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太子择妃的那一天。
京中贵女都知道太子对我情根深种,看到太子拿着玉如意走到我跟前,都是不出所料的表情。
但重来一世,这次我盈盈跪下:臣女惶恐,本是蒲柳之姿,实不敢当太子殿下厚爱。
一向温和有礼,以贤德著称的太子殿下,瞬间目光阴狠,视我如毒蝎。
1.
太子并不爱我。
这一点,前世的我并不知晓。
辰王北定狄戎,南平蛮夷,战功赫赫,朝中大臣累次上谏圣上重新立储,太子之位其实坐得并不稳固。
我的外祖家世代簪缨,父亲是当朝太傅,一介清流。
其实只需娶了我,兵权和清誉尽有,皇位便能唾手可得了。
所以前世太子为了娶我这个京城第一贵女,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制造巧遇、英雄救美、夺我清白、令我失贞,一桩桩一件件诱逼我嫁给他。
偏偏我信他满嘴的一往情深,我用尽人脉谋略,让他君临天下。
哪知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我扭断手脚,打入冷宫,将我的儿子毒死曝尸荒野,转头立我的继妹为皇后。
他将我的继妹搂在怀里,继妹顶着凤冠笑得风情万种:姐姐,陛下说和你同床的每一天都是恶心至极呢。
我被气得筋脉尽绝,吐血而亡。
死不瞑目的时候,我想的是,如果天有轮回,我定让这对狗男女生不如死。
再次恢复过意识时,我就站在了东宫启明殿。
皇后凤相威严,坐在宝座上,太子拿着玉如意,微笑递到我跟前。
我在袖中暗暗捏了自己一把,痛感传遍身体,我知道天不亡我,让我重活一次了。
我竟重生回到太子择妃的那一天。
我看着温润如玉的太子谢云知,眼里尽是深情款款,又看了看身旁满眼嫉恨的继妹卫清霜,心里冷笑了一声。
随后我盈盈跪下:臣女惶恐,本是蒲柳之姿,实不敢当太子殿下厚爱。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京城贵女们纵使再有礼教,也从未想过有人竟敢拒婚太子,人群中响起一阵喧嚣。
我虽跪着,但抬头望着谢云知。
谢云知一刹那嘴角抽动,假皮碎掉,瞬间目光阴狠,视我如毒蝎。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这个伪君子很快收拾好情绪。
他微微俯身,语气依旧温柔:清姝妹妹,可是孤哪里做得不好
我抬眸,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唇角微扬:殿下龙章凤姿,是臣女配不上。
反而高位的皇后发了怒,一拍凤椅扶手:好你个卫清姝,太子妃之位辱没了你卫家嫡女的身份吗
我不卑不亢:请娘娘恕罪,正因臣女敬重太子殿下,才不敢以平庸之姿辱没东宫。
皇后凤目圆瞪,怒不可遏,想继续发作,身旁的小黄门匆忙前去耳语一番。
——她不敢罚我。
我舅舅乃一品骠骑大将军,父亲是当朝太傅,我的身份本就贵不可言。
失去卫家一脉的扶持,谢云知更难登大宝。
皇后忍下了这口气,连看我一眼似乎都嫌脏:卫姑娘话已至此,皇儿你另觅良人吧。
我的继妹卫清霜眼中闪过狂喜,她早就嫉妒我能得太子青睐。
如今见我自毁前程,立刻娇声开口:姐姐,太子殿下待你一片真心,你怎能如此不识抬举
我淡淡瞥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妹妹若觉得可惜,不如替姐姐接下这玉如意
卫清霜一噎,下意识看向太子。
太子娶我是为了权势,卫清霜的母家只是区区七品小官,远不及我的生母一族来得显赫。
纵使他再爱卫清霜的妩媚动人,温柔小意,此时也不是把她扶正的时机。
所以谢云知连一个眼神都未给她,只死死盯着我,声音低沉:清姝,你当真要如此
我微微一笑:臣女心意已决。
谢云知眼底暗流涌动,最终缓缓直起身,语气依旧温和:既如此,孤不勉强。
说罢,他拂袖离去,背影依旧挺拔优雅。
可袖中攥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的震怒。
太子选妃之事,就像一场闹剧一样匆匆忙忙散了。
我刚走出宫门,卫清霜就抄着手揶揄道:姐姐以为,拒绝了太子,太子会轻易放过你吗
我转头看她,只见柳叶眉杏仁眼,桃杏襦裙绿飘带,脸庞两缕青丝柔媚垂下,脸上是刻薄的笑。
——活脱脱的勾栏样式。
我笑道:太子是不肯放过我,但似乎也没考虑过妹妹你啊。
妹妹这些年唱词弹曲,又是作掌上舞,怎么姐姐不要的,妹妹这都捡不到呢
卫清姝你!被戳中心窝的卫清霜怒不可遏。
我拂帘上了马车,轻蔑一笑。
只留下无能跺脚的卫清霜。
2.
我刚到家,继母柳氏就端坐在正堂,冷冷地看着我。
无论出身还是才学,我始终胜卫清霜一头,柳氏此生最恨我抢尽她女儿风头。
父亲和兄长前往江南赈灾,此刻尚还不知道事情原委,我知道她要迫不及待发难了。
卫清姝,你可知错!当众拒婚太子,你这是要把卫家往火坑里推!
我存心激怒她:姨娘,清姝何错之有,我拒婚了太子,清霜妹妹不就有机会入主东宫了吗
但太子也没看上妹妹,这是清姝的错吗
柳氏气得双目圆睁:你,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婚后一直不曾纳过偏房。
直至父亲被柳氏的父亲——一个九品小官请去家里做客,醉酒后糊里糊涂地就和人家的女儿睡了。
对于一介清流文官而言,那自然是要负责的。
直至我母亲逝去多年,柳氏也一直都在做妾室。
然而卫清霜渐渐长大,柳氏哭求父亲:就算不为她,也要为清霜着想,庶女的一生始终都是低人一头的。
父亲无奈,心软便扶正了柳氏。
但此事一直是柳氏的心结,就算我母亲已经死了,还是死了很久得那种,但在父亲心里依旧敌不过一个死人。
我轻飘飘的一句姨娘,无异于让柳氏气得背过气去。
她气得将茶杯扔在我面前,和嬷嬷说:把她关到祠堂里面,饿她三天三夜!这个不肖女,老爷不在我要替他教训教训!
嬷嬷迟疑,不敢动手。
我母族显赫,舅舅更是待我如掌上明珠,就算皇后也要给我几分薄面。
而我等她这句话很久了,冷笑道:不用劳烦嬷嬷,清姝自行请罚,姨娘保重,别气坏身体。
转身离去后,我听到后面气急败坏摔东西的声音。
祠堂被柳氏落钥了。
青灯,牌位,蒲团,都散着寒气。
一盆冷饭菜肴从窗台上递进来。
我的侍女枕书心疼道:二姑娘这是何苦呢,柳氏跋扈,姑娘顺着她几句不用受苦呀。
我垂眸没有说话。
前世我对柳氏一直是客气的,然而她暗中帮着卫清霜给我下药,让太子夺我清白。
我不得不委身于谢云知,他哄我是一场意外,待我如珠如宝,我便信了。
要报复卫清霜,便首先要弄垮柳氏这个靠山。
我转头看着枕书:笔墨纸砚都带了吗
枕书乖顺点头:带了,姑娘要抄经
我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要告状。
枕书满脸不解,但仍铺开纸张,站在一旁替我磨墨。
我白纸黑字,杜撰了整整三大卷柳氏欺凌我的事迹。
枕书在旁看着都笑了:柳氏将藤条抽在姝儿背上,痛彻心扉......
我得意地挑了挑眉,走到祠堂窗边,吹了声响哨唤来舅舅送我的游隼。
我把信纸塞进竹筒,绑在游隼的脚上。
它嘎嘎地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3.
连月来,我都在祠堂里跪着默默抄经。
有时候跪累了,枕书就帮我揉揉膝盖:折煞姑娘了,千金之体哪里受过这种苦。
我信口说道:这儿可比冷宫暖和多了。
枕书没听清:姑娘说什么
我胡扯过去:没什么,你听错了。
今日前院传来隐隐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摔东西的声音,还有柳氏的哭声。
枕书跑到窗前,兴奋地和我说:姑娘,是萧将军回来了!
是我的舅舅,一品骠骑大将军萧定鸿。
我迅速站起,一时跪得太久,还有些踉跄,枕书赶紧扶住我。
我爬到牌位前,檀香袅袅,香火正盛。
我闭了闭眼睛。
前世我被扭断手脚扔进冷宫,我的皇儿序儿打小惊才绝艳,却在我怀中七窍流血身亡的场面再次浮现。
既然先人目睹我的悲剧,那便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把这些天抄写的经书就着香烛点燃,然后拿着着火的书信,点燃周遭的经幡。
枕书吓得大叫: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喘着粗气:帮我把祠堂点燃,信我,死路便是活路。
枕书定定地看着我片刻,然后推翻了一排香炉。
火星很快点燃檀木桌,直至蔓延到供桌上的牌位,我忍着痛,撩开袖子把手臂凑到火堆上。
枕书大惊失色:姑娘,你干什么,怎么样都不能伤害自己呀!
我痛得眼泪直流,但看到狰狞的伤疤,却得逞地笑了。
痛吗,是痛的,但这痛不及我前世的万分之一。
枕书跑到门口狠狠推门,但是被柳氏下了锁,怎么也推不开。
祠堂的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呛得我们眼泪直流。
枕书用袖子捂住口鼻,拼命拍打门板:救命啊!走水啦!姑娘还在里面!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紧接着是舅舅粗犷的吼声:都愣着干什么!快把门撞开!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硬生生踹开。
萧定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浓烟中,他二话不说冲进来,一把将我扛在肩上。
我趴在他结实的肩膀上,闻到他铠甲上熟悉的铁锈味。
舅舅...姝儿好痛。我虚弱地唤了一声,故意让声音带着颤抖。
姝儿别怕,舅舅来了。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声音里压着怒火,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萧家的掌上明珠!
院子里乱成一团。下人们提着水桶来回奔跑,柳氏脸色惨白地站在廊下,手里绞着帕子。
看到萧定鸿扛着我出来,她腿一软差点跪下。
舅舅把我放在石凳上,仔细检查我的情况。
我适时地咳嗽几声,让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些。
这就是你说的闭门思过萧定鸿猛地转身,指着还在冒烟的祠堂,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姝儿就要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了!
柳氏结结巴巴地辩解:将军明鉴,妾身只是...只是让大小姐抄经静心...
放屁!萧定鸿一脚踹翻旁边的水桶,水溅了柳氏一身,我进门时就看见祠堂上了锁,你这是要杀人!
我虚弱地拉住萧定鸿的衣袖:舅舅别生气,是姝儿太冷了,取暖时打翻了烛台...
萧定鸿心疼地摸摸我的头,从怀里掏出那几封信摔在柳氏脸上:你自己看看!姝儿这些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柳氏哆哆嗦嗦地捡起信纸,越看脸色越难看,带着哭腔说:这些事妾身没做过!
这时前院传来通报声:老爷和大公子回府了!
3.
柳氏闻言吓得跌落在地。
萧定鸿的大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声音压得极低:姝儿别怕,舅舅在这儿,没人能欺负你。
我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不是装的,是真的疼。
手臂上的烧伤火辣辣的,但比起前世被扭断四肢的痛,这算不了什么。
大将军!柳氏提着裙子小跑过来,脸上堆着假笑,二姑娘不懂事,妾身只是略施惩戒...
惩戒萧定鸿冷笑一声,指着我手臂上狰狞的伤口,这就是你说的惩戒
快!请郎中!不,拿着我的令牌去皇宫请太医,姝儿金枝玉叶,一点损失都不能有!
要是姝儿有损失,我唯你这毒妇是问!
柳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趁机咳嗽两声,虚弱地拽了拽萧定鸿的衣袖:舅舅,我冷......
萧定鸿立刻解下披风裹住我,转头对柳氏怒目而视:等卫明远回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管教后宅的!
正说着,前院传来一阵骚动。
父亲和兄长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看到满院狼藉和祠堂冒出的黑烟,脸色骤变。
这是怎么回事父亲快步走来,官袍上还带着江南的尘土瘴气。
萧定鸿冷哼一声:你女儿差点被你夫人烧死在祠堂里!
父亲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看到我手臂上的伤,眉头紧锁:姝儿,你怎么......
我挣开舅舅的怀抱,踉跄着跪在父亲面前,声音哽咽: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不该当众拒婚太子,让卫家难堪,只是女儿实在配不上太子殿下......
拒婚父亲震惊地看向柳氏,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柳氏绞着帕子,支支吾吾:老爷在外赈灾,妾身怕......
怕什么萧定鸿厉声打断,怕卫明远知道他的好夫人把嫡女锁在祠堂里虐待
此时卫清霜也从前院进来,见状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匆忙辩解:明明是姐姐不识好歹......
兄长卫清澜一记眼刀刮过,她立刻噤声。
兄长快步上前扶起我,看到我手臂上的伤,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妹妹,疼不疼
我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前世兄长为了护我,被谢云知设计流放边疆,最后死在苦寒之地。
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父亲脸色阴沉,转向柳氏:你为何要锁祠堂
柳氏扑通跪下,哭得梨花带雨:老爷明鉴,妾身只是想教导二姑娘规矩......谁知道她会......
教导萧定鸿冷笑,卫明远,你看看这个。
他拿起那叠信纸,正是我这半个月告状的内容。
父亲接过细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颤抖着手问:柳娘,这些事可是真的
冤枉啊老爷!柳氏哭喊着,妾身从未做过这些事!是大小姐诬陷妾身!
枕书从灭火的祠堂里拿出一碗剩下的冷饭:老爷,二姑娘被锁在祠堂,天天就吃这些家畜都不吃的糠食,吃了整整一个月!
此事全府上下都可以作证。
卫明远眼眶通红,牙根咬紧。
柳氏跪下,无措地辩解:妾身只是,只是......
毒妇闭嘴!
一向好脾气的父亲罕见地怒吼指责。
我靠在兄长的怀里,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枕书会意:现在秋深露重,柳娘子更是一盆炭都没给姑娘送过,姑娘只好整日焚香取暖,夜里和奴婢抱着入睡。
今日姑娘实在冷极了,只好把火烧大了些,这才......
还有,姑娘身上都是柳娘子鞭打的痕迹,娘子说她不识好歹,抢了三姑娘的好姻缘还不珍惜!
柳氏发疯地一样冲上来扑打枕书。
你这个贱蹄子扯谎,我什么时候打过她!骗人,骗人!
我垂眸,默默拉开另一边衣袖,纤瘦白皙的玉臂,赫然是青红交错的鞭痕。
柳氏摇头,像见恶鬼一样看着我:你不是卫清姝,你到底是谁
有些话是真的,有些话是假的,那又如何
只要先入为主,便会相信自己看到的。
我看着柳氏微微一笑。
萧正鸿气得双目发红:卫明远,你怎么处理你不忍心的话,我刀下可不认人了。
我长姐生前最宝贝姝儿,要是让她知道......
提到亡妻,父亲已眼眶盈泪。
卫清霜见事不妙,跪着哭道:爹爹,阿娘她是无辜的啊.....
我妹妹不无辜吗卫清澜已隐忍到了极致,朝父亲拱拱手。
父亲,柳氏残害嫡女,其罪不容。儿子以为,应该贬妻为妾,禁足庄子,除名削谱,永不得进府!
柳氏闻言,眼泪也流干了,惶恐道:卫郎,你不能这么对我......
萧正鸿是个武将,骂骂咧咧:这就行了吗,不得家法伺候,把姝儿受过得苦加倍还回!
卫明远闭眼沉默了许久:上笔墨,我要写休书。柳氏行事狠毒,残害子嗣,即刻押至衙门。
柳氏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卫清霜抱着她又哭又闹:不行,不要带走我娘亲,她是无辜的!
我看着痛哭流涕的母女,一阵快意由心底而生。
自吃恶果说是无辜,前世联手害我失贞,将我推进火坑怎么不无辜了。
柳氏膝行几步,抓住卫明远的裤脚:老爷,妾身知错,只是霜儿是无辜的啊,若我有罪,霜儿便是罪妇之女,那她这辈子......
卫清霜一听,那自己这辈子都嫁不了太子,往死里哭闹:父亲,霜儿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我垂眸一想,气若游丝道:说得没错,霜妹妹无辜。
她这辈子一定要嫁给太子,我要让这对狗男女死同穴。
哥哥是新科进士,高中探花,如果家丑外扬的话,哥哥的仕途有碍,清姝不愿。
卫清澜怒我不争:仕途怎么比得上你......
我脸色苍白地摇摇头:父亲,此事不宜声张,和离便是。从今往后,与柳氏生死祸福,两不相干;祭祀往来,永绝门户。
卫明远点点头,沉声道:按姝儿说的做,柳氏,永不得进府,你我夫妻,缘尽至此。
柳氏目光呆滞,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5.
柳氏被赶出家里了。
做了十多年夫妻,父亲心有不忍,给了她盘缠打发去了扬州庄子。
送走她娘的时候,卫清霜的眼神恨不得把我活剐。
我坐在书房内,沉思下一步计划。
姝儿,你不是心悦于太子吗,怎么......父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萧定鸿喝了口茶,骂骂咧咧:姝儿不想嫁了又怎么样,卫兄你由着她去吧。
我回过神来:女儿觉得,太子看似君子,但为人似乎三分虚伪,七分算计。
姝儿......有何看法
父亲,舅舅,太子和辰王的夺储之争,我们卫家,萧家难以置之事外。
太子不善军事,舅舅在漠北十三洲的兵马可以继续养精蓄锐。
特殊时期,非亲见皇上的兵符和圣旨,不可为任何人调用。
前世陛下病入膏肓,谢云知伪传圣旨,借舅舅的亲兵,借机攻打了在胡杨渡平乱的辰王。
辰王的龙血卫和舅舅的萧家军两败俱伤,自此漠北边防不堪一击。
谢云知成功登基后,边塞已被狄戎攻破,烧杀抢掠,百姓苦不堪言。
然后他以外通敌国的罪名,将辰王给剥皮示众。
这个赫赫有名的大燕战神,下场是菜市上悬挂着的一条血人。
舅舅喝茶的手一顿,疑惑地看着我:姝儿,你是说太子......
我斩钉截铁道:太子并非清姝的良人,也非大燕的明君!
卫明远表情凝重,以为我会说的是女儿家的别扭情愫,没想到我会如此断言太子。
姝儿慎言,莫要妄议朝堂。
我不管劝阻:父亲私下可以详查今年礼部科举档案,五十名进士,太子党的官宦子弟就有二十八名。
父亲觉得是巧合,还是人定胜天
姝儿,你老实告诉为父。父亲脸色发青,可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
我沉默良久道:女儿做了个很长的噩梦,太子对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书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萧正鸿安慰我:姝儿莫怕,天塌下来,舅舅也会护你周全。
你需要怎么做,大方告诉我们吧。
我鼻子一酸,投入舅舅宽厚的怀抱里。
柳氏走了以后,卫清霜沉寂了一段时间。
直到这天管家递了张拜帖过来。
二姑娘。管家在门外禀报,东宫送来帖子,邀您和三姑娘后日去皇家猎场秋狩。
我正在用早膳,闻言进食的进度都慢了。
这一天,终归要来了。
前世秋狩的时候,卫清霜给我下了情蛊。
发作起来毫无尊严可言,我像个下流的牲畜,几乎是求着谢云知与我交合。
他笑纳了。
床笫间,他笑我比万春楼的妓子还要柔媚动人。
第二天醒来,我忘却了一切。
他说我们都中了细作下的情蛊,彼此情难自已。
他深情地说,会对我负责,让我成为太子妃,皇后,皇太后,许我无上尊荣。
三日后,东宫的花轿就抬到了卫府门口,根本由不得我父亲反对。
东宫的请帖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色,我捏着这张信笺,指尖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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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书忧心忡忡:姑娘要不还是不去了,先前你拒绝太子,不知他会如何刁难你。
太子殿下亲自下帖,岂有回绝的道理
备好骑装,我如期赴约。
秋狩这日碧空如洗,猎场旌旗猎猎。
大燕祖上是马背兴国,认为女子擅骑射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体现。
这次秋狩为期三天,京中女眷可在营帐茶棚吃茶投壶,也可进猎场围猎。
谢云知一身明黄骑装策马而来,金线绣的蟒纹在日光下粼粼如波。
我身旁的卫清霜立刻娇滴滴地凑上行礼:太子殿下万福,祝殿下拔得头筹。
谢云知颔首微笑:托霜妹妹吉言。
然后他转头看向我:姝妹妹的伤好些了吗,今日是到茶棚观礼,还是要同去围猎
我敛了笑意。
我受伤和柳氏被休的事,府外的人是不能得知的。
要问谢云知如何清楚,估计他早就和卫清霜里应外合了。
谢殿下关怀,臣女虽骑射拙笨,但还是想上场猎只小兔儿。
我接过枕书手中的缰绳,一跃上马。
那姝妹妹可要和孤同行
我刚要谢绝,忽然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从身后传过。
皇兄你好没眼力,姝妹妹刚刚一直盯着本王,是要和皇弟我同行呢。
我转身望去。
只见一个少年将军从晨光策马而至。
他冠发高束,身着玄色骑装,眉目如刃,明明面容姣好俊美,但莫名有强烈的肃杀气息。
正是大燕战神,辰王谢雪驰。
我和卫清霜匆忙行礼:臣女见过辰王殿下。
太子面色有一瞬不虞,但转瞬即逝:皇弟刚从边关回来,可休养好了
谢雪驰拿下战马旁的酒壶潇洒灌了一口。
本不想来,但听到姝妹妹来了,本王便来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像只被驯化了的狼崽。
卫清霜嫉恨道:妹妹怎么不知道姐姐和辰王殿下也有交情。
我张了张嘴,竟也百口莫辩。
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辰王有过交情!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和辰王也就宴席点头之交,怎么会与我有交情
除非......
明明是白天,但刺骨凉气从我脊背升起。
谢雪驰策马走近,俯身在我耳边旖旎耳语。
求卫姑娘赏个脸。
或者本王应该说,皇嫂
除非我们都是从地狱走过一遭的未亡人。
6.
我脸色发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听闻辰王殿下骑射天下一绝,臣女想领略殿下风姿。
我朝谢云知福了福身:谢太子殿下邀请,但......
第二次拒绝他了,谢云知这次脸色更难看。
生来天潢贵胄,何曾受过这折辱气。
谢云知再有风度也难掩愤怒:无妨,姝妹妹和皇弟玩得开心。
说完便拂袖而去。
卫清霜可疑地打量我和谢雪驰,最终选择跟上太子。
我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紧。
谢雪驰骑着黑马与我并肩而行,林间马蹄踏碎枯叶的声音格外清脆。
皇嫂似乎很紧张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我转头看他,他却直直盯着我:殿下说笑了。
臣女尚未婚配,担不起殿下这尊称。
谢雪驰忽然勒住马,我也下意识停下。
他从马背上俯身,近得能看清他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
一个月前,本王做了一个梦。
我的心猛地一跳。
梦里我死了,被屠夫剥皮悬在东市门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我单刀直入:殿下也重生了
对。谢雪驰坦然承认,本王还记得你帮太子打通登基的所有道路,让朝臣拥他为九五之尊。
皇嫂好手段。
我长叹了一口气。
谢雪驰比我早三个月处死。
他的记忆,应该没有我被折断手脚,扔进冷宫这一段。
所以殿下是要杀了我吗断了太子的左膀右臂。
谢雪驰轻笑,从袖间抽出把雕花匕首抛着把玩。
他长臂一揽,惊人的臂力竟将我掠到他的马上。
未出鞘的精致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另一手虚虚扶着我的腰。
他埋头在我的脖颈处,炽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垂。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虽然我重生回到这具身体,但我前世早已不是不经事的少女。
这种暧昧的姿势实在是糟糕。
那种熟悉的情潮让我颤抖害怕。
殿下,我......我仰头微微喘息,正想竭力向他解释的时候。
谢雪驰的脑袋微微远离我的脖子。
本王是想杀了你一了百了。
但是回京后,发现你拒婚了太子。
谢雪驰的匕首还是抵在我的脖子,但是另一手温柔地抚摸我的鬓发。
乖孩子,你应该感谢你拒绝了太子,要不在你回府的路上,本王的龙泉就会将你身首异处。
谢雪驰的传世名剑,龙泉,传闻一日不饮血会悲鸣不断。
如果谢云知是蛰伏的毒蛇,那谢雪驰就是锋芒毕露的狼犬。
这兄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如果前世我登上凤位,已有无限尊荣,那今生我怎么会拒婚太子呢。
谢雪驰应该是意识到我重生应另有隐情。
他抱着我向密林深处策马: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本王。如有隐瞒.....
未出鞘的匕首微微用力抵住我的皮肤。
我转头,斜睨了他一眼,终究有些害怕这个杀伐阴重的男子。
谢雪驰却笑了,看我有些怯怯的模样,想起了早上刚猎的小兔。
王爷,我不会隐瞒。我情真意切道,现在我比任何人都想你早登大宝。
哦
前世谢云知登基后,立我妹妹为皇后,序儿被他们毒死曝尸荒野,我被折断手脚,扔进冷宫。
我兄长和舅舅,被设计流放边疆苦寒之地,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谢雪驰低头看我,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
我已让父亲暗中搜集太子科举舞弊证据,并将御史台笼络在王爷这一边。
据我所知,太子在养私兵,这一世没有我的帮助,他没有那么容易坐上皇位。
王爷最好与舅舅的萧家军多往来,如有政变,舅舅可助王爷一力。
嗯,这样子倒不像小兔了,像狡诈的狐狸。
谢云知慢悠悠道:本王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你们夫妇二人唱的双簧。
我气急了:王爷不信就算了,我难得重活一次,还不想帮王爷搅和这趟浑水呢!
有一法子。谢雪驰看我生气反而笑了。
嫁给本王,做辰王王妃。
我愣了很久,头顶甚至有乌鸦飞过。
你说什么!
谢雪驰甩着马鞭玩。笑得肆意耀眼。
你我既成夫妻,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你要是害本王抄斩,那你也别想独活,本王也放心。
要是本王登基,无论你想要后位还是和离,都许你。
我气得牙痒,真是无耻又实用的方法。
7.
我还是应允了谢雪驰的提议。
重来一世,我对姻缘已经失望透顶。
如果和他做契约夫妻可以让我复仇,那也无伤大雅。
夜幕降临,女眷们在一个营帐用膳。
卫清霜坐在我旁边,替我斟了一杯酒。
太子和辰王都青睐于姐姐,姐姐真是左右逢迎,羡煞旁人。
我盯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
前世就是这杯酒让我万劫不复。
我摩挲酒樽,还没喝下:我知道妹妹你心仪太子殿下许久,姐姐不会抢的。
卫清霜的笑眼透出狠毒:这是圣上御赐的蒲桃酒,姐姐试试,很是甜美。
不远处,和我一向交好的李尚书家的小姐突然高声叫了一声。
卫清霜回头,只见李小姐衫裙被侍女端来的酒水泼湿了。
趁着卫清霜回头,我迅速调换了我们的酒樽。
等到她回头的时候,我已经缓缓喝尽了酒水。
果然,是好酒。我笑着说。
不久,我假装发热,体力不支。
好像很热,浑身没有力气,似乎不胜酒力......
姐姐,我扶你回去休息。
此时宴席正酣,女眷的营帐中一人也没有。
卫清霜刚扶我进帐中,就被蛰伏在帐内的谢雪驰一记手刀劈晕了。
谢雪驰将卫清霜拦腰抱起,顺手一扔进床榻上。
卫清姝,你还挺狠心。
卫清霜喝了我换过的酒,此时闭着眼睛开始呻吟情热。
我冷笑:如果她不害我,那一杯酒喝下去她一点事都没有。
前世躺在那里的人是我,一刻钟后进来的人是太子。
我已经能平静地说出这般耻辱的事,外面有人经过,我小声说道。
王爷先别出去,但劳烦转个身,我要和她换身衣裳。
谢雪驰闻言立刻闭眼转身。
听见后面珠环玉佩叮铛作响,罗裙披帛摩擦卷起的香风若隐若无。
我换好衣服拍了拍谢雪驰的肩膀,发现他依旧僵着。
借着微弱的灯火看见他耳尖发红。
我暗笑:王爷,我们出去吧。
谢雪驰依旧没转身,不自然地换了个姿势抱剑:你先出去,本王帮你看着她。
遵命,殿下。我用锦帕掩了掩嘴角的笑意。
我和谢雪驰坐在不远处的小坡上,不久后,我看到谢云知钻进了我黝黑的营帐。
我冷笑。
光风霁月的太子谢云知,和登徒浪子有什么区别。
谢雪驰道:前世你就是这样嫁给他的
我自嘲:那时候所有人都对我说,那可是太子。
我一直活在被编织的谎言和美梦中。
那是金尊玉贵的太子,他爱我,便是我的荣幸。
他是那样好,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怎么能不嫁给他呢
到头来,所有人都没问过我是否情愿。
半个时辰后,枕书按照我的吩咐,恰好掀开我的帐帘,走了进去。
啊——她大惊失色,尖叫连连。
枕书的尖叫声引来了不少人。
女眷们窃窃私语,侍卫们在远处面面相觑,也不敢靠近。
我紧跟着掀开帐帘,只见太子衣衫不整,五指掐住枕书的脖子。
枕书脸色通红,用眼神向我求救。
殿下慎重,帐外全是京中女眷,要是杀了我的人,殿下的清誉从今便荡然无存。
谢云知松开枕书,走前一步阴狠地盯着我:卫清姝,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清霜的药劲正猛,她面色潮红,只着一件小衣,从榻上爬下缠住谢云知的袍角。
嘴里含糊喊着:求殿下...疼疼我......
我头一回见谢云知对卫清霜面露厌恶,他一脚将她踢开角落,卫清霜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不惧,迎上谢云知的目光:我不在这里,那殿下以为我应该在哪里
我贴近谢云知的耳畔:是应该在榻上,还是在殿下的胯下
谢云知的君子皮此刻尽要碎掉了,他怒极反笑。
卫清姝,你算计孤
臣女何来算计,只不过没喝到那一杯酒,恰好不在我的营帐内而已。
见我步步不让,谢云知的眼睛发红。
不知是恨还是不甘。
孤到底有哪里不好,配不上你卫清姝如若你嫁给孤,孤定会......
不会的。我迅速打断。
殿下不会爱惜我,只会嫌我不够温婉小意,柔顺体贴。
会两看相厌,会将我休弃,会置我于死地。
但是现在殿下得偿所愿了。
营帐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有宦官尖细的声音喝令。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散开。
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小跑过来,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哎哟喂!太子爷您这是——
我匆忙脱下大氅,围住不着寸缕的卫清霜。
抬头泪眼朦胧道:李公公,太子殿下将舍妹......所有人都知道了。
营帐内满是腥甜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气息。
李公公长年在宫闱内行走,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云知目露癫狂之色:李德权,杀了她们,就没人知道了。
李公公苦不堪言:太子爷,您要是私下......但是京城官宦女眷都在此处,您能杀光吗
奴帮您穿好衣裳,殿下就说和卫三姑娘两情相悦即可。
私相授受总比那样.....来得光彩。
8.
皇帝在皇帐内大发雷霆,直呼混账。
李公公在帐外叹气,对一行小黄门小声训诫。
日后宜贵妃和辰王府的事都是头等大事,好生伺候着福气少不了你们。
小黄门连声应喏。
卫清姝被我带回了她的帐中,嬷嬷帮她清洗了很久。
她气若游丝,浑身找不到一处好的地方。
我喂了她一大碗解毒药方才幽幽醒来。
她睁眼后,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抓住我的衣领。
指甲狠狠扎进我的皮肤,我吃痛倒吸一口凉气。
卫,卫清姝......你害我!她声音嘶哑,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害你我佯装不解,我怎么害你了是我夺你清白还是我令你中情蛊
卫清霜急气攻心,嘴角流出一丝血迹。
你装什么太子想要的是你。
我见她不装我也不装了。
你不是喜欢太子吗帮他给我下情蛊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太子答应了你什么我想想,让我助他登基,然后杀了我,让你取而代之坐上后位
卫清霜心虚,攥着我衣领的手都松开了。
我放下药碗:妹妹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太子对我那么狠心,对妹妹你难保不会食言啊。
卫清霜失魂落魄地倒在床上,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她匆匆地穿好衣裳:对,我要去找太子,找皇上,我们早有夫妻之实,我们是两情相悦,我要做东宫的太子妃。
我笑着让开一条路,暗骂蠢货。
按照卫清霜的身份,卫太傅嫡女,进东宫无可厚非。
但如今,她只是一个与太子私相授受的女子,能活命已是万幸。
还幻想成为太子妃,未来的一国之母。
简直痴人说梦。
成为太子妃是她毕生的梦想,她坐在妆台上描眉,又哭又笑。
太子哥哥不会对我那么狠心的,他最爱我了。她带着满身的伤痕,踉踉跄跄冲出门外。
这时李公公拿着圣旨走了过来。
卫清霜跌跌撞撞扑到李公公跟前,胭脂糊了满脸。
公公快带我去见陛下!我与太子殿下是两情相悦......
放肆!李公公甩开她的手,卫三姑娘接旨。
我跪在青石板上,看着卫清霜瘫在地上,在晚风里发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卫氏女清霜,着即日起入东宫为侍妾,因德行有亏,禁足紫檀殿,无诏不得出。
侍妾,这怎么可能是侍妾!卫清霜一把扯住李公公,我是太傅嫡女,怎么可能是侍妾
李公公叹气:三姑娘你就谢恩吧,这是太子殿下为你求的。
闻言,卫清霜像疯了大喊大叫:不可能!太子绝不可能对我那么狠心。
定是你这个腌臜奴才说谎!她说完便对李公公又打又闹。
李公公是御前总管,哪里受得了这气。
咬着牙吩咐侍卫:卫三姑娘余毒未消,神志不清,再多灌几碗苦药进去治治!
侍卫取过几个大海碗,嬷嬷添上满满的汤药,也不管是否滚烫,抓着人就往嘴里塞。
卫清霜已陷入癫狂,带满脸的药汁哭笑道:我及笄那年就跟了殿下,殿下绝不可能对我那么狠心!
卫清姝,你害我娘,还要害我,你不得好死!
我见她癫狂样子,本以为会畅快,但又有莫名可悲。
我与她都是被权贵玩弄的工具而已。
我正恍惚着,李公公对我笑道:恭喜二姑娘。
我不解:请公公赐教,清姝何喜之有
方才辰王向陛下请求,愿以所有的军功,求娶二姑娘为辰王王妃。
我愣住许久没反应过来。
这人当真是个行动派吗
他身上军功赫赫,为自己求一道免死金牌也绰绰有余。
就算太子上位,也动他不得。
那怎么......
李公公喜笑:老奴明白二姑娘所想,陛下应允了。本来想下圣旨,但辰王说不想强迫姑娘。
殿下改日会亲自登门求亲,二姑娘安心等待即可。
9.
卫清霜的婚期定在了一个月后。
看到她被赐为东宫侍妾时,父亲气得心疾犯了。
但她与太子苟合已久,又被当众发现,如何能有好前程呢
东宫送来的聘礼寥寥无几,分明是存心折辱。
卫清霜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看着绑着红绸的聘礼箱子,坐在地上哭闹不止。
父亲于心不忍,还是以嫡女身份给卫清霜打点好嫁妆。
我正在书房临帖,枕书慌慌张张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姑娘!辰王府的仪仗到正门了!她喘着气,手里帕子绞成了麻花
王爷带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大雁,后头跟着一百多抬系红绸的箱子,
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成乌云。
我放下狼毫,铜镜里映出自己微微发红的耳尖。
那日在猎场上,谢雪驰说要求亲的话竟不是玩笑。
父亲可在前院
老爷刚下朝回来,正在更衣。枕书凑近帮我整理鬓发。
长公子听说辰王来了,脸色难看得像吞了只活苍蝇。
我抿唇轻笑。
兄长向来不喜武将,更别说谢雪驰这般杀名在外的。
正要出门,却见卫清霜倚在廊柱上,那样幽怨地看着我。
看起来今日清醒了些。
怪不得你拒绝太子,原来是勾上了辰王。
卫清霜阴狠道:卫府的名声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害我身败名裂,辰王还会娶你为正妻吗
原来她还知道我们是一损共损的关系。
我冷笑,根本懒得理会她,径自朝前院走去。
穿过月洞门就看见谢雪驰站在石阶下。
赤色锦袍衬得他肩宽腰窄,平日里肆意张扬的墨发,今日也用鎏金冠正经束起。
只见堂下之人面如冠玉,芝兰玉树,通身透着清贵之气。
不了解他的,当真以为是哪家俊俏文雅的郎君。
谢雪驰手里提着对活雁,雪白的颈子系着红绳,正扑棱翅膀。
王爷这是我故意停在五步外。
谢雪驰挑眉顽劣一笑,不过半秒原形毕露。
卫清姝,接着!他突然将其中一只雁往我这边一扔。
那禽鸟受惊,扑腾着朝我飞来,我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带得踉跄后退。
温热的禽鸟落在我手心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横在我腰上,稳住我踉跄的步伐。
他俯身耳语:接住聘雁就是答应了。
你!怀里大雁还在扑腾,绒毛沾了满袖,又羞又气。
父亲从后院转出来,看到我和他怀里一人抱着一只聘雁,脸色稍有不虞
谢雪驰站好,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太傅安好。
王爷折煞老臣了。父亲目光落在那对聘雁上,这是
纳采雁礼。谢雪驰解下另一只雁递给小厮。
小王特意去南山猎的,挑了半个月才得这对品相最好的。
谢雪驰从袖中取出礼单:小王知道卫家重礼数,这是聘礼清单。
田产地契已过官府红契,珠宝古玩都请宫中造办处验看过。
父亲接过烫金帖子,展开时轻吸了口气。
我偷眼看去,头一行就写着漠北草场十顷、扬州良田八百亩、黄金千两之类的字眼。
这手笔别说娶亲,娶公主都够了。
我有些惶恐。
我与他不过是契约夫妻罢了。
在猎场还想取我性命,现在怎会如此大手笔。
谢雪驰深深作揖:雪驰对令媛倾慕已久,以三书六礼,愿聘为妇,中馈之事,悉听卿裁。吾此生绝不纳二色,必不负清姝。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这也是演戏的环节吗
可是前世谢云知也没有演到这个地步。
卫清霜突然从旁边冲出来,抢过父亲手中的聘礼单子,撕了个粉碎。
她哭着大声嚷嚷:王爷你要娶这个毒妇做王妃
她和我的名声都烂透了,你怎么可能......
卫清霜披头散发,不施粉黛,看起来异常憔悴。
谢雪驰冷笑:名声算什么东西,本王是要娶心上人。那单子三姑娘就撕着玩吧,本王下次双倍奉上。
卫清霜涕泪横流:卫清姝,你是不是妖孽,给所有人都下了降头!
父亲脸色铁青:王爷见笑了。来人,把三姑娘带回阁中,胡言乱语。
几个家仆齐手把卫清霜架下去,她还是喋喋不休地咒骂着我。
姝儿。父亲合上礼单,看向我,你随为父来。
书房里檀香袅袅,父亲叹气:辰王与太子势同水火,你若嫁过去......
女儿知道。我截住话头,但正因如此,才更要嫁。
太子与卫家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如无靠山,我们举家覆灭。
窗外传来兄长与谢雪驰的争执声。
兄长说武夫粗鄙,谢雪驰回书生迂腐,两人竟像孩童般斗起嘴来。
父亲摇头苦笑,突然问:那你心里可有他
我怔住。
重生以来只想着复仇,哪考虑过儿女情长。
但谢雪驰策马带我穿过枫林时,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确实让人心头微颤。
谢雪驰有副举世无双好皮囊。
我对他情意可能没有,但我料想应该是色迷心窍了。
父亲一向疼惜我,如果知道我们是契约夫妻,那可能就让我另觅良婿了。
我点点头:女儿心里有他,今生只愿得这一人心。
10.
谢雪驰请了国师占卜推算婚仪吉日,结果就是卫清霜出嫁的那一日。
他似乎是嫌晦气,问改天成不成。
国师掐指一算,答曰三年内都再无这样的吉日。
谢雪驰气得炸毛:三年老匹夫,你存心让本王打光棍是吧
再算!
国师被吓得胡子颤颤。
卫清澜在旁嫌弃得溢于言表,嘴里说着有辱斯文诸如类似的话。
他忿忿不平:妹妹你饱读诗书,就要嫁这种兵油子
我在旁边绣着喜帕,笑道:嫁鸡随鸡吧哥哥。
前世出嫁匆匆,我没有时间准备女儿家的玩意儿。
今生心血来潮想做些绣品消磨时间。
谢雪驰凑过脑袋指着我的锦帕:这绣的也是鸡吗
我愣了一下,气得脸红:这是鸳鸯,是鸳鸯!
谢雪驰和卫清澜面面相觑,连声称是,说这一看就是鸳鸯。
谢雪驰小声道:卫兄,你妹妹的绣工和本王的才学一样般配,看不到前途。
卫清澜一时也语塞了。
我前世活过一遭,知晓谢雪驰并非胸无点墨。
只是早年皇后气焰过盛,谢雪驰为了藏拙,常常装作粗鄙大字不识的模样。
再长大了一点,为了给生母宜贵妃有所依靠,自主请缨去漠北从军。
只不过......装久了,难免有点掰不回来。
国师哭着脸看向卫明远:卫大人,确实是下个月初十,良辰吉日,宜嫁娶。
卫明远叹了口气:择日不如撞日,便一起办吧。
婚期那日。
东宫的迎亲仪仗连喜乐都懒得吹响。
我坐在阁楼上,看着几个粗使婆子架着她往轿子里塞。
卫清霜死死扒着门框不肯松手,指甲在朱漆上刮出几道白痕。
我不嫁!太子哥哥答应过要娶我做正妃的!她嗓子已经嚷嚷哑了,犹如六旬老妇,我要穿正红嫁衣!这什么破衣服!
东宫的嬷嬷鄙夷道:三姑娘别闹了,侍妾哪能穿红,桃红嫁衣已经是太子爷赏的体面。
前院突然传来爆竹声,卫清霜赤着眼抓住送嫁婆子的手腕:谁在放炮仗太子哥哥来了
太子纳妾哪用亲自来婆子甩开她的手,倒是辰王亲自上门迎娶王妃呢。
连二姑娘的嫁衣是宫里绣娘赶了半个月的蹙金绣......
卫清霜突然尖叫着撕扯身上桃红嫁衣,珠花扯落一地。
四个粗使婆子合力将她塞进轿子,小轿吱呀呀抬出巷口。
喜娘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突然就安静下来了,隔着晨雾与我对望。
街上的人议论纷纷,说太子娶了个疯妇。
我冷笑,前世费尽心思,害我家破人亡,也要嫁给的太子殿下。
那么有把握的良人如今也不满意吗
11.
枕书提醒我:姑娘,别看了,该梳妆了。
梳头嬷嬷刚给我戴上凤冠,谢雪驰就从阁楼窗户越身翻进来,手里攥着油纸包着的物什。
喜娘大惊失色:王爷,新娘子还没盖盖头!
他把油纸包抛进我怀里:城东的蟹粉小笼包,别饿着本王的王妃。
掌心的糕点温热,我突然有些失落。
王爷对契约夫人也那么上心吗
谢雪驰逆着晨光,拿过螺子黛帮我描眉。
谁和你说我们婚事是契约
我愣住:猎场上......
谢雪驰抄着手笑得肆意:当然是骗你的,不骗你怎么答应嫁给我
我把母妃的传家玉镯送你了,辰王府的铺面田庄地契都改上了你的名字,从军十年的军功全拿去换了父皇的应允,一个人冒雨在南山抓了半个月的鸟,卫二姑娘,你好生无情。
当真一点看不出本王的真心吗
我的心跳得飞快,可少年将军依旧是有恃无恐地看着我。
我刚想问为何,可是他纵身跃下楼,消失得无影无踪。
楼下传来兄长的破防声音,问对他妹妹做了什么。
我被谢雪驰的一番话弄得心神不宁,外头突然传来震天的锣鼓声。
枕书惊呼:姑娘快看!萧将军带着嫁妆队伍来了!
我提着裙摆跑到窗前,只见长街尽头尘土飞扬。
萧定鸿骑着高头大马打头阵,身后跟着望不到尾的红漆箱子。
长街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阁楼,看到我凤冠霞帔的模样突然红了眼眶。
铁塔似的身子堵在楼梯口直搓手:我们姝儿真好看,跟长姐出嫁时一模一样。
我伸手想抱他,又怕蹭花妆容。
舅舅却不管不顾把我举起来转了个圈。
当年抱在手里的小娃娃,转眼就要当王妃了。
舅舅,姝儿要转晕了......
舅舅大笑着把我放下来,从怀里掏出个鼓囊囊的红封塞给我。
漠北十三洲的草场契约,给你添妆。
见我推辞,他故意板起脸:拿着!辰王府要是敢欺负你,舅舅就带着三十万铁骑来接你回家。
我哽咽道:舅舅放心,从今往后,没有人可以欺负姝儿。
吉时已到,喜娘为我盖上绣满缠枝牡丹的盖头。
视线被遮挡前,我看见舅舅偷偷用铠甲袖子抹眼睛。
新娘子出门咯——
喜娘背着我走到轿门,谢雪驰稳稳牵过我的手。
轿子起行时,我偷偷掀起盖头一角。
看见谢雪驰骑着白马走在轿旁。
腰间玉佩随着马背起伏叮咚作响,像极了人间四月天的风铃。
12.
折腾了一整天,我坐在新房里,掀开了盖头。
枕书在旁小声惊叫:姑娘,不能自己掀开盖头!
不用管那些繁文缛节了,快点来帮我数一下嫁妆。
我觉得我要发财了。
枕书纠结了半晌,决定加进来。
她打开玄铁盒,拿起一叠纸契:这些是王爷的聘礼,老爷全给姑娘了......
这些是老爷和老夫人留给姑娘的,京中铺子就有二十几.....
正当我们数得正起庆时,婚床边传来一道声音。
看来王妃对本王的聘礼很是满意。
我和枕书吓得打个寒战,纸契散落满床。
只见谢雪驰穿着喜服,眼带笑意看着我。
王、王爷。枕书连忙跪下行礼。
谢雪驰长眉一蹙:叫什么王爷,叫姑爷。
枕书抿嘴笑:是,姑爷,奴婢告退。
枕书出去时还不忘记替我们斟满了交杯酒。
我窘迫地把嫁妆一张张收起来:你打哪进来的,怎么没声音的
翻窗,躲掉了要闹洞房的人。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红烛下的面容异常俊朗。
还满意吗明天让管家把王府的库房钥匙也交给你。
我耳根发热:早知道辰王府那么有钱,我那妹妹一开始就不纠缠太子了。
那可不行,本王从小就认定了是卫二姑娘,不是卫三姑娘。
从小
我抓住了关键字:王爷说从小我们从小认识吗
我努力搜刮前世的信息。
我与谢雪驰,相见大多都在皇家宴席上。
有过礼尚往来的交谈,但终究交情寥寥。
前世谢云知虐杀他时,逼着我亲自观刑。
他说的是,谢雪驰,朕拥有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一定死不瞑目吧。
我与垂死的谢雪驰四目相对,却看到了莫名的执念。
谢雪驰坐在床边,替我拿下沉重的凤冠,卸下钗环。
我第一次见你,也是这样青丝垂肩。
见我还是一脸不解。
他幽怨道:卫小姐贵人多忘事,小时候进宫做过一段时间公主伴读,看到明光殿总有一个小太监吃不饱,是不是每天都让嬷嬷多带一份餐食给他
过去那个小太监瘦弱的身影和眼前人的样子重叠起来。
我惊得瞪大眼睛:你是小迟公公!
谢雪驰笑着点点头。
明光殿是皇子居所,那时候宜贵妃还尚且是宜贵人。
谢雪驰那么小就住进明光殿,想来是皇后跋扈,让宜贵人母子分离。
人微言轻的宜贵人,也无力保护谢雪驰。
所以那时候的谢雪驰总是穿着朴素,也吃不饱,我误以为他是小太监。
我狠捶了一下他:那今生你见我还说想要杀我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我从小跟着舅舅习武,这力道也并非女儿家娇嗔的架势。
他吃痛捂住胸膛:我那是试探你,万一你还是跟着太子......
那怎么样
把你掳走,藏起来,让他再也找不到你。
找个偏远山头,我做个山大王,让你做压寨夫人。
我忍俊不禁,但看他神色倒是挺认真。
他目光灼灼:王妃似乎也挺喜欢本王吧
那是王爷自恋吧
他俯身凑近,我倒吸一口凉气。
首先,我提亲你没反对。
其次,我今天说了我是真心相对,你也没吓跑。
最后,本王生得这样好看,你不可能不动心。
我哭笑不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
我可没有承认。
他抓住我的手,轻轻吻上我的唇。
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还有梅子酒的香气。
我轻轻喘息,浑身战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前世谢云知洞房夜从来没与我说过那么多情话。
相较谢雪驰,他反而像鲁莽的武夫。
谢雪驰很快松开我,站起让家仆传晚膳进来。
他抱起一张团金绣红被放在窗边榻上。
今晚好好填饱肚子,那就等到王妃承认的那一天。
13.
宜贵妃从宫里传信来皇帝身体抱恙。
太医诊了,说不清楚是什么怪病。
谢雪驰皱眉,就传唤要沐浴更衣进宫。
我按捺住他,问那传信的小黄门:御前侍疾的是谁
回王妃,是太子殿下。
我与谢雪驰四目相对,心中了然。
我沉思片刻道:圣上龙体抱恙,各方蠢蠢欲动,王爷应该带兵戍卫皇城,而不是守在陛下身边,
我母亲和宋神医是故交,据我所知,宋神医前几日刚游历过京城。
我修书一封,请宋神医随我进宫,王爷放心吧。
谢雪驰将一只小竹筒:那你注意安全,如有危险,点燃信炮,我即刻会到你身边。
我笑着点点头。
我传书给了宋神医,不过半日,他便来到王府。
他是个讨喜的老头,见到我立刻抓着腕子便要搭脉。
嗯,脉象从容和缓,柔和有力。但王爷是否不举,姝丫头你似乎还是......
宋神医声如洪钟,王府奴仆都齐刷刷看过来。
我红着脸匆忙截住他的话头,解释道这次是想请他进宫诊脉。
宋神医哈哈大笑,说一切好办,便立刻随行进宫。
但养心殿外,李公公拦住了我们:王妃留步,陛下病重,不见外客。
我福了福身:李公公,这位是江湖闻名的宋神医,或可解陛下之疾。
李公公面露难色:这......太子殿下有令......
李德权。我压低声音,陛下若有不测,你以为太子会留你这前朝旧人
李公公脸色一变,终于侧身让路。
殿内药气浓重,龙床上皇帝面色灰败。
太子谢云知坐在床边,见我进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卫清姝谁准你擅闯养心殿他起身挡在床前。
我不卑不亢:太子殿下,臣妇请来宋神医为陛下诊治。
太医都束手无策,一个江湖郎中能有何用谢云知冷笑,滚出去!
床帐内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让宋卿......进来......
谢云知脸色骤变,不得不侧身让路。
宋神医快步上前,为皇帝诊脉。
片刻后,他眉头紧锁:陛下这是中了慢性毒药,毒性已入五脏。
胡说!谢云知厉声喝道,父皇只是风寒入体,哪来的毒药
谢云知面色铁青,我注意到他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皇帝虚弱地睁开眼:云知,你先退下。朕有话...单独与宋卿说......
谢云知不甘心地行礼退下,临走时狠狠瞪了我一眼。
殿门关闭后,皇帝突然坐起身,眼中精光闪烁,哪还有半分病态。
我微笑跪下:请父皇恕罪,儿臣救驾来迟。
辰王府内有太子细作,我不得不陪着他们演一场好戏。
皇帝摆摆手:幸好你与雪驰早已察觉太子异动,今日这出戏,就是要引他现形。
他看向宋神医,药准备好了吗
宋神医笑着从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
假死药已备好,陛下服后十二个时辰内气息全无,脉象停止,与真死无异。
皇帝接过药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太子若真有弑君之心,杀无赦。
14.
当夜,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皇宫。
丧钟长鸣,百官恸哭。
谢云知身着孝服,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父皇!您怎忍心抛下儿臣!
我站在命妇队列里,冷眼看着他演戏。
比戏台上的伶人还要生动有趣。
谢云知哭得差不多了,突然站起身,高声道:父皇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孤身为储君,当即刻登基,以安天下!
礼部尚书颤巍巍地站出来:殿下,按祖制,新君需守孝二十七日……
边关告急!辰王勾结狄戎,意图谋反!
谢云知厉声打断,猛地抽出袖中密信。
孤已得密报,若不立刻登基调兵,江山危矣!
殿内一片哗然。
我故意提高声音:太子殿下,陛下尸骨未寒,您就这么急着登基
谢云知眼神阴鸷地扫过来:卫清姝,你一介罪妇休得胡言,来人,还不快拿下!
他躬身在我耳边说道:或者,你做孤的侍妾,或许辰王还有生路。
我冷笑,谢云知还真想享齐人之福。
我缓步上前,直视着他:殿下口口声声说辰王谋反,可有实证
谢云知甩出那封密信,羊皮纸上赫然是辰王府的印鉴。
铁证在此!谢雪驰勾结狄戎可汗的书信,约定平分我大燕疆土!
我拾起信件细看,墨迹犹新,连辰王私印的纹路都分毫不差。
连我几乎要信了这精湛的伪造。
我笑道:殿下既已拿到谋反铁证。那为何不先请陛下过目
灵堂内霎时死寂。
谢云知脸色骤变,佩剑出鞘三寸:父皇龙驭上宾,你竟敢......
陛下当真宾天了吗
灵堂烛火幽幽,我盯着谢云知。
逆子!皇帝从灵堂帷幕后走出来,一掌将谢云知扇倒在地。
皇帝擒住谢云知咽喉,哪还有半分病容。
谢云知面如死灰,扑通跪下:父、父皇...您没死那棺材......
朕死了怎么看你演这出好戏
皇帝接过李公公递来的帕子擦脸:连朕的丧事都等不及办就要登基,云知啊云知......
谢云知慌不择路,抓住身后的和他勾结羽林卫统领。
兵马呢!立刻围宫!
宫门处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谢云知猛地回头,只见谢雪驰银甲染血,率龙血卫破门而入。
更令人心惊的是,萧定鸿的漠北铁骑竟列阵于皇城之外。
皇兄好大的阵仗。谢雪驰银枪滴血,笑得森然。
连戍卫京畿的羽林卫都换成了东宫走狗。
谢雪驰策马凑近跪着的谢云知,银枪直指喉咙,残留的鲜血滴落孝服。
他居高临下道:但不碰巧,臣弟全杀了。
15.
红烛摇曳,被翻红浪。
我艰难地从帐中伸出一只手,想唤枕书烧水。
但又被谢雪驰抓着脚踝拉进帐中。
他喘着粗气,与我耳鬓厮磨。
王妃急什么啊,天才刚刚亮。
我苦不堪言,都说武将精力过人。
但眼前这根本就不是人,是只嬉皮笑脸不知餍足的蠢狗。
谢雪驰,够了,改天吧......我轻轻一拍他的俊脸。
还不敢拍狠了,怕给他打高兴了。
谢雪驰龇牙咧嘴,像只恶犬:怎么能够呢,上次神医说本王不举,王妃也不帮我辩解......
全府上下都以为本王不能人道,你要负责!
又一场激烈的云雨。
当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枕书红着脸跑进来说李公公来了。
我挣扎着要起来,谢雪驰按住我的腰。
本王去便是,你服侍王妃。
我闻言也不推辞了,一脚把谢雪驰踢下榻,昏昏睡去。
不一会,谢雪驰又回到榻上,把脑袋放在我的颈窝里。
我半梦半醒:可是父皇有旨意
谢雪驰也困意来袭:......嗯,说立我为储君,你又是太子妃咯。
我猛地睁开眼睛:什么你还睡得着
谢雪驰眼睛瞪大:你清醒了吗,要不继续
说完又要去解我的小衣。
我拍开他的手:怎么,你不想当储君吗
谢雪驰强撑起身体,捏了捏我的脸:我上辈子唯一想当太子的时候,就是你入主东宫那一天。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雕花窗棂外飘起细雪,不觉已隆冬。
我窝在他的怀里,心像雪落一样静谧。
李公公有说太子和家眷怎么处理吗
谢云知关进宗人府了,永世不得出。倒是你妹妹,好像疯了,送到静月庵做姑子了。
前尘已定,我闭上眼睛。
谢郎,告诉你一件事情。
嗯,夫人请说。
其实我小时候就想过,小迟公公不是太监就好了。
带回我卫家做赘婿,长相厮守,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