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化形之后,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林仙之娶我进门。
林仙之说：等我成为有权有势的人,我要正大光明得娶苍耳精常思。
为了成为有权有势的人,林仙之很忙。
可即使再忙,他也会每天给我准备吃的,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教我写字。
认识的字多了,我就想写故事。
有书生和狐狸精的故事,书生和艳鬼的故事,为什么没有书生和苍耳精的故事。
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雀跃。
不过,我的故事还没有写,苍耳精和书生之间,就出现了个宰相小姐。
我没见过她,但是媒婆每天都会上门与我说她。
说她有多么好看,说她多么有才学,说她家世不凡,说她和林仙之有多么相配。
媒婆说,我与宰相小姐,那就是天上云,地和上泥。
媒婆说,,,,,,
媒婆说了很多,我不懂,但是林仙之答应我的：他说过,他会八抬大轿,娶我进门。
媒婆见我无动于衷,语气施舍道：李小姐心善,你若是愿意离开林公子,她给你一百两。
我一脸迷茫：一百两很多吗
林仙之在我眼里可是无价的,原来无价之宝,值一百两啊！
媒婆一脸肉痛：你若是嫌少,一百五十两。
哦,她想砍价。
我特别诚恳道：他是无价之宝,我不卖。
媒婆不信,她说：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不就是觉得银子不到位吗
于是,她出价从一开始的一百两,到最后一万两。
李小姐只给了我一万两,我全部给你,你拿了钱就离开吧！
我看着一万两,试探道：拿了钱,可以不离开吗
化为人形之后,我就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
酸酸甜甜的糖葫芦,香喷喷的叫花鸡,软糯糯的点心,好看的衣裳,都是要钱买的。
一万两,可以买好多好多,花好久好久。
媒婆十分生气,收起银票就离开了。
次日,又来了,来传话,说宰相小姐约我在酒楼一叙。
我才不去。
为了写书生和苍耳精的故事,我央着林仙之给我买了好多话本子。
我都看了,长了许多见识。
宰相小姐这样的人设,在画本子里都是十分恶毒的。
这媒婆是不是当我傻
媒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轻蔑道：李小姐的身份,愿意见你,是你的荣幸,你别不识好歹。
威胁我,我才不怕,我可是妖,苍耳精。
我告诉你,你就算是说破了天,我也不去。
说完,我就要关门。
媒婆慌了,肥胖的身躯卡在两道门之间：常姑娘,你可想清楚了李小姐可是宰相千金,得罪了她,这京城,怕是没有姑娘的容身之地了。
威胁我我两只手一用力,媒婆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
肥胖的身躯从门缝里挣脱出来,骂骂咧咧地离去。
看着媒婆的背影,我高兴了一整天,直到林仙之回来。
我在他的身上嗅到了一丝奇异又熟悉的香气。
我的心沉了下去,脸上也失去了笑容。
林仙之问我：常思,你有心事儿
我把这几日媒婆来找我,以及宰相千金约我去一叙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揉了揉我的头,笑容一如既往：常思,我的妻子,只会是你。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说。
还好我有嘴,会问：林仙之,你见过宰相千金吗
林仙之摇头。
骗子。
那香气,我在媒婆拿出来的一万两银票上闻见过。
我拍掉他的手,回了房间,关了门,泪水掩面而下。
味道很咸,我不喜欢。
林仙之站在门外问：常思,你怎么了
我没有理会他。
林仙之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我回话,就离开了。
07
话本子说的果然不错。
人和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尤其是林仙之,一朝高中状元的书生。
在话本里,书生高中状元之后,就会抛弃糟糠之妻,另外娶高门之女。
从前,我总觉得,林仙之是个例外。
现在嘛,我还是觉得林仙之是个例外。
我看着请来媒人,商议同我婚事的林仙之,只觉得自己的眼光就是好。
待媒人走后,我看着林仙之,笑弯了眉眼。
常思不生气
我眨巴了眼睛,不懂。
这分明是让妖开心的事情。
我曾许诺,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常思,可现在,都没有了。
我笑着道,常思可以不要八抬大轿和十里红妆。
林仙之敲了敲我的额头,傻不傻呀,常思。
我气鼓鼓地看着他。
成亲的日子定在六天后。
林仙之总说日子太赶了,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齐全。
我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感觉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我们成亲的日子。
婚礼很简陋,林仙之只邀请了一些同窗和他的上官。
我穿着大红色的婚服,被人搀扶着,和林仙之拜堂成婚。
送入洞房后,我坐在有些膈屁股的床上,没忍住,偷偷吃了两颗红枣。
又偷偷吃了两颗桂圆。
还是好饿。
最后,铺在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被我悄咪咪吃掉了一大半。
吃得太忘神,以至于连林仙之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被掀开盖头的时候,我嘴里正在吃着花生。
林仙之笑着问我：吃饱了吗
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点点头。
林仙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后半夜,我感觉我不是苍耳精了。
而是砧板上的鱼。
被林仙之翻来覆去的蹂躏。
太惨了。
08
成亲之后,有一件事始终让我耿耿于怀。
宰相千金依然没有放弃林仙之。
她堂而皇之的高调示爱。
甚至愿意以平妻的身份入府。
宰相大人不愿女儿受相思之苦,于是进宫求皇上下旨赐婚。
皇上召林仙之前去问话。
林仙之回道：臣这一生,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这话传遍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
宰相千金也感慨于林仙之对我的深情,更加舍不得错过林仙之。
放言她愿意等林仙之一辈子。
听着小翠给我讲的外面的八卦,我气得不行。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再次闻见林仙之身上出现的香味,我直接沉了脸。
宰相千金今天又来找你了
我说话的语气十分酸。
夫人这是醋了
林仙之揉了揉我的头发,解释道：我在妖司,就算是宰相千金也不能随意进出的。
我撇了撇嘴,我都闻见香味儿了。
林仙之的神色严肃起来,他伸出衣袖,仔细闻了闻,没有。
很奇异的一股香味儿,很明显的,你闻不到吗
之前因为我闻见你身上的香气生气,你还提前娶我了。
林仙之震惊,我是怕你离开我。
那本丑娘子话本子,男主高中之后,几位千金小姐为了嫁给男主,都找到丑娘子,给丑娘子银票让她离开。
于是,丑娘子思索之后,觉得未婚夫哪里比得上钱财,最后,收了一众千金小姐的银票离开了。
为夫这也是害怕。
完了。
林仙之发现我是个财迷了。
对于那唾手可得的一万两,我是真的动过心。
我心虚了一瞬间,又瞬间理直气壮起来,毕竟,我并没有收。
还有,原来林仙之这么喜欢我啊！
我对着林仙之保证道：银票对我而言很重要,但是夫君,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互相表明心意后,林仙之再次问起香气的事情。
他说他那天是在抓一只擅闯妖司的妖。
09
高中之后,林仙之去了妖司。
他的上官是妖司的司主,据说是很厉害的捉妖人。
刚听林仙之说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
生怕自己被捉妖人给捉走了。
听林仙之解释后,我才知道妖司是怎样的存在。
妖司是朝廷建立的,管理天下的捉妖人和妖。
其存在,就是为了人妖能够和平相处。
妖司有许多针对捉妖人和妖的条例和律法。
每一只入世的妖,都会在妖司登记,领取妖籍。
那我什么时候去领取
刚来京城的时候,我就替你去登记领取了。
闻言,我有些失望。
来到京城,我好像还没有见过妖。
许是看出我对妖司的好奇,林仙之很是认真地告诉我。
妖司很危险,让我不要去打听任何关于妖司的事情。
我不懂,妖司这样为了人妖和平相处的机构为什么危险,但我听话。
林仙之总不会害我的。
10
那只擅闯妖司的妖是一只断尾狐妖。
本是九尾狐族的她因为天生断尾而被狐族嫌弃。
从小受尽狐族姐妹嘲讽的她,为了生出九尾走上邪路。
不但残害了许多不沾杀戮的妖,更是吞食了不知多少刚出生的孩子。
为了除掉这只狐妖,妖司不知道死了多少捉妖人和妖。
十年前,妖司上一任司主施展禁术,和狐妖同归于尽。
大家都以为狐妖死了。
却偏偏,一年前,狐妖又出现了,频频在妖司作乱。
不但蛊惑了捉妖人叛变,更是挖走了许多妖的妖丹。
妖司的人和妖翻遍了整座京城,都没有找到狐妖的藏身之处。
所以,宰相千金就是狐妖
林仙之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常思,近日不要出门,狐妖估计是盯上你了。
我连忙点点头,捂着肚子,可不能让狐妖把我的妖丹挖走了。
我本能地知道,如果没有妖丹,我会没命的。
林仙之还特意请了人来护我。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遭了算计。
一只翠鸟飞到了屋檐上。
叽叽喳喳地叫着。
我抬头看去,却对上了翠鸟绿豆大小的双眼。
一阵眩晕感传来,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华丽的屋子里。
梳妆台前坐着一名绝色美人。
这是什么地方
我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美人起身,缓缓朝我走来,宰相府,也是,你的死地。
美人背后的铜镜里面,照映出来的,是一只狐狸身影。
我心下一沉,正准备和狐妖动手的时候,一名丫鬟推门进来：
小姐,妖司的林大人来访。
狐妖笑着道：还不快请我们林大人进来。
林仙之刚走进来,狐妖的身后便出现了八条狐尾,朝着他袭去。
招招狠辣,都是要命的招数。
你不是喜欢林仙之吗我不可置信道。
狐妖闻言,却笑了,笑得差点岔气：喜欢,我喜欢一个男人干什么
这世间男子皆薄幸,根本不值得我喜欢。
我只是在他的身上嗅到了你的气息,如你这样吸收天地精华凝结的妖丹,最适合给我当补品了。
我大肆宣扬喜欢他的事情,只是想让她抛弃你,我好对你动手。
他对你倒是情真意切。
说到这,狐妖的脸上闪过扭曲愤恨。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他,让他和你共赴黄泉。
说罢,她的攻击愈发凶狠。
林仙之节节败退,身上多出了一道道伤口。
我想去帮她,却发现,周围出现了一圈无形的屏障,我根本过不去。
我调动妖力,攻击屏障,却始终无法打破。
飞在半空的狐妖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小苍耳,别挣扎了。
看看他是如何受死的吧！
说罢,狐妖身后的八条尾巴交融,变成了一条,狠狠朝着林仙之砸去。
就在狐尾即将落在林仙之身上的时候,一只手出现,挡住攻势的同时,一把凭空出现在狐妖的身后,斩断了狐尾。
狐妖眼底瞬间染上血色,断我八尾之仇,不共戴天,来日,我定要你们以血来尝。
说完,后退几步,拎起我就要逃离。
我松开手心,露出紧握着的玉符,直接贴在了狐妖的伤口上。
狐妖抓住我的手松开,双手抱头,发出凄厉地叫声。
几名捉妖人出现,把狐妖围了起来。
嘴里不停念叨着咒语,手也不停地在空中画着。
狐妖的身上出现一阵阵黑气。
在黑气中,浮现出了一些狐妖的记忆。
我看见了和画本子不一样的书生和狐狸精。
11
被族人嫌弃的断尾狐成年后,被赶出了族群。
她独自住在半山腰的破庙里。
一次山崩,她救了落难的书生。
书生赶考没中,回乡后,让父母请了媒人,求娶断尾狐。
断尾狐拒绝了,书生却死缠烂打。
于是,断尾狐告知书生,自己乃是狐妖,人妖殊途,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书生并没有因此退缩。
他回家苦读,三年之后高中状元,又三年之后,成为皇帝心腹。
书生向皇上提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
那游离在律法之外的捉妖师和妖,也应该受您的管辖。
皇帝认为书生言之有理。
于是命令书生建立妖司,管理天下捉妖师和妖。
书生花费了十年时间,克服了重重困难,妖司终于成立。
在妖司办理了妖籍的妖,也能够和人成婚了。
断尾狐是第一个办理妖籍的妖,也是第一个和人成婚的妖。
婚后,断尾狐和书生十分恩爱。
变故发生在第三年。
那一年,一只九尾狐来到了妖司。
书生对九尾狐一见钟情。
他写下和离书,要同断尾狐和离。
断尾狐不能接受,恩爱的夫君移情别恋,爱上的,还是曾经嫌弃嘲讽她的姐妹。
九尾狐嘲讽道：你天生断尾,原型和人形都一样丑,被抛弃不是很正常
断尾狐不愿和离,为了挽回夫君的心,她走上邪路。
她成为了六尾狐,容貌也和九尾狐不相伯仲。
可书生看见她的第一眼,却直接略过了她。
在她表明身份后,书生带来了捉妖人。
她不敢相信,书生居然要她的性命。
为了逃走,她挟持了书生。
她带着书生回到了她曾经居住的破庙。
断尾狐在附近设置了屏障,书生只能在破庙百丈内活动。
日子久了,两人像是回到了婚后那段时光。
断尾狐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在书生提出想要一些书解解闷的时候,断尾狐也没有多想。
就去附近镇上的书店买了一大堆书生想要的书。
书生笑着接过去的时候,一把刻画了符文的匕首插入了断尾狐的心脏。
断尾狐震惊地看着书生,却只看见了他一脸的无情。
感受到屏障处传来的捉妖人的气息。
她瞬间明白,买书不过是个幌子,是为了传信。
胸口传来的刺痛让她明白,书生就是要她的命。
断尾狐彻底黑化。
她离开了书生,四处挖妖内丹,吞食婴孩修炼。
数年之后,遇见了成为捉妖人的书生。
书生使用禁术,妄图和断尾狐同归于尽,却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断尾狐恢复伤势,准备找书生报仇,却发现书生死了。
书生就是妖司上一任司主。
那张符,就是他临死前,用狐妖的血画的。
狐妖修炼邪术,轻易杀不死,唯有用符,让其自毁。
司主的话让我浑身冰凉。
就是人妖殊途吗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可结果,却都那样。
这个时候,林仙之忽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沉声道：司主,别吓唬我妻子。
还有,今日这一切,都是妖司的算计
你们可有想过,今日若出了差错,常思会丢了性命。
司主语气平淡：这不是还活着
林仙之被气得脸色铁青。
那张符,是林仙之请来的护卫给我的。
说符只要接触到狐妖的伤口,就可以杀了她。
我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我攻击屏障的时候,看见了捉妖师人群中护卫那张熟悉的脸。
听到林仙之的话,我才反应,从给我符,到我被狐妖抓走,林仙之来救我,司主砍断狐妖的尾巴,都是一场算计。
好在狐妖解决了,我也安全了。
对于被算计一事儿,我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让我耿耿于怀的,是断尾狐和书生的结局。
林仙之说了很多,我都听不进去。
直到司主夫人带着礼物上门,替司主道歉。
我才知道,林仙之天天在妖司找司主切磋。
内心那些愁绪忽然就消散了。
下值后,林仙之又买了吃食哄我。
夫君,我想明白了,我不是断尾狐,你也不是那书生。
因为消灭狐妖有功,林仙之成为了妖司的府司主,被皇上召见。
大殿之上,林仙之跪在地上,请陛下为我们赐婚。
说当年成婚简陋,要重娶我一遍。
那一日,他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我进门。
12
林仙之番外
我是捉妖人和妖族的后代。
林家原本是传承千年的捉妖世家,可一代不如一代。
父亲为了恢复祖上荣光,利用秘法,和母亲生下了我。
母亲是妖,人妖殊途,人和妖是不可能有孩子。
利用秘法生下来的半妖也极难存活。
父亲耗光了祖上的积蓄,终于把我养活了。
五岁那年,妖族血脉和捉妖人的血脉完美融合。
我成为了健康的半妖。
也是那年,父亲毫不犹豫对母亲动了手。
平日里温柔地唤着我仙之的母亲,就这样,变成了一只枯败,破碎的蝴蝶。
在父亲的术法中,没了生息。
我厌恶透了害死母亲的术法手段。
原本聪慧地我变得愚笨起来。
从前一点就通的我,变得一窍不通。
我的术法没有一点儿进步。
甚至原本学会的那些,也都忘了个干净。
父亲恨铁不成钢,为了让我学会,我不知道挨了多少藤条鞭打。
可四年过去,我依然都没有学会,甚至成了哑巴,不再开口说话。
父亲对我失望至极,遗弃了我。
一名老秀才把我捡了回去。
他不嫌弃我是个哑巴。
他教我识字,教我世间道理。
我慢慢打开心结,开始说话。
我开始明白,术法没有错,有错的,是父亲。
在老秀才的口中,我知道了妖司的存在。
我想,我知道我未来的方向了。
十六岁那年,送走老秀才后,我便准备去参加科考。
老秀才的房子被村里收了回去,我搬去了山里住。
在路边,我遇见了一颗有意思的苍耳。
我能够听见她的心声。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确认是真的后,我想,应该是特别的缘分,让我们相遇。
于是,我把她带回了家。
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我把母亲留给我的妖修术法读给她听,她便自己学会了修炼。
我给她取名常思,看着她一点点进步。
不知什么时候,我对她起了心思,我想娶她。
常思喜欢看话本子,她每看完一本,我就多一份担忧。
话本里,书生除了和千金小姐有好结局之外,辜负了所有人。
好在,我这幅皮囊上佳,常思一开始便心悦与我。
我如愿入了妖司,如愿娶了常思。
我想,这一生如此,便也算是美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