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绿光钢琴》 > 第一章

第一章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俞清雅希望自己看错了。
宝贝,今晚不能陪你吃饭了,公司临时有事。——发信人是陈锐,她的男友,附着一张模糊的餐厅照片。照片角落,一只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正搭在他的手臂上,那绝不是同事的手。
俞清雅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想回复又不知该说什么。三年来,这已经是第五次临时有事了。她熄掉屏幕,将手机扔进包里,抬头望向地铁车窗中自己苍白的倒影。黑眼圈,干燥的嘴唇,乱糟糟的丸子头——这副模样确实比不上陈锐身边那些光鲜亮丽的女主播。
走出地铁站,热浪扑面而来。七月的城市像个巨大的蒸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俞清雅机械地走向公寓楼,脑海里盘旋着未完成的编曲。作为独立音乐人,她给几家小型工作室供稿已经两年,却始终没有突破。最近的创作越来越公式化,连她自己都听得出生硬。
又卡住了室友林悦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端着两杯冒着凉气的柠檬水。
俞清雅瘫在沙发上,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完全没灵感。陈锐又放我鸽子,这次连借口都懒得好好编。
林悦在她身边坐下,熟练地点开手机相册。看看这个。屏幕上是一片葱郁的森林,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隐约可见几座小木屋。
绿光镇俞清雅认出了童年故乡的标志性景观。
你有多久没回去了十年林悦滑动屏幕,展示更多照片,我表姐在那儿开了间民宿,空着一个房间。清新的空气,宁静的环境,最重要的是——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没有渣男打扰。
三天后,俞清雅站在绿光镇的车站前,深吸一口气。与记忆中的小镇相比,这里变化不大——红砖砌成的老车站,爬满藤蔓的邮局,还有那条通往森林的碎石小路。不同的是,十年前离开时她是跟着改嫁的母亲匆忙逃离,而现在,她是独自一人,带着简单的行李和一肚子的迷茫。
民宿比想象中舒适。林悦的表姐热情好客,准备的房间正对着森林方向。放下行李,俞清雅便迫不及待地拿起录音设备和笔记本,循着记忆中的小路向森林走去。
午后阳光穿透层层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绿影。越往深处走,城市带来的焦躁感就越淡。俞清雅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风声,鸟鸣,溪水潺潺,树叶沙沙,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远比她电脑中的采样库生动百倍。
她按下录音键,突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钢琴声。那旋律断断续续,像是一个人在即兴弹奏,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熟悉感。俞清雅循声而去,拨开一丛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依傍着巨大橡树建造的树屋静静矗立在林间空地上。树屋外观有些破旧,但结构依然完整,钢琴声正从里面传出。俞清雅鬼使神差地走近,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到平台。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阳光从树屋的圆形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中央那架老式三角钢琴。琴键已经泛黄,但看得出被人精心保养过。屋内还散落着一些乐谱架、小提琴盒和几把蒙尘的椅子,仿佛这里曾是个小型音乐厅。
钢琴前没有人,但俞清雅分明听到了声音。她走近那架钢琴,忍不住伸手抚过琴键。一个清脆的音符跳出来,在空旷的树屋里回荡。
谁让你碰它的
低沉男声从身后炸响,俞清雅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身时,她的背包扫过琴架,几页乐谱飘落在地。
门口站着一个高个子男人,逆光中只能看清他绷紧的下颌线和攥紧的拳头。他大步走来,单膝跪地捡起乐谱,动作小心翼翼得像在对待珍宝。
对不起,我听到音乐声就...俞清雅手足无措地解释。
这里不对外开放。男人站起身,俞清雅这才看清他的样子——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晒黑的皮肤上有几道细小的疤痕,黑色T恤下的肩膀宽阔结实,整个人散发着不容侵犯的气场。
我是俞清雅,来镇上暂住的音乐人。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这地方太美了,我没想到森林里会有这样的...
齐默。男人简短地握了下她的手,立刻松开,森林守护员。这不是旅游景点,请你离开。
但这架钢琴...俞清雅的目光忍不住飘向那件美丽的乐器。
与你无关。齐默挡在钢琴前,语气冷硬。
就在气氛凝固的瞬间,一阵风吹开了树屋的窗户。阳光突然变得强烈,整个房间沐浴在一种奇异的绿光中。俞清雅倒吸一口气——这光芒仿佛有生命般在钢琴上跳动,让陈旧的琴键焕发出翡翠般的光泽。
她没经思考就坐到琴凳上,手指落在琴键上。一段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那是她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感受到的、真正的灵感。琴声与风声交织,绿光随着节奏闪烁,俞清雅完全忘记了旁边还站着个怒气冲冲的陌生人。
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按住琴键。
够了。齐默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这不是你的个人演奏厅。
俞清雅抬头,惊讶地发现这个冷硬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怀念。
我明天还会来。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说道。
齐默皱眉:我说过了,这里不欢迎游客。
我不是游客。俞清雅站起身,直视他的眼睛,我是音乐人,而这里...她环顾四周,这里有故事,有灵魂。我需要它。
她弯腰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琴盖上,没等齐默再说什么就离开了树屋。走到楼梯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是钢琴被轻轻合上的声音。
回到民宿,俞清雅立刻打开录音设备。耳机里传来的森林声音让她再次想起那间神奇的树屋和那个叫齐默的奇怪男人。她翻开空白乐谱,开始写下今天在钢琴上即兴弹出的旋律。
窗外,绿光森林在夕阳下摇曳,仿佛在回应她心中重新燃起的创作火花。
第二章
晨光刚刚爬上窗棂,俞清雅就醒了。昨晚梦里全是那架老钢琴和绿光中跳动的音符。她匆匆洗漱,抓起背包就往外走,却在民宿门口被老板娘叫住。
这么早去森林老板娘递来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三明治和水果,带着吧,森林可不管你的饭点。
谢谢。俞清雅接过早餐,犹豫了一下,您知道森林里那个树屋音乐厅吗
老板娘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咖啡壶里的液体差点洒出来。你见到齐默了
昨天见过,他好像不太欢迎外人。
那孩子啊...老板娘摇摇头,给俞清雅倒了杯柠檬茶,茶边恰好放着一份五年前的旧报纸,自从他父亲去世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森林里,跟谁都不来往。
俞清雅瞥见报纸上的标题:《著名音乐教授齐远山意外身亡,天才儿子中断学业返乡》。
齐默以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
何止是学生。老板娘压低声音,十六岁就被破格录取,拿过国际比赛冠军。他父亲是我们这儿有名的音乐教授,那树屋音乐厅就是他父亲建的。她叹了口气,五年前一场山体滑坡,老齐教授为了抢救音乐厅的乐器没能及时撤离...从那以后,那孩子就再也没在公开场合弹过琴。
俞清雅胸口一阵发紧。她想起昨天齐默抚摸乐谱的样子,那种小心翼翼不像是对待普通物品,而是在触碰某种无法愈合的伤口。
森林比昨天更加安静。俞清雅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很快找到了那座树屋。晨雾中,它像个沉睡的巨人,木质外墙上的每一道纹路都诉说着岁月。
楼梯吱呀作响,门依然虚掩着。俞清雅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阳光透过圆形窗户洒在钢琴上,齐默就坐在那里,背对着门口,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那是一段复杂而忧伤的旋律,像是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行走,寻找永远找不到的出口。
俞清雅屏住呼吸,不敢移动半步。
琴声戛然而止。
我说过这里不对外开放。齐默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比昨天更加沙哑。
门没锁。俞清雅向前一步,而且我昨天说了我会来。
齐默转过身,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像是整夜未眠。他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工装裤,身上有松木和泥土的气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
就凭这个。俞清雅从包里取出昨晚写的乐谱,放在琴盖上,昨天在这里即兴弹的,我完善了一下。
齐默扫了一眼乐谱,眉毛微微挑起。科班出身
川音毕业,后来去伯克利交换过半年。俞清雅不自觉挺直了背,现在做独立作曲,给影视剧配乐。
齐默的手指在乐谱上轻轻敲打,仿佛在无声地演奏。第三小节转调太生硬,过度不够自然。
那是因为——
你想模仿森林的声音,但只抓住了表象。齐默突然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听。
风穿过树叶,溪水潺潺,远处有鸟鸣。
这些声音有它们自己的节奏和逻辑,不是简单的音符堆砌就能复制的。他的语气依然冷淡,但眼神变得专注,如果你真想用音乐表现自然,就得先学会倾听自然。
俞清雅惊讶地发现,齐默谈论音乐时整个人都变了——眼中的防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热情。
所以...你同意我用这里创作她试探着问。
齐默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有条件。他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不准带外人来;第二,不准移动任何物品的位置;第三,他停顿了一下,不准问关于我或这间音乐厅的事。
俞清雅咬了咬下唇。成交。
齐默似乎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秒才点点头。我上午要巡视森林,下午三点后这里才空着。
那我下午来。俞清雅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这架钢琴...音准保持得真好。
齐默的目光落在琴键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每周调一次,习惯了。
走出树屋,俞清雅长舒一口气。她没急着回镇上,而是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录音设备一直开着。齐默说得对,她以前从没真正倾听过自然的声音——那些鸟鸣不是简单的啾啾声,而是有高低起伏、节奏变化的旋律;溪水也不只是哗哗的噪音,而是由无数细微声响组成的和声。
她在小溪边坐下,取出笔记本开始写谱。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到头顶。
果然在这儿。
俞清雅抬头,看见老板娘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食盒。齐默那孩子打电话到民宿,说你没吃早饭就出门了,让我来看看。
齐默...关心我吃没吃早饭俞清雅难以置信。
老板娘笑着打开食盒,他说'别让外人在我的森林里饿晕',原话。
午餐是简单的三明治和蔬菜汤,但俞清雅吃得格外香。老板娘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镇上的事。
对了,你认识林悦的表姐吗俞清雅突然问。
林医生当然认识,镇上的孩子都是她接生的,包括齐默。老板娘的眼神变得柔和,那孩子出生时难产,是林医生守了一天一夜才保下他们父子俩。可惜他妈妈没能挺过来...
俞清雅的手停在半空。她想起齐默立下的第三条规矩——不准问关于他的事。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
下午三点十五分,俞清雅回到树屋时,齐默已经离开了。钢琴上放着一张纸条:不准移动任何物品包括这张纸条。椅子可以坐。——Q
俞清雅忍不住笑了。她小心地把纸条放在一旁,坐到钢琴前。今天上午听到的森林声音还在脑海中回荡,她试着把它们转化为音符。
时间流逝得飞快,当俞清雅停下来时,天已经暗了。她伸了个懒腰,突然注意到墙角有个小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乐谱和书籍。想起齐默的规矩,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最上面是一本厚重的《自然声学与音乐结构》,下面有几本乐理书和作曲教程。最底层放着一排笔记本,书脊上标着年份。俞清雅的手指轻轻划过这些笔记本,在碰到最旧的那本时,一张照片从书页间滑落。
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温和的中年男人,手臂搭在少年齐默肩上,两人站在树屋前。少年齐默怀里抱着小提琴,脸上是俞清雅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我说过不准动任何物品。
齐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俞清雅吓得差点把照片扔掉。她转身看见他站在暮色中,手里拎着一盏煤油灯,脸色阴沉得可怕。
对不起,我只是——
出去。齐默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俞清雅慌乱地把照片塞回书里,抓起自己的东西就往门口走。经过齐默身边时,她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像是极力在控制情绪。
明天不准来了。齐默在她身后说。
俞清雅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我知道你父亲的事。她轻声说,我很抱歉。
齐默的身体明显僵住了,煤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这不关你的事。
我知道。但音乐关我的事。俞清雅深吸一口气,你昨天说得对,我不懂怎么倾听自然。但我想学。而且...她指了指钢琴,我觉得你也需要有人听你弹琴。
长久的沉默。一只飞蛾扑向煤油灯,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明天下午四点。齐默最终说道,声音依然冷硬,但微微颤抖,别迟到。
俞清雅回到民宿时,手机显示有五个未接来电——全是林悦的。她回拨过去,电话立刻被接起。
你跑哪去了我找你一整天!林悦的声音充满兴奋,听好了,星辉娱乐正在征集原创配乐,获奖作品会被用在他们的年度大剧里,冠军还有机会签约!评委里有李云川!
李云川——国内顶尖的电影配乐大师,俞清雅的偶像。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截止日期什么时候
下个月十五号,但初选作品两周后就要提交。林悦顿了顿,清雅,这是个机会。你要回来准备吗
俞清雅望向窗外。夜色中的森林像一片黑色的海洋,而那座树屋是其中唯一的光点。
我...再考虑几天。
挂断电话,俞清雅翻开笔记本,看着今天记录的森林声音。它们粗糙、不完美,但充满生命力——就像齐默弹琴时那种不加修饰的激情。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想离开。在城市里,她的音乐越来越像精致但空洞的装饰品;而在这里,在绿光森林里,她终于触摸到了音乐最原始的心跳。
第三章
清晨的绿光森林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俞清雅踩着潮湿的泥土小径向树屋走去。自从上周那场关于照片的冲突后,她和齐默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她下午去树屋创作,他则会在傍晚出现,沉默地听她弹奏新写的旋律,偶尔给出简短却精准的建议。
手机天气预报显示下午有雨,但俞清雅没太在意。她正全神贯注地尝试把昨天录制的啄木鸟敲击声融入一段钢琴旋律。这种专注状态在城市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一声闷雷将她惊醒。
俞清雅抬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天空已布满铅灰色的云层,森林被一种诡异的黄绿色光线笼罩。她连忙收拾乐谱和设备,刚踏出树屋,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起初她还能沿着小路小跑,但随着雨势加大,能见度迅速降低。雨水打在脸上生疼,她不得不躲到一棵大树下暂避。掏出手机想查看地图,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该死!俞清雅环顾四周,所有方向看起来都一样——密集的树木,被雨水冲刷的灌木,还有越来越深的积水。她凭着直觉选了个方向,却在走了十分钟后发现自己回到了原地。
雨越下越大,雷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俞清雅的头发和衣服早已湿透,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就在这时,她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像是她的名字。
俞清雅!
那声音穿透雨幕,低沉而急切。她转身向声源方向跑去,拨开挡路的树枝,终于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雨中穿行。
齐默!她几乎是喊出来的。
齐默大步走来,身上套着一件湿透的深绿色雨衣,手里还拿着一件。你在这干什么他的语气严厉,但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担忧,暴风雨要来了,不是告诉你今天别来森林吗
你没告诉我。俞清雅牙齿打颤。
齐默愣了一下,随即把备用雨衣递给她。树屋不安全,跟我来。
雨衣挡住了部分雨水,但寒冷已经侵入骨髓。俞清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齐默身后,几次差点滑倒。终于,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后,她看到了一栋隐蔽的小木屋。
齐默推开门,暖黄色的灯光和热气扑面而来。俞清雅几乎是跌进了屋里,双腿因为寒冷和疲惫而发抖。
把湿衣服脱了。齐默丢给她一条毛巾和一套干衣服,浴室在那边,热水只有五分钟,抓紧。
热水冲走寒意的那一刻,俞清雅几乎感动得想哭。她匆匆擦干身体,换上齐默给的衣服——一件过大的T恤和一条用绳子勉强系住的运动裤。走出浴室时,她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喝掉。齐默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
俞清雅小心地抿了一口,辛辣中带着甜味的液体滑过喉咙,瞬间温暖了她的胸腔。这是什么
自制的姜茶,加了些森林里的草药。齐默已经换上了干衣服,正往壁炉里添柴,你差点害死自己知道吗绿光森林的暴雨不是闹着玩的,去年就有游客因为山洪丧命。
俞清雅捧着杯子,任由热气模糊视线。谢谢你来救我。她轻声说。
齐默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调整壁炉的火势。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勾勒出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
俞清雅环顾小屋内部——比她想象中整洁许多。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简易厨房,还有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令她惊讶的是,书桌上散落着大量手写乐谱,墙上也钉着不少音乐相关的图表和笔记。
你不是说放弃音乐了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齐默的动作顿了一下。只是些随手记录。他语气平淡,却走过去快速收起了桌上的纸张。
我看到了至少三首未完成的奏鸣曲。俞清雅忍不住说,还有那些和声分析...你明明每天都在研究音乐。
那又怎样齐默突然提高了声音,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靠音乐谋生,有些人只是...只是...
无法停止思考音乐俞清雅接上他的话,我懂。我失眠的夜晚脑子里全是旋律,有时候在超市排队,听到周围的声音都会不自觉地在心里编成曲子。她顿了顿,你为什么退学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齐默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算了,当我没问。俞清雅移开视线。
我父亲去世后,我弹不了琴了。齐默突然说,声音低沉,一碰到琴键就看到他最后的样子...满身泥浆,手里还抓着那把该死的小提琴。
俞清雅屏住呼吸。
那天暴雨引发了山体滑坡,音乐厅差点被埋。他冲进去抢救乐器,却没能...齐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壁炉架,像是在弹奏一段无声的旋律,人们说他是个伟大的音乐家,但我觉得他只是个固执的傻瓜。音乐值得用生命去换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沉入俞清雅心底。她想起自己为了赶工连续熬夜的日子,想起对陈锐的容忍只因为他能给她介绍音乐项目...她真的爱音乐吗还是只爱音乐带来的那点可怜的认可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她最终说,但我知道,当你弹琴的时候...那是我见过你最生动的样子。
齐默转过头看她,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呜咽从门外传来。
齐默立刻起身开门。一只浑身湿透的小鹿踉跄着冲进来,前腿有一道血痕。
山洪冲下来的树枝划的。齐默检查着伤口,动作熟练得令人惊讶,不深,但需要清理。
接下来的半小时,俞清雅帮着齐默照顾这只受惊的小动物。她负责按住小鹿,齐默则用自制的草药膏处理伤口。小鹿的眼睛又大又黑,湿漉漉的睫毛颤抖着,让俞清雅想起小时候养过的兔子。
它妈妈呢她轻声问。
很可能走散了。齐默用绷带包扎好伤口,等雨停了我会去找找看。
小鹿似乎知道他们在帮助自己,渐渐停止了挣扎。俞清雅轻轻抚摸它潮湿的皮毛,哼起一段摇篮曲。奇迹般地,小鹿闭上了眼睛。
你有个好声音。齐默突然说。
俞清雅抬起头,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她。只是随便哼哼。
不,你的音准很好,音色也很特别。齐默的声音里有一丝专业的审慎,你学过声乐
小时候学过几年,后来专注学作曲就放下了。俞清雅有些惊讶他还记得这些细节,你怎么听出来的
齐默轻轻耸肩。我父亲是完美主义者,他训练我辨别最细微的音高变化。他顿了顿,你的声音...很适合森林。
雨声渐小,但天色已晚。齐默在壁炉旁铺了简易床铺,自己则准备出门。
你要去哪俞清雅问。
巡视。暴雨后森林很危险,我得检查有没有树木倒塌或者动物受伤。
我跟你一起去。
齐默皱眉。你该休息。
我休息好了。俞清雅坚持,而且两个人找小鹿妈妈更快,不是吗
最终齐默妥协了,条件是俞清雅必须紧跟在他身后。他们穿上半干的衣服和雨靴,带着手电筒走进夜色中的森林。
雨后的森林充满生机。萤火虫在潮湿的空气中飞舞,蛙鸣和虫声此起彼伏。齐默对每一条小路都了如指掌,不时停下来倾听远处的动静。
绿光森林有多少种鸟类俞清雅小声问。
常住的大约六十七种,迁徙季节会多出二十多种。齐默的回答不假思索,每种鸟的叫声都有特定含义——求偶、警告、宣示领地...
他一路讲解着森林的声音密码,俞清雅则用手机录音。在一处小溪边,他们终于找到了焦急寻找孩子的母鹿。看到小鹿安全,母鹿发出一种轻柔的、近乎歌唱的声音。
它们在交流。齐默轻声解释,母鹿在告诉小鹿以后要小心洪水。
俞清雅录下这段奇特的声音对话,突然有了灵感。如果把这种音高变化转化成旋律...她喃喃自语。
回小屋的路上,齐默突然停下脚步。听。
俞清雅屏息凝神——远处传来一种空灵的、类似风铃的声音。
那是...
绿光回声。齐默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暴雨后,某些岩洞会发出这种声音。传说这是森林在唱歌。
俞清雅录下这段声音,心跳加速。这比她听过的任何人工合成的音效都要美妙。能带我去那个岩洞吗明天
齐默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明天天气好的话。
回到小屋已是深夜。小鹿被母鹿带走,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俞清雅躺在壁炉旁的临时床铺上,听着齐默在厨房忙碌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她问。
整理今天的记录。齐默头也不抬地写着什么,每种声音出现的时间、地点和天气条件都会影响它的特性。
俞清雅坐起身,好奇地凑过去看。齐默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声音的详细分析,旁边还标注着可能的音乐应用。
你简直是个自然声学家。她惊叹道。
齐默轻轻合上笔记本。只是习惯而已。他递给俞清雅一杯热牛奶,睡吧,明天还要去找绿光回声。
俞清雅接过杯子,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指。那一瞬间,她感到一股微妙的电流。齐默似乎也感觉到了,迅速收回手。
晚安。他低声说,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
俞清雅躺回床上,听着屋外的雨滴声和齐默平稳的呼吸。她想起林悦说的比赛,想起城市里未完成的工作,还有陈锐那条她至今没回复的信息...但所有这些都显得那么遥远。此刻,她只想留在这间小木屋里,听着森林的声音,看着火光在齐默的脸上跳动。
明天,她会录下绿光回声,会完善那段母鹿呼唤小鹿的旋律,会...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进入梦乡。
梦中,她看见齐默站在树屋音乐厅里,弹奏着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绿光中。
第四章
晨光透过薄雾照进森林,俞清雅跟着齐默穿行在潮湿的小径上。暴雨过后的森林散发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每片叶子都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还要走多远俞清雅气喘吁吁地问,同时不忘打开录音设备捕捉周围的声响。
齐默停下脚步,回头看她。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累了
不,只是...俞清雅调整着背包带,不想错过任何声音。
齐默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录音设备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快了。但绿光回声不是随时都能听到的,要看运气。
他们继续前行,地势逐渐升高。齐默不时停下来指给俞清雅看一些特别的植物或岩石构造,解释它们如何影响声音的传播。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教授讲课般的精确。
你真的很擅长教学。俞清雅忍不住说。
齐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我以前...教过一些学生。
在音乐学院的时候
嗯。齐默简短地回应,明显不想多谈。他加快脚步,指向不远处的一片岩壁,到了。
岩壁呈弧形凹陷,表面覆盖着青苔和藤蔓。齐默示意俞清雅安静,两人屏息等待。起初只有风声和远处鸟鸣,然后——一阵奇特的、类似风铃的声响从岩壁方向传来,空灵而神秘。
俞清雅倒吸一口气,连忙举起录音设备。那声音忽高忽低,仿佛有生命般在岩壁间回荡,形成一种天然的和声效果。
太神奇了...她轻声说,这是怎么形成的
岩壁上有无数细小的裂缝和孔洞,风吹过时会产生振动。齐默解释道,特定的湿度和风向条件下,声音会被放大和延长。
绿光回声持续了约两分钟,然后渐渐消失。俞清雅重放录音,兴奋得手指微微发抖。这绝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声音!如果能把这种回声效果融入音乐...
齐默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你脑子里已经有旋律了
有一些碎片。俞清雅咬着下唇,但还不够完整...她突然抬头看向齐默,我们一起写一首森林主题曲怎么样你了解这里的所有声音,而我...
不行。齐默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为什么
我不和别人合作。齐默转身准备离开,录音够了吧该回去了。
俞清雅追上他。但你每天都在和我讨论音乐,那不算某种形式的合作吗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俞清雅拦住他的去路,齐默,你明明热爱音乐,为什么要这样压抑自己
齐默的眼神变得锋利。你以为你很了解我我们认识还不到两周。
但我了解音乐。俞清雅毫不退缩,而且我听过你弹琴——那不是一个放弃音乐的人能弹出来的。
他们僵持在森林小径上,远处传来又一阵微弱的绿光回声。齐默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我没法按你的方式作曲。他终于说,你的音乐太...现代了。
俞清雅眼睛一亮。那正好!你可以负责自然声效部分,我来处理编曲和现代元素。我们互相学习。
齐默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为什么要和我合作你明明可以自己完成。
因为...俞清雅望向远处的岩壁,我相信真正的音乐不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写出来的。它需要交流,需要碰撞,就像那些回声需要岩壁和风一样。
齐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与自己做最后的斗争。只试一次。他最终说,如果行不通,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方式。
成交!俞清雅忍不住笑起来,就从绿光回声开始怎么样我有个旋律构思...
回树屋的路上,两人已经开始热烈讨论创作方向。齐默解释各种自然声音的特性,俞清雅则提出如何将它们转化为音乐元素。他们争论、妥协、再争论,不知不觉间,树屋已经出现在眼前。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奇特的工作节奏在他们之间形成。白天,俞清雅在树屋创作基础旋律,齐默则去森林收集声音素材;傍晚,他们一起讨论进展,争吵,再各自退让。齐默坚持使用真实的自然录音,反对任何电子合成音效;俞清雅则主张加入现代节奏元素,让作品更易被大众接受。
这段绿光回声应该放在高潮部分。俞清雅指着乐谱说,配上弦乐和钢琴...
那会毁掉它的纯净。齐默皱眉,自然声音不需要人工装饰。
但纯自然声音作为音乐作品太单薄了!
那是因为你没找到正确的组合方式。齐默拿起笔,在纸上迅速写下几行音符,试试这个和声走向。
俞清雅看着乐谱,眉头渐渐舒展。这个...确实不错。她抬头看向齐默,你确定没系统学过作曲
齐默避开她的目光。小时候父亲教过一些。
他们继续工作到深夜,直到煤油灯的光线变得太暗。俞清雅伸了个懒腰,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细碎的声响。
什么声音
齐默立刻警觉起来,示意她保持安静。声音越来越近——是脚步声,还有孩子般的窃窃私语。
门被轻轻推开,三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真的有人在这里弹琴!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惊呼。
齐默站起身,眉头紧锁。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们...我们昨天在森林玩的时候听到了音乐。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怯生生地说,太美了,就想来看看...
俞清雅蹲下身,与孩子们平视。你们喜欢音乐
三个孩子齐齐点头。镇上没有音乐老师。男孩说,学校里的钢琴都积灰了。
俞清雅看向齐默,发现他的表情微妙地软化了。她突然想起老板娘说过的话——齐默曾是音乐学院的天才学生,十六岁就开始教学。
也许...她小心地提议,我们可以教他们一点基础
齐默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但当他看向孩子们期待的眼神时,某种防备似乎瓦解了。只教今天。他最终说。
孩子们欢呼起来,迫不及待地围到钢琴旁。俞清雅教他们简单的音阶和节奏,齐默则示范正确的指法。令俞清雅惊讶的是,齐默在教学时展现出无比的耐心,用森林中的比喻解释抽象的音乐概念——弹这个音要像小鹿轻轻落地,节奏像溪水流过石头...
一小时后,孩子们已经能合奏一首简单的曲子。看着他们兴奋的笑脸,俞清雅突然有了个想法。
你们想不想学一首关于森林的歌她问,我们可以一起创作。
真的吗孩子们眼睛发亮。
齐默投来警告的眼神,但俞清雅假装没看见。当然!齐默老师知道森林里所有美妙的声音,我们可以把它们变成音乐。
就这样,原本严肃的音乐创作课变成了一场热闹的创作工作坊。孩子们提出他们最喜欢的森林声音——啄木鸟的敲击、青蛙的合唱、风吹过松针的沙沙声...齐默负责将这些声音转化成可演奏的节奏和旋律,俞清雅则简化它们以适应孩子们的水平。
当太阳西沉时,一首简单的《森林之声》完成了。孩子们用钢琴、齐默带来的手鼓和俞清雅即兴制作的松果沙锤演奏了这首曲子,虽然粗糙,却充满了生命力。
明天还能来吗临走时,马尾辫女孩期待地问。
齐默和俞清雅交换了一个眼神。周六下午。齐默说,如果你们完成学校作业的话。
孩子们欢呼着跑下山去,兴奋的讨论声久久回荡在森林中。俞清雅看着齐默收拾乐谱的背影,忍不住微笑。
你是个好老师。她说。
齐默的动作顿了一下。只是基础而已。
不,远不止。俞清雅走到他身边,你让他们看到了音乐中的故事...就像你父亲教你的那样,对吗
齐默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他轻轻合上钢琴盖,动作近乎温柔。
接下来的日子,树屋音乐厅逐渐热闹起来。孩子们不仅周六来,平时放学后也会三三两两地出现。齐默虽然嘴上抱怨,却总是不知不觉延长了教学时间。俞清雅则发现,与孩子们互动后,齐默在创作时变得开放了许多,甚至开始接受她的一些现代音乐元素。
然而,这种和谐在陈锐突然出现的那天被打破了。
那天下午,俞清雅正在树屋整理《森林交响曲》的乐谱——这是她和齐默合作的作品暂定名。门突然被推开,她以为是齐默,抬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总算找到你了。陈锐站在门口,西装革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这地方连GPS信号都没有。
俞清雅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陈锐——她的前男友,应该还在城市里忙着讨好那些音乐制作人才对。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林悦告诉我的。陈锐环顾简陋的树屋,皱了皱眉,说真的,清雅,你躲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俞清雅合上乐谱。我没躲,我在创作。
在这种破木屋里陈锐嗤笑一声,别闹了,星辉娱乐的比赛下周就截止了,李云川亲自担任评委,你应该回去好好准备。
我已经在准备了。俞清雅指了指乐谱,这就是我的参赛作品。
陈锐扫了一眼乐谱,表情变得古怪。你认真的自然声音加民谣李云川喜欢的是前卫电子,记得吗
也许他需要听听不一样的东西。
听着,陈锐突然抓住她的手,我知道我们之前有些误会,但我真的是为你好。跟我回去,我可以帮你联系星辉的制作人,他们正在找新人...
放开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齐默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捆刚采集的植物,眼神锐利如刀。
陈锐松开手,上下打量着齐默。这位是...
齐默,森林守护员。俞清雅介绍道,莫名感到一丝尴尬,这位是陈锐,我以前的...同事。
前男友就前男友,有什么好掩饰的。陈锐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对齐默伸出手,幸会。
齐默无视了那只手,径直走到钢琴前放下植物。树屋不对外开放,请你离开。
陈锐挑了挑眉,转向俞清雅。你现在的口味真是...特别。
俞清雅感到一阵怒火。请你离开,陈锐。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是吗陈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琴盖上,等你清醒了打给我。比赛截止前还有时间改变主意。
他离开后,树屋陷入一种紧绷的沉默。齐默机械地整理着乐谱,动作比平时重了许多。
对不起,他不该来这里的。俞清雅最终打破沉默。
齐默没有抬头。他说得对。
什么
关于比赛。齐默的声音异常平静,如果你想赢,确实应该按评委喜好创作。
俞清雅走到他面前,强迫他看着
第五章
清晨的露珠还在草叶上滚动,俞清雅就已经等在树屋门口,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随身携带的录音设备。今天是齐默答应带她寻找真正绿光回声源头的日子,昨晚她几乎没怎么睡,脑海中全是对未知声音的想象。
脚步声传来,她抬头看见齐默背着鼓鼓的登山包走来,身上不再是平常的T恤工装裤,而是一套专业的徒步装备。
准备好了齐默问,目光扫过她脚上的运动鞋,似乎还算满意。
随时可以出发。俞清雅拍了拍自己的背包,带了足够的水、食物和备用电池。
齐默点点头,递给她一根手杖。路不好走,有些地方需要攀爬。
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植被掩盖的小径深入森林。随着海拔升高,周围的树木变得更高大,阳光只能零星地洒落进来。齐默走在前面,不时停下来指出一些特别的植物或地质构造。
听。大约一小时后,齐默突然停下脚步。
俞清雅屏住呼吸——远处传来一种空灵的回声,比之前在岩壁听到的更复杂、更立体,像是整个森林在合唱。
那就是真正的绿光回声她轻声问,生怕惊扰了这美妙的声音。
齐默点头。声音来自前面的山谷,那里有一组特殊的岩洞构造,能产生天然的和声效果。但...他犹豫了一下,那里也是森林的禁区,地形复杂,容易迷路。
俞清雅看出他眼中的担忧。如果太危险,我们可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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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齐默出乎意料地坚持,你该听听最原始的声音...真正的森林之歌。
他们继续前行,地势越来越陡峭。在一处近乎垂直的岩壁前,齐默从包里取出绳索,熟练地固定在一棵粗壮的树上。
我先上去,然后拉你。他说着,轻松地攀上岩壁,动作矫健得像只山猫。
轮到俞清雅时,尽管有绳索保护,她的心跳还是快得厉害。爬到一半时,她的脚突然踩空,整个人悬在半空。
我滑了!她惊呼。
齐默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一只手固定绳索,另一只手伸下来抓住她的手腕。别往下看,他的声音异常镇定,右脚往左30厘米有处凸起。
按照他的指示,俞清雅重新找到了支点。当她终于爬上岩壁时,双腿已经抖得站不稳。齐默的手依然牢牢握着她的手腕,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谢谢。她喘着气说。
齐默迅速松开手,但眼神中的关切还未褪去。休息五分钟。前面就是回声谷了。
休息过后,他们沿着一条狭窄的岩缝前进,最终豁然开朗——一个被环形岩壁包围的小山谷出现在眼前,谷底有一池清澈的湖水。
就是这里。齐默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兴奋,听。
风穿过岩壁上无数大小不一的孔洞,产生了一系列高低不同的音调,这些音调在圆形山谷中回荡、叠加,形成一种近乎神圣的和声。俞清雅呆立在原地,感到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这声音如此纯净,又如此复杂,仿佛包含了音乐所有的可能性。
她机械地打开录音设备,却发现齐默正看着她而不是山谷,眼中带着某种期待。
怎么样他问。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俞清雅几乎语无伦次,像是整个宇宙在唱歌!我们得想办法把这种和声结构用到《森林交响曲》里。
齐默的嘴角微微上扬。我父亲曾经尝试过。他走到一块平坦的岩石旁坐下,花了三年时间研究这些岩洞的声学特性。
俞清雅坐到他身边,这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保持距离。他成功了吗
某种程度上,是的。齐默指向远处的岩壁,他发现某些孔洞的组合会产生特定的音阶,于是在音乐厅的设计中运用了类似原理。树屋的圆形窗户不只是装饰,它们是微型声学结构。
俞清雅恍然大悟。所以音乐厅的声音效果那么好!我还以为是那架钢琴的功劳。
钢琴是后来添置的。齐默的表情柔和下来,父亲最得意的是音乐厅本身的声学设计,他说建筑本身就是乐器。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沉浸在山谷的神奇和声中。俞清雅偷偷瞥了眼齐默的侧脸——在绿光回声的背景下,他看起来没那么冷硬了,甚至有些...温柔。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说过这里是禁区。
齐默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因为你听得见。
什么
大多数人只把绿光回声当成自然奇观。他轻声解释,但你...你听出了其中的音乐性。就像我父亲一样。
俞清雅感到胸口一阵温暖。这大概是齐默给过的最高评价了。
他们花了整个上午记录山谷的声音特性。齐默展示了他父亲当年标记的各个发声点,俞清雅则用专业设备做了详细分析。中午时分,他们在湖边分享简单的午餐。
这个给你。俞清雅突然拿出一台小巧的便携录音机,我多带了一台,操作很简单。
齐默接过设备,有些笨拙地按了几个按钮。我习惯用纸笔记录。
但有些声音细节很难用符号准确表达。俞清雅靠过去,指导他如何使用回放功能,看,这样就能反复分析同一段声音了。
他们的肩膀轻轻相触,齐默没有躲开。他专注地学习着设备操作,偶尔提出问题,那种求知欲让俞清雅想起音乐学院里最认真的学生。
现在该你教我了。收起设备后,俞清雅说,怎么分辨不同鸟类的叫声昨天我录到一段很美的鸟鸣,但分不清是什么品种。
齐默倾身向前,突然做出一个俞清雅从没见过的动作——他将双手拢在嘴边,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鸣叫。几秒钟后,远处传来回应。
那是绿光山雀。他解释道,每只山雀的叫声都有细微差别,它们用这种方式识别彼此。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齐默展示了令人惊叹的拟声技巧和自然知识。他教俞清雅分辨不同树种在风中发出的独特声响,解读昆虫振翅的频率模式,甚至预测何时会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加入这场森林交响乐。
太阳西斜时,他们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回程比来时顺利许多,两人之间的沉默也不再那么尴尬。当夜幕完全降临时,他们才走到森林边缘。
今天来不及回镇上了。齐默看了看天色,可以去我的小屋将就一晚。
小屋比上次来时整洁了些,多了一张简易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俞清雅上次见过的那些乐谱和笔记。她注意到角落里多了把吉他,看起来经常被弹奏。
你弹吉他她忍不住问。
齐默正在壁炉生火,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偶尔。不像钢琴...没那么容易想起父亲。
晚餐是简单的罐头汤和面包,但饿了一整天的两人吃得津津有味。饭后,齐默拿出吉他,轻轻弹奏起来。那是一首俞清雅从未听过的曲子,简单却充满感情。
你自己写的她问。
齐默点点头,手指在琴弦上徘徊。很久没弹了。
很美。俞清雅真诚地说,像夜晚的森林。
壁炉的火光在齐默脸上跳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到了他脸红。
继续《森林交响曲》齐默转移话题,拿出他们之前的草稿。
他们工作到深夜,将今天记录的绿光回声融入作品。这一次,创作过程出奇地顺利——俞清雅提出现代编曲构想,齐默则确保自然声音的纯粹性,两人在争论后总能找到平衡点。
我们该给这段回声旋律起个名字。俞清雅伸了个懒腰。
齐默思考片刻。就叫'远山的歌'吧。
俞清雅立刻明白了这个命名的意义——这是对齐默父亲的致敬。她轻轻碰了碰齐默的手腕,表示无声的支持。
窗外,星空格外明亮。齐默突然站起身。有个地方你应该看看。
他们爬上小屋的屋顶,肩并肩躺在尚有余温的木板上。满天繁星像是触手可及,银河清晰可见。
在城市里从没看过这么多星星。俞清雅感叹。
齐默指向天空的一角。那是天琴座,传说中是俄耳甫斯的竖琴。他弹奏的音乐能让万物静止,连冥王都被打动。
你很喜欢神话
父亲讲的。齐默的声音里带着怀念,他说每个音乐家都应该知道俄耳甫斯的故事——关于音乐的力量,以及...失去的代价。
俞清雅侧头看他。什么代价
俄耳甫斯下冥界寻找妻子欧律狄刻,冥王答应让他带妻子回人间,条件是在走出冥界前不能回头看她。齐默的声音低沉下来,但在最后一刻,他忍不住回头了...于是永远失去了她。
夜风轻拂,俞清雅突然明白了齐默为何对这个故事念念不忘——他也在承受着回头的代价,回头看向父亲的记忆,却因此无法继续前进。
我觉得你父亲错了。她轻声说,故事的重点不该是失去,而是俄耳甫斯敢于为爱冒险的勇气。他的音乐那么强大,正是因为他敢于感受,敢于爱。
齐默转头看她,眼睛在星光下深邃如井。有那么一瞬间,俞清雅觉得他要说些什么重要的话,但最终他只是轻声道:也许吧。
他们在星空下聊到很晚,关于音乐,关于梦想,关于那些不轻易与人分享的小小执着。俞清雅说起自己第一次接触作曲时的兴奋,齐默则回忆起小时候父亲带他听森林声音的往事。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手指偶尔相碰,却谁都没有刻意避开。
第二天清晨,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睡在沙发上的俞清雅。她迷迷糊糊地开门,看到镇上的邮差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
齐默在吗森林北面起火了,风势很大!
齐默已经冲下楼,迅速套上靴子。火势多远
距离音乐厅还有两公里,但风向不利。邮差擦了擦汗,消防队已经赶过去了,但你知道那片松树林有多干燥...
俞清雅的心一沉。音乐厅——他们所有的心血,齐默父亲的遗产,还有那些珍贵的乐器。
我去拿些东西。齐默简短地说,转向俞清雅,你留在——
我跟你一起去。俞清雅已经穿上鞋子。
没有时间争论。他们骑上齐默的摩托车,向森林北面疾驰。远远地,俞清雅就看到滚滚浓烟升上天空。
火场比想象的更可怕。炽热的火焰吞噬着干燥的松树,发出可怕的爆裂声。消防员和镇上的志愿者已经拉起防线,但风助火势,火线仍在向音乐厅方向蔓延。
音乐厅!俞清雅抓住齐默的手臂。
齐默的脸色苍白如纸。他迅速找到现场指挥,提出了一套俞清雅从未听过的专业灭火方案。
你懂这个
第六章
火灾过后的绿光森林弥漫着一股焦土气息,但生命已经顽强地重新抬头——嫩绿的草芽从黑色土壤中钻出,被熏黑的树干上也冒出了新叶。俞清雅沿着熟悉的小路向树屋走去,手里攥着星辉比赛复赛的通知函,每一步都比往常沉重。
自从收到复赛消息后,一种奇怪的矛盾感就缠绕着她。按理说,能够进入复赛应该让她欣喜若狂,但评委的反馈却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头——作品有新意,但缺乏商业潜力,建议加强现代元素和流行结构。
换句话说,他们喜欢的不是她正在创作的《森林交响曲》,而是他们想象中的、经过改良的版本。
树屋的门虚掩着,齐默不在里面。钢琴上放着一张字条:去北面检查火灾受损情况,下午回来。乐谱第三页的和声我做了调整,听听看是否合适。——Q
俞清雅微笑着拿起乐谱。这段时间以来,齐默的字条越来越长,语气也越来越柔和。她坐到钢琴前,试弹了齐默修改的部分——一段深沉而复杂的和声进行,像是诉说着森林火灾后的悲伤与希望。完美得让她胸口发紧。
她继续完善着作品的其他部分,但思绪不断飘向比赛。截止日期只剩十天了,如果真要按评委意见修改,现在就该开始了。但那样就意味着背叛她和齐默共同坚持的音乐理念...
中午时分,俞清雅决定去森林里找齐默。北面的火灾痕迹越来越明显,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她沿着被标记的小路前进,突然听到一阵吉他声从远处的白桦林传来。
那是齐默的吉他,但弹的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旋律简单却深情,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俞清雅放轻脚步走近,躲在树干后观望。
齐默坐在一根倒下的树干上,吉他放在膝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正低声吟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带着城市的喧嚣走进我的寂静,
像一阵不请自来的夏风,
吹散了积尘,却带来了雨...
俞清雅屏住呼吸。这是一首新歌,而且...是关于她的她的名字清雅在歌词中反复出现,像是一个隐秘的告白。
齐默突然停下,摇了摇头,在笔记本上划掉几行字又重新写。他看起来如此专注,如此脆弱,与平日那个冷硬的森林守护者判若两人。
俞清雅应该走开的,这明显是私人时刻。但她的脚像生了根,无法移动。就在这时,齐默抬起头,视线直直撞上她的方向。俞清雅迅速躲到树后,心跳如雷。
沉默了几秒后,吉他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一首完全不同的、轻快的民谣。俞清雅深吸一口气,假装刚刚到达的样子走出树林。
原来你在这儿!她努力使声音听起来自然,我试了你改的和声,太完美了。
齐默的耳朵尖微微泛红,但他表情平静。嗯。火灾损失比预期的小,新生植物已经开始恢复了。
他们聊着森林的恢复情况,谁都没有提及那首歌。回树屋的路上,俞清雅偷偷观察齐默的侧脸——他浓密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还有那双总是过于严肃的眼睛。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记住了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种感觉太危险了。她来绿光镇是为了寻找创作灵感,不是为了...为了陷入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比赛结束后,她总要回到城市,而齐默显然属于这片森林。
你有心事。齐默突然说,打断了她的思绪。
俞清雅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比赛通知。复赛需要提交完整作品,而且...评委希望听到更多'商业元素'。
齐默扫了一眼通知,嘴角绷紧了。所以
所以我得决定是坚持我们的理念,还是...做些妥协。俞清雅轻声说,你怎么看
这是你的作品,你的选择。齐默的语气突然变得疏远,我只是提供了些自然录音而已。
这冷淡的反应刺痛了俞清雅。不,这已经是我们的作品了。我需要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齐默停下脚步,直视她的眼睛。真实想法我认为音乐不应该为讨好任何人而存在。但我也知道现实是什么样子——我父亲坚持了一辈子纯粹音乐,最后除了债务什么也没留下。
这是齐默第一次主动提起父亲的细节。俞清雅小心翼翼地问:债务
齐默的表情阴沉下来。他为了维护音乐厅和这片森林,借了不少钱。那些所谓的'开发者'一直想买下这块地建度假村...
他的话被一阵汽车引擎声打断。一辆黑色SUV沿着森林小路驶来,停在他们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与齐默有几分相似却更加世故的脸。
小默,好久不见。男人摘下墨镜,目光扫过俞清雅,又回到齐默身上,带我去看看音乐厅吧,有重要的事商量。
齐默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叔叔。我没收到你要来的消息。
惊喜拜访。男人轻松地说,但眼神锐利,这位小姐是
俞清雅,音乐人。俞清雅伸出手,您是...
齐成勋,小默的叔叔兼监护人。男人握了握她的手,力道恰到好处,很高兴他终于在森林里交到朋友了。
齐默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音乐厅这边走。
一路上,齐成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在城里的房地产开发事业,时不时询问俞清雅的音乐工作。他的举止得体,笑容恰到好处,却让俞清雅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
音乐厅里,齐成勋仔细检查了建筑状况,甚至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保养得不错,他评价道,虽然比不上现代设施,但有种...怀旧的魅力。
直说吧,叔叔。齐默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
齐成勋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绿光镇准备开发这片区域做生态旅游,我的公司中标了。音乐厅和周围五十亩森林都在规划范围内。
俞清雅看到齐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父亲把这块地留给了我。他一字一顿地说。
是的,但镇议会认为单一所有者阻碍了区域发展。齐成勋的声音变得强硬,他们准备行使征用权,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能证明这块地有不可替代的文化价值。齐成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钢琴,比如,一个活跃的音乐场所,定期举办活动什么的。
俞清雅突然明白了。所以您是想...
俞小姐是专业人士,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齐成勋露出商业微笑,几场演出,一些媒体报道,让音乐厅看起来'活跃'就行。这样对大家都好——镇里得到旅游景点,小默保留土地,而你...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俞清雅的比赛通知,可以得到一些有价值的曝光。
齐默一把抓过文件。我们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齐成勋整了整西装,不过最好在月底前决定,否则议会将进行投票。他递给俞清雅一张名片,随时联系,俞小姐。我相信比起我侄子,你更了解这个行业的...现实。
齐成勋离开后,音乐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齐默站在窗前,背对着俞清雅,肩膀紧绷。
齐默...俞清雅不知该说什么。
他说谎。齐默突然开口,声音低沉,父亲不是意外死的。
俞清雅屏住呼吸。
那天,叔叔带了一群所谓的'投资者'来看地,想说服父亲出售。父亲拒绝了,他们发生了激烈争吵。齐默的手指紧紧抓住窗框,当晚就发生了山体滑坡...太巧合了,不是吗
你怀疑...
我没有证据。齐默转身,眼中是俞清雅从未见过的痛苦,但我知道父亲绝不会轻易冒险进入危险区域。除非有什么...或什么人值得他那么做。
俞清雅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这一次,齐默没有抽开。
我不会让历史重演。他低声说,如果必须妥协才能保住音乐厅和森林,那就妥协吧。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俞清雅心里。她突然明白了齐默放弃音乐的真正原因——不仅是失去父亲的创伤,更是一种自我惩罚,一种对背叛父亲理想的赎罪。
这不是妥协,是智慧。她轻声说,你父亲建造音乐厅是为了分享音乐之美,不是吗如果几场演出能让更多人听到这种美,同时保护这片森林,那正是延续他的理想。
齐默深深看着她,眼中的阴霾稍稍散去。你真的这么想
我确定。俞清雅微笑,而且我们已经有现成的演出团队了——那些孩子们,记得吗
一丝光亮回到齐默眼中。《森林之声》。
正是!我们可以扩展它,加入更多自然元素,做成一个小型音乐会。俞清雅越说越兴奋,正好星辉比赛复赛需要现场演出视频,我们可以在这里录制!
齐默的表情又变得复杂。你确定要用这个参赛评委不是想要更商业化的...
让他们见识真正的音乐有什么不好俞清雅坚定地说,如果这意味着失去比赛,那就失去吧。有些东西比赢更重要。
说出这些话,她感到一种奇怪的解脱。或许这就是齐默一直试图告诉她的——音乐不是用来赢取认可的工具,而是表达真实的途径。
齐默静静地看了她很久,然后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动作——他轻轻拥抱了她,短暂却坚实。谢谢。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温暖。
这个拥抱转瞬即逝,却让俞清雅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假装整理乐谱掩饰自己的慌乱。所以...我们该制定计划了。演出需要更多准备,还有宣传材料...
他们沉浸在热烈的讨论中,直到夕阳西下。分别时,齐默递给俞清雅一个U盘。我整理了一些森林声音素材,可能对演出有用。
回到民宿,俞清雅插入U盘,里面不仅有精心分类的自然录音,还有一个名为给QY的文件夹。她点开后,心跳漏了一拍——里面是十几首未完成的乐曲草稿,日期从她来到绿光镇的第一天开始。最早的几首充满冲突和不和谐音,而最近的则越来越流畅、温暖...就像他们关系的变化。
最后一首正是今天在白桦林听到的那首歌,标题简单写着《清雅》。
俞清雅关上电脑,走到窗前。夜色中的森林静谧而神秘,远处隐约可见树屋的轮廓。她想起齐默的拥抱,想起那首未完成的歌,想起他说有些东西比赢更重要时的眼神...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悦的信息:比赛方又发邮件了,说复赛评委特别期待你的商业化转型,还暗示有签约机会!你改风格了吗
俞清雅盯着这条信息,胸口发紧。她没有回复,而是打开了录音设备,播放今天在森林里录制的绿光回声。那空灵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更真实、更纯粹的世界。
窗外,一轮满月升上树梢,照亮了通往森林的小路。俞清雅做了一个决定——明天,她会告诉齐默她听到了那首歌。不管结果如何,是时候面对自己的真心了。
第七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房间,俞清雅已经坐在桌前工作了几个小时。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森林交响曲》的两个版本——左边是和齐默共同创作的原始版本,右边则是按照评委意见修改的商业化版本。她反复播放着两个版本的交界处,眉头紧锁。
手机震动起来,林悦的名字跳出来。俞清雅深吸一口气才接听。
你收到我的消息了吗林悦的声音充满兴奋,星辉的音乐总监亲自联系我,说对你的作品'非常感兴趣'!他们甚至可能提前提供签约机会,只要你按照他们的方向完善作品。
俞清雅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我看到了。但那些修改建议会完全改变作品的本质。
那又怎样商业音乐就是这样的。林悦不以为然,听着,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李云川从不会主动联系新人,这说明什么他看好你!
窗外的绿光森林在晨光中苏醒,鸟鸣声隐约可闻。俞清雅想起昨天和齐默的谈话,想起他说有些东西比赢更重要时的神情。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她最终说。
挂断电话,俞清雅收拾好背包前往树屋。今天是和孩子们排练的日子,她需要提前去准备乐谱。森林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雨后的湿润,但她胸口的沉重感却挥之不去。
树屋的门锁着,齐默不在。钢琴上放着一张字条:去镇上办事,中午回来。新编的《森林之声》合唱部分已修改,请检查。——Q
俞清雅微笑着打开齐默修改的乐谱。自从决定举办音乐会以来,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依然沉默寡言,但少了些尖锐,多了份投入。特别是对孩子们的教导,他展现出令人惊讶的耐心和热情。
她正专注于调整乐谱细节时,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俞清雅小姐一个陌生的男声,我是星辉娱乐的音乐总监助理。李云川老师希望亲自和您谈谈比赛作品的事,不知道您今天下午是否有空
俞清雅的手指僵住了。李云川...要见我
是的。他正好在附近城市有个讲座,特意安排了时间。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派车去接您。
俞清雅看了看表,又看看齐默的字条。排练安排在下午三点,如果快去快回...
好吧,但我五点前必须回来。
没问题!司机会在两点到您住处接您。
挂断电话,俞清雅感到一阵不真实感。李云川——她崇拜多年的配乐大师,居然主动要求见面这应该是梦寐以求的机会,但为什么她心里充满不安
中午时分,齐默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大纸箱。
宣传材料印好了。他把箱子放在地上,取出一叠精美的节目单。封面是树屋音乐厅的素描,下方写着绿光森林音乐会——自然与音乐的对话,日期定在下周六。
太美了!俞清雅由衷赞叹,谁画的
镇上的艺术老师。齐默的嘴角微微上扬,已经有一百多人报名了,远超预期。
看着他脸上罕见的成就感,俞清雅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有件事...星辉的音乐总监想今天见我,谈比赛的事。
齐默的表情瞬间冷却。今天我们约了孩子们排练。
我知道,我会尽快回来。俞清雅急忙解释,只是见个面,不会影响排练。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齐默转身整理乐谱,肩膀线条绷紧。你决定了按他们的要求修改作品
我...还没决定。俞清雅绞着手指,但这是个重要机会,我想至少听听他们说什么。
随你便。齐默的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冷淡,记得三点排练。
下午两点,黑色轿车准时停在民宿门口。上车前,俞清雅回头望了一眼森林方向,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愧疚。
车行一小时后,停在一家高档酒店门前。助理引她进入一间私人会议室,里面坐着三个人——李云川,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以及...陈锐。
俞清雅僵在门口,血液仿佛凝固了。
俞小姐!终于见面了。李云川起身相迎,他比照片上更瘦小,但眼神锐利如鹰,我听陈锐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陈锐西装笔挺,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清雅,惊喜吗我现在是星辉的项目经理,专门负责新人发掘。
俞清雅勉强握了握李云川伸出的手,完全无视陈锐。久仰大名,李老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我听了你的初赛作品,很有特点。李云川示意她坐下,虽然技术上还很粗糙,但那种...原始的生命力很打动我。当然,需要大量打磨才能符合商业标准。
助理端来咖啡,陈锐自然地接过话茬:清雅在创作上很有天赋,只是缺乏专业指导。如果签约星辉,我们会安排她参与下个月的电视剧项目,李老师亲自监制。
俞清雅盯着杯中黑色的液体。我的作品...您觉得需要怎样'打磨'
结构太松散,自然音效比重过大。李云川直言不讳,观众需要的是能立刻抓住耳朵的旋律,不是学术实验。陈锐说你很擅长流行改编,为什么不用那个版本参赛
俞清雅猛地抬头看向陈锐。什么流行改编
就是你之前做的那版啊。陈锐无辜地眨着眼,加入了电子节拍和合成器的那首,我碰巧有录音...
他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音乐——确实是《森林交响曲》的旋律,但被重新编排得面目全非,加入了大量电子元素和流行节奏,甚至还有一段俞清雅从未听过的说唱。
这不是我做的!俞清雅几乎喊出来。
陈锐露出受伤的表情。清雅,别害羞。李老师很喜欢这个方向。
李云川点点头:这才是有商业潜力的作品。如果你愿意按这个方向完善,复赛冠军基本是囊中之物,我们可以立刻开始谈合约。
俞清雅的手在桌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终于明白了陈锐的把戏——他伪造了改编版,利用她接近李云川,同时确保她不得不依赖他的帮助。
我想您误会了。她尽量保持声音平稳,那不是我创作的音乐。我的作品是纯自然的原声风格,而且...她深吸一口气,我已经决定用它参加绿光森林音乐会,不会做大幅修改。
会议室陷入尴尬的沉默。李云川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不悦。我以为你是来寻求专业建议的。
我是来听取建议的,但不代表我会放弃自己的艺术判断。俞清雅站起身,感谢您的时间,李老师。如果您有兴趣,欢迎下周六来绿光镇听真正的《森林交响曲》。
陈锐急忙拦住她。清雅,别冲动!你知道拒绝李老师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选择做真实的音乐,而不是商业垃圾。俞清雅甩开他的手,还有,别再冒充我的作品,那涉嫌侵权。
走出酒店,俞清雅的双腿微微发抖,但内心却出奇地平静。她拦了辆出租车,急切地想回到森林,回到那个真正理解她音乐的地方。
然而,回到绿光镇时已经下午四点半,排练早就开始了。俞清雅一路小跑到树屋,远远就听到孩子们整齐的合唱声和钢琴伴奏。
推开门,她看到齐默正指导孩子们演唱《森林之声》的合唱部分。他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移动,脸上带着罕见的柔和表情。十几个孩子围在旁边,专注地跟着他的节奏。
俞清雅站在门口,不忍心打断这美好的画面。但齐默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存在,抬头看过来。那一瞬间,他眼中的光芒消失了,重新变得冷淡。
你回来了。他平淡地说,停下演奏,正好,孩子们需要指导小提琴部分。
接下来的排练气氛凝重。齐默几乎不和俞清雅交流,只是机械地配合她的指导。孩子们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排练结束后,家长们陆续接走孩子。最后一个离开的是扎马尾辫的女孩小雨,她犹豫地拉了拉俞清雅的衣角。
俞老师,你们吵架了吗
俞清雅勉强笑笑:没有,只是有点累了。
齐老师今天教我们一首新歌,说是专门为音乐会写的。小雨天真地说,可好听了!他说是关于'勇敢做自己'的。
俞清雅心头一颤,看向正在整理乐谱的齐默。他的背影僵硬而孤独。
送走小雨后,树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原本亲密的两人隔开。
见面的结果如何齐默终于开口,声音冰冷。
俞清雅深吸一口气。陈锐在那里。他伪造了一个'改编版'放给李云川听,想逼我按那个方向修改。
齐默的手指停在琴键上。然后
我拒绝了。俞清雅走到钢琴旁,我不会为了比赛背叛自己的音乐...我们的音乐。
齐默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确定吗那可能意味着失去比赛,失去签约机会。
有些东西比赢更重要,记得吗俞清雅轻声引用他的话。
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掠过齐默的嘴角,但很快消失了。我叔叔今天也来找过我。他转移话题,他带来了开发商的正式报价。
俞清雅的心沉了下去。多少
足够还清父亲的所有债务,还能剩下不少。齐默的声音干涩,他说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拒绝,镇议会将强制征用土地。
但音乐会...
改变不了什么。齐默突然站起来,声音变得激动,你以为几场演出就能阻止开发商的脚步太天真了。他们有的是办法绕过文化保护条款。
俞清雅被他的爆发震惊了。那为什么要同意办音乐会为什么要投入这么多精力
因为...齐默的声音低下去,因为我想相信...相信音乐还有力量。但现实就是现实,我父亲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不,你父亲证明了有些东西值得用生命守护。俞清雅抓住他的手
,音乐厅,森林,这些不只是财产,它们是记忆,是传承...
齐默猛地抽回手。你根本不了解!你随时可以回到城市,回到你的音乐事业。而我...我背负的是几代人的责任和债务!
我可以帮你!俞清雅几乎是喊出来的,音乐会如果成功,至少能争取时间...
怎么帮用你那可能已经失去的比赛奖金齐默的话像刀子一样刺来,或者你打算接受陈锐的条件了毕竟他看起来很想'帮'你。
俞清雅的脸刷地变白。你偷听我的电话
你需要偷听吗齐默冷笑,他看你的眼神说明一切。也许你们早就计划好了——用森林音乐会做跳板,然后带着成功回到城市。
这话太伤人,俞清雅感到一阵眩晕。你真的这么想我
沉默。齐默转身望向窗外,夕阳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血色。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我只知道...我们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清雅。你属于舞台和掌声,而我属于这片森林。这样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所以这就是结束俞清雅的声音颤抖着。
齐默没有回头。也许对大家都好。
俞清雅站在那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不是愤怒,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深深的失落——为那些未说完的话,为那首未完成的《清雅》,为他们共同创作却可能永远无法一起演奏的《森林交响曲》。
我会收拾东西。她最终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音乐会...如果你决定取消,我会理解的。
齐默依然背对着她,肩膀的线条坚硬如石。不必。孩子们期待了很久。
俞清雅点点头,尽管知道他看不见。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回忆的树屋,钢琴上散落的乐谱,以及那个拒绝转身的背影,然后轻轻关上门离开了。
回民宿的路上,天空开始下雨,细密的雨滴打在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悦的来电。俞清雅没有接,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
需要音乐。但不是任何音乐,而是那首未完成的《森林交响曲》,那首包含了绿光回声、晨鸟鸣叫、溪水潺潺的曲子,那首她和齐默共同创造的音乐。
回到房间,俞清雅打开电脑,调出原始版本的《森林交响曲》。音乐流淌而出,环绕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却显得如此空旷。因为少了什么...少了齐默的钢琴,少了他在和声上的微妙调整,少了他聆听时专注的眼神。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屋顶和窗户。俞清雅突然想起什么,翻出齐默给她的U盘。在给QY文件夹里,除了那些未完成的乐曲,还有一个隐藏文件夹,标记着森林档案。
里面是齐默多年来记录的每一种森林声音的详细分析——不同季节的鸟鸣频率,雨水打在各类树叶上的节奏模式,甚至风向变化对绿光回声的影响...这是一个音乐家对自然最深情的告白,一份无比珍贵的礼物。
最后一页是一段文字:
如果你听到这些,说明我已经无法亲自告诉你:谢谢你让我重新听见音乐。无论你去哪里,请记住绿光森林的声音永远与你同在。——Q
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越来越急,俞清雅站在民宿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存有齐默森林档案的U盘。屏幕上最后那句话——绿光森林的声音永远与你同在——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着她的心。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林悦发来的短信:你去见李云川了陈锐刚打电话给我,说你搞砸了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俞清雅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林悦的电话。
天啊,你终于回电了!林悦的声音充满焦虑,陈锐说你当着李云川的面摔门而去你知道你毁了什么机会吗
他撒谎。俞清雅的声音异常平静,是他伪造了一个改编版冒充我的作品,想逼我就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就知道那混蛋没安好心。林悦叹了口气,但...李云川确实对你的原版有兴趣,对吧
他认为太'学术',不够商业。俞清雅望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森林轮廓,林悦,如果我坚持自己的风格,可能赢不了比赛。
但你更开心,是吗林悦轻声问。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俞清雅眼眶发热。是的,尽管心痛,尽管可能失去比赛机会,但她从未像创作《森林交响曲》时那样感到真实和完整。
我要完成音乐会。俞清雅坚定地说,不管比赛结果如何。
挂断电话后,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森林交响曲》的完整乐谱。雨声成了最好的白噪音,让她完全沉浸在音乐中。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雨势越来越大,偶尔有雷声滚过。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工作。开门一看,是浑身湿透的老板娘,手里拿着一个防水包裹。
刚才齐默来过,让我转交给你。老板娘递过包裹,眼中带着好奇,他看起来很着急,说是有东西必须今晚给你。
俞清雅接过包裹,心跳加速。他说什么了吗
只说了一句'音乐会照常举行',然后就冲回雨里了。老板娘摇摇头,那孩子从小就这样,心里有事从不肯说出来。
关上门,俞清雅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个木制的小盒子,盒盖上雕刻着精美的音符和树叶图案。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乐谱,最上面那张写着《绿光森林协奏曲》——齐远山遗作。
俞清雅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齐默父亲未完成的作品!她轻轻翻动乐谱,发现每一页都有详细的批注,有些是齐远山的笔迹,有些则是齐默后来添加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
父亲最后的作品,也是我未能完成的遗憾。或许你能听懂他想表达的东西。——Q
她的手微微发抖。这份礼物太珍贵,也太沉重。齐默将父亲和自己的双重遗憾托付给她,这意味着什么
窗外的暴雨越发猛烈,雷声轰鸣。俞清雅决定冒雨去找齐默,她必须当面问清楚。刚穿上雨衣准备出门,手机又响了——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音乐厅有危险,北面山坡开始滑坡,齐默一个人去抢救乐器了。——镇消防队
俞清雅的心跳几乎停止。北面山坡正是五年前齐默父亲遇难的地方!她顾不上思考这条信息的真实性,抓起雨衣和手电筒就冲进了暴雨中。
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能见度不足五米。俞清雅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音乐厅方向跑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树木断裂声。
齐默!她的呼喊被雷声淹没。
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了前方的景象——音乐厅所在的斜坡上,泥浆和碎石正缓缓下滑,而音乐厅里透出微弱的光亮。俞清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加快脚步向那里奔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音乐厅的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僵在原地——齐默跪在钢琴旁,双手按在琴键上,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脸上混合着雨水和泪水,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对钢琴诉说。
齐默!俞清雅冲过去,山坡在滑坡,我们必须离开!
他抬起头,眼中的痛苦让她心惊。你怎么来了
消防队发信息说...
我没有通知消防队。齐默的表情突然警觉起来,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反应过来——是陷阱!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接着是树木断裂的可怕声音。齐默一把拉住俞清雅的手:快走!
他们刚冲出音乐厅,就看见北面山坡上一大片泥土和树木正朝音乐厅方向滑落。齐默没有向安全的方向跑,反而拽着俞清雅绕到音乐厅后面。
你干什么危险!俞清雅试图拉住他。
排水系统!齐默在暴雨中大喊,父亲设计的,能分流泥石流!
他冲到一处隐蔽的石砌结构旁,开始疯狂清除堵塞排水口的树枝和落叶。俞清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也加入清理工作。又一波泥浆冲下来,但大部分被清理好的排水渠引向了音乐厅两侧。
危机暂时解除,但危险仍未过去。齐默拉着俞清雅退到安全地带,两人浑身泥水,气喘吁吁。
你怎么知道排水系统在这里俞清雅大声问,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父亲最后那晚告诉我的。齐默的声音嘶哑,他说...如果音乐厅有危险,就保护它。然后他就...
他没有说完,但俞清雅懂了。齐默父亲那晚是去启动排水系统,才遭遇了不测。
又一道闪电划过,俞清雅突然注意到齐默腰间别着一把古老的钥匙,在闪电下泛着奇异的光芒。
那是...
齐默下意识捂住钥匙。音乐厅地窖的钥匙,父亲留给我的。里面存放着他最珍贵的乐器和乐谱。
他们回到音乐厅,检查受损情况。除了北侧有些进水和泥土,建筑结构奇迹般地完好无损。齐默点亮几盏应急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孤独。
谢谢你。他突然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
为什么一个人来俞清雅轻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危险
齐默沉默了很久,最后走到钢琴前,轻轻按下一个琴键。因为我不值得你冒险。
什么
我叔叔的计划...不只是出售土地。齐默的声音低沉,他想要父亲留下的音乐专利——那些声学设计。今天他威胁说,如果我不合作,就会...
就会怎样
就会毁掉音乐厅,毁掉一切。齐默抬起头,眼中是深深的疲惫,所以我决定接受他的条件。音乐会结束后,土地和专利都会移交给他。
俞清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你父亲的心血...
债务太多了,清雅。齐默苦笑,而且...也许他是对的。音乐不能当饭吃,执着于理想只会重蹈父亲的覆辙。
雨声填满了沉默。俞清雅走到钢琴前,在齐默身边坐下。
我收到了你的礼物。她轻声说,你父亲的协奏曲。
齐默的身体微微一震。那是我十六岁时,和父亲一起创作的。他去世后...我再也无法完成它。
为什么现在给我
因为...齐默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因为我相信你能听见父亲想表达的东西,就像你听见森林的声音一样。
俞清雅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慢慢伸出手,覆盖在齐默的手背上。他的皮肤冰凉而潮湿,但触碰到她的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们一起完成它。她坚定地说,不仅是你父亲的协奏曲,还有我们的《森林交响曲》。不管音乐会结束后发生什么,至少...至少让它们完整。
齐默转过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凝视她的眼睛。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划过脸颊,像是眼泪。
即使我不得不离开森林他轻声问。
即使那样。俞清雅忍住哽咽,音乐会不只是为了拯救音乐厅,齐默。它是为了证明音乐的力量——你父亲相信的力量,你也一直相信的力量。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音乐厅。在那一瞬间的光亮中,俞清雅看到齐默眼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重组了。他缓缓抬起手,犹豫地触碰她的脸颊,拭去一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湿润。
我父亲常说...他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真正的音乐家不是用技巧演奏,而是用灵魂。我花了五年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
什么意思
音乐的力量不在于完美,而在于真实。齐默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她的轮廓,就像你的《森林交响曲》,就像...就像我对你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接着是树木倒下的声音。两人迅速分开,警觉地望向窗外。
俞清雅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了。
电脑屏幕里,齐远山的手写乐谱正与她整理的《森林交响曲》产生诡异的共鸣——当她把父亲协奏曲第三乐章的频率图谱叠加在自己的作品上时,两组数据竟完美契合。
这不是巧合...她喃喃自语,抓起手机想联系齐默。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地窖有父亲留给你的东西——Q
暴雨仍在肆虐,俞清雅套上雨衣冲进雨幕。音乐厅地窖入口处,齐默正在用那把古铜色钥匙开锁,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檀木混合的奇特味道。
你感应到了对吗他头也不回地说,父亲的频率密码。
地窖门开启的刹那,幽绿的荧光从深处渗出。成排的玻璃器皿浸泡着不同种类的树叶,每只容器都贴着泛黄的标签:
【冷杉·45.8Hz】【枫树·52.3Hz】【橡树·38.6Hz】...
父亲花了二十年研究植物共振频率。齐默抚摸着积灰的实验台,他发现特定频率的声波能让树木释放某种生物电,就是你在暴雨夜看到的绿光。
俞清雅打开防潮箱,泛黄的日记本里夹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齐远山站在岩洞前,手中仪器显示着83.7Hz的读数。
这个频率...她突然想起暴雨中的琴声,是《绿光协奏曲》的主旋律基频!
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划破雨夜。透过地窖气窗,他们看到三辆越野车包围了音乐厅。齐成勋撑着黑伞下车,身后跟着拿工程图纸的测量员。
今夜就动手。他对着电话冷笑,等泥石流彻底冲毁音乐厅,那些可笑的声学专利...
齐默的拳头重重砸在实验台上。玻璃器皿叮当作响,某种沉睡的频率被悄然唤醒。
第八章:暴雨中的回声
暴雨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俞清雅坐在民宿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明天就是音乐会举办的日子,但看这天气,所有准备可能要付诸东流。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悦发来的消息:比赛评委对你的新作品评价很高!但要求提供更专业的录音版本。要不要回城重新录制
俞清雅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自从上次与齐默争吵后,她已经独自完成了《森林交响曲》的全部编曲,但录音效果确实不尽如人意。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通往森林的小路。恍惚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冒雨向音乐厅方向跑去——是齐默!这么晚了他去那里做什么
又一条短信进来,这次是陌生号码:森林北面发生小型滑坡,音乐厅可能受影响。——镇消防队
俞清雅的心猛地揪紧。抓起雨衣冲出门时,她甚至忘了带伞。雨水立刻浸透了她的衣服,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但脚步却越来越快。
通往音乐厅的小路已经变成了泥泞的溪流。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不时被突出的树根绊到。闪电再次划破夜空,刹那间她看到音乐厅北侧的斜坡上,泥土和碎石正缓缓下滑。
齐默!她的呼喊被雷声吞没。
推开音乐厅的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偶尔的闪电照亮室内——齐默正跪在钢琴旁,用防水布仔细包裹琴腿。
你疯了俞清雅冲过去,声音因奔跑和恐惧而颤抖,山体滑坡随时可能扩大!
齐默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不是在危险的滑坡区,而是在自家客厅。
我看到你...消防队发信息说...俞清雅喘着气,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没收到消防队的警告
齐默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那条消息不是发给齐默的,而是发给她的。有人故意引她来音乐厅。
是我叔叔。齐默的声音低沉,他想逼我做出决定。
又一阵雷声滚过,这次伴随着树木断裂的可怕声响。俞清雅抓住齐默的手臂:我们得离开!现在!
你先走。齐默挣开她的手,转向墙角的小提琴柜,这些乐器是父亲留下的最后收藏,我不能...
你父亲也不会希望你为几件乐器送命!俞清雅几乎是喊出来的。
齐默的身体僵住了。在闪电的瞬间光亮中,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不明白...那天晚上,父亲就是来启动音乐厅的排水系统,才...
话未说完,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俞清雅本能地扑向齐默,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一根断裂的树枝刺穿屋顶,正好扎在齐默刚才站立的位置。
排水系统...齐默突然爬起来,父亲设计的排水系统可以分流泥石流!
他拉着俞清雅绕到音乐厅后方,开始疯狂清理一处隐蔽的石砌结构上的落叶和淤泥。俞清雅立刻加入,两人双手并用,指甲缝里塞满泥土。当又一波泥浆冲下来时,大部分被清理好的排水渠引向了音乐厅两侧。
危机暂时解除,但危险仍未过去。齐默拉着俞清雅退到音乐厅内相对安全的一角。两人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靠墙坐下。
为什么回来沉默良久,齐默突然问,明明已经决定要走了。
俞清雅望向黑暗中钢琴的轮廓。我收拾行李时,发现了你的U盘。里面的'森林档案',还有...她顿了顿,那首《给清雅的歌》。
齐默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你不该看那些。
为什么不告诉我俞清雅转向他,尽管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为什么要假装不在乎音乐
雨水从屋顶的破洞滴落,在寂静中发出规律的声响。齐默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变成父亲那样。齐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地板,像是在弹奏无形的琴键,为理想付出一切,最后什么也没留下...除了债务和遗憾。
俞清雅想起老板娘说过的话——齐默的父亲为保护音乐厅而死,留给儿子的只有还不清的债务和一座濒临倒塌的建筑。
但你不一样。她轻声说,你有我。
这句话在黑暗中回荡,比任何音乐都更清晰。齐默突然转身面对她,即使在漆黑中,她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热度。
那天在白桦林...他的声音沙哑,你听到了多少
足够知道那首歌是写给我的。俞清雅诚实地说,也足够知道你为什么从没把它完成。
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齐默的脸。他眼中的脆弱让她心疼。我害怕承诺,就像害怕音乐一样。他承认道,两者都太...不可控了。
俞清雅突然明白了。齐默不只是害怕重蹈父亲的覆辙,更害怕像失去父亲那样失去所爱。所以他把心封闭起来,既拒绝音乐,也拒绝爱情。
音乐和爱本来就不是用来控制的。她轻声说,手指在黑暗中找到他的,是用来感受的。
齐默的手在她掌心中颤抖,然后慢慢收紧。陈锐来找过你。这不是个问题。
我拒绝了他。俞清雅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是因为比赛,而是因为...这里才是我想要的地方。
雨声渐小,但两人的心跳声却越来越清晰。齐默突然站起身,拉着她走向钢琴。
听。他按下几个琴键,音符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郁,这是父亲教我的第一首曲子。
俞清雅在他身边坐下,手指自然地加入旋律。奇怪的是,尽管钢琴被雨水影响有些走音,但两人的演奏却出奇地和谐。外面的雨声、雷声,甚至远处滑坡的闷响,都成了天然的伴奏。
《风暴之歌》...齐默轻声说,父亲说这是他在暴风雨中创作的。
他们的手指在琴键上舞动,像是已经合奏了千百次。俞清雅突然意识到,这正是他们关系的写照——各自不同,却能创造出比独奏更丰富的和声。
音乐渐止,雨也奇迹般地停了。月光从云层缝隙中洒落,透过破损的屋顶照在钢琴上。
叔叔明天会带开发商来看地。齐默突然说,但我有个想法...
俞清雅看向他,月光下他的轮廓坚定而清晰,与初见时那个冷漠的森林守护者判若两人。
音乐会如期举行。齐默的声音充满决心,不是为阻止开发,而是为证明音乐厅和森林的价值。
我们一起。俞清雅握住他的手,用我们的方式。
齐默转向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温柔。一起。他承诺道,然后倾身向前,在月光与雨水中,他们的唇终于相触,像两个终于找到和声的音符。
远处,绿光森林在暴雨后焕发新生,第一缕晨光正悄然爬上树梢。
第九章:绿光永恒
音乐会当天的清晨,阳光穿透云层,在暴雨洗礼过的森林中洒下金色光斑。俞清雅站在树屋音乐厅的平台上,调试着最后一处音响设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仿佛大自然也在为这场演出做着准备。
高音部测试。她对着麦克风说,声音通过隐藏在树冠中的扬声器传遍整个场地。
低频共振正常。齐默的声音从音乐厅内部传来,接着是一段深沉的大提琴旋律。这一个月来,他们修复了暴雨造成的所有损坏,甚至扩建了观众席,能容纳比原计划多一倍的观众。
俞清雅走进音乐厅,看到齐默正在调整舞台中央那架老钢琴的位置。阳光透过圆形窗户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自从暴雨那晚后,某种微妙的变化发生在他们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小心翼翼的触碰,都有了全新的意义。
你确定要把钢琴放在正中央她走过去,手指轻轻滑过琴键。
齐默抬头,嘴角扬起一个罕见的轻松微笑。这是它的位置,一直都是。他顿了顿,就像你的位置一样。
俞清雅感到脸颊发热,假装检查乐谱掩饰自己的慌乱。孩子们都准备好了吗
正在后台热身。齐默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你紧张
有点。她承认道,这是我第一次演奏不是为了比赛,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音乐本身。
齐默的手轻轻覆上她的肩膀,温暖而坚实。那就为森林演奏吧,它永远是最忠实的听众。
下午三点,观众陆续入场。不仅有绿光镇的居民,还有从邻近城市专程赶来的人们。俞清雅惊讶地发现,前排坐着几位音乐学院的教授,其中包括她曾经的导师。
你邀请的她小声问齐默。
他摇摇头。音乐有自己的传播方式。
演出以孩子们纯净的合唱开场。他们穿着树叶装饰的服装,演唱那首简单的《森林之声》。俞清雅站在舞台一侧,看着齐默专注指挥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这个曾经拒绝一切音乐活动的男人,现在正带领孩子们创造美妙的和声。
接下来是《绿光森林协奏曲》的首次公开演出。俞清雅弹奏钢琴部分,齐默负责小提琴。当音乐进行到第三乐章时,他们加入了真实的森林录音——晨鸟的鸣叫、溪水的潺潺、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观众席中传来惊叹声,有人甚至感动落泪。
最后一首是《共生》,他们共同创作的新作品。演奏到高潮部分时,俞清雅示意观众安静。音乐暂停,森林的自然声音成为主角——奇妙的是,此刻的风向和光线似乎都在配合演出,绿光回声从远处岩壁传来,与音乐完美融合。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全场静默了几秒,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俞清雅看向齐默,发现他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演出结束后的庆功宴上,星辉娱乐的代表找到了俞清雅。
令人惊叹的表演。代表递给她一张名片,我们愿意提供任何条件签下你...当然,还有齐先生。
俞清雅礼貌地接过名片,却摇了摇头。谢谢,但我已经决定留在绿光镇。
你确定吗代表惊讶地问,以你的才华...
我的才华属于这里。她看向不远处被孩子们围住的齐默,属于这片森林,属于真正理解音乐本质的人们。
夜深了,人群渐渐散去。俞清雅和齐默留在音乐厅,收拾最后的器材。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为一切镀上银边。
你拒绝了星辉齐默突然问。
俞清雅点点头。你呢我听到音乐学院院长跟你谈了很久。
他邀请我去任教。齐默放下手中的琴谱,我也拒绝了。
他们相视一笑,不需要更多解释。有些选择,早已心照不宣。
接下来的日子如溪水般平静流淌。俞清雅正式搬进了齐默的小屋,两人一起继续完善《共生》系列作品。齐默开始整理父亲的全部手稿,准备出版;俞清雅则开设了音乐工作坊,教镇上的孩子们创作。
一个月后,星辉比赛的结果公布——《绿光森林协奏曲》获得最高奖项。俞清雅站在领奖台上,没有演奏任何曲目,而是播放了音乐会的现场录音。
真正的音乐不属于舞台,她在获奖感言中说,而属于那些愿意倾听的心灵。
回到绿光镇的那天晚上,齐默带她去了音乐厅。月光下,钢琴旁放着一个木制的小盒子。
我父亲常说,音乐家最重要的不是技巧,而是找到与自己灵魂共鸣的声音。齐默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手工雕刻的木戒指,戒面上刻着音符和树叶的图案,我花了五年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遇见你。
俞清雅的眼眶湿润了。她伸出手,让齐默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木质温润的触感,像极了他们共同创作的每一段旋律。
这是用音乐厅那棵老橡树的枝条做的。齐默轻声说,它会一直生长,就像...
就像我们的音乐。俞清雅完成了他想说的话,踮起脚尖吻了他。
一年后的同一天,绿光森林音乐学校正式成立。开学典礼上,俞清雅和齐默共同弹奏了《共生》的完整版。台下坐着第一批学生,其中有镇上的孩子,也有从大城市慕名而来的年轻音乐人。
演奏到一半时,熟悉的绿光回声从山谷传来,与钢琴声交织在一起。俞清雅看向齐默,在他眼中看到了永恒的承诺——他们将用余生守护这片森林,守护这些声音,守护彼此心中那份纯粹的音乐之爱。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初春的第一片新叶正好飘落在钢琴上,翠绿如希望,轻盈如誓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