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凤谋:养兄夜难眠 > 第一章

及笄礼那夜,我被人下了药。
小姐,您怎么了贴身丫鬟青霜慌张地扶住我摇晃的身子。
我摇摇头,喉咙干渴得像是着了火:去……去找太子殿下。
东宫的回廊九曲十八弯,我跌跌撞撞地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转过最后一道回廊,太子寝殿的灯火近在咫尺。我正要上前,却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娇媚的笑声。
殿下,您答应过我的...
是莲娘的声音。这个原本在我院里伺候的二等丫鬟,三个月前被太子点名要去了东宫。
孤不信什么天生凤命,只信缘分天定。
太子萧景恒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温柔,莲娘,我必亲手将后位捧至你手上。
我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天生凤命——这是钦天监在我出生时批的命格,也是先帝为我与太子定下婚约的缘由。
至于沈昭
太子的声音陡然转冷,今夜之后,她只会身败名裂,沦为众人笑柄。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如何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我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药力还是因为这番话。莲娘的笑声像毒蛇般钻入耳中:那药是西域奇珍'春宵度',任她是贞洁烈女也抵不住。
眼前一阵阵发黑,我踉跄着后退,却不慎踢倒了廊下的花盆。
谁殿内传来太子的厉喝。
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身前无路,身后地狱,我慌不择路地闯入一处偏僻的院落,抬头看见匾额上清梧院三个字,心头一震。
这是七皇子萧景珩的居所,也是我名义上的养兄住处。
三年前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殉情而去,陛下怜我孤苦,将我记在无子的淑妃名下,与七皇子成了名义上的兄妹。
只是这位七皇子性情孤冷,我们虽同住宫中,见面次数却屈指可数。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我咬咬牙,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屋内烛火幽微,一室清冷。萧景珩正坐在案前批阅文书,闻声抬头,俊美的面容在烛光下如同冰雕。
沈昭他眉头微蹙,显然对我的突然造访感到意外。
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阿兄……救我……
他起身走近,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我的手臂,带来一阵清冽的沉水香气息。当他看清我的模样时,那双常年如古井般无波的眼眸骤然一沉。
我艰难地开口:太子……下药……要毁我清白……
萧景珩的眼神瞬间冷厉如刀。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他当机立断,一把将我抱起,大步走向内室。
藏好。他将我放在床榻上,拉过锦被盖住我颤抖的身子,又放下床帐,转身去应付追兵。
我蜷缩在锦被中,体内的热浪一波高过一波。萧景珩身上的冷香还萦绕在鼻尖,我忍不住将脸埋入他的枕头,深深吸气。
外间传来萧景珩冷淡的声音:何事喧哗
回七殿下,有刺客闯入宫中,太子命我等搜查各处。是东宫侍卫统领的声音。
本殿这里没有刺客。萧景珩的声音不怒自威,退下。
可是……
要搜可以,拿父皇的手谕来。
一阵沉默后,脚步声渐渐远去。床帐被掀开,萧景珩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眉头紧锁:他们走了,但很快会带手谕回来。我派人送你出宫……
我摇头,喝下他找给我的解药。
萧景珩沉默片刻,突然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记在淑妃名下吗
我摇摇头。当年父母双亡后,我被接入宫中,陛下只说淑妃无子,将我记在她名下抚养,却从未解释过缘由。
因为…...萧景珩的话被外面的喧哗声打断。
七弟,深夜叨扰了。是太子的声音,带着虚伪的歉意,父皇有令,搜查各宫寻找刺客。
萧景珩眼神一冷,迅速起身穿衣,又用锦被将我严严实实裹住,放下床帐:别出声。
我屏住呼吸,听着萧景珩走出去的声音。
皇兄深夜劳顿,真是尽职。萧景珩的声音带着讽刺。
七弟这里可有异常太子问道,我几乎能想象他假惺惺的笑容。
并无。
那为何不让搜查太子的声音陡然转厉,莫非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皇兄慎言。萧景珩的声音冷得像冰,只是不喜旁人打扰罢了。
本宫今日偏要搜一搜。太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给我……
景恒。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插入,闹够了没有
我心头一震——是皇上!
父、父皇……太子的声音顿时慌了,儿臣只是……
朕都知道了。皇上的声音疲惫而失望,东宫侍卫擅闯各宫,惊扰嫔妃,你可知罪
儿臣冤枉!是有人看见刺客……
够了!皇上厉声打断,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一阵沉默后,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松了口气,却听见皇上说:景珩,她在这里吧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是。萧景珩坦然承认。
照顾好她。皇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别让她……步她母亲的后尘。
我怔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待外面彻底安静下来,萧景珩才回到内室,掀开床帐。
我拥被坐起,迫不及待地问:陛下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母亲……不是殉情而死吗
萧景珩坐在床边,神色复杂:那只是对外宣称的说法。实际上……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拇指擦过我的唇角:
你母亲是被毒杀的,而下令的人,是皇后。
我如遭雷击:为什么
因为……萧景珩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你母亲是先帝最小的女儿,当今陛下的亲妹妹。而你,也是皇室血脉。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天旋地转。
我是……皇室血脉
我抓紧锦被的手指节发白,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我脑中敲响了黄钟大吕。
萧景珩的话太过荒谬,却又莫名地解释了许多我一直想不通的事——为何父亲战死后,陛下会如此关心一个臣子之女;
为何淑妃待我虽不亲近,却在吃穿用度上从不亏待。
萧景珩的指尖从我唇角移开,转而握住我颤抖的手:你母亲永嘉公主是父皇最疼爱的妹妹,当年下嫁给你父亲沈将军,本是天作之合。
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主动触碰我。
那为何……我的喉咙干涩得发疼。
皇后一直想让自己所出的三皇子继承大统,可父皇偏爱太子。
萧景珩冷笑一声,永嘉公主支持太子,自然成了皇后的眼中钉。
我闭上眼,母亲温柔的笑靥浮现在眼前。她总爱在庭院里抚琴,指尖拨动琴弦的样子优雅至极。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父亲战死消息传来的那个雨夜,她抱着我轻声哼唱儿歌,眼泪却一滴滴落在我脸上。
母亲不是殉情我睁开眼,泪水已模糊了视线。
萧景珩抬手拭去我脸上的泪,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永嘉公主发现皇后与北狄往来的密信,准备面见父皇揭发。皇后抢先一步,在茶中下毒。
我浑身发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记忆中母亲临死前的痛苦表情,原来不是悲伤过度,而是毒发的折磨。
陛下……知道吗
萧景珩眸色转深:父皇起先不知,后来查觉有异,却苦无证据。加上北境战事吃紧,朝局不稳,只能隐忍不发。
所以将我记在淑妃名下,是为了保护我
我渐渐理清了思路。
淑妃出身将门,在宫中有自保之力。萧景珩微微颔首,而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主动请命看顾你。
我怔住了。
三年来,我一直以为这位养兄对我漠不关心,每次宫宴上相遇,他连个眼神都欠奉。谁能想到,他竟一直在暗中看顾我
为什么是你我忍不住问。
萧景珩忽然俯身,距离近得我能数清他浓密的睫毛。他身上清冽的沉水香包围了我,让我想起方才的亲密无间,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因为……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腕内侧,那里脉搏正疯狂跳动,我欠永嘉公主一条命。
这个回答让我心头莫名一空,却说不上是为什么失望。我移开视线,注意到窗外天色已泛白,惊得坐直了身子:天快亮了!
别怕。萧景珩按住我的肩,
父皇已经知晓昨夜之事,太子被禁足东宫,没人敢动你。
我咬住下唇:可及笄礼后,按礼制我该搬去东宫待嫁……
你还要嫁他萧景珩的声音陡然冷厉,捏着我肩膀的手劲加重,在知道他要毁你清白之后
我吃痛地皱眉,却没有挣脱:圣旨赐婚,岂是我能反抗的
萧景珩松开手,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若我有办法让你不必嫁他呢
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玄色锦袍下的肩膀宽厚得令人安心。
我恍惚想起昨夜那双手是如何在我身上点燃火焰,又是如何温柔地拭去我的泪水。
什么办法我拢紧衣襟下床,双腿却因昨夜的放纵而发软,险些跌倒。
萧景珩闪电般转身,一把扶住我的腰。隔着单薄的衣料,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我心尖一颤。
小心。他低声道,却没有立即松开手。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落在我颈侧,那里有一处他留下的吻痕。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喉结滚动。
阿兄说的办法是我轻声问,故意用这个称呼,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萧景珩终于松开手,退后一步:
你我联手,扳倒皇后和太子。
我心头一跳:这谈何容易
你手中有他们不知道的筹码。萧景珩从案几抽屉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递给我,你母亲留下的。
我颤抖着接过,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让我眼眶一热:
昭儿亲启: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母亲已遭遇不测。皇后与北狄勾结,欲废太子改立三皇子。
证据藏在母亲给你的长命锁夹层中。切记,不要相信太子,他早已被皇后控制
我猛地抬头:长命锁!它在沈府旧宅!
我已经取来了。萧景珩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银锁,轻轻一按,锁身分开,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绢布。
我接过绢布,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北狄与皇后的往来细节,还有几封密信的摹本。有了这个,足以定皇后通敌叛国之罪!
这些足以让皇后万劫不复。我握紧绢布,心跳如鼓,可太子毕竟是陛下亲子……
萧景珩冷笑:
你以为父皇为何突然禁足太子他早对太子起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昨夜……是你引皇上去东宫的
我不过派人透露太子在搜捕刺客的消息。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父皇最恨人假传他的旨意。
我望着眼前这个运筹帷幄的男人,突然觉得陌生。三年来,我只当七皇子萧景珩是个冷面冷心的闲散皇子,不结党不营私,整日与古籍兵法为伴。谁能想到,他竟在暗中织就如此精密的网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我忍不住问。
萧景珩沉默片刻,走到我面前,抬手将我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
因为及笄后,你要么嫁入东宫,要么……他的指尖在我耳垂流连,另寻出路。
我屏住呼吸,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阿兄是要我做你的……我故意停顿,看着他的眼睛,盟友
萧景珩忽然扣住我的后颈,迫使我仰头看他:沈昭,别装傻。
他的声音低沉危险,昨夜之后,你以为我还会放你嫁给别人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眼神太过赤裸,让我无处可逃。
可我们是兄妹……我弱弱地说。
名义上的。他嗤笑一声,更何况……他的拇指抚过我的下唇,昨夜是谁主动求欢的
我脸颊发烫,却不愿认输:那是药力所致!
是吗萧景珩忽然贴近,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那现在药力已退,为何你的心跳得这样快
我张口想反驳,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殿下,淑妃娘娘派人来寻沈姑娘了。
萧景珩眼神一凛,松开我:更衣,我送你回去。
他从衣柜中取出一套女子衣裙递给我,我惊讶地发现尺寸正好。
你这里怎么会有……我话到一半,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什么,耳根一热。
转过身迅速更衣,萧景珩却突然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他的唇擦过我的耳廓,太子若再碰你一根手指,我要他生不如死。
这充满占有欲的威胁让我腿软,却又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穿戴整齐后,萧景珩取出一枚白玉佩挂在我腰间:我的信物,见此玉佩如见我本人。
玉佩温润如水,上面刻着精细的梧桐纹样——清梧院的象征。
我该如何做我抬头问他。
先回淑妃处,装作无事发生。萧景珩替我理好衣领,三日后是皇后寿辰,届时我会安排你面见父皇。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莲娘……她为何能得太子的心
萧景珩冷笑:她是皇后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专门用来控制太子的。
我恍然大悟。难怪莲娘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我的行踪,还曾偷偷翻动我的妆奁。
门外又传来催促声,萧景珩最后看了我一眼,突然低头在我唇上烙下一吻:去吧。
这个吻短暂却炽热,让我走出清梧院时,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回淑妃宫中的路上,我碰见了意想不到的人——三皇子萧景睿。他带着几个侍卫迎面走来,看见我时明显一怔。
沈姑娘这是从哪儿来三皇子笑容温和,眼神却锐利地扫过我略显凌乱的衣裙。
我福了福身:回三殿下,晨起散步,不慎迷了路。
是吗三皇子意味深长地看向我来的方向,那可是七弟的清梧院啊。
我心跳加速,面上却不显:原来七殿下住在那边吗我初入宫中,许多地方还不熟悉。
三皇子似乎想再问什么,远处突然传来淑妃身边嬷嬷的呼唤:沈姑娘!娘娘正找您呢!
我如蒙大赦,赶紧告退。转身时,感觉三皇子的目光如芒在背。
淑妃见到我,难得地露出关切之色:昭儿,昨夜及笄礼后你去哪了太子派人到处寻你。
我早已编好说辞:回母妃,女儿不胜酒力,在偏殿歇下了。
淑妃将信将疑,却也没再多问,只是说:皇后娘娘传话,要你午时去凤仪宫一趟。
我心头一紧:女儿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寝殿,我立刻检查了随身物品,发现妆奁被人动过,几封信件的位置有细微变化。看来皇后已经起疑了。
我取出萧景珩给的玉佩,握在手心,冰凉的玉渐渐被捂热。
窗外,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落在梧桐枝头,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暴风雨要来了。
皇后寿辰这日,整个皇宫张灯结彩。
我站在铜镜前,由着青霜为我梳妆。镜中少女一袭绯红宫装,金线绣成的凤凰在裙摆展翅欲飞。
这是萧景珩昨日派人送来的,与他在信中写的一样——凤凰浴火,方能重生。
小姐今日真美。青霜将最后一支金凤簪插入我的发髻,太子殿下见了必定欢喜。
我唇角微勾,没有答话。自从知道青霜是皇后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后,她说的每句话都像裹了蜜的刀子。
把这个戴上。我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对翡翠耳坠——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内侧刻着细小的永嘉二字。
青霜脸色微变:这……会不会太素净了皇后娘娘寿辰,该戴喜庆些的。
就这对。我直视她的眼睛,直到她低下头,颤抖着手为我戴上耳坠。
梳妆完毕,我借口更衣支开青霜,迅速检查了藏在床板下的证据——母亲的长命锁和萧景珩给我的白玉佩都在。
手指抚过玉佩上的梧桐纹样,仿佛触摸到那人掌心的温度。
三日未见,他只在昨夜派人送来一封信,详细交代了今日的计划。
信末一句勿惧,我在让我眼眶发热。
小姐,该出发了。青霜在门外催促。
深吸一口气,我将玉佩藏入袖中,昂首走出房门。
凤仪宫前,百官命妇已列队等候。我站在淑妃身后,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
——好奇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及笄礼那夜的失踪,显然已成为宫闱秘闻。
沈姑娘气色不错啊。一道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李尚书的夫人正用团扇掩着嘴笑,听说那夜太子殿下寻你寻得好苦。
我微微一笑:劳夫人挂念,不过是贪杯多饮,在偏殿歇了一宿。
是吗她眼中闪着恶意的光,可有人说看见你往七皇子的清梧院去了呢……
话音未落,周围贵妇们的眼神都变了。我攥紧袖中的玉佩,正欲反驳,一阵骚动从宫门处传来。
萧景珩来了。
他一袭墨蓝锦袍,金冠束发,俊美如谪仙的面容却冷若冰霜。
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行礼让道。当他走近时,我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气息。
七殿下安好。我福身行礼,刻意保持着兄妹该有的距离。
萧景珩脚步微顿,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沈姑娘。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暗含深意。
只这一眼,我便读懂了其中信息——一切按计划进行。
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现身,一袭正红凤袍,头戴九凤冠,雍容华贵得令人不敢直视。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我时微微一顿,随即露出慈爱的笑容:昭儿来了,快到本宫身边来。
我强忍厌恶,乖巧地上前行礼:恭祝皇后娘娘千秋,福寿安康。
皇后拉着我的手,故作亲昵:几日前及笄礼上人多事杂,都没能好好看看我们昭儿。
她的手指在我腕间摩挲,突然使劲用力一掐,听说那夜你身子不适
疼痛让我差点惊呼出声,但我面上不显:
多谢娘娘关心,只是小恙,已经好了。
皇后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就好。太子今日解了禁足,特意求了皇上要来见你呢。
我心头一紧,抬眼看见太子萧景恒正从御辇上下来,身后跟着莲娘。他面色阴沉,目光扫过我时,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尖利的通传,所有人跪地行礼。皇上在龙椅上坐定,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我时微微一顿,流露出几分复杂之色。
平身。皇上声音威严,今日皇后寿辰,众卿不必拘礼。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我坐在淑妃下首,感受到对面太子灼人的视线和莲娘怨毒的目光。
萧景珩坐在皇子席位上,看似漫不经心地饮酒,实则时刻关注着我的动向。
昭儿。皇后突然开口,听闻你琴艺精湛,不如为本宫弹奏一曲
我知道这是个陷阱——皇后定是在琴上做了手脚。但众目睽睽之下,我无法拒绝。
臣女遵命。我起身行礼,走向大殿中央的琴案。
坐下时,我敏锐地发现琴弦比平常更紧,若用力不当极易断裂伤人。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轻抚琴弦,弹起了母亲生前最爱的《凤求凰》。
琴音流淌,满座寂然。我仿佛看见母亲在对我微笑,鼓励我继续前行。当弹到高亢处时,我刻意减轻力度,避开那根被动过手脚的弦。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皇后的笑容有些僵硬:弹得真好,像极了你母亲。
谢娘娘夸奖。我低头掩饰眼中的恨意,母亲若在天有灵,定会欣慰臣女今日能为娘娘贺寿。
皇上突然开口:昭儿今年十七了吧
我一怔:回陛下,正是。
时间过得真快。皇上目光悠远,你母亲若在,也该为你准备嫁妆了。
太子立刻起身:父皇,儿臣与沈姑娘的婚约……
朕正要说起此事。皇上打断他,这婚约是先帝所定,如今看来,未必合适。
满座哗然。太子脸色铁青,皇后则捏紧了扶手。
陛下何出此言皇后强笑着问。
皇上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我:昭儿,到朕跟前来。
我心跳如鼓,缓步走上玉阶。皇上仔细端详我的脸,尤其是那对翡翠耳坠,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像,真像永嘉。他轻叹一声,突然提高声音,诸位爱卿恐怕不知,沈昭实乃永嘉长公主之女,朕的亲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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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瞬间沸腾。太子猛地站起身:父皇!这怎么可能
当年永嘉下嫁沈将军,为避皇后……咳,为避人耳目,对外宣称沈昭是沈将军前妻所出。
皇上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谁知永嘉英年早逝,朕只能将昭儿记在淑妃名下抚养。
我的手在袖中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萧景珩的计划成功了!皇上果然在众人面前确认了我的身份。
如此说来,那沈姑娘与太子殿下乃是表兄妹……礼部尚书若有所思,近亲联姻,确有不妥。
皇后突然厉声道:陛下!此事关乎皇室血脉,岂能儿戏有何证据证明她是永嘉之女
朕就是证据!皇上怒拍龙案,难道皇后质疑朕的话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萧景珩从容起身:父皇,儿臣有证据可证明沈姑娘身世。
他击掌三下,一名老嬷嬷被带了上来。我认出她是母亲生前的贴身侍女赵嬷嬷。
奴婢叩见皇上。赵嬷嬷颤巍巍地跪下,奴婢可以作证,沈姑娘确是永嘉长公主亲生。长公主临终前,将一枚长命锁交给奴婢保管,内有血书为证。
她呈上长命锁,正是母亲留给我的那个。皇上打开夹层,取出一块染血的绢布,上面是母亲的字迹:
吾儿沈昭,实为永嘉与沈毅亲生。若有朝一日吾遭遇不测,望皇兄念在血脉之情,护昭儿周全……
皇上的手微微发抖:永嘉……朕的妹妹……
皇后脸色煞白,突然指着我厉声道:就算她是永嘉之女又如何及笄礼那夜,她与人有染,已非完壁!
大殿内一片死寂。我感到无数道目光如利箭般射来,脸上火辣辣的疼。
皇后慎言。萧景珩冷冽的声音打破沉默,污蔑皇室血脉,其罪当诛。
皇后冷笑:七皇子何必着急莫非那夜与沈昭有染之人就是你
我浑身发冷,没想到皇后竟敢当众发难。就在我不知所措时,皇上突然怒喝:够了!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皇上脸色铁青:皇后,朕容忍你多年,今日永嘉之事,你当真以为朕不知情
皇后如遭雷击:陛下……
来人!皇上厉声道,搜查凤仪宫!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禁军统领领命而去。皇后瘫坐在凤椅上,面如死灰。太子跪地不起,莲娘早已吓得昏死过去。
混乱中,萧景珩悄然来到我身边,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握住了我冰凉的手:别怕。
这简单的两个字让我眼眶发热。我偷偷回握了一下,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勇气重新涌上心头。
禁军很快带回证据——几封与北狄往来的密信,还有一小包剧毒红颜散,与当年毒杀母亲的毒药相同。
皇上看完证据,怒不可遏:
皇后勾结外敌,毒杀永嘉,罪不容诛!即日起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太子禁足东宫,等候发落!
皇后突然狂笑起来:陛下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她阴毒的目光扫过我,沈昭,你以为赢了吗
她猛地从袖中掏出一把粉末朝我撒来。萧景珩闪电般将我拉到身后,粉末大半落在他衣袖上。
护驾!禁军一拥而上,将皇后制服。
皇上大惊:景珩!你没事吧
萧景珩摇摇头:儿臣无事。他转向我,眼中是藏不住的关切,你呢
我没事。我轻声回答,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直呼他名,景珩,谢谢你。
这一声景珩引得众人侧目,但此刻已无人敢多言。
闹剧收场,皇后被拖走,太子被押回东宫,宾客们战战兢兢地告退。
皇上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昭儿,今日起你搬入长乐宫居住。
我跪地谢恩:谢皇伯父。
皇上又看向萧景珩:景珩,这次多亏你暗中查访,才揭穿皇后罪行。朕心甚慰。
萧景珩躬身行礼:儿臣分内之事。
离开大殿时,夕阳如血。萧景珩走在我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在我踩到裙摆时迅速扶住我的腰。
小心。他低声道,随即松开手,仿佛刚才的亲密只是错觉。
回到长乐宫,我屏退左右,独自站在庭院中望着满园牡丹。
母亲生前最爱牡丹,皇上特意将这处宫殿赐给我,想必也是念及此情。
看够了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萧景珩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俊美得不似凡人。
你怎么进来的我惊讶地问,宫门已经下钥了。
他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父皇赐我自由出入宫禁之权。
我心头一跳:皇伯父知道我们……
他只知我负责保护你。萧景珩走近,抬手抚上我的脸,昭昭,今日你做得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唤我乳名,温柔得让我鼻尖发酸。我蹭了蹭他的掌心:皇后最后撒的那粉末……
是慢性毒药。萧景珩眼神一冷,她明知伤不到你,只是想让我担心。
我心头一震:你明知有毒还挡在我前面
那点毒奈何不了我。他轻描淡写地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但你不同。这是解药,服下它。
我接过瓷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股酥麻感瞬间窜上手臂。仰头服下解药,苦得我皱起脸。
好苦……我下意识抱怨。
萧景珩突然低头,吻住我的唇。这个吻温柔缠绵,直到我口中的苦味被他的气息取代才结束。
还苦吗他哑声问。
我红着脸摇头,心跳快得要跃出胸膛。
明日父皇会召集重臣商议废太子之事。萧景珩正色道,三皇子一党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格外小心。
我点点头:我会的。
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你……为何对我这么好真的只是因为欠我母亲一条命吗
萧景珩沉默良久,才轻声道:那年你初入宫,在御花园扑蝶,笑得那样开心。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唇,那一刻我就想,这笑容,我要守护一辈子。
我怔住了,没想到他早在那么久以前就……
景珩……我唤他的名字,主动踮脚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与昨夜药力催动下的截然不同,温柔而坚定,像是许下一个无声的承诺。
当他终于放开我时,我们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睡吧。他轻声道,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我依依不舍地看他翻墙离去,月光下他的身影矫健如豹。回到寝殿,我发现枕边多了一支白玉簪——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蕊处一点朱砂,红得惊心。
这是定情信物。我将簪子贴在胸口,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乌云遮月,风雨欲来。
昏迷前对沈昭说出的你母亲其实...的半句话,以及三皇子提到的你以为萧景珩真把你当妹妹的挑衅,为两人身世之谜埋下更深悬念。
皇上下令废太子的第三日,宫中风云突变。
我正坐在长乐宫的庭院里翻看母亲留下的手札,忽然听见宫墙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抬头望去,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
公主!不好了!
青霜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毫无血色,三皇子带兵闯宫,皇上……皇上在早朝时突然昏倒了!
我手中的书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虽然早知道三皇子不会坐以待毙,却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皇伯父现在何处禁军呢
皇上被抬到了养心殿,太医们都去了。青霜颤抖着说,禁军……禁军大部分倒向三皇子了……
我猛地站起身,袖中的白玉牡丹簪硌得手腕生疼。萧景珩在哪里他是否安全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青霜,去把宫里所有的门窗都锁好,任何人来都不要开。
待青霜离去,我迅速回到内室,从床板下取出母亲的长命锁和萧景珩给的玉佩。指尖触到玉佩上梧桐纹样的瞬间,窗外传来一声熟悉的鸟鸣。
我推开窗,看见萧景珩一身戎装站在院墙下的阴影处,肩上落着那只血眼乌鸦。他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翻窗而入。
景珩!我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铠甲冰冷的触感,外面怎么回事
三哥勾结北狄发动兵变,父皇中了'醉仙散',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萧景珩语速极快,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禁军副统领是皇后旧部,已经倒向三哥了。
我心头一紧:那我们……
我已派人护送淑妃出宫,现在来接你。他握住我的手,跟我走,密道已经准备好了。
我正要答应,突然想起一事:等等,皇伯父怎么办我们不能丢下他!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放心,养心殿有我的人守着。但我们必须先离开,三哥的目标是你。
正说着,宫门外突然传来撞门声和喊叫声:奉三殿下之命,请朝阳公主前往养心殿侍疾!
朝阳公主——这是我的新封号,取昭字之意。没想到三皇子这么快就用上了。
来不及了。萧景珩眼神一凛,迅速解下肩甲和外袍裹在我身上,扮作我的亲兵,跟紧我。
他拔出佩剑,拉着我向后院走去。刚转过回廊,就看见十几个持刀侍卫破门而入,为首的正是三皇子萧景睿。
七弟这是要去哪儿啊三皇子笑容阴冷,目光落在我身上,还带着我们的'好妹妹'
萧景珩将我护在身后:三哥带兵闯宫,是想造反吗
造反三皇子大笑,
父皇病重,太子被废,我作为皇子,自然要担起监国之责。他眼神一厉,倒是七弟,私藏公主意欲何为
我感受到萧景珩肌肉绷紧,知道他准备动手了。
我悄悄捏了捏他的手,从他身后走出:三哥误会了,是我听闻皇伯父病重,想去侍奉汤药。
三皇子挑眉:哦那为何要乔装改扮
宫中兵荒马乱,我一个弱女子,自然要小心些。
我故作柔弱地低头,余光却扫视着四周环境——十二个侍卫,三皇子腰间佩剑,胜算不大。
既如此,就请妹妹随我去养心殿吧。三皇子伸出手,七弟可以回去了。
萧景珩纹丝不动:
我奉父皇口谕保护朝阳,自然要随行。
三皇子眯起眼:若我非要公主单独前往呢
气氛剑拔弩张,我忽然心生一计:三哥,七哥,别伤了和气。
我缓步走向三皇子,我随三哥去便是。只是……
我假装踩到裙摆,惊叫一声向前扑去。三皇子下意识伸手扶我,我趁机抽出他腰间佩剑,一个旋身退到萧景珩身边,将剑递给他。
好身手。三皇子不怒反笑,不愧是沈将军的女儿。
萧景珩接过剑,双剑在手,气势陡然一变:三哥,现在让我们过去还来得及。
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能敌得过我数百精兵三皇子冷笑一声,挥手示意侍卫上前,拿下他们!留活口!
刀光剑影中,萧景珩如同一道银色闪电,所过之处血花飞溅。
他一手持剑杀敌,一手始终护在我身侧,不让任何人近我的身。
跟紧我!他低喝一声,带着我向后院突围。
我们且战且退,眼看就要到达后院小门,突然一支冷箭从暗处射来,直取萧景珩后心。
小心!我惊呼一声,推了他一把。
箭矢擦过他的手臂,带出一道血痕。萧景珩眼神一冷,反手掷出一把短刀,暗处传来一声惨叫。
没事吧我焦急地查看他的伤口。
皮外伤。他撕下衣摆草草包扎,快走!
我们冲出小门,沿着宫墙阴影疾行。身后追兵不断,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转过一处拐角时,萧景珩突然将我扑倒在地,几支箭擦着我们的头顶飞过。
这样逃不掉的。他喘息着说,脸色因失血而苍白,得想办法分开他们。
我看着他染血的衣袖,心如刀绞:
你的伤……
不碍事。他勉强站起身,突然脸色一变,猛地将我推到一旁。
一支黑羽箭深深扎入他的肩膀。
景珩!我尖叫出声,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景珩咬牙折断肩上的箭杆,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塞给我:
沿着这条密道直走,出口处有我的人接应。去找沈家旧部,他们会保护你。
我不走!我死死抓着他的手,要死一起死!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震动,随即厉声道:
别任性!你若有事,我……
一支箭突然射中他的大腿,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景珩!我撕下裙摆为他包扎,泪水模糊了视线。
追兵已至转角处,眼看就要发现我们。萧景珩突然抱住我,一个翻滚落入旁边的荷花池中。
冰冷的池水淹没头顶,我屏住呼吸,感觉萧景珩的手臂紧紧箍着我的腰。我们在水下潜行,穿过层层荷茎,最终在一处假山后浮出水面。
咳咳……萧景珩的伤口被水浸泡,鲜血不断涌出,将周围的水面染成淡红。
我拖着他爬上岸,躲进假山的缝隙中。他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坚持住……我颤抖着手检查他的伤口,发现箭头上竟然淬了毒。
萧景珩艰难地睁开眼,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个湿透的锦囊:给……你……
我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平安符,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愿阿兄平安喜乐,落款是昭昭。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我刚入宫那年,淑妃让我们去寺庙祈福,我随手多求了一张送给萧景珩。没想到他竟保存至今,还贴身携带……
你……一直留着我的眼泪滴在他脸上。
萧景珩虚弱地笑了:你说过……要阿兄平安喜乐……
他艰难地抬手擦去我的泪水,别哭……我答应过……守护你的笑容……
远处追兵的喊叫声越来越近。我咬咬牙,从发间拔出白玉牡丹簪,对准萧景珩的伤口。
忍一忍。我低声说,用簪尖挑开伤口,放出毒血。
萧景珩疼得青筋暴起,却死死咬住衣袖不发出声音。我俯身吸出毒血,一口口吐在旁边。
你不必他想阻止我。
闭嘴。我恶狠狠地说,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萧景珩的瞳孔猛地收缩,随即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好……
处理完伤口,我从他的令牌暗格中取出一粒药丸喂他服下。这是萧景珩告诉过我的解毒丹,能暂时压制毒性。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假山附近。我屏住呼吸,看着他们举着火把从缝隙前走过。
继续搜!他们跑不远!领头侍卫厉声道。
等脚步声远去,我才松了口气,却发现萧景珩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额头滚烫。
景珩,别睡……我轻轻拍打他的脸,告诉我该怎么帮你。
他微微睁开眼:密道……在第三块……假山石后按凤凰纹……
我扶着他艰难地移动到假山后,果然在一块石头上发现了几乎不可见的凤凰纹样。按下后,地面悄然滑开一个洞口。
聪明……萧景珩虚弱地赞叹,这是永嘉公主当年设计的。
我心头一震,母亲竟还参与过皇宫密道的设计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我半扶半抱地带着萧景珩进入密道,石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密道内漆黑一片,只有墙壁上零星的夜明珠提供微弱光亮。
萧景珩的情况越来越糟,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坚持住……就快到了……我咬牙支撑着他前行,双腿因过度用力而发抖。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亮光。我拼尽最后力气拖着萧景珩来到出口,推开伪装成墓碑的石门,刺目的阳光让我一时睁不开眼。
殿下!几个黑衣人迅速围上来,接过昏迷的萧景珩。
快救他!他中毒了!我声音嘶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一间简朴的屋子里,窗外已是黑夜。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正用湿布擦拭我的额头。
青霜我警惕地坐起身,你怎么在这里
公主别怕,奴婢是七殿下的人。
青霜低声道,这些年奉命潜伏在皇后身边,后来被派去伺候您。
我怔住了:那之前……
奴婢从未向皇后透露过您的真实情况。青霜递给我一杯水,七殿下怎样了
他在哪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别急,太医正在为殿下疗伤。青霜按住我,这里是沈家旧宅,很安全。
我这才注意到屋内的摆设——朴素却处处透着武将之家的刚硬。这是我儿时生活的地方,父亲战死后就被封存了。
其他人呢皇伯父怎么样了
青霜神色黯然:三皇子控制了皇宫,宣称皇上病重由他监国。太子被软禁在东宫,朝中大臣一半倒向三皇子,一半被囚禁。
我的心沉了下去:七殿下的人马呢
禁军统领赵将军是七殿下的人,已经秘密调集了三千精锐埋伏在城外。
青霜压低声音,沈将军的旧部也响应号召,正在集结。
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父亲生前最恨叛国之人,若他在天有灵,定会支持我现在的决定。
带我去见七殿下。
青霜还想劝阻,见我态度坚决,只好取来一件斗篷为我披上。
萧景珩被安置在主院的厢房里,几个太医围在床边忙碌。
他赤裸的上身缠满绷带,有几处已经被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紧蹙的眉头显示他还活着。
箭毒已解,但失血过多……老太医摇着头,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了。
我走到床边,轻轻握住萧景珩滚烫的手:他会熬过去的。
我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答应过要守护我的笑容,不能食言……
萧景珩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一整夜,我守在他床边,为他更换冰敷的毛巾,擦拭滚烫的身体。当黎明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时,他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热……他虚弱地睁开眼,目光茫然地扫视四周,最后落在我脸上,昭昭……
我在这里。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夺眶而出,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挡那些箭……
萧景珩艰难地勾起嘴角:因为……我要保护你呀。
老太医识趣地带着众人退出房间。我俯身抱住萧景珩,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
别哭……他抬手轻抚我的发,我没事……
你若有半点闪失,我……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萧景珩突然用力抬起我的下巴,直视我的眼睛:
听着,三哥不会善罢甘休。你必须立刻离开京城,去北境找沈将军的副将周毅,他会保护你。
我不走。我擦干眼泪,眼神坚定,我要留下来,和你一起对抗三皇子。
太危险了!
我有个计划。我压低声音,三皇子一直想拉拢沈家旧部,我可以假意投靠他,里应外合……
不行!萧景珩激动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我绝不会让你冒险!
景珩,我按住他的肩膀,我们是一体的,记得吗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同样,我的安危也牵动着你的生死。我直视他的眼睛,让我帮你,就像你一直帮我那样。
萧景珩的眼中闪过挣扎、担忧,最后化为无奈的妥协:你有什么计划
我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俯身在他唇上轻吻一下:
首先,你需要好好养伤……
三皇子派兵包围了沈府!
侍卫的急报让我和萧景珩同时变色。他强撑着想下床,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我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你的伤会裂开。
转头问侍卫:来了多少人领头的是谁
约五百精兵,领头的自称是北狄使臣阿史那罗,说要'请'公主回宫侍疾。
北狄人!我心头一凛,三皇子竟敢公然勾结敌国。萧景珩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抓住我的手腕:密道……从祠堂通往后山……
来不及了。我望向窗外渐近的火把长龙,反而冷静下来,他们既敢来,必已堵住所有出口。
萧景珩眼中闪过狠厉:那就杀出去。
不,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从怀中取出三皇子之前给我的玉佩——那是及笄礼上他假意示好送的,他不是要'请'我吗那我就遂他的愿。
你疯了萧景珩手指收紧,阿史那罗是出了名的残暴,三哥派他来就是没打算让你活着进宫!
我俯身贴近萧景珩的耳畔:你忘了沈府地下有什么吗
他瞳孔微缩,随即恍然。父亲生前为防不测,在沈府地下埋了大量火药,这事只有沈家核心成员知晓。
太危险了。他仍不放心。
相信我。我轻吻他的唇角,我会让三皇子知道,沈家的女儿不是好惹的。
萧景珩深深看我一眼,突然拽住我的衣领狠狠吻上来。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和不容拒绝的强势,直到我们都喘不过气才分开。
活着回来。他抵着我的额头哑声道,否则我掀了这天下给你陪葬。
我笑着将他的白玉牡丹簪别入衣襟:有你的信物在,阎王爷也不敢收我。
走出房门,我挺直腰背,又变回那个柔弱可欺的朝阳公主。青霜红着眼眶为我披上斗篷:公主一定要小心,阿史那罗他……
我知道他的恶名。我拍拍她的手,去照顾七殿下,若我两个时辰内没有消息,就按计划行事。
沈府大门外,北狄骑兵举着火把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为首的阿史那罗生得高大魁梧,脸上横贯一道刀疤,看我的眼神如同打量猎物。
公主殿下,三皇子等您多时了。他操着生硬的官话,故意将等字咬得暧昧不清。
我佯装畏惧地低头:有劳将军带路。
阿史那罗大笑,一把将我拽上马背,粗糙的手掌在我腰间摩挲:中原女人就是娇弱,不如我们北狄女子带劲!
我强忍恶心,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将军……这于礼不合……
礼他嗤笑一声,等三皇子登基,我就是驸马,提前亲近我的公主有何不可
驸马我心头一震,三皇子竟许诺将我给这个蛮子
怒火在胸中燃烧,但我面上不显,只是瑟瑟发抖地抓住马鞍,任由他带着我招摇过市。
皇宫已不复往日庄严,北狄士兵公然在宫道上饮酒作乐,见到阿史那罗纷纷起哄:将军这么快就得手了
阿史那罗得意地捏我的下巴:中原公主不过如此,稍加恐吓就乖乖就范!
我垂眸掩去眼中的冷意。让他们得意吧,很快就会知道轻视沈家女儿的代价。
养心殿外戒备森严,三皇子一身明黄龙袍坐在偏殿,竟已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颜色。见我进来,他露出虚伪的笑容:昭昭妹妹受惊了。
我跪地行礼,故意让声音发抖:三……三哥为何派北狄人来接我那些蛮子……
阿史那罗是我盟友。三皇子扶起我,手指在我腕间流连,北狄已答应助我登基,条件是联姻。昭昭身为公主,自然要为朝廷分忧。
联姻我佯装惊慌。
三皇子冷笑,你靠山他活不过今晚了。他忽然掐住我的下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假兄妹,真姘头!
我眼中含泪:三哥误会了,我与七哥清清白白……
少装蒜!他甩开我,及笄礼那夜你在他房中过夜,真当无人知晓
原来如此。那夜的局,三皇子也有份。我低头掩饰眼中的恨意:三哥既已知晓,为何还要我嫁去北狄
因为这是羞辱萧景珩最好的方式。他狞笑着凑近,让他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被送给蛮子,却无能为力……
我假装崩溃大哭,趁机观察殿内布局——四个侍卫,三皇子腰间佩剑,窗外应该有暗哨。阿史那罗站在门口,正用淫邪的目光打量我。
我给你两个选择。三皇子甩出一把匕首和一条白绫,要么乖乖嫁去北狄,要么现在就自我了断。
我颤抖着手去拿白绫,却在碰到瞬间突然暴起,匕首直取三皇子咽喉!
保护殿下!侍卫们一拥而上。
我身形灵活地避开攻击,一个旋身来到三皇子背后,匕首抵住他的脖子:都别动!
三皇子僵住了:你……你会武
沈家的女儿,岂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冷笑一声,拖着他向殿后移动,让人准备马匹,否则我割了你的喉咙!
阿史那罗怒吼着拔刀,却被三皇子制止:照她说的做!
一匹骏马很快被牵到殿后。我挟持三皇子翻身上马,匕首始终不离他的要害:让他们退后!
侍卫们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策马冲出宫门。直到确认安全,我才一掌劈晕三皇子,将他扔在路边,调转马头直奔沈府。
远远望去,沈府方向火光冲天。我的心一沉,催马加速。临近府邸,只见北狄士兵正与一群黑衣人厮杀,而沈府主院已陷入火海。
景珩!我失声惊呼,正要冲进火场,突然被人从马背上拽下。
公主小心!是青霜的声音,七殿下已经安全转移,这是诱敌之计!
我这才注意到,那些黑衣人正是萧景珩的暗卫,他们故意将北狄人引入沈府,然后……
轰——!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沈府主院瞬间坍塌,冲天的火舌吞噬了数十名北狄士兵。
阿史那罗的惨叫声隐约可闻,随即被第二波爆炸淹没。
计划成功了。青霜扶着我退到安全处,
七殿下说,请公主即刻前往城西密道与他会合。
我长舒一口气,正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竟是满身血污的三皇子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手中弓箭直指我心口!
去死吧!他狞笑着松开弓弦。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闪过,硬生生用身体挡下了这一箭。
景珩!我肝胆俱裂,扑向那个轰然倒地的身影。
萧景珩胸口中箭,鲜血迅速染红白衣。他咬牙折断箭杆,反手掷出一柄飞刀,正中三皇子咽喉。
你没事就好……他虚弱地倒在我怀中,嘴角溢出鲜血。
坚持住!我撕下衣袖按住他的伤口,泪水模糊了视线,你说过要守护我的笑容的,不能食言……
萧景珩抬手轻触我的脸:昭昭……笑一个给我看……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满足地闭上眼,手无力垂下。
不!我抱紧他尚有余温的身体,仰天悲啸。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和号角声。青霜惊喜地喊道:
是勤王军!周将军带兵来了!
我抬头望去,只见晨曦中,一支黑甲铁骑如洪流般涌入城门,为首的正是父亲当年的副将周毅。而他身旁那个策马扬鞭的身影,赫然是——
皇伯父!
皇上不仅醒着,还亲自披甲上阵!在他身后,禁军统领赵将军高举龙旗,所过之处叛军纷纷跪地投降。
皇上径直来到我面前,看到奄奄一息的萧景珩,脸色大变:快传太医!
没……没事。萧景珩竟又睁开眼,气若游丝地开了个玩笑,儿臣……命硬。
皇上红着眼眶拍了拍他的肩,随即转向我:昭昭,朕来晚了。
皇伯父,您的毒……
多亏景珩提前给了朕解药。皇上沉声道,朕假装昏迷,就是要看谁按捺不住跳出来。
原来这一切都在萧景珩的计算之中!我又气又心疼地看着怀中这个拿命布局的男人,恨不得咬他一口。
战局很快平定。三皇子伏诛,北狄使团全军覆没,朝中叛党被一网打尽。皇上重掌大权,第一件事就是为我和萧景珩赐婚。
你二人患难与共,情深义重,朕心甚慰。
皇上面带微笑,待景珩伤愈,即刻完婚。
我红着脸谢恩,转头看向躺在软榻上的萧景珩。他也正望着我,眼中是藏不住的温柔。
这下你跑不掉了。我小声说。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我从未想过要逃。
一个月后,萧景珩伤势渐愈。皇上在重建的沈府为我们举行了盛大的定亲仪式。席间,我偶然听到周毅与皇上的对话。
陛下,永嘉公主若在天有灵,定会欣慰看到昭昭找到良配。
皇上神色复杂:永嘉临终前将昭昭托付给朕,说这孩子身世特殊,务必护她周全……
我心头一跳,正要细听,萧景珩突然从身后抱住我: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我母亲的身世……
回去告诉你。他吻了吻我的发顶,今天,你只需要想着我。
仪式结束后,萧景珩带我来到沈府后山的梧桐林。夜风轻拂,月光如水,他在最大的一棵梧桐树下停下,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
你母亲留给你的。他轻声说,当年她交给淑妃保管,淑妃又转交给我。
我颤抖着手接过信,熟悉的字迹让我瞬间泪目:
昭昭吾爱:若你读到此信,说明娘亲已不在人世。有件事娘亲一直瞒着你——你并非沈毅将军亲生。
你的生父是北狄大皇子慕容炎,当年他为救我而死。此事只有皇上知晓,他答应保护你平安长大……
我如遭雷击,手中的信纸飘落在地。我不是沈家女,也不是皇室血脉,而是……我嗤之以鼻的北狄人
萧景珩拾起信纸,轻轻拥我入怀: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你只是我的昭昭。
可我们的婚约……
皇上早已知情,依然赐婚,说明他不在意。萧景珩捧起我的脸,我在意的只有你。
月光下,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柔。
我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母亲在天之灵的祝福。
远处,新一天的曙光即将降临。