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在程星野修长的手指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一声声叹息。他猛地停下,将双手从钢琴上抽离,仿佛那黑色的琴键烫伤了他的指尖。练习室里回荡着最后几个音符的余韵,很快被窗外淅沥的雨声吞没。
还是不对。程星野喃喃自语,将散落在琴凳上的乐谱草稿揉成一团,扔向角落。那里已经堆积了十几个同样的纸团,像一朵朵枯萎的花。
距离学院年度钢琴比赛只剩三周,作为钢琴系最受瞩目的学生,程星野本该轻松应对。但这次不同,系主任周明远教授要求他必须提交一首原创作品参赛,而不是像往常那样演奏经典曲目。
星野,你的技巧无可挑剔,但音乐不只是技巧。周教授上次听完他的练习后这样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严厉的光芒,真正的音乐家要有灵魂,要能表达自己。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你永远只是个弹琴的机器。
这句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程星野的心。他从小被誉为钢琴神童,获奖无数,却从未真正创作过属于自己的音乐。每当他尝试创作,脑海中就会浮现周教授失望的眼神,手指便僵在琴键上,无法继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如同催促的鼓点。程星野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十点半,练习楼即将关闭。他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乐谱。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程星野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在音乐学院古老的建筑中穿行。他不想回宿舍,不想面对室友们关于比赛准备的询问。转过一个拐角,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主楼西侧一条鲜少有人经过的走廊。这里的地板吱呀作响,墙上的油画蒙着厚厚的灰尘,画中那些音乐大师们的眼睛似乎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走廊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门牌已经模糊不清。程星野鬼使神差地推了推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门竟然开了。
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木头、纸张和某种说不清的香气。程星野摸索着墙上的开关,一盏昏黄的壁灯亮起,照亮了这个小房间——这是一间被遗忘的琴房。
房间中央放着一架老式三角钢琴,黑色的漆面已经有些剥落,露出下面的木质纹理。钢琴上方有一扇圆形的彩色玻璃窗,雨水拍打在上面,折射出奇异的光斑。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照片,隐约能辨认出是某个钢琴演奏者的演出瞬间。
程星野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架钢琴。当他掀开琴盖时,一阵细微的灰尘扬起,在灯光下如同金色的星芒。琴键有些泛黄,但看起来保养得不错。他轻轻按下一个中央C,声音圆润而深沉,比他平时练习用的钢琴音色更加丰富,仿佛每个音符都藏着故事。
奇怪,这么好的钢琴为什么会被遗弃在这里程星野自言自语,手指已经在琴键上流连,弹奏起肖邦的《夜曲》。
音乐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回荡,与雨声交织,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程星野闭上眼睛,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当他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掌声。
程星野猛地转身,琴房空无一人。寒意顺着他的脊背爬上来。
谁在那里他的声音在颤抖。
只有雨声回答他。程星野摇摇头,心想大概是回声或者自己的错觉。他再次将注意力转回钢琴,这次决定尝试自己的创作。奇怪的是,在这里,他的手指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旋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不再像以前那样生涩勉强。
正当他沉浸在音乐中时,余光瞥见钢琴凳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皮质文件夹。程星野停下演奏,弯腰捡起它。文件夹已经褪色,边缘磨损严重,但还能看出曾经是深蓝色的。他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沓发黄的乐谱纸,最上面一页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未完成的夜曲》,署名是林月。
林月程星野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翻看乐谱,发现这是一首结构复杂、情感丰富的夜曲,但只有前三个乐章是完整的,第四乐章只有几行零散的音符和大量修改痕迹,似乎创作者遇到了某种阻碍,无法完成它。
程星野试着弹奏已经完成的部分。音乐忧郁而美丽,像月光下的独白,又像无法言说的思念。当他弹到未完成的部分时,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他尝试填补那些空白。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跃动,灵感如泉水般涌现,仿佛有什么在引导着他。
你弹得真好。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程星野吓得差点从琴凳上跳起来。他环顾四周,仍然看不到任何人,但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
谁...谁在说话他的声音在空荡的琴房里显得格外响亮。
没有回应。程星野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匆忙将乐谱塞回文件夹,抓起书包准备离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彩色玻璃窗透过的光斑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星形图案,正好落在他脚下。
程星野愣了一下,蹲下身用手指触碰那个光斑。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钢琴底部刻着一行小字:L.Y.
1999。
1999年这架钢琴在这里放了二十多年程星野感到不可思议,更奇怪的是,钢琴的状态看起来远没有那么陈旧。
带着满腹疑问,程星野离开了琴房。走廊的灯光已经完全熄灭,他只能借着手机的光亮摸索着回到主楼。当他回头望去时,那扇门已经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第二天早晨,程星野在学院图书馆查阅资料,试图找出关于林月的线索。在音乐学院的年鉴中,他终于找到了答案——林月是二十年前钢琴系的明星学生,被誉为十年一遇的天才,但在1999年参加国际比赛前夕神秘失踪,从此杳无音信。
据说她最后被人看见是在西区那间旧琴房里,图书管理员压低声音说,眼神闪烁,那之后琴房就被封了,没人再使用过。有人说她的灵魂还留在那里,寻找机会完成她最后的作品。
程星野感到一阵寒意。那为什么门没锁
管理员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有人忘了锁,也许...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程星野一眼,也许是她想让人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程星野每晚都会回到那间琴房。每次推开门,都发现那本《未完成的夜曲》乐谱摊开在钢琴上,就像有人在等待他继续。他开始尝试完成第四乐章,奇怪的是,只要他坐在那架钢琴前,灵感就如潮水般涌来,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引导他的手指。
一个雨夜,程星野再次来到琴房。这次他带来了自己根据林月风格续写的第四乐章。当他弹奏到衔接处时,钢琴突然自己发出了几个音符,完美地接上了他的旋律。
程星野屏住呼吸。林月他轻声呼唤。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彩色玻璃窗上的雨滴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跳动,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女性轮廓。
谢谢你继续我的音乐。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程星野的心脏狂跳,但他发现自己并不害怕。你是林月学姐吗你的夜曲...很美,我只是试着完成它。
二十年了,终于有人听到了我的心声。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你能帮我完成它吗我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什么意思程星野问道,但那个轮廓已经开始消散。
明晚再来,我会告诉你一切。声音渐渐远去,小心周教授...
话音未落,琴房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程星野回头望去,走廊上空无一人。当他再转回来时,墙上的光影已经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钢琴上摊开的乐谱上,第四乐章的部分多了一行娟秀的字迹,与他之前看到的林月签名一模一样。
程星野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琴房。第二天上课时,他忍不住观察周明远教授。周教授今年五十多岁,是学院最严厉也最受尊敬的导师,培养出了无数钢琴家。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会和二十年前的学生失踪案有关。
程星野!周教授的呵斥将他拉回现实,你的原创作品准备得怎么样了还是说,你打算在比赛中出丑
教室里其他同学投来同情的目光。程星野低下头:我在努力,教授。
努力周教授冷笑,我听说你最近总在西区旧楼晃悠。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专注于你的音乐,别被无谓的事情分心。
程星野猛地抬头,惊讶于周教授竟然知道他的行踪。更奇怪的是,周教授提到西区时,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下课后,程星野拦住历史系的学姐苏雨晴,她是学院里出了名的万事通。
苏学姐,你知道林月的事吗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那个钢琴系学生。
苏雨晴的表情立刻变得警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程星野犹豫了一下,决定部分坦白:我在西区发现了一间旧琴房,里面有她的乐谱。
苏雨晴四下张望,拉着程星野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那间琴房被封了二十年,没人敢进去。据说林月不是简单的失踪...她可能死在了那里。
什么程星野感到一阵寒意。
林月当年是周教授的得意门生,准备参加肖邦国际钢琴大赛。但就在比赛前一周,她突然不见了。官方说法是她可能压力太大离家出走,但...苏雨晴压低声音,有传言说,周教授和她之间有些不正当关系,事情败露后...
程星野难以置信:你是说周教授可能...杀了她这太荒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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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确定。苏雨晴摇摇头,但有一点很奇怪,林月失踪后,周教授的表现很反常。他销毁了林月的所有录音和资料,还极力阻止任何人调查。而且...她犹豫了一下,有清洁工说,曾在深夜听到那间琴房传出钢琴声,但打开门却空无一人。
程星野想起昨晚的经历,心跳加速。学姐,你知道林月最后在创作什么作品吗
一首原创夜曲,据说那是她准备在比赛上演奏的自创曲目,但从未完成。苏雨晴眼中闪过一丝惋惜,有人说,如果能完成那首夜曲,或许就能解开她失踪的谜团。
当天晚上,程星野再次来到琴房。这次他推开门时,房间里的气氛明显不同。钢琴上方那扇彩色玻璃窗透进的月光将整个房间染成淡蓝色,钢琴前似乎坐着一个人影。
程星野屏住呼吸,慢慢走近。当他距离钢琴还有几步远时,那个人影转过头来——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半透明身影,穿着二十年前风格的白色连衣裙,面容清秀但苍白,长发披肩。她的眼睛大而忧郁,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
你来了。林月的声音如同风吹过风铃,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程星野的双腿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你...你真的存在。
林月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存在也许吧。二十年来,我困在这间琴房里,无法离开,无法安息。她的手指在琴键上滑过,却没有发出声音,直到你发现了我的乐谱,听到了我的音乐。
发生了什么程星野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林月的眼神变得遥远:那本该是我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我被选中代表国家参加肖邦国际钢琴大赛,周教授...我的导师,为我特别创作了一首夜曲。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但在最后一次排练后,他给了我一杯茶...里面有什么东西。我的喉咙像被火烧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
程星野震惊地看着她:周教授对你下毒为什么
因为他害怕。林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害怕我会超越他。那首夜曲实际上是我创作的,他窃取了我的作品,声称是他写的。当我威胁要揭发他时,他决定永远让我沉默。
但...失踪案...
那不是失踪。林月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那天晚上,他把我带到这间琴房,说要最后一次听我演奏。当我因毒药痛苦倒地时,他...他掐死了我。然后将我的尸体藏在了钢琴里。
程星野惊恐地看向那架老式三角钢琴,胃部一阵绞痛。钢琴里
林月点点头:这架钢琴有特殊的构造,下方有一个隐藏的空间。二十年来,我的身体就在那里,而我的灵魂被困在这间琴房里,无法安息。
程星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钢琴的音色如此特别——它共鸣箱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什么现在现身为什么选择我程星野问道。
林月的表情柔和下来:因为我听到了你的音乐。你的灵魂纯净,能理解我的痛苦。而且...她的身影开始闪烁,周教授最近在筹备他的纪念音乐会,准备再次演奏'他的'夜曲——实际上是我的作品。我不能允许他再次窃取我的音乐。
程星野感到一阵愤怒:我们能做些什么
完成《未完成的夜曲》。林月的身影越来越淡,只有完整的音乐才能打破这个诅咒。然后...找到证据,让真相大白。
但我不确定我能——
你可以。林月的声音渐渐远去,明晚是月圆之夜,灵魂与现实的界限最薄弱的时候。完成夜曲,我会给你最后的指引...
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只留下钢琴上摊开的乐谱。程星野注意到,第四乐章的部分又多了一些新的音符,似乎是林月留给他的线索。
窗外,满月高悬,星芒如雨般洒落在琴房的地板上。程星野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在琴键上。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完成这首《未完成的夜曲》,为一个被遗忘的灵魂讨回公道。程星野彻夜未眠。林月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像一段挥之不去的旋律。周教授——那个严厉但备受尊敬的导师,竟然是个杀人犯这个念头让他胃部绞痛。但林月痛苦的眼神和那未完成的夜曲,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掩埋了二十年的悲剧。
清晨的阳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程星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拿起床头那本抄录的《未完成的夜曲》乐谱,再次研究林月昨晚添加的音符。那些音符构成了一段忧伤而美丽的过渡,将第三乐章和他自己创作的部分连接起来,但整体仍然残缺不全。
月圆之夜...就是今晚。程星野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在大腿上敲击着节奏。他必须在那之前完成这首夜曲。
课堂上,程星野心不在焉。周教授正在讲解肖邦《革命练习曲》的演奏技巧,但他的声音在程星野耳中变得遥远而扭曲。程星野的目光无法从教授那双修长的手上移开——就是这双手,曾经掐死了一个天才少女吗
程星野!周教授的呵斥将他拉回现实,我刚才问你对这段旋律的理解。
教室里所有同学都转过头来看着他。程星野的喉咙发紧,他清了清嗓子:我...我认为这段旋律表达了被困住的愤怒和挣扎求生的渴望。
教室里一片寂静。周教授的眼睛微微眯起,镜片反射着冷光:有趣的解读。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程星野的心沉了下去。
下课后,程星野站在周教授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敲门。办公室内摆满了奖杯和证书,墙上挂着周教授与各界名流的合影,彰显着他在音乐界的地位。
坐。周教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平静得可怕,星野,你最近状态很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吗
程星野的手心冒汗:没什么,教授。只是比赛压力...
是吗周教授突然倾身向前,眼神锐利,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去西区那间旧琴房。为什么
程星野的心跳加速:我...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练习。
那里不适合练习。周教授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二十年来没人使用那间琴房是有原因的。那里...不干净。
程星野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周教授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什么不干净程星野试探性地问。
周教授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程星野:学院里有些古老的传说...关于一个叫林月的学生。她在那间琴房...发生了意外。从那以后,就有人说琴房闹鬼。他转过身,勉强笑了笑,当然,那都是无稽之谈。但作为你的导师,我不希望你被这些荒唐事分心。
程星野注视着周教授的眼睛,第一次注意到那双眼中的恐惧:教授认识林月吗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周教授的表情变得僵硬:她...曾经是我的学生。很有天赋,但心理脆弱。比赛前承受不了压力,离家出走了。他走回桌前,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你专注于现在的比赛吧。
程星野注意到周教授的手指敲击的节奏异常熟悉——那是《未完成的夜曲》开头的节奏。
教授,程星野鼓起勇气,您知道林月在失踪前在创作什么作品吗
周教授的手突然停下。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谁告诉你她在创作作品
我...我只是偶然听说...
听谁说的周教授的声音陡然提高,星野,离那间琴房远点。别打听那些不该你知道的事。现在出去吧,好好准备你的比赛作品。
程星野离开办公室时,感到周教授的目光如芒在背。他更加确信,林月说的都是真的。
下午,程星野找到苏雨晴,向她借了音乐学院二十年前的旧年鉴。在图书馆的角落里,他找到了关于林月的记录: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少女面容清秀,眼神明亮,下方简短的文字记载着她获得的奖项,最后一行写着:1999年5月退学。
不是失踪,不是死亡,只是'退学'。程星野冷笑。他翻到年鉴的感谢页,发现当年的音乐总监正是周明远,那时他还只是个副教授。
年鉴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发黄的节目单,是1999年学院春季音乐会的预告。程星野的呼吸停滞了——节目单上赫然印着:《月之夜曲》,作曲:周明远,钢琴演奏:林月。
他不仅杀了她,还偷了她的作品。程星野的手指颤抖着。他小心地收好节目单,这可能是关键证据。
夜幕降临,满月如银盘悬挂在夜空。程星野带着完成的《未完成的夜曲》乐谱,再次来到西区琴房。推开门时,他惊讶地发现琴房与往日不同——彩色玻璃窗透进的月光在地板上投射出清晰的星形光斑,钢琴上方悬浮着微小的光点,如同星辰环绕。
林月已经在那里等他。今晚她的身影比之前更加清晰,几乎像个真人一样坐在钢琴前。她转过身,月光穿透她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你完成了。林月看着程星野手中的乐谱,声音如释重负。
程星野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我尽力了。但有些部分还是...
我们一起完成它。林月将透明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今晚是唯一的机会。月圆之时,生与死的界限最模糊。我能真正触碰到琴键,但只有今晚。
程星野深吸一口气,将乐谱放在架子上。他的手指放在琴键的右侧,林月的手指则悬在左侧。当他们同时按下第一个音符时,奇迹发生了——林月的手指在月光下变得实体化,琴键在她的触碰下发出真实的声音。
音乐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程星野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旋律,忧伤中带着希望,绝望中蕴含力量。林月的演奏风格与他截然不同,却完美互补。当他们弹到第四乐章——程星野续写的部分时,林月突然转向他,眼中闪烁着泪光。
这里应该更强烈一些,她轻声说,这是我反抗的部分。
程星野调整了力度和速度,音乐顿时变得更加激昂。林月满意地点头,继续演奏。星形光斑随着音乐的节奏闪烁跳动,整个琴房仿佛活了过来。
当他们弹到最后一个段落时,林月突然停下:这里不对。这不是结束的方式。
程星野困惑地看着乐谱:但我以为...
让我来示范。林月的手在琴键上舞动,弹奏出一段程星野从未听过的旋律——悲伤而决绝,如同告别。
这是...程星野惊讶地问。
那晚我本打算演奏的真正的结尾。林月的声音带着苦涩,但周明远没给我机会。现在,请记住这段旋律,把它加入夜曲中。
程星野迅速在乐谱上记下音符。当他们再次演奏完整首夜曲时,琴房里的星芒大盛,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在刺目的光芒中,程星野看到了——钢琴下方的暗格微微打开,里面隐约有什么东西。
音乐结束的瞬间,光芒消散,琴房恢复了平静。林月的身影比之前更加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
谢谢你,她轻声说,二十年了,终于有人听到了我真正的声音。
程星野的眼中涌出泪水:林月,我该怎么帮你怎么让真相大白
林月指向钢琴:证据在那里。我的日记,记录了周明远威胁我的全过程。还有...我的身体。她的声音颤抖,当年他把我塞进钢琴的暗格,然后宣称我失踪了。没人会想到检查一架钢琴。
程星野的胃部一阵绞痛。他鼓起勇气,跪下来查看钢琴底部。果然,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接缝。他用力一推,暗格打开了——里面是一本皮质日记本,和...程星野猛地别过脸,不敢细看。
还有周明远的纪念音乐会,林月继续说,三天后举行。他计划再次演奏'他的'夜曲——实际上是我的作品。你不能让他得逞。
程星野小心地取出日记本:我会阻止他。但需要更多证据...
检查他的办公室,林月的身影开始闪烁,左抽屉的暗格里有当年他给我下毒的药瓶,他一直留着,作为'纪念'。她的语气中充满厌恶。
程星野点点头:我会找到证据,在音乐会上揭露真相。但是...你之后会怎样
林月露出平静的微笑:我会安息。音乐完成了,我的执念也就解开了。她伸手轻触程星野的脸,手指如月光般冰凉却温柔,谢谢你,程星野。你不仅是个出色的钢琴家,更是个善良的人。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星形光斑也逐渐消散。
等等!程星野急切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择我来完成这一切
林月的声音如同远方的回声:因为你有一颗能真正聆听音乐的心...还有,看看钢琴内侧...
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琴房陷入寂静,只有月光依旧。程星野颤抖着打开钢琴顶盖,在内侧发现一行刻得很小的字:
给我未来的学生,愿你能完成我未竟的音乐。——林月,1999.5.12
程星野的泪水落在琴键上。他终于明白,这一切不是偶然。林月在二十年前就预见到会有像他这样的学生出现,继承她的音乐遗志。
小心翼翼地收好日记本,程星野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秘密的琴房。三天后,周明远的纪念音乐会上,一切真相都将揭晓。
第二天清晨,程星野在宿舍里翻阅林月的日记。纸页已经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日记详细记录了周明远如何逐渐控制她,威胁她,最后窃取她的作品。在最后一篇日记中,林月写道:
5月14日。周今天给了我一份新合约,要求我在《月之夜曲》作曲家一栏署他的名字,否则就毁掉我的职业生涯。我拒绝了。他说会让我'改变主意'。我害怕他会在茶里下药,就像上次那样...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请找到我的乐谱原稿,它们藏在琴房地板下...
程星野合上日记,心中燃起愤怒的火焰。他必须找到更多证据。
中午,趁着周教授上课的时间,程星野溜进了他的办公室。左抽屉果然有一个隐蔽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小药瓶,标签上写着硫酸铜——剧毒。程星野用手机拍下照片,然后将药瓶放回原处。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办公室门突然打开,周教授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你在我的办公室里做什么周教授的声音冷得像冰。
程星野的心跳如鼓,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教授,我来送比赛作品的乐谱,您不在,我就放在您桌上了。
周教授的目光扫过桌子,那里确实放着一叠乐谱——是程星野事先准备好的掩护。
是吗周教授走近,突然抓住程星野的手腕,那你为什么在发抖你知道了什么
程星野挣脱开来:知道什么教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周教授的眼睛眯起:别装了,星野。我昨晚看到琴房的灯亮着。你去见了'她',是不是他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边缘,她对你说了什么
程星野后退一步:谁教授,您不舒服吗
周教授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表情扭曲:二十年了...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她不肯放过我!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疯狂,星野,离那间琴房远点。那里有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比如林月的尸体吗程星野脱口而出。
办公室陷入死寂。周教授的脸色变得惨白:你...你怎么会...
她在钢琴里,教授。程星野直视周教授的眼睛,你杀了她,然后把她的尸体藏在钢琴暗格里。二十年来,她一直在那里,等待正义。
周教授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正义什么正义在音乐界,只有成功和失败。林月是个天才,但她太天真,不懂得妥协。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星野,那么你也成了问题。
程星野感到危险,迅速向门口移动:您要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像对待林月那样对待你。周教授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却更加可怕,我会毁了你的职业生涯。想想看,谁会相信一个学生的疯话,对抗享誉国际的周明远教授你有证据吗
程星野握紧口袋里的手机,里面有药瓶的照片:我有足够的证据。而且,三天后您的纪念音乐会上,全世界都会知道真相。
周教授的脸色变了:你不敢。
我们拭目以待。程星野转身离开,背后传来周教授摔东西的声音。
走出教学楼,程星野的双腿发软。他深吸几口新鲜空气,拿出手机打给苏雨晴。
学姐,我需要你的帮助。关于林月的事,我找到了证据...
三天后,学院大音乐厅座无虚席。周明远教授的二十年执教纪念音乐会即将开始,各界名流、媒体记者济济一堂。程星野坐在后排,手心冒汗。他的计划很冒险,但这是为林月讨回公道的唯一机会。
舞台上,周教授优雅地向观众鞠躬,然后坐在钢琴前。
今晚的第一首曲子,是我二十年前创作的《月之夜曲》,他对着麦克风说,这首曲子对我有特殊意义...
就在这时,音乐厅的大门突然打开,几名警察走了进来。观众席上一阵骚动。周教授的演讲戛然而止,脸色变得难看。
程星野站起身,大声说道:周教授,那首夜曲不是您创作的!它的真正作者是林月,您在1999年谋杀的学生!
全场哗然。周教授猛地站起来,脸色铁青:荒谬!保安,把这个捣乱的学生赶出去!
我有证据。程星野走上舞台,苏雨晴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投影仪,各位,请看大屏幕。
屏幕上显示出林月日记的照片、药瓶的照片,以及法医检查钢琴暗格的报告。观众席上惊呼声四起,记者们疯狂拍照。
二十年前,程星野的声音在颤抖但坚定,周明远教授为了窃取学生林月的作品,先下毒使她失声,然后在那间琴房里掐死了她,将尸体藏在钢琴中。直到三天前,林月的遗体和这些证据才重见天日。
周教授面如死灰,突然冲向程星野:你毁了这一切!
警察及时拦住了他。在一片混乱中,周教授被戴上手铐带走,口中仍在大喊诅咒。观众席上议论纷纷,闪光灯此起彼伏。
当喧嚣稍歇,音乐厅的负责人走上台,尴尬地宣布音乐会取消。就在这时,程星野走到钢琴前坐下。
各位,请允许我演奏真正的《月之夜曲》——现在应该叫《未完成的夜曲》的完整版,他对着麦克风说,这是林月创作的,由我和她...共同完成的。这是她应得的承认。
当程星野的手指触碰琴键,演奏起那首浸透了悲伤与希望的夜曲时,音乐厅渐渐安静下来。在舞台的灯光下,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站在钢琴旁,微笑着聆听。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一缕银色的星芒在舞台上闪烁,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程星野知道,林月终于得到了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