据流回滚。
她猛地冲向一个人——任意一个——试图唤醒这张画布里的真实,却抓住了一个空壳。
那人眼眶里是空的,背后刻着一行编号：1982-D
江楠后退一步,发现整条街上的人,全都是样本编号。
她不是唯一编号。
这个世界早已是编号复制体的城市网格。
她抬头,看见天空中悬浮着一面巨大的红色倒计时牌：
清理剩余时间：00:05:00
她知道这不只是对她的程序清除。
这是一场世界格式化。
编号系统要重启。
她必须再次逃脱——但这一次,不再是逃出一个社区,而是逃出整个编号空间。
**
她脑中闪过最后的可能。
副本中存在一个编号转存模块,可通过签署转移协议,将编号注入下一阶段副本。
这相当于跳进第三层——不是终结,但是苟延残喘的机会。
她想起曾经在档案室看过的一个编号编号：编号0000
那是系统初始化管理员编号,理论上具备越权暂存功能。
只要能挤进那个空位,哪怕只有一瞬,她就能用编号0000注册一个逃生裂口。
她闭上眼,轻声道：
启动编号跳转协议。
四周空间冻结,红光扫过。
耳边响起最后一次问询：
确认进入试验编号0000副本,代价为抹除90%原始记忆。是否继续
江楠微笑：
我宁可忘了我是谁,也不要再被你记得。
**
她按下确认键,世界在一声巨响中彻底崩塌。
她坠入一片漆黑中,像坠入无底深渊。
意识断裂前,她最后一次听见副本低语：
你终究不是住在这里的。
但你终究也不再被留在这里。
**
当光再次亮起时。
她站在一间普通出租屋前,手中拿着一份陌生的租房合同,抬头看见一个新小区的大门。
欢迎入住,编号0000。
她笑了笑,转身入门,开始全新的生活。
她已不记得过去的名字,却知道：
这一次,她要演得更好。
第十章：下一位编号1984
天樾嘉园·1804室。
空无一物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尘埃静静漂浮在空中。智能系统重启完成,墙面显示屏跳出熟悉的界面：
欢迎新住户入住。
编号1984,状态：初始。
一张干净整洁的床、一张尚未使用的沙发、厨房里崭新的锅碗瓢盆——一切就像从未有人来过,却又准备好迎接新人。
门铃响了。
工作人员站在门口,身边是一位年轻女性,二十七八岁模样,干净利落的短发,眼神中带着一点初来乍到的不安。
这是合同、钥匙,还有智能识别绑定卡。工作人员说着,把文件递给她,需要我帮你激活编号系统吗
编号她轻声重复,眼神下意识扫过卡片上的一串数字。
1984。
她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好。
工作人员微笑离开。
她站在原地,手指轻轻触摸卡片,忽然一阵轻微的刺痛从指尖传来。
她眨了下眼,仿佛看到卡面上的数字闪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将卡放进口袋,走进屋子。
**
半小时后,屋内一切就绪。
她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无线网络自动连接。
她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有些不自然的笑。
然后她掏出手机,准备设置闹钟,忽然发现——手机里已经有一个日程提醒：
每天早上八点：起床。
九点：健身。
十二点：煮粥。
晚上十点：休息。
她愣了一下。
我设置过这些吗
她轻声自语。
**
厨房中,她不自觉地从橱柜取出白米、姜片和小锅,动作自然,仿佛重复了无数次。
餐桌旁,她打开抽屉,里面整齐放着一本空白手账。
第一页赫然写着：
编号1984
专属行为记录。
她微微皱眉：这是给谁写的
她翻动几页,空白。
最后一页,竟已写好一行字：
你已经开始表现得很好了。
她猛地合上本子。
屋内广播轻轻响起,熟悉的女声柔和而冷漠：
欢迎归来,编号1984。
我们期待你成为更适合‘留下来’的人。
她四下环顾,墙壁上挂着一面镜子。
她走过去,看着镜中那张脸——年轻,漂亮,安静。
但眼神深处,却仿佛藏着一道看不见的裂缝。
她轻声说：我是不是……曾经来过这里
镜中人微笑,轻轻开口,用她的声音回答：
当然没有。
你是第一次来。
**
屋外,天樾嘉园物业办公室。
工作人员将最后一份文件归档,编号1984资料页上加盖了新的红章：
新住户绑定完成。编号1984：运行中。
旁边,一名实习生好奇地问：
听说这个编号……之前出过问题
前辈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
没关系,她已经被清理了。
副本总会迎来新的人。
**
当天夜里,系统进入自动监测模式。
智能识别屏幕前,镜头对准1804室。
画面中,新编号1984正在洗漱、写字、准备入睡。
她做得一切都恰到好处。
系统评分界面上,行为稳定度指数逐步提升。
最终,浮现一行绿色文字：
样本合格。
进入：长期观察。
**
而就在清晨五点,天尚未亮。
1804室镜子里,忽然多出一个模糊身影。
她看不清脸,只能看到影子对着她耳语一句：
你不是住在这里的。
她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然后,她继续刷牙,继续生活。
如同这世界从未出现过破绽。
如同她天生,就属于这里。
**
故事结束时,镜头拉远。
天樾嘉园高楼林立,每一栋楼、每一扇窗后,似乎都住着一位编号。
他们生活、呼吸、思考、挣扎。
他们以为自己自由地活着,却不知：
他们并不是住在这里的。
——他们,只是被留在这里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